不像韓頌奇,嘴裡只會說他是在為他們的將來而奮鬥,好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付出,又說念醫科好辛苦,總是理直氣壯地享受她的照料、她的服侍,就連倒杯開水,他都懶得自己動手,就這樣做了他整整七年的菲傭,他從不曾想過說她比他更辛苦,多少應該要幫她點忙,或起碼撫慰一下她的辛勞。

  到頭來,他也只不過是在利用她而已。

  而他,康橋,一開始就把話說明了,婚姻是必須靠雙方一起努力的,不是只有他,也不是只有她,而是要兩個人一起合作,這種關係才是公平的、平等的,她真的很想和他一起試試看。

  至於他的家庭背景,看看他本身就知道了,那樣爽朗帥氣的男孩子,如果不是他表哥、表姊跟在他身邊,誰也猜想不到他會和那種環境有任何牽連,可見他有多麼努力在擺脫那種身世背景帶給他的影響,並不是空口說白話的。

  可是,即使如此……「但你……你才二十二歲,小我四歲,我……我沒辦法……」這一點,也是她無法接受他的原因。不僅僅是在意可能會被人嘲笑她嫁個小丈夫,更重要的是……

  能說出那一番話是一回事,或許他也有心要努力去做,然而,才二十二歲,他的心境真的夠成熟到足以堅持到底嗎?

  「為什麼?」康橋困惑地問。「女大男小到處都是,有什麼好在意的?」

  「不是女大男小的問題……」頓了頓。「呃,至少不完全是,而是……是……我是說,你才二十二歲,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又能夠堅持到底嗎?」

  康橋歪著腦袋思索片刻。

  「我想,你的意思應該是在說,我的心境不夠成熟到足以堅持到底?」

  「我不是看不起你,真的,我發誓!」鄺求安慌忙道。「只是……只是……二十二歲好像也才剛長大而已……」

  她沒有說謊,所以,她是真的在意這件事嗎?

  康橋看著她,雖然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色深沉得有點可怕,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突然開口。

  「我十三歲就用武士刀砍人,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砍死人,但我砍了不少人是真的,到了十五歲,我拿槍……」他頓住,自嘲地苦笑。「在我這種環境成長的人,年齡並不能代表他的心境,雖然我小你四歲,但我相信,我的心境早已比你蒼老很多了,所以,你大可放心,如果我決心要這麼做,我就一定能夠堅持到底的!」

  十三歲?

  武士刀?

  十五歲?

  拿槍?

  瞪圓了驚嚇的眸子,鄺求安震駭得說不出話來了。

  「嚇到你了嗎?」康橋歎道。

  鄺求安張開嘴,卻還是擠不出半個字來,她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笑容燦爛得像個大男孩的年輕人竟會……竟會……

  「天哪!」好不容易,她終於吭出聲音來了。

  「我就知道,」康橋更是苦笑。「其實我並不想這麼早就讓你知道這件事的,我就想說你一定會被嚇到,結果真的沒錯。」

  鄺求安又瞪著眼看他看了好半晌,才能說出問句來。

  「那……那……為什麼?我是說,又是什麼原因使你……使你……」

  「改邪歸正?」康橋自嘲地道。「很簡單,我老媽,雖然出生在這種不正常的家庭裡,但她一直能夠潔身自愛,從不被環境所污染,規規矩矩的上大學、拿碩士、拿博士,希望有一天能夠完全擺脫這種環境,即使後來不得已跟了我老爸,但她仍不氣餒,轉而把希望放到我身上,期望她的兒子!我,能夠代替她,規規矩矩的走出我自己的光明坦途來,可惜……」

  他歎氣。「外公不同意,女孩子無所謂,但男孩子就非得按照他安排的路走不可,而當時的我年幼無知,喜歡刺激、喜歡冒險,總是高高興興的按照外公的命令去做,老媽苦勸我無效,就在我十五歲那年,我頭一次拿槍,興奮地跟著表哥他們一起去和對頭幫派槍戰,回家後,老媽再一次苦苦勸導我,但我仍是聽不下去,她就……就……」

  深吸一口氣後,他才硬著聲音把話說完。「就用外公給我的那把槍,當著我的面自殺了!」

  鄺求安猛抽氣,真的嚇到差點昏倒了。

  「老媽她……她想用死諫來喚醒我的理智,幸好……她成功了……」康橋低低呢喃,眼眶紅了,聲音也哽咽了。「她留了一封信給我,告訴我她對我的期望,自那天開始,我就決心要達到老媽的希望,至少我不能讓她……白死……」

  「天哪,天哪,康橋!」再也顧不得其它,鄺求安一把抱住他,安撫地摩掌他低垂的腦袋,「沒問題的,你一定辦得到的!」她柔聲鼓勵。「我相信你,總有一天你會成功的!」

  「你……能幫我嗎?!」康橋低聲央求。

  「會的,我會的!」鄺求安重重地道。

  在這一刻裡,她深深確認,這確實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她需要一個新的開始,而他需要她的協助;他不在乎她的過往,因為那已經是過去式了,而她也不需要介意他的身世背景,因為那總有一天會成為過去式。

  就算他只有二十二歲,那又如何,對許多人來講,年齡與實際人生經驗總是不相符的,他就是其中之一,那麼,她又何須在意?

  既然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辦到,而她也相信他能夠做到,這不就夠了?

  「康橋。」

《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