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年,恰恰好在情人節當天嗎,畢安婕生下一個白白胖胖,不對,不太白,但很胖的小西班牙人,然後,除了餵奶之外,她完全把兒子丟給老公去負責。
    為了那件舞衣,她要努力運動恢復身材!
    兩個月後,幸好那件吉普賽舞衣的上衣是寬鬆式的燈籠袖罩衫,只要腰部回復原來的尺寸就行了。
    然而,問題又來了,她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穿呢?
    「小乖乖。」
    育嬰房裡,畢安婕坐在一張古樸的搖椅上哺喂兒子喝母奶,迪亞戈則盤膝坐在地上,默默地凝視著他的妻子和兒子,一臉滿足的欣悅。
    「嗯?」
    「我好幸福!」
    原本投注在兒子身上的注意力立刻轉到迪亞戈那邊,畢安婕開心的笑了。
    「真的很幸福?」
    「非常幸福?」
    「別太滿足了,因為……」畢安婕得意地說。「我會讓你更幸福的!」
    迪亞戈笑著起身,傾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記,「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再坐到窗台上。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下個月是伊莎貝爾的丈夫米耶六十大壽,伊莎貝爾太為他開一個特別的生日會,受邀請的客人都要穿戴傳統的吉普賽裝,並各自表演一個節目,我們也在被邀請之列……」
    「真的?要穿吉普賽裝?」畢安婕驚喜得差點把寶貝兒子摔到地上去,幸好小傢伙非常堅持他的用餐時刻尚未結束,咬「奶嘴」咬得緊緊的,打死不鬆口。「痛痛痛!好痛喔!」
    迪亞戈一驚,忙輕輕掐了一下小傢伙的雙頰讓他鬆口,再幫忙替兒子轉個身子,換另一邊咬上去,繼續「用餐」。
    「沒事吧?」他擔心地問。
    「沒事,沒事,」畢安婕揉揉自己的胸部。「幸好他還沒長牙,不然真的會被咬斷!」
    「那麼,伊莎貝爾那邊,你不想去嗎?」他再問。
    「誰說的!」畢安婕又興奮起來了。「我終於有機會穿那套吉普賽裝了,怎會不想去!」
    「那你想表演什麼呢?」
    「卡門的哈巴奈拉舞曲!」畢安婕毫不猶豫地說。
    迪亞戈莞爾。「你想誘惑我?」
    畢安婕朝他拋去一個很誇張的曖昧眼神。「不然咧?」
    迪亞戈哈哈大笑。「好吧,就給你誘惑!」
    「那你呢?」畢安婕問。「你要表演什麼?」
    迪亞戈略一思索。「卡門的吉普賽舞曲吧,不過最後我們要合跳!」
    「好,那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編舞排練?」
    「二十五天。」
    「應該夠了吧?」畢安婕喃喃道,忽地低頭看,然後掐掐小傢伙的嘴,讓他鬆開「奶嘴。」「這小子好貪吃喔,戈戈,是不是應該幫他減肥了?」
    「胡說!」迪亞戈哭笑不得的把孩子接過去。「他才四個月大,減什麼肥!」
    「可是我的奶水已經不夠他喝了,看吧,要哭了,他要哭了!」
    話剛說完,小傢伙就真的哭起來了,嗚嗚哇哇的聲音超級嘹亮,媲美歌王卡羅素的男高音。
    「他的哭聲真美!」迪亞戈喃喃道。
    哭聲還有美不美的?
    畢安婕不以為然地咧咧嘴,不過,她也是能夠瞭解他的補償心理啦,他再也沒有辦法發出真正的聲音了,但兒子擁有一副圓潤嘹亮的嗓門,他就滿足了。
    「我去泡牛奶吧!」她說。
    雖然他們沒有聘雇保姆,但在這個莊園裡就是一個大家庭,不管誰需要幫忙,其他人都會盡全力提供幫助,倘若他們有需要,隨時都有人願意和他們分享育嬰經驗,或者幫助他們照顧孩子。
    話說回來,他們的小寶貝——卡米奧也很上道,十分容易照顧,只要給他喝飽飽,尿布乾淨清爽,他就會乖乖的睡覺覺,不然就自己一個人看著吊在嬰兒床上的玩具,開心地咿咿唔唔,不曉得在給自己編織什麼故事。
    「就跟迪亞戈小時候一樣,是個乖寶寶!」老廚娘說。
    說到這,畢安婕就超級不甘心,孩子明明她也有一半的份說,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看不出來有一絲半毫東方人的影子,膚色,像他老爸;五官,像他老爸;連個性,也像他老爸……
    好吧,起碼孩子是黑髮黑眼,跟她一樣……
    也跟他老爸一樣……
    靠!
    位於後棟一樓的小廚房說小其實也不小了,起碼有二、三十坪大,一邊是洗衣機、烘乾機和燙衣板,另一邊是冰箱和流理台,還有一張小餐桌。
    這麼一來,泡牛奶就不必越過寬廣的中庭,千里迢迢跑到前棟的大廚房去了。
    「咦?小蓉,你不是說要跟埃娃他們去參加奔牛節嗎?」
    泡好牛奶,畢安婕一走出廚房就瞧見了丁佳蓉靠在欄杆上等她,臉上一副憂心的表情。
    「我剛剛接到我媽的電話。」丁佳蓉說。
    「她要你會台灣?」畢安婕一邊上樓,一邊問。
    雖然才剛過六月中旬,但兩天前期末考一考完,暑假就開始了,大部分的留學生都會回到自己的國家,但也有些家境富裕的留學生會繼續留在西班牙「度假」,丁佳蓉就是其中之一。
    「不是,我媽說……」丁佳蓉緊跟在畢安婕的身邊,遲疑一下。「柯建霖跑到我家找我,我媽跟他說我出國唸書了。」
    「那就好啦,還有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丁佳蓉不可思議地喃喃重複。「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柯建霖還在找你耶!」
    「那又怎樣?」畢安婕滿不在乎地反問。「我都結婚了,他還能怎樣?」
    丁佳蓉想了一下,「說得也是,你都結婚了,還……!」頓了一下。「哇靠,是誰在虐待你兒子嗎?哭得那麼可怕!」
    一上二樓就可以聽見卡米奧驚天動地的嚎哭聲了。
    「他餓了。」
    「餓了說一聲就好了嘛,有必要哭得那麼悲慘嗎?」
    畢安婕啼笑皆非的橫她一眼。「最好他會說!」
    丁佳蓉聳了聳肩,跟著畢安婕進入育嬰房。只見迪亞戈耐心地安撫著兒子,又搖又哄,但卡米奧還是拉住嗓門尖嚎出他的憤怒,直到畢安婕把奶嘴塞入他嘴巴裡,霎時間……
    安靜了!
    混亂的世界終於恢復平靜,只剩下卡米奧心滿意足的吸吮奶嘴的聲音,三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說實話,小傢伙的嚎哭聲還真的有點可怕!
    「養寶寶真的很辛苦耶!」丁佳蓉咕噥。
    「還好啦,」畢安婕看著迪亞戈把孩子放進育嬰床裡。「頭兩、三個月事有點辛苦,老是要半夜爬起來餵他喝奶,但最近比較少了,只要晚上睡前餵他一點,他就會一覺睡到天亮,輕鬆多了。」
    「不管怎樣,將來我只要生一個就好了!」說著,丁佳蓉揮揮手,「好了,那我要去跟埃娃她們會合了!」轉身離去了。
    迪亞戈看看丁佳蓉離去的背影,再看回畢安婕。「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不了啦,」畢安婕說,一邊幫兒子換尿布。「她說柯建霖又在找我了。」
    迪亞戈皺眉。「他不知道你結婚了嗎?」
    「其實一個星期前我就知道他又在找我了,爸爸告訴我的。」畢安婕爽身粉拍打著兒子的小屁屁。「爸爸還說,他有告訴柯建霖說我已經結婚了,可是柯建霖完全不相信,他也沒轍。」
    「或許,他是真心愛你的,所以難以死心。」迪亞戈若有所思地道。
    「可是我不愛他呀!」畢安婕沒好氣地說。「這種事不能勉強的,不愛他就是不愛他,要我跟一個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我寧願這輩子到此為止!」
    迪亞戈親暱地自後環上她的腰際。「因為你只愛我?」
    畢安婕沒吭聲,直到把兒子的尿布包好,再蓋上薄毯子之後,她才回過身來,愛嬌地膩在他懷裡。
    「廢話,不然我幹嘛嫉妒得想殺人?太閒啦?」
    迪亞戈莞爾。「現在不會了吧?我已經是屬於你的了!」
    「不會才怪!」畢安婕翻了個大白眼。「告訴你一件新聞,現在離婚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看中意了就下手搶,誰管你是不是有老婆,不然哪來那麼多婚外情?所以啊,要是有哪個女人敢多看你一眼,我就先挖出她的眼珠子來再說!」
    「你的佔有慾還真不是普通的強!」迪亞戈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
    「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畢安婕雙臂圈緊了他的腰。「是我的就是我的,誰也不許多碰一根寒毛,連多看一眼都不行,既然是我的「東西」,我就有權利不給人家看、不給人家碰吧?」
    「又說我是東西。」迪亞戈無奈地歎息。
    「你是我的戈戈啊!」畢安婕理所當然地強調她的所有權。
    「而你是我的小乖乖!」捧起她的臉兒,他深深吻住她的唇,熱情地傳遞他的深愛。
    小傢伙吸吮的聲音不知何時靜止了,換上細細的打呼聲,還有愈來愈明顯的喘息與難撩的嬌吟,畢安婕仰高了柔美的頸項,迪亞戈的唇已然往下落,逐步移向她豐滿的胸脯。
    「戈戈……」
    「嗯?」
    「我們……已經有一個兒子了。」
    「嗯。」
    「那……什麼時候要開始……「製造」另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呢?」
    「……」
    「艾爾莎,卡米奧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大家都會幫忙的!」
    艾爾莎也是孤兒院出來的,嫁給同樣從孤兒院出來的工人,已有兩個孩子了,育兒經驗很豐富,也很溫柔細心,把孩子交個給她,迪亞戈和畢安婕都很放心。
    「那我們走吧,不然會來不及。」
    「走吧!走吧!」
    於是,轎車疾馳而去,他們要趕往格拉納達參加米耶的生日會,預訂隔天才會回來。
    三個鐘頭後——
    另一輛轎車疾馳而至,在莊園前停下,陸續下來四個人,三男一女,是柯建霖和他的哥哥柯建雄、姐姐柯雪琴,最後一位是他們請來的翻譯兼司機。
    就在柯建霖滿二十五歲那天,他就要求爸爸告訴他畢安婕到底在哪裡?
    「她回台灣來了!」
    於是他又跑到畢安婕家找人。
    「她到南部區了。」
    由於畢家的人打死不肯告訴他畢安婕究竟在南部的哪裡,他只好又找上丁佳蓉她家。
    「小蓉出國唸書了。」群聊製作。
    於是他又回家吵著鬧著要爸爸幫他找出人來,他爸爸原本不想理會他,但他又鬧著要死要活的,他爸爸只好下功夫去找,沒想到怎麼也找不著,最後沒辦法,只好查出丁佳蓉在西班牙唸書,然後要柯建霖自己去找丁佳蓉問。
    丁佳蓉是畢安婕最好的朋友,一定知道畢安婕在哪裡。
    又因為不放心,他爸爸再派出柯建雄和柯雪琴跟著柯建霖,以免柯建霖又出什麼意外狀況。
    所以,他們來了,要找丁佳蓉。
    翻譯拿著一張畢安婕和丁佳蓉的合照,走向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們的何塞洛,兩人交談了一會兒,翻譯才轉回來。
    「他說她……」翻譯指著照片左邊的丁佳蓉。「到龐布隆那去了……」
    柯建雄歎氣。「好吧,那我們再到……」
    「至於另一個……」翻譯又說,指著照片右邊的畢安婕。
    「咦?」
    「到格拉納達去了。」
    柯建霖四人全呆住了,好半天才有人出聲。
    「原來她還在西班牙!」柯建霖喃喃道。
    「那就奇怪了,爸爸只查到她入境台灣的紀錄,沒有再出境的紀錄啊!」柯建雄嘟囔。「不可能偷渡吧?」
    「真是神通廣大!」柯雪琴嘀咕。
    「快,再去問問,」柯建霖忙道。「她在格拉納達的哪裡?」
    翻譯又去跟何塞洛說了一會兒,再回來。
    「他說到格拉納達城西郊區,隨便找個人問一下伊莎貝爾住在哪裡,自然會有人指點。」
    很快的,幾個人又陸續上車,車子迅速離開。
    柯建霖一臉興奮的潮紅,深信就快可以見到畢安婕了,柯建雄和柯雪琴相對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弟弟那樣的死心眼,看來只好按照爸爸的交代去辦,倘若弟弟真不肯死心,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折衷一下,只要柯建霖和謝欣儀結婚,爸爸就會允許柯建霖收畢安婕做二奶。
    就像爸爸,忍氣吞聲地和爺爺奶奶為他安排的對象結婚,自己心愛的女人只能委身做二奶,直到爺爺奶奶和大老婆相繼去世後,他才能和心愛的女人結婚,所以爸爸特別疼愛柯建霖,因為他心愛的女人只生了柯建霖一個兒子。
    問題是,畢安婕願不願意做二奶呢?
    除了拍電影、表演和慶典之外,現代已經少有機會可以看到一大群穿著吉普賽裝的人了。
    但此刻,在格拉納達郊區一棟大宅邸的中庭裡,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穿著傳統的吉普賽裝,十幾二十張方桌,有酒有菜,有人彈吉他,有人唱歌,也有人跳舞,大家吃喝閒聊,恍惚時光又回到了兩百年前的西班牙小酒館裡。
    因此,柯建霖等人才剛踏進去一步就停住了,以為自己不小心誤入某個不確定的時光隧道裡。
    「這裡……究竟是哪裡?」柯建雄嘀咕。
    「如果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伊莎貝爾,這就不奇怪了。」翻譯說。
    「哪個伊莎貝爾?」柯雪琴問。
    「一個頂尖的佛朗明哥舞者,聽說她是純吉普賽人。瞧……」翻譯朝中庭最前方指過去。「那邊有個大蛋糕,可能是生日會吧!」
    就在這時,柯建霖突然一臉憤怒又焦急地抬手指向前方。
    其他四人奇怪地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見一位窈窕動人的吉普賽女郎,隨著卡門的哈巴奈拉舞曲而舞動在各桌之間,飛揚著吉普賽紅裙,搖晃著腕上的金幣手鏈,極盡誘惑之能事,挑逗在場的每一個男人。
    「愛情像一隻倔強的小鳥,誰也不能馴服它……」
    卡門,一個熱情奔放、風情萬種的吉普賽美女,活在自由不羈的感官世界裡,受著愛慾的驅使,在愛過了很多男人之後,又愛上了唐·荷西……
    「愛情!愛情!愛情!愛情!」
    而每一個被吉普賽女郎誘惑的男人都會起身與她共舞,但不一會兒就被她拋棄了,唯有一個男人,無論她如何挑逗,他都無動於衷,看也不看她一眼,於是,她眼裡燃起了慾望的鬥志……
    「你不愛我,我倒要愛你,那你可就要當心了……」
    音樂結束,她屁股一歪,故意坐到那個毫不理會她的男人身邊,那個男人卻不屑地立刻起身走開和站在旁邊的朋友聊天。
    片刻後,卡門的吉普賽舞曲開始,那男人和兩位朋友便瀟灑地分別跳到三張桌子上,隨著音樂踩踏著輕快的舞步,響亮的彈指,有力的手勢,動作一致的扭腰轉身……
    「原來這就是佛朗明哥舞!」柯雪琴讚歎地喃喃道。「那男人可真迷人!」
    「那個卡門才叫風騷……哎!幹嘛打我?」柯建雄撫著自己的手臂,困惑地責問弟弟。
    「她就是安婕!」柯建霖憤怒地比畫手語。
    「就是她?」柯建雄吃驚地再看回那個吉普賽女郎。「難怪你不肯死心!」
    一會兒後,吉普賽女郎也被男人拉上桌子合跳,雖然桌面不大,但兩人默契十足,配合的天衣無縫,跳得再激烈也沒人掉下來。
    而在音樂的最後一拍時,兩人竟然抱在一起,當眾熱情的擁吻起來了,四周的人又叫又笑的不斷給他們喝采的掌聲;唯獨柯建霖看得雙眼冒火,差點衝上前去,幸好被柯建雄阻止了。
    「這是人家的生日會,你不能在這裡鬧事!」
    「可是她……」
    「我們站在這裡,她一定會注意到的。」
    果然,當男人放開吉普賽女郎後,居高臨下的吉普賽女郎立刻注意到他們了,她錯愕地怔了怔,旋即轉首對男人說了幾句話,那男人也跟著朝他們這方向看過來,點點頭,男人先行跳下桌子,再將吉普賽女郎抱下來,之後便朝主人那桌走去,吉普賽女郎則直接往柯建霖這邊走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畢安婕好奇地問。
    「我找丁佳蓉,卻發現你也在這裡。」柯建霖忿忿的比畫。
    「原來如此。」畢安婕聳聳肩。「那好吧,既然被找到了,我們就談一談,把這件事做個徹底的了結吧!」
    「好,我們走!」柯建霖伸手要牽畢安婕的手,畢安婕立刻退後兩步。
    「等一下!」
    「等什麼?」
    「等……」畢安婕回頭看,「他!」她以詢問的眼神目注迪亞戈。「怎樣?」
    「我跟伊莎貝爾說過了,她說我們有事可以先走,反正我們表演過了。」迪亞戈只對畢安婕一個人「說」,因為……「伊莎貝爾還要我轉告你,小心一點,別忘了卡門是怎麼死的!」
    「卡門?死?」畢安婕朝柯建霖瞄去輕蔑的一眼,不屑地哼了哼。「恐怕死的會是唐·荷西吧!」她咕噥著,帶頭走向他們的車子,迪亞戈緊隨在後。「總之,我們先回飯店去,換下衣服後,再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等等,他是誰,為什麼要跟我們一起走?」柯建霖嫉恨地瞪住迪亞戈。
    「他?」畢安婕笑著回身挽上迪亞戈的手臂。「我爸爸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告訴我什麼?」
    「我已經結婚了,他就是我老公啊!」
    格拉納達是旅遊勝地,自然也有許多高級飯店,畢安婕和迪亞戈就住在一家四星級飯店的六樓套房,柯建霖等人便也進宿同一家飯店裡。
    畢安婕和迪亞戈才剛換好衣服,柯建霖就來敲門了。
    「這麼急幹嘛,我都還沒洗臉耶!」
    畢安婕沒好氣地看著柯建霖兄妹相繼進房裡來,尤其是柯建霖,他怒氣沖沖地直衝到陽台前才止住腳步,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再猛然回過身來質問,表情是憤怒中帶著絕望的。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和別人結婚?」
    畢安婕慢條斯理地走到他正前方與他面對面,這件事,無論逃避多久,終究必須由她與他正面解決。
    「為什麼不可以?」她反問。
    「你是我的女朋友啊!」柯建霖憤怒地比畫。
    「我們早就分手了!」
    「我不同意!」
    「在你有未婚妻的情況下,你的不同意,我不接受!」
    「欣儀是爸媽替我安排的!」柯建霖抗議。
    「可是你也沒有勇氣堅定的拒絕,」畢安婕冷淡地道,因為生性懦弱的他只能依賴父母生活。「我可沒有興趣做你腳踏兩條船的其中一條船!」
    「但我愛你啊!」
    「因為你愛我,所以我非跟你在一起不可,這種愛未免太自私了吧?就算你是真心愛我的,你也是愛你自己比愛我多,所以要犧牲我來成全你自己!」
    「不……不是這樣的,是……是……」柯建霖想反駁,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一旁的柯建雄與柯雪琴,眼見弟弟的表情越來越慘淡、越來越絕望,不由相對一眼,彼此都明白只能按照爸爸的交代來做,不管畢安婕是不是結過婚了,無論要使用多麼卑鄙的手段,她都非做弟弟的小老婆不可!
    因為,爸爸把弟弟的問題交給他們處理的時候就很清楚的說過了,倘若他們搞不定這件事,將來遺囑上的財產分配名單就會少掉兩個人的名字了。
    所以,他們非搞定不可!
    於是,柯建雄先安撫地拍拍柯建霖的背,再轉注畢安婕。「畢小姐……」
    「多明尼克太太。」畢安婕立刻糾正他。
    柯建雄靜了一下。「畢安婕,不說別的,建霖是個啞巴,你就該給他多一點體諒與同情吧?」
    「啞巴?體諒?同情?」翠安婕喃喃道,驀而爆笑。「戈戈,告訴他!」
    迪亞戈莞爾,「我也是啞巴。」他比畫著手語。
    「咦?」柯建雄三人全傻住了。
    「不僅如此,因為他是個啞巴,就被父母丟進了孤兒院裡。」畢安婕無限歉疚地凝望著迪亞戈。「但今天,他是個擁有一座橄欖園和一家公司的成功男人,因為他從不去抱怨已無法改變的事實,也不會浪費時間同情自己、可憐自己,總是努力的一直往前走。所以……」
    目光移向柯建霖,「你弟弟不需要諒解,也不需要同情,他需要的是,有人教他如何做個真正的男人!」她冷然的說出那個懦弱的男人真正欠缺的。
    柯建雄頓時無言以對。
    「但有些事是勉強不得的,」柯雪琴無可奈何地說。「建霖的個性就是這樣,無法改變了。」
    「借口!」畢安婕嗤之以鼻地道。「那是你們的縱容,所以他才無法改變。」
    「但改變並非三朝兩夕就可以成功的,而就目前來講,他需要的是你。」
    「所以?」
    「呃……」柯雪琴遲疑一下。「我爸爸的意思是,只要你不計較名分,他絕不會虧待你的。」
    畢安婕不可思議地瞠圓了兩眼,旋即嘲諷地大笑起來。「為什麼我得放棄我愛他,他也愛我的男人,而選擇一個他愛我,但我根本就不愛他的男人?請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
    「因為……」柯雪琴歎氣。「建霖沒有你就活下下去了呀!」
    「所以就必須犧牲我老公和我,來成全他一個人?」畢安婕冷冷地問。
    「不然你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柯雪琴憤怒地反問。
    「是你們養成他那種懦弱的個性的,後果自然也得由你們自己負責,」畢安婕淡然道。「請不要任意推給別人,謝謝!」
    「你……你太無情了!」柯雪琴怒罵。
    「我無情?」畢安婕哼了哼。「只因為我不肯為你弟弟犧牲,我就是無情?那麼,為什麼你不能替我和我老公想一下?」
    「他……」柯雪琴瞄一下迪亞戈。「是個極為出色的男人,要另外再找一個老婆並不困難。至於你,我說過,只要你不要求名分,柯家絕不會虧待你的,這還不夠嗎?」
    這還不夠嗎?
    這還不夠嗎?
    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她以為柯家是世界主宰嗎?
    「你為什麼不提我愛迪亞戈,而迪亞戈也愛我這件事實?」畢安婕已經快失去耐心了。「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迪亞戈為什麼會變成啞巴嗎?」
    柯雪琴皺眉。「那跟這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得很哪!就是我……」畢安婕再次把視線拉到迪亞戈那邊,愧疚地凝視著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害他變成啞巴的!」
    「耶?」柯雪琴吃驚地猛眨了好幾下眼。
    「是我害他變成啞巴的,所以我發過誓,要用這一生來讓他幸福得忘了曾經受過的苦,也幸福得連失去聲音那種事也變得沒什麼了不起了!」畢安婕深情地喃喃道。「從我出生開始,我們就相識了,歷經許多事故、長久時間,但我們終究還是又團聚了,而且彼此深深相愛,憑什麼要我們為了你們柯家的自私而分開?」
    這下子,連柯雪琴也啞口無言了。
    「可是……」在絕望中,柯建霖掙扎著想找出理由挽回她。「如果你不想和我結婚,就不應該答應和我交往啊!」
    「你這麼說真的很奇怪耶!」畢安婕哭笑不得地道。「記得你說過,在你國中時也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那你應該賴定的人是她,而不該是我吧?至於我,在你之前,我交過的男朋友更多,那又該怎麼說?」
    「但我愛你啊!」
    又來了!
    「我不愛你!」畢安婕斬釘截鐵地道。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愛你啊!」
    「我·不·愛·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那樣冷酷地、絕然地傳入柯建霖耳際,他張著嘴呆了好半晌,終於無力地垂下腦袋,徹徹底底的絕望了。
    柯建雄和柯雪琴也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柯建雄想了又想,忽地摸摸身上,低咒一聲。「我的手機放在房間裡,我去打電話給爸爸!」
    現在,也只能向爸爸求救了!
    柯雪琴頷首,柯建雄便匆匆離去了;而迪亞戈同情地目注那個懦弱的男人,可憐他,卻無能為力;畢安婕則是完全的無動於衷,像那種廢物般的男人,她徹頭徹尾的看不起,又怎麼可能去接受他?
    接下來的三十秒鐘,是畢安婕這一生中最最悔恨的三十秒鐘。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她,在面臨突發的緊急狀況時,多半人都會目瞪口呆的傻住,除了驚駭之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就像柯雪琴;但也有些人會出現一種非自主性,純粹出於本能的反射性動作,就像畢安婕。
    當柯建霖毫無預警地突然朝陽台奔去時,畢安婕先是一怔,再見他伸手攀住了陽台鐵欄杆,她並沒有想到要不要救他,只是下意識拔腿衝了過去,在他翻身跳到陽台外時,她反射性地趴地撲滑過去,雙臂自鐵欄杆中伸出去,驚險萬分地及時揪住了柯建霖的褲腰帶。
    然而,她這個姿勢也只能緊緊地捉住柯建霖的褲腰帶,根本沒辦法使力把吊在陽台下方的柯建霖拉上來。
    而迪亞戈,一見畢安婕衝向陽台,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保護她的本能促使他緊跟上去,再見畢安婕險險地捉住了柯建霖的褲腰帶,他不假思索,立刻跨出欄杆外,兩腳站在僅有五、六公分寬的陽台邊緣,一手抓住鐵欄杆,然後蹲下去,伸長另一隻手臂去抓住柯建霖的褲腰帶,畢安婕趕緊放開手,好讓他使力將柯建霖拉上來。
    「快,抓住欄杆!」
    起初,柯建霖也聽話乖乖的抓住了欄杆,沒想到當迪亞戈正準備幫助他爬上去時,他卻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吼起來。
    「誰要你們救我的!」
    他一邊吼,一邊鬆開抓住欄杆的手,對迪亞戈胡亂揮拳,意圖阻止對方繼續救他,卻沒考慮到被他打到的人會怎樣,畢安婕才眨了一下眼,兩個人就一起掉下去了。
    「迪亞戈!」
    她驚恐地再次伸長手臂想要捉住迪亞戈,這次卻沒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人往下墜落、墜落、墜落……
    「不!」

《啞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