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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啟言受盡屈辱,仍有一臉剛毅之色。他挺直後背,大喊三聲:「江老師!江老師!江老師!」

周圍同學還沒反應過來,段啟言拔腿跑出了教室。他跑得太急,逃得太快,腳下踉蹌一步,差點摔倒在教室門口。

為什麼段啟言的反應那麼激烈?

他當初聽完賭約,明明表現得很高興啊。

林知夏歪了一下頭。她轉過身,也跟著念道:「江老師,江老師,江老師!」

對她而言,這個稱呼既好玩,又能表示尊敬。她模仿段啟言的語氣和語調,不僅沒感到一絲一毫的羞恥,甚至還興致盎然地盯住了江逾白。

江逾白卻緩緩側過身,故意避開她長久的凝視。他覺得,林知夏有時候會混淆勝負的概念。林知夏又沒輸給他,為什麼喊他江老師?她還喊出了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

周圍有同學瞧出了端倪,忽然一語道破:「江逾白,林知夏,你們倆關係很好啊。」

這位一眼看穿真相的同學,名叫韓鵬。韓鵬五官端正,皮膚略黑,留了個平整的寸頭。他畢業於本市的勝利小學,和沈負暄是小學同班同學。

沈負暄勾住了韓鵬的肩膀,笑說:「江逾白,林知夏,我們班上只有你們兩個人是跳級生。你們兩個,今年才剛滿十歲吧?」

江逾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比韓鵬小兩歲,但他的身高已經超過了韓鵬。

身高輸給了跳級生,反倒讓韓鵬感到輕鬆。因為江逾白比他高,所以,在他心目中,江逾白就是他的同齡人,他不需要把江逾白當成小學五年級的弟弟。

他和江逾白勾肩搭背:「走吧,江逾白,咱們三個人出門玩玩?」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鋪墊,江逾白、韓鵬、沈負暄三個男孩子忽然相處融洽。他們結伴去欣賞校園風景,飛奔著衝向一樓的操場——如同林知夏預料的那樣,江逾白又去吊單槓了。

操場上有沙坑、跑道、單雙槓活動區、寬闊的足球場。沈負暄和韓鵬就在跑道上追逐打鬧,玩得很盡興。後來,江逾白也放棄了單槓。他邁開長腿,全速奔跑,像一陣來無影去無蹤的疾風。

沈負暄跑在江逾白的前面,回頭朝他狂吼:「江逾白!你試過一千米嗎?中考體育要考一千米!」

江逾白的體能素質明顯強於沈負暄。沈負暄在操場上跑了兩分鐘,累得氣喘吁吁,額頭冒汗。而江逾白停下腳步,調整呼吸,很快就恢復過來了。

天空湛藍,涼風駘蕩。

林知夏站在教學樓四樓的走廊盡頭處。她雙手扶著欄杆,極目遠眺,整個操場盡收眼底。操場的外側長著一圈茂盛的白楊樹,初秋的陽光篩過樹葉的縫隙,滿地都是深淺不一的金色光斑。

她想起了實驗小學的玉蘭樹和海棠花。

背後有人喊她:「林知夏。」

林知夏扭頭:「嗯?」

林知夏見到了一個女孩子。這位女生是林知夏的同班同學,名叫萬春蕾。

萬春蕾的入學考試成績排名全班第八,剛好比江逾白高了一點點。她本來也想找林知夏做同桌,但是,江逾白和林知夏關係匪淺,萬春蕾只能打消了念頭。

而現在,萬春蕾主動找林知夏說話,還向她發出邀請:「林知夏,你玩圍棋嗎?」

林知夏懵懂地反問:「圍棋?」

萬春蕾親暱地拉起了林知夏的手:「對呀!林知夏,他們都說你特別聰明!你會玩圍棋嗎?我剛剛發現,我們班教室書櫃的小箱子裡,裝著圍棋的棋盤和棋子,你跟我比一局怎麼樣?我是我們市裡第四屆中小學生圍棋比賽的小學組季軍。」

林知夏任由萬春蕾牽著她,把她帶回了教室。

她的手指軟白,手腕纖細,萬春蕾握著她的手,心中隱隱有些不忍。

不管怎麼說,林知夏都比萬春蕾小了三歲。林知夏如此年幼,長得又很好看,目光也很純真,顯然還是個腦子沒開竅的小姑娘。她可能撞了什麼天大的好運,連續三次考試排名競賽班第一。

而萬春蕾卻要用一場圍棋的比試,去試探林知夏的計算能力和思維敏捷程度。

萬春蕾還在猶豫,林知夏反而催促道:「快點!我們快點去拿棋盤!」

「來不及了,」萬春蕾指著班上的電子鐘,「馬上就要上課了。」

林知夏雙手拍掌:「萬春蕾,我們下節課再玩吧!下節課的課間,長達二十五分鐘,肯定夠我們玩一盤了!」

「好啊。」萬春蕾順口答應。

她和林知夏講話的時候,段啟言剛好從旁邊經過。

段啟言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狀態。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講台,穿在身上的運動褲摩擦出「沙沙」的響聲。當他聽見萬春蕾和林知夏的談話內容,他右眼的眼皮忽地一跳。他連忙看向萬春蕾。

萬春蕾也畢業於師範附小。她和段啟言算是同一屆的校友。

段啟言雖然踏進了省立一中的校門,但他的精神信仰仍然留在了師範附小,「第一戰神」的稱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萬春蕾每次和他打照面,都對他展示了應有的尊重。萬春蕾也很講究競賽考場上的規矩。總之,在段啟言看來,萬春蕾是一個體面人。

趁著林知夏走回座位,段啟言拉住萬春蕾,警告她:「喂,你不能和林知夏玩,不能和她下圍棋。」

段啟言是出於好意。

可惜,萬春蕾不識抬舉:「段啟言,你是班主任嗎,管的這麼寬?我偏要和她玩。」

段啟言雙手抱臂,居高臨下睥睨她:「喂!你還不明白嗎?你和林知夏玩輸了,丟的是師範附小的臉。」

沈負暄的座位就在附近。他冷不丁地接了一句:「段啟言,我得提醒你,別人再怎麼丟臉,都不會比你連喊三聲『江老師』更丟臉。」

沈負暄短短一句話,深深地戳中了段啟言的痛處。段啟言扭身又想跑出教室,上課鈴卻忽然打響,班主任張老師抱著一沓試卷走進了初一(十七)班的教室。

張老師站在講台上,靜立幾秒鐘,仍未開口講話。林知夏這才反應過來,嗓音清亮地高喊:「全班起立!」

班上三十六位同學齊刷刷地站立,彎腰念道:「張老師好!」

張老師鞠躬回禮:「各位同學好!」

他把試卷分發給全班同學,拍乾淨黑板擦,執起粉筆,朗聲說道:「大家注意啊,我現在給你們訂正第一次筆試的卷子,這張卷子上,共有七道選擇題,四道填空題,兩道大題,一道附加題。我不是開玩笑啊,就這東西,拿給初三年級最優秀的競賽班學生,最多二十分鐘,就該搞定了。」

講台底下,響起一片「嗚——哇」的感歎聲。

張老師笑著說:「我跟你們講,你們千萬別覺得自己笨。很多時候,不是題目難,也不是你腦子不好,只是你沒學過,沒見過類似的題型,沒掌握那個知識點。你乍看一眼題目,就覺得好難,不會做,萬念俱灰,這真的不行啊,不是我們競賽班的風格。我們競賽班的學生,就要相信自己很聰明,很優秀,比隔壁的十八班強的多!」

說到十八班,張老師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他立刻發出通知:「我差點忘了,下堂課是競賽班的導論課,你們和十八班的學生都要去第三階梯教室聽講。咱們年級的教導主任,會給大家介紹競賽班的設置、競賽種類、教練的訓練方式。聽完教導主任的課,咱們十七班和十八班還有一個即興的小比賽——那是一場數學熱身搶答賽,你們會看到哪個班的同學基礎更紮實、反應更迅速。」

學生們聽見「比賽」兩個字,頓時精神大震。

張老師補充了一句場面話:「你們不要有壓力,重在參與,友情第一,比賽第二。」

今天早晨的第一堂課上,張老師曾經表態:十七班和十八班是兄弟班級。

但他隨後就說:兄弟也分親疏。

比賽還沒開始,整個十七班都在蠢蠢欲動。這節課的課後,班上那種渴望較量的情緒,就像一陣洶湧澎湃的暗流,驀地衝破了水面,達到一個鼎盛的高峰期。

江逾白卻很從容平靜。他收起84分的數學試卷,擰開水杯,倒出半盞清茶。西湖龍井的清香四溢,杯中茶葉漂離沉浮,他端起杯盞,堅決地說:「十八班輸定了。」

《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