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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林知夏不在家,江逾白約了幾個朋友去打高爾夫球——孫大衛就是其中之一。

過去的兩個多月裡,孫大衛曾經在迪拜的帆船酒店散心,在挪威的「羅弗敦群島」釣魚,在冰島的黑沙灘上觀賞極光。他甚至回了一趟老家,吃到了他心心唸唸的家鄉菜。姥姥姥爺輪番開解他,為他指點迷津,那些愛恨癡纏的心緒都變淡了。

生活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但是,孫大衛的心裡仍然有一條傷疤。

孫大衛穿著一身運動服,對江逾白說出一番心裡話:「我累了,不會再愛了。」

江逾白揮動高爾夫球桿,打出一個非常漂亮的弧線。他看著高爾夫球的運行軌跡,高深莫測道:「乾脆專注事業吧。」

孫大衛歎了口氣:「事業啥的也不好整啊……」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問:「我伯父陞遷去北京了,和我講你來著,你小時候在長白山度假見過他?」

江逾白簡略地答道:「見過幾次。射擊場上,他的槍法很準。」

孫大衛說:「哎,是的,他二舅是護林員,他十幾歲的時候,他二舅帶他進山裡打過獵。」

江逾白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北京那邊的規矩多嗎?」

「我哪裡曉得,」孫大衛實話實說,「你家在北京的路子更多吧,我家就靠我伯父一個人。」

附近還有別的同學走過來,孫大衛和江逾白都挺避諱當眾談論家裡的政商關係。他們轉而講起了近兩年的新興產業投資,孫大衛竟然說到了「量子計算」。

孫大衛對於「量子」的評價是:「硅谷冒出好幾個新公司,打著『量子』的旗號,沒人知道他們干了啥。」

江逾白游刃有餘地應對道:「我對這個行業沒什麼瞭解。要是能把概念股炒起來,我們入手也不虧。」

孫大衛像他的好哥們一樣,跳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炒熱,我看風向。」

江逾白隨口答應了他。

碧草如茵的高爾夫球場上,孫大衛一隻手甩動球桿,態度積極地問他:「林知夏不就是幹這行的?你有啥不懂,回家問問女朋友啊。」

江逾白打球的動作一頓。

孫大衛又說:「哎,提到女朋友,小江,我的心裡就好苦哇……」

孫大衛原本以為,他已經徹底從情傷中康復了。

哪裡想到,今天再和江逾白談及舊事,孫大衛的眼角又流出了「寬麵條淚」。

孫大衛悲哀地心想,如果有人把他現在的模樣拍下來,配上文字,發到網上,他一定會成為全網通用的「寬麵條淚」表情包。

孫大衛淚眼朦朧地望著江逾白,只覺得江逾白越發高大帥氣,英俊不凡,意氣風發——這就是男人被愛情滋潤過的樣子。他有些羨慕江逾白和林知夏的穩定關係,感覺他們倆似乎從沒吵過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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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林知夏快速適應了德國的生活。

抵達德國柏林的第一天,林知夏就一個人出門逛街了。

她在酒店附近的集市上轉悠,鬧市區的行人絡繹不絕。她好奇地觀望四周環境,聽著大街小巷的德語,她能理解每一個德語單詞,這讓她腳步越發輕快。

她在商店裡買了不少禮物。

第二天,學術會議正式開始。

林知夏走進報告廳的那一刻,見到了密密麻麻的觀眾和記者——他們從世界各地趕來,這是林知夏有生以來經歷過的最大的場面之一。

報告廳就像一座巨型劇院,觀眾席的座位共有四層,座無虛席,德國本地的學生們也來了不少,林知夏一眼望見了許多朝氣蓬勃的年輕面龐。她幾乎忘記了自己今年也才十九歲。

輪到林知夏作報告時,她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向台上。

明亮的白色吊燈懸掛在她的頭頂,觀眾們則被暗藍色的燈光籠罩著,成千上萬道目光齊刷刷地匯聚於林知夏的臉上,她毫不怯場,直接開始講解她的論文內容。

大部分演講者都會攜帶稿子,而林知夏完全脫稿了。

她的記憶力就是最好的文檔。

林知夏的報告時間,長達一個小時。

除了那篇論文,林知夏還提到了自己正在與一群朋友共同開發量子編程語言。她希望科技的進步能節省更多的能源,攻克更複雜的難題,給全人類帶來更美好的明天。

當她念出最後一個單詞,台下掌聲雷動。

她這時還分不清楚,大家是因為她講得好而鼓掌,還是因為「她終於講完了」而感到喜悅。

林知夏朝著台下鞠躬,那掌聲仍未停止,林知夏才明白自己獲得了大部分同行的認可。

學術大會的最後一天,林知夏新聞時發現,門戶網站的記者不再用「天才美女博士」來稱呼她,而是把她稱作「年輕的學者」。

她特別喜歡「學者」這個稱謂,學無止境,學海無涯,她將永遠保持學習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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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學術交流大會上,林知夏認識了很多人。

週六早晨,江逾白從機場接到了她,她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經歷,麻省理工學院也給她發來一封正式的聘用書。明年十一月,林知夏就要去做博士後了,為期一年,那一年結束之後,她會回到省城,成為大學教授,完成她的職業規劃終極目標。

林知夏一鼓作氣地說完,嗓子稍微有點乾燥。

司機在前排開車,江逾白坐在後排,遞給林知夏一瓶水。他把林知夏誇獎了一頓,誇得她心裡美滋滋的,車上的氛圍無比和諧,江逾白提了一句:「明年春節,你是不是要回家過年?」

「是呀。」林知夏承認道。

江逾白捉住她的手腕:「我跟你回去。」

林知夏疑惑:「你有空嗎?」

江逾白說:「一周還是有的。」

江逾白很久沒有回家了。他家裡的長輩也在催他回來看看。為了不讓林知夏購買經濟艙的機票,江逾白帶著她乘坐私人飛機,在2014年的一月末,他們直接飛回了省城。

那是林知夏第一次嘗試長途的私人飛機。她從不知道坐飛機也可以這麼舒服。她和江逾白躺在一張寬敞的大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

省城入冬了,冬風寒冷蕭瑟。

林知夏呼吸著熟悉的空氣,心情宛如夏日驕陽般火熱。

飛機降落在省城的機場。江逾白和林知夏走了特殊通道,林知夏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哥哥問她幾點能從機場出來,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在等著接她。

林知夏鬆開江逾白的手:「我去找爸爸媽媽了,你也早點回家吧,每天晚上六點,我和你視頻通話。」

江逾白攔住她的去路:「你和我說過……」

林知夏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江逾白提醒道:「今年春節,你會和家裡人坦白。」

是的。

林知夏確實說過那樣的話。

今年春節,林知夏要告訴爸爸媽媽,江逾白是她的男朋友。她和江逾白正在談戀愛,往後也會一直談下去。

青梅竹馬,百年好合——這是林知夏寫在江逾白手心裡的字。

林知夏又想起了爸爸曾經的擔憂。

爸爸說過,林知夏和江逾白的家境差距太大了,大到爸爸無法想像的地步,爸爸也無法保護她。

林知夏和江逾白商量道:「這樣吧,我現在就帶你去見爸爸媽媽和哥哥,給他們打一個預防針。不然我和你視頻聊天都要背著家裡人,還要撒謊騙他們,我不想再說謊了。雖然我哥哥不太聰明,很好糊弄,但我誆他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忍心的。」

林知夏短短一番話,在江逾白聽來,宛如天籟之音。

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林知夏要在父母面前,確認他的正式身份——這意味著,往後林澤秋再怎麼跳腳,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江逾白把衣袖稍微整理了一遍。他雙手拖著行李箱,跟隨林知夏走向出口。

春節正值客流高峰,四處都是人山人海。

林澤秋穿著一件煙灰色的羽絨服。他身形高高瘦瘦,劍眉星目,鼻樑高挺,五官輪廓極好。他站在人群裡就是最耀眼的一顆星,林知夏一下子就望見了他。

林知夏向他招手:「哥哥,哥哥!」

她興高采烈地跑向了他。

林澤秋露出笑容。

他有一年多沒見過林知夏了。

《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