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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安星君曾經面見過奕和仙帝,覺得他性情灑脫豁達,行事溫和低調,絕非一位會勾結魔族的神仙。

靈安星君也和殊月仙君打過交道,殊月仙君待人處事不像他父親,偶爾會有三分倨傲,只是其中分寸拿捏的很好,很適合做一個恩威並施的上位者。

不過話說回來,殊月仙君長了一身的傲骨,平日裡已然一派清高,更沒半點可能勾結魔族,那魔城之內的鳳凰羽毛,就有點空穴來風的意思。

靈安星君面色肅然地沉思著,就聽他兒子渾不在意道:「老爹你真的想多了,可能是一隻鳳凰從天上飛過,恰巧掉了一根毛,就被魔族的人撿到了呢,我聽說黑市上一根鳳凰羽毛能賣一千金,那大首領可能沒見過這麼貴重的東西,但是為人又很愛慕虛榮,於是故意把羽毛擺在桌上,巴不得路過的人都來看一眼。」

靈安星君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剛想教訓兒子一頓,又聽他有條不紊道:「老爹你肯定是不記得了,娘親從前養的那只花喜鵲,有時也會掉毛的,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話說到這裡,紀游腦中靈光一閃,用他師尊所教的控風訣,猛地掙脫了他老爹。

而後一路奔向仙醫所在的位置,邊跑邊叫道:「仙醫大人!快來救命啊!」

因他喊聲特別大,沒過多久,就召來了五六位仙醫,還有兩三個白袍醫女,都被他逐一帶進了寧瑟的軍帳。

諸位仙醫和醫女多少都有點震驚,在軍營待了這麼長時間,他們從未聽說營中還藏了這等美人,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這位美人還病得不輕。

醫女診脈的時候,寧瑟還在說胡話,諸如「清岑在哪裡」,「龍蛋在哪裡」,還有「你站著別動,等我來追你」。

一旁的紀游簡直不忍細聽。

好在風寒不算大病,也用不了多少藥材,幾位仙醫看著寧瑟把藥吃完,便依次離開了這裡。

紀游還想留在營中,卻被他老爹揪著衣袖道:「仙醫說了,人家姑娘疲勞過度,身染風寒,當下最需要靜養,你跟在這裡瞎參合什麼?」

隨後一把將他拽走。

四更天時,寧瑟蜷在被窩裡攥緊床單,她的確需要靜養和休息,然而床板並非梧桐木製成,又沒有清岑陪在身邊,她渾身上下都很難受。

大概是因為她天生會控火,體內火氣一直很旺,一旦著涼發燒,更是倍感煎熬,隨著暈眩感陣陣上湧,她忍不住暗啐一聲,還狠狠捶了一下床。

此刻時辰尚早,一輪圓月隱在薄雲之後,天際沒有半寸微光,帳外卻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偵察兵一騎絕塵踏蹄而去,途徑一望無際的落雪平川,直奔數里之外的巨大魔城。

等到第二天早上,寧瑟才知道他們又出兵了。

但因寧瑟的軍牌被清岑捏得粉碎,她的名字便不再屬於二十一軍營,而是被轉移到了近衛兵的名冊中,近衛兵直屬於清岑部下,他無意帶上她,她當然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營中留守了不少兵將,芷娟副將軍也是其中之一。

寧瑟跑去看了她幾次,想問大軍去了哪裡,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更想問有沒有關於清岑的音訊。

這些問題,每每被她提到嗓子眼,又重新嚥了回去。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

五座魔城合併為一,城內諸多魔族配合並不默契,諸多將領達成一致,若想殲滅這座史無前例的巨大魔城,務必要速戰速決。

然而其中艱險無人能預知,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前線的天兵天將仍然沒有凱旋的跡象,更沒有傳回來一封捷報。

寧瑟每晚都睡得不太安穩,夢中常有光怪陸離的景象,譬如連綿戰火燒光宮殿,玉碎山崩天塌地陷,這些場面來回反覆,攪得她心神不寧且坐立難安。

而她熟悉的人都不在附近,她甚至不知道還能和誰談論這些,只是一心盼著清岑能早點回來,等他回來以後,她再去和他道個歉,興許能讓他不再生她的氣。

她的生辰也快到了,返回鳳凰宮乃是迫在眉睫的事。

自從寧瑟化出人形以來,每年過生辰的時候,都會看到百鳥朝鳳的璀璨壯景,天外天會升起一片七彩祥雲,天宮樂師會奏起古調仙樂,水榭涼亭邊開滿了凌霄花,從早到晚皆有萬丈霞光。

大多數的飛鳥會奔向鳳凰宮找她,找不到便會失落離開,也有一些鳥雀格外執著,倘若不能在鳳凰宮裡看見寧瑟,將會努力探尋她的位置,一路飛到她所在的地方。

第44章 零悴

辰時一刻,天色微亮。;

雪水洇濕鞋底,地面但余碎冰殘霜,寧瑟踩著冰雪走了一路,手心捧了一個滾熱的火球。

她的生日就在明天,倘若不能在今日趕回鳳凰宮,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每天早起守在營外,守到深夜也不願走,像一塊堅定的望夫石,可她不僅沒有等到清岑,甚至收不到他的音訊。

返回鳳凰宮的計劃一拖再拖,直到今早寧瑟起床,發現兩隻圓滾滾的山雀,各自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不聲不響蹲在她的床邊。

兩隻山雀都不過巴掌大,爪子還冷得打顫,嫩紅的鳥喙像是初生的荔沙果,眼見寧瑟從睡夢中轉醒,它們原地一蹦跳到了床腳。

剛好被寧瑟一把抓住。

然後塞進了袖子裡。

山雀們歡啼了一聲,在袖中使勁磨蹭寧瑟的手臂,因它們實在飛了很遠,蹭了兩下便沒勁了,於是本本分分地窩著,變得非常老實。

寧瑟不太清楚她養的這兩隻山雀怎麼知道她不在宮中,又用了什麼方法找到了她,更不知道這兩隻山雀辛辛苦苦飛了多久,才從四季如春的鳳凰宮飛到了終年嚴寒的蠻荒之地。

「你們何必來找我呢?」寧瑟驀地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前方山頭,「我今天就要回鳳凰宮了,你們待在宮裡等我回來不好嗎?」

兩隻山雀沒有應聲,從她袖中探出毛絨絨的腦袋,隨她一起遙望前方。

為了早點趕回鳳凰宮,寧瑟抄了一條近道,她打算橫穿蠻荒雪山,沿著天寒江畔御風而行,這日傍晚便能到達北漠邊境。

而今她正站在雪山腳下,方圓十里內瞧不見半個人影,當空寒風肆意呼嘯,帶著若有若無的魔氣,她的心弦倏爾繃緊,凝神細聽周圍的動靜。

「在你尚未出生的時候,每年的百鳥朝鳳,都是奔著我來的。」

這聲音從寧瑟背後傳來,隱含了幾分嘲弄的笑意。

天外日光清冷,雪地上乍現一道拉長的陰影,寧瑟沒有回頭,足尖點地一躍而起,手下即刻拔劍出鞘。

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她的指尖卻微微發僵。

「你好歹是我的親侄女,一句話都不和姑姑說,就要和姑姑動手打架嗎?」那人輕笑著道:「我很久沒回天外天了,不知道鳳凰宮裡有沒有人想我?」

寧瑟乘風疾行,身後閃過劍影流光,交織成太極兩儀之陣,陣中囊括天道諸法萬象,猛力壓制著蔓延的魔氣。

「乖侄女,快轉過頭來讓姑姑看一眼,姑姑的年齡是你的十倍不止,你這等彫蟲小技,還是別拿到我面前來賣弄了。」

山巒之頂雪光瀲灩,刮過的冷風也格外肆虐,站在山頂向下一望,可見奔騰江流波浪滔天。

寧瑟依然沒有說話,更沒有回頭去看她的姑姑。

然而火光一霎湧現,夾雜著魔氣擋在了寧瑟面前,她前進無門,又退無可退,不得已終於轉過了身。

「你還記得姑姑的名字麼?湘靈二字,可是當今天帝賜的名。」

湘靈手持一把圓面扇,扇子上繡了火鳳朝陽的圖案,半擋著一張嬌艷殊麗的臉,她穿一條玄紅素錦長裙,腰間繫著流蘇緞帶,儼然一副天界女仙的打扮,週身卻有藏不住的魔氣。

早在尚未化形的時候,寧瑟已經聽說過湘靈的名字,也知道奕和仙帝有個許久不曾見面的親妹妹。

《傾永世酌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