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不過比較起來,有那耐性聽啞閻羅一天一句說上兩個多月才把話說完的傢伙,那才真的叫厲害、叫偉大!

  老父甘拜下風!

  「不曉得什麼時候他才會開始唱歌呢?」

  頑皮的眸子瞅住前方竹竿似的背影喃喃自語,濛濛又裝鬼臉又吐舌頭,這一路上,她不曉得做過多少回這種孩子氣的動作了。

  打從離開南陽起,一個多月了,他們都是以這種方式行進,一前一後,相距恰恰好七步遠,即便她加快腳步想趕上他也是白費功夫,因為她的相公很神奇,腦袋後面多長了一雙眼,明明沒有回頭看過她半眼,偏偏就是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只要她加快步伐,他也會加快步伐:她故意放慢腳步,他也會放慢腳步:她停下來,他也會停下來,總之,他們之間永遠都保持著七步的距離。

  雖然娘親教過她識宇,但她看過的書並不多,許多成語詞句她聽過卻不懂得含義,因為娘親重視的是女人的禮教與婦德、婦功,其他都是次要的,知道即可,不需要懂得太多。

  又不考狀元,懂那麼多幹嘛?

  因此就算她問了,娘親也不一定會解釋給她懂!!也許娘親自己都不懂,她只好自己摸索。

  然而現在,她總算又多瞭解一句何謂「夫唱婦隨」了。

  就像眼下這種情況,夫婿在前面走,她在後頭跟,好奇地等著他何時要開始唱歌?

  「也許他根本不會唱,只好這樣打混過去?」濛濛咕噥,又吐了一下舌頭。

  幸好她沒有裹小腳。

  因為娘親「忘了」,她也下曉得娘親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忘了,總之,娘親壓根兒沒提過裹小腳的事。

  也幸虧是如此,現在她才能夠緊跟在夫婿後頭,而且始終「保持」在七步的距離,沒有拐了小腳,也沒有把一隻腳定成兩隻腳粗,更沒有走著走著就學四腳蛇爬到吔上去。

  可是……

  「人家又不是木頭人,腳也會酸耶!」

  她小小聲抱怨,兩腳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握緊拳頭用力虐待大腿,雙眼卻偷偷往前覷,果然,前方的某人也停了下來,但並沒有轉回來探視她。

  只有兩種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才會拉近。

  一種是停下來用餐的時候,因為他要拿半顆饅頭給她,不靠近她不行,除非丟在地上給她撿……請等一下……

  「半顆?!」

  她的食量是不大,但一整日這樣走下來,半顆饅頭哪夠頂!

  不過,她能瞭解啦,看他那樣子,養他自己都有困難了,再多喂一張嘴,不管是多小張的嘴,就算她只是一隻小螞蟻,情況只會更拮据,絕下會有任何進步,除非他打算把她當成乳豬烤來吃。

  想到這,她不禁懊惱的歎了口氣。

  其實在離開南陽之前,大哥曾偷偷塞給她一百兩銀票,可是等她收好之後,大哥又警告她千萬別亂用,免得傷了妹夫的自尊心。

  她哪裡知道怎樣才叫「亂用」?

  好吧,既然不知道怎樣才叫「亂用」,那她就乾脆不用,這就絕不會「亂用」到了吧?

  唉,有拿等於沒拿嘛!

  不過,這也難不倒她,住在陳家大宅時,她也曾向難民們學習過如何挖地瓜、摘野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找到一窩鳥蛋,甚至碰上受傷的野兔、野雞,手到擒來毫下費力,輕輕鬆鬆便可以打打牙祭。

  譬如剛剛,在經過的水田邊,她不過隨便掘了幾下就挖到三支地瓜了。

  「相公,我挖到三支地瓜耶,喏,兩支給你!」

  自己留下最小支的,濛濛雙手捧著兩支大地瓜,討好地恭送到夫婿面前,期望夫婿能施捨給她另一張臉。

  老是對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好無趣喔,虧他還長得挺好看的說!

  可是,大概是覺得兩支地瓜實在不夠看,某人僅僅施捨給她兩個字,「不用。」旋即又自顧自啃他的半顆饅頭。

  他不喜歡吃地瓜嗎?

  濛濛困惑的收回地瓜,有點洩氣,然而轉眼一想,思思,也對,地瓜吃多了會放屁,斯文人不喜歡放屁,一個不小心腦袋裡的之乎也者都被放光了怎麼辦?

  不回摘野果給他好了。

  「那……相公,這還給你好了,」她很慷慨的把半顆饅頭遞還給夫婿。「你是男人,應該多吃一點,我吃地瓜就行了。」反正她腦袋裡也沒有多少之乎也者,放光了也無所謂。

  沒想到某人競把她那半顆饅頭又收回包袱裡去,再繼續吃他自己那半顆饅頭。

  濛濛看得直眨眼,終於瞭解到她的夫婿究竟有多窮窘,竟然連多吃半顆饅頭都不行!

  好,這點她是瞭解了,但另一點反而更困惑了。

  既然他醫術那樣高明,出手救人的代價又是那麼昂貴,為何他反而會如此窮困呢?

  他「賺」來的奇珍異寶又跑到哪裡去了?

  她真的很好奇,每次瞧見他那張瘦骨嶙峋的臉就想問,然而娘親也教導過她,有些男人家的事,女人家是不合過問的,她想這應該就是了,因此她也不敢隨便開口問,只能放在腦袋裡發酵。

  「要休息了嗎,相公?」

  
《最毒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