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一出門,她就到屋後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跪下來嚎啕大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痛心泣血。

  不知經過了多久,一隻纖手悄悄撫上她肩頭,她哭著回頭,撲上去。

  「他不認得我了,娘啊,夫君不認得我了呀!」

  雙臂緊緊環住懷中的寶貝女兒,哭閻羅眼簾輕闔,淚水淌下。

  「墜兒,娘……娘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丈夫的苦勸無法令她改變心意,但女兒的悲痛終於促使她下定了決心。

  她必須面對自己的錯誤。

  悄悄的,旭日移至正當頭,悄悄的,旭日又偏西落下,終於,哭閻羅把該說的事實一古腦全都給說了出來,鉅細靡遺、點滴不漏,然後,她靜待女兒的判決。

  「對不起,若是娘知道會有今天這種結果,當時娘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香墜兒驚怔地望定娘親,一臉不可思議、難以置信。「但是……但是……娘,你知道公公有多疼我嗎?」

  「對不起,墜兒,對不起!」哭閻羅低泣。

  「不管我有多失禮,犯了什麼錯,他總是噙著慈祥的笑,包容我,縱容我,也不許別人怪我,苛責我……」

  「對不起,墜兒,真的對不起啊!」

  「記得有一回,」好像沒聽見娘親的歉意似的,香墜兒自顧自喃喃低語,彷彿沉浸在回憶中回下來了。「我在洗夫君的衣服,小妹無聊跑來找我鬧,鬧著鬧著,我們乾脆潑水玩起來了,沒想到一個不注意,我把一整桶髒水全潑到公公身上去了,當時我真的嚇死了,可是……」

  她笑了,眸中滿是溫馨的幸福。「公公卻只低頭看看自己,然後聳聳肩,笑著說:『我就想今天穿的袍子不好看,看來是真的,我還是去換掉吧!』他一離開,我和小妹全笑癱了……」

  「墜兒……」

  「再有一回,他從京營裡回來,一進門就把我叫去,然後偷偷塞給我一盒玫瑰花餅,說那好吃得緊,要買還得排隊呢!」香墜兒笑得更滿足了。「公公啊,就像作賊似的,小小聲說要我一個人躲起來吃夠了,剩下的再給小叔、妹妹他們分……」

  「……」

  「還有、還有,去年我生辰時,婆婆替我做了好幾件新衣裳,公公就搶著要第一個看我穿上,他說他生了四個女兒卻好像生了四個兒子,直到夫君娶了我進門,他才開始有女兒的感覺……」

  「……」

  「女兒……」香墜兒輕輕歎息。「公公說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呢……」

  「……」

  「娘。」

  「墜兒?」

  「公公真的好寵我、好寵我呢!」

  「但是我卻害死了他!」

  「不!」哭閻羅失聲尖叫。「不是你,墜兒,是娘,是娘呀!」

  香墜兒怔愣地瞅著哭閻羅,不哭也不叫,只是盯著娘親看,彷彿在思考、在批判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良久後,也不知她下的是何種結論,她突然痛哭失聲,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娘,我要公公,我要公公回來啊!」

  「墜兒,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呀!」

  是夜,笑閻羅靜靜步入方瑛房內,見小女兒依然守在女婿床邊,纖細的背脊直挺挺的,一眼看去似乎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爹?」她頭也不回的輕喚。

  「是我,墜兒。」笑閻羅低應。

  「明兒個我要去找那人。」

  「你想如何?」

  「報仇,為公公。」

  「你從未殺過人,連傷人都不曾,你下得了手嗎?」

  「我跟娘不一樣。」

  笑閻羅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的確,那背脊挺得如此剛直,就像一個堅韌的小女人,她的娘親從不曾有過這種模樣,或許,他的女兒畢竟是他的女兒,多少也承襲到了他的剛毅,就算不多,也還是有的。

  「的確,你跟你娘不一樣,好,你去吧!」

  娘親犯下的錯誤,正該由女兒去糾正!

  領了千軍萬馬,耗了整整半年,不僅寸功未立,反而犧牲了副將與四千兵馬,還任由思任席捲了整個滇西、滇南,而沐晟竟還敢向朝廷要求增派兵馬,臉皮也實在厚得可以了。

  不過,沐晟畢竟是名將功臣之後,看在他父兄份上,皇帝還是增派了湖廣、川貴官軍五萬人到雲南聽候沐晟的節制。

  
《愛哭小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