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因為朝廷認為思任又在表演假投降了,決定派遣大軍前來一舉剿滅思任,別再拖拖拉拉的又戰又降、又降又戰,一拖幾百年都沒完沒了。」

  「可是……」香墜兒還是不懂,要戰就戰,幹嘛趕他們回去嘛!

  「主帥是平蠻將軍蔣貴,還有兵部尚書王驥總督雲南兵務,沐昂被踢去負責饋運了,為免被發現某人冒領軍功,沐昂不能不快快趕走我呀!」

  「冒領軍功的又不是他。」

  「但往上提報的是他嘛!」

  「喔。」香墜兒噘著嘴,很不甘心。

  方瑛也不太滿意,不過他的不滿意跟香墜兒的不甘心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是,實在沒必要繼續打下去了呀!」

  咦?夫君不想替公公報仇了嗎?

  「為什麼?」

  「老實說,思任確實是個深通兵法的人才,但仍不足以形成大患,倘若不是沐晟和沐昂都龜縮著不敢打,這場仗老早就結束了!」方瑛深深長歎。「大兵一動,糧草先行,這樣勞師動眾實在不值得,要知道,北方的瓦剌才是真正的威脅呀!」

  香墜兒驚異地目注方瑛,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後才輕輕道:「夫君,有時候聽你說話,真的好像公公呢!」

  方瑛莞爾。「我也跟著爹打了幾年仗,要不懂這些,準被爹敲破腦袋!」

  「可是夫君都不生氣嗎?」香墜兒奇怪地問。「以前夫君一定會生氣的嘛!」

  方瑛淡然一哂。「那是以前,但爹讓我瞭解了什麼才是需要在意的事,那種事我才必須堅持,其他都不需要計較。」

  香墜兒搖頭。「我不懂。」

  「你是我老婆,又不是武人,不需要懂。」方瑛一本正經地說。

  聽他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態度又正經得下太像是他,香墜兒反而更懷疑了,又盯著他好半晌,忽地啊了一聲,明白了。

  「夫君,以整個情勢而言,你確實希望朝廷能夠接受思任的投降,就這樣結束雲南的戰事,因為再打下去委實勞民傷財,不值得;」她興奮地說。「但另一方面,戰事結束後,你就可以暗中以私人身份去追殺他,那就再也不會有人在半途阻擾你了,對不對?對不對?」

  方瑛聳聳肩,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旋又喜形於色的笑開來。

  「不過這也好啦,就讓他們去打吧,我們躲得愈遠愈好,我可不希望你真的像穆桂英那樣在戰場上生孩子!」

  收兵回永昌後不久,香墜兒才發現自己又懷了身孕,方瑛雖然懊惱又失去追殺思任的機會,卻更擔心老婆要捧著大肚子上戰場,那才可怕。因此,沐昂趕他回雲南府的命令也恰恰好如了他的意。

  他可以省下說服老婆的口水了。

  於是,方瑛揮別依依不捨的柳英,帶著妻子和弟妹回到昆明,遠離戰場,好讓香墜兒安安心心的待產。

  該他打的仗他就盡全力去打,不該他打的仗他也不強求,這是武人的天命。

  不過,他還是希望他們不要「不小心」殺了思任,要殺那個狡猾的傢伙,就留給他來吧!

  「夫君,別吃了啦,我還沒煮好,甜粥就全給你吃光了啦!」

  香墜兒嬌嗔著把杓子搶過來,誰知方瑛卻把整鍋甜粥都端去,用小湯匙一匙一匙慢慢舀,照樣吃。

  自從前年臘八她煮了甜鹹麻辣三種粥之後,這兩年的臘八節,大家也都吵著要吃三種粥,煮三種粥是沒問題啦,可是剛煮好甜粥,方瑛就拉了條凳子坐在一旁吃個不停,看他的樣子,好像決心要把整鍋甜粥都喝光了似的。

  「好好好,我會留一半給他們啦!」

  一半?

  「夫君!」香墜兒啼笑皆非。

  又幹掉兩碗粥,方瑛才停下湯匙,靜靜看著香墜兒切木耳、白蘿蔔、紅蘿蔔。

  雖然家裡也有不少奴僕婢女,但能自己動手的她都自己動手,連重活也是,從不喊累,也不覺得辛苦,就像個最勤勞的農家婦。

  她說,這是她最習慣,也是最喜愛的生活。

  「老婆。」

  「嗯?」

  「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他慢慢放下碗。「哪天爹不需要我了,我就要到處去看看,當然,我不會忘了帶上你,要是看累了,咱們就找個地方住下來,或者做點小生意,或者種田種菜,再生兩個……」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他還沒說完,香墜兒就忙著點頭。「那是我最渴望的生活,我怎會不記得!」

  方瑛沉默了一會兒。

  「可是現在不行了。」他的語氣裡透著深深的歉意。

  「以後也行啊!」香墜兒滿不在乎地繼續切白菜,看也不看他一眼。「最多十五、二十年之後,咱們還是可以過那種生活嘛!」

  十五、二十年,多麼漫長的時光,為何她卻能說得好像只有十五、二十天?

  「十五、二十年,你願意等我?」

  「三、五十年也等!」

  三、五十年?

  天,他們能不能活那麼久還是個問題呢!

  
《愛哭小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