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輕輕的一句「為什麼」,頓時間,令人心傷的往事再度湧回她的腦海裡,樓沁悠雙眸垂落,黯然神傷,好一會兒後才出聲。

  「我爹,他是個贅婿,而我娘她……是個不值得男人愛的女人……」

  仔仔細細、冗冗長長的,她又一次對他人訴盡往事,不同的是,這一回,她敘述得更為詳盡、鉅細靡遺,包括她自己的心情,因為她覺得她那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夫婿或許無法瞭解,但他的兄弟應該能夠理解。

  「我還記得爹說,他知道他愛錯了女人,可是也已經收不回了……」

  但由於敘述得實在太詳盡了,使她好像又回到了當時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她哽咽了,因為當時她就是那麼難過。

  「雖然是親生我的娘,但當時,有那麼一剎那間,我……真的好恨我娘……」

  說到這,她突然沒了聲音,螓首低垂,又是好半響的沉默,直到她恢復平靜,才再度開口。

  「所以我下定了決心,爹無法完成的心願,我會代替他完成的……」

  最後,終於說到她是如何「選擇」傅青陽做夫婿的,獨孤笑愚四兄弟不由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竟然是真的。」獨孤笑愚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接到三弟的來信,通知家人說他娶了綠映莊三小姐做老婆,當下,所有的家人都氣急敗壞的直跳腳,斷言說那個笨小子肯定是被壞女人拐了,然後他就急吼吼的帶著另外兩個弟弟趕來,想看看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有。

  譬如,找個理由休了那個男人婆!

  所以這趟出門,一踏進中原,他就先行暗查有關於綠映莊的一切,自然也查到了綠映莊三小姐「挑婿」的那場鬧劇,當時還在想說,這一定是陰謀,綠芙蓉怎麼可能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來!

  現在,樓沁悠卻證實了那一切都是綠芙蓉的野心所造成的,說是陰謀也可以算是陰謀,但那個陰謀並沒有得逞,因為樓沁悠的堅持,也因為綠芙蓉的爆性脾氣,功敗垂成了。

  那個綠芙蓉不但是個不值得男人愛的女人,也是個不值得兒女敬愛的娘親!

  「娘的,居然是用那種方法挑上我的!」傅青陽悶悶的咕噥。

  說完,一粒硬梆梆的隔夜饅頭當頭砸下來。

  「不許說粗口!」獨孤笑愚一本正經的責罵,完全的不記得自己說粗口時,又是怎樣被修理的。

  「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慶幸當時是青哥出現在那裡……」樓沁悠忙道。

  親哥?

  獨孤笑愚三兄弟不約而同嗆咳了一下,而傅青陽則惡狠狠的瞪住他們,百分之三百的警告。

  不准笑!

  「是他,才能夠使我那麼快就完成了爹的心願,」樓沁悠又感激又心滿意足的歎息。「因為他是那麼的善良……」

  「善良?」她在說誰?「三弟?」獨孤笑愚不可思議的喃喃道。

  「寬容……」

  「寬容?」用錯形容詞了吧?「三哥?」夜行一臉難以置信的滑稽。

  「又體貼……」

  「……」君蘭舟始終無言,但表情卻很明顯的流露出他的不屑──體貼?那個粗魯的傢伙?不予置評!

  「溫柔……」

  「溫柔?」這下子連傅青陽自己都不以為然了,「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忿忿的嘟囔。「以後不許妳再把那種娘兒腔的詞套到我頭上來了!」

  樓沁悠莞爾。「是,青哥。」

  又親哥!

  獨孤笑愚那副招牌笑容開始顯得有點扭曲了,夜行索性背過身去笑個痛快──沒有聲音,君蘭舟則冷冰冰的直接問出來。

  「妳為什麼要那樣叫三弟?」

  那樣叫?

  哪樣叫?

  青哥?

  那有什麼不對嗎?

  樓沁悠很是困惑,但她還是耐心的解釋。「因為我爹,他一直很希望我娘能夠叫他一聲『嵐哥』,但是從成親的第一天開始,直到最後一天,我娘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爹,甚至在我爹彌留的最後一刻裡,那是我爹臨終前的最後一個要求,但我娘依然不肯叫我爹一聲『嵐哥』,所以……」

  她哀傷的一笑。「我想,我是想代替我娘吧……」

  君蘭舟突然狠狠的往夜行肩上捶過去一拳,其實就算他不捶,夜行也不敢再笑了,獨弧笑愚闇暗歎息。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沒想到專門生產男人婆的綠映莊裡,竟也出了這麼一個溫和善感的姑娘,而她的境遇又是如此令人無奈。

  「我……」樓沁悠忐忑不安的環顧其它人。「不可以那樣叫嗎?」

  「誰說的?」傅青陽脫口道。「妳愛怎麼叫都行,隨便妳!」

  獨孤笑愚和夜行又笑了,但不再是嘲弄的笑,而是戲戲謔的笑,甚至連君蘭舟的臉色都不再那麼冰冷了。

  「說到這……」傅青陽轉向獨孤笑愚。「我老婆說岳母不讓岳父的牌位進樓家祠堂,她只好帶著岳父的牌位嫁到咱們家來,在家裡時沒問題,但一出門,為免乏人燒香供奉,她只好隨身攜帶牌位,可勞煩老人家跟我們一塊兒四處跑,這總是不太好,我想,請岳父進咱們家的大祠堂吧!反正是我岳父,也不算是外人了,大哥認為如何?」

《溫柔怒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