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在遼闊蒼茫的大漠草原上放縱馳騁,越過湖泊,穿行河流,品味那種「天地悠悠任我行」的豪邁滋味;悠揚的馬頭琴聲中,與粗獷豪爽的蒙古人坐飲馬奶酒,吟唱勇士剛強不屈的長調;當落日隱沒在無垠無際起伏的沙漠盡頭之後,他伴著她,依偎在熠熠星空下,聆聽夜的頌詩。

  樓沁悠又驚歎、又仰慕的享受在大漠旅行的每一時、每一刻,對她來講,這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旅行,而是心靈的充實之旅。

  過去十八年來,她的視界始終局限在小小的綠映莊裡,最遠也不出南昌城,聽得再多,也只是中原的山水民俗;想像力再是天馬行空,也無法真正瞭解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親眼見識到這個廣闊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多采多姿,親身感受到自身的無知與渺小。

  她好感動,也好感激。

  如果不是她那個不許她離家三尺遠的霸道夫婿帶她出門,她永遠都會是一個見識淺薄的井底蛙。

  「青哥,用手抓肉吃,不會很髒嗎?」她小小聲問。

  「怕髒不會先去洗乾淨手!」傅青陽沒好氣的說。「這是這裡的習慣,所謂入境隨俗,妳也得照做,否則就是不尊敬他們!」

  「是。」樓沁悠溫馴的回應。

  「往後無論到哪裡,不管那裡的習俗有多麼令人無法接受,人家怎麼做,妳都照樣做就是了,而且還得高高興興的做,絕不可顯露出絲毫嫌棄或勉強;人家誠意招待妳,妳就得心懷感激的領受,這麼一來,人家才會自然而然的接受妳,而不會排擠妳,明白了?」

  「明白了。」

  「雖然他們是異族人,生活習俗與我們大為不同,或許妳看他們野蠻落後,但其實他們也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有嗎?

  「什麼地方?」

  「譬如說,他們處身的環境與我們中原不同,必須逐水草而居,因季節變換而四處遷移,如此不安定又辛苦的生活,他們卻安之若素,這種不屈於艱困的環境,努力求生存的精神,妳不認為值得我們學習嗎?」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不輕易屈服的精神都是必要的。

  「值得!」

  「即使生活在不同的地域,說不同的語言,習俗文化也大大不同,但,我們是人,他們也是人,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他們有優點,我們也有缺點,」傅青陽愈講愈嚴肅,完全的把當年老爹訓斥他的話,原封不動一整個搬出來了。「所以,不要隨便看不起人家,瞭解了?」

  「嗯,嗯,我知道了。」樓沁悠心悅誠服的一一記下了。

  就這樣,一路旅行,傅青陽也一路「教導」她,使她在開闊眼界的同時,心胸也跟著開闊了。

  因為如此,她也終於能夠真正的理解到爹親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與是否處身於江湖之中無關,夫妻之間是否平等也無所謂,更與生活平不平凡毫無關連,那都只是爹爹因個人遭遇而滋生出來的想法,以為只要能夠遠離複雜的江湖圈,夫與妻能夠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生活平平凡凡的,也就能夠得到他所渴望的幸福了。

  但其實,爹親真正想要的是男與女、夫與妻之間,那包含了愛、尊重、關懷與體貼的風情。

  即使處於風雲詭譎、變幻莫測的江湖之中,夫妻之間更是毫無平等可言,平淡的生活也跟他們離得比天與地之間的距離更遙遠;然而只要能夠擁有這分夫妻感情,幸福自然就在其中了。

  這就是爹親渴望而不可得的那分「平凡的幸福」,而這分感情、這分幸福,她都得到了,從她的夫婿那裡。

  雖然他霸道、他粗魯、他沒耐性、他大刺刺又大男人,但是他以他的方式尊重她、關懷她、體貼她;至於愛,他從沒有說過,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會說出口,但是她時時刻刻都可以感受得到他那分粗獷的、純男性的愛,厚厚實實的包圍著她、愛護著她。

  而她對他的感情,更是近乎崇拜的信任,也有幾分近似子女對父親的敬愛,幾分近似子女對母親的依戀,因為他像個父親一樣縱容她、保護她,也像個母親一樣關懷她、疼愛她,還像個老師一樣教導她,破除她許多無知又閉塞的觀念。

  這些都是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從不曾享有過的。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深刻在她心版上的那分柔情,是男與女之間的情意,也是夫與妻之間的情分。

  於是她明白了,為何她和宇文靖仁分隔兩地時,她不曾思念過他,為何她能夠那麼輕易的捨棄他,而選擇另一個陌生人,因為她對宇文靖仁只有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沒有男女之間的「情」。

  過去,即使她已經十八歲了,但其實依然只是個幼稚的小女孩,直至嫁給傅青陽之後,她才逐漸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懂事了,也懂「情」了。

  她,終於長大了!

《溫柔怒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