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之過

    玉階生白露,
    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
    玲瓏望秋月——
    李白.玉階怨
    水仙絕對沒有想到一句「無心」之言,居然會惹來那麼大的麻煩。
    話說在陽雁儒仔仔細細、反反覆覆地檢視過那件案子的經過,再詳詳細細地審問過犯人和相關人士,又請托左林和紅鳳去為他搜尋一些資料後,他終於把這件看起來毫無半絲破綻的案子給翻過來了,而結果就如他所臆測的那般令人心酸。
    十三歲的兒子因為要保護母親免受喝醉酒的鄰人騷擾,一時錯手殺死了人,而母親為了要保護兒子的未來前途,甘願擔起罪責。自然,兒子抵死不肯,但是母親以死相逼,兒子只好含淚按照母親的話去做。
    這件案子陽雁儒判定那個兒子是自衛殺人,但畢竟是殺人,因此判處十年勞役,可卻是在縣太爺身邊服勞役,並由師爺帶著他學習,等於是變相的給予他一個營造前途的機會。
    案子終結,按照往例,他們隔天就要往下一個地點前進了。這天晚上,難得的、陽雁儒主動跑去敲水仙的房門,問了她一句害她顛仆一步差點跌倒的問題。
    「仙娘,-說我們回京後就要成親了,那我們是不是應該修書叫府裡的總管先做準備?」
    咦咦咦咦咦咦?回京後就要成親了?
    誰說的?
    ……啊,她說的!
    天哪!他當真了嗎?
    哎呀呀呀!真是個白癡,這種話他都當真,沒看出她根本是隨便說說,只是想氣氣那個厚臉皮的女人而已嗎?
    真是笨蛋哪!
    那現在怎辦?告訴他他會錯意了嗎?
    應該是如此,可是一瞧見他那雙充滿期待,又有點忐忑的眼神,不知怎地,她就說不出那種話來了!
    好吧!反正她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嫁給他也未嘗不可,還可以省下將來向師父解釋交代的口水。
    唉——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用了。」
    陽雁儒的臉色瞬間沉黯了下去。「不用?」
    「是啊!你別忘了,我有世上最雞婆的師兄和師姊,嗯!還有姊夫,所以啊!你什麼都不用說,他們自然會為你準備得妥妥貼貼的。」
    「是嗎?」
    「沒錯、沒錯,你就別操那種心了-」
    「那令師?」
    「那就更不必了,連他們在哪兒我們四個都沒一個知道,怎麼通知他們啊?」
    於是,就這麼私底下的幾句悄悄話,三天後,他們又碰上饒逸風了。
    惠州西湖是中國三大西湖之一,與杭州西湖、福州西湖齊名,它最大的特色是湖面以山川為界,湖山相連,因此浮洲四起、幽勝曲折,山青水秀、風光旖旎,尚有古色古香的亭台樓閣隱現於樹木蔥蘢之中,景如仙境,妙似天成。
    此刻,他們正偷閒在巧搭浮板連接湖中的亭台中欣賞四周的景致,忽地人影一晃,亭台中突然多了一個人,嚇得施若梅差點跌進湖裡頭,幸得紅鳳一把攫住她,水仙卻很自在地迎向前去。
    「哇!姊夫,你怎麼又跑出京來了?」
    「我要上蘇州,」饒逸風笑咪咪地和所有人打招呼,除了施若梅。「幫你們買辦婚禮需用的物品。」
    水仙頓時無力地兩眼看天。「天哪!我們身邊有奸細臥底是不是?你們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饒逸風只是神秘地嘿嘿嘿直笑。
    「啊。我知道了,是左林打小報告對不對?」水仙指控。
    左林滿臉無辜地兩手一攤。「四小姐,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水仙又轉向宮震羽。「那就是二師兄你偷聽我們說話!」
    宮震羽的回答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
    「那是……」
    「好了、好了,-怎麼猜也猜不到的啦!」擔心她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了,饒逸風忙道,同時朝正驚艷地瞪著他的施若梅那邊瞟一眼。「那位眼睛好像快掉出來的姑娘是誰該介紹一下吧?」
    水仙不屑地哼了哼。「不就是個女人嘛!」
    饒逸風愣了愣,隨即若有所悟地朝陽雁儒那兒瞄了一下。「是她?」
    「廢話!」
    「那還讓她跟在你們身邊?」
    水仙笑了,笑得很得意。「因為她笨嘛!」
    「搞得定嗎?」
    「那還用說!」水仙更得意了。「倒是你,姊夫,要上蘇州,怎到這裡來了,過頭了吧?」
    一提到這,饒逸風笑容微斂,不但順手把水仙往一旁拉去,更朝宮震羽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靠近過來,三個人便開始開起機密小組會議來了。
    「如何,水仙,那張名單查得如何?找到人了嗎?」饒逸風首先問。
    「不如何,」水仙聳肩道。「找是找到了,問題是,他們都害怕錦衣衛,公子爺又不願意勉強他們,擔心若是又像施家那樣害了他們就後悔莫及了,所以,成績是零。」
    饒逸風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香凝是說過你們查不到什麼的。」
    「那師姊還說了什麼?」
    饒逸風沒有回答,反倒問:「我特意先來找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水仙翻了翻眼。「剛剛不是才問你了嗎?你還反過來問我們!」
    饒逸風微微一笑,隨又斂去。「龍懋德親自來找你們了。」
    宮震羽雙眸驀地睜大,水仙亦驚訝不已.
    「耶?真的?」
    「是,所以你們必須趕快決定要怎麼辦。」
    水仙剛皺眉,隨即又斜睨著饒逸風好半晌。
    「我說姊夫呀!」
    「幹嘛?」
    「師姊一定有說什麼吧?」
    饒逸風笑笑,抬手虛虛一指陽雁儒。「只有一個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不過,也要經過他的同意才行。」
    水仙和宮震羽相互覷視一眼。
    「拿公子爺作餌?」
    「對極了!」
    不再多作贅言,水仙馬上扭過頭朝陽雁儒望去,並勾勾手指頭,陽雁儒立刻上前來。
    「什麼事?」
    「大事。」
    既是為了他的仇,陽雁儒自然不會反對,而且還贊成得很,只因為這樣就不會連累到其它無辜者,一切的危險都將由他一個人承擔下來。於是,一陣嘰哩咕嚕後,「大陰謀」很快就計畫完成了。
    可當水仙和陽雁儒走開後,饒逸風卻又拉著宮震羽多講了片刻,當然,誰也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只看得出饒逸風的神情帶著一些曖昧,還有一點頑皮。
    「事後小師妹一定會扒下你一層皮來!」宮震羽冷冷地說。
    饒逸風哈哈一笑。「不會、不會,她不敢扒我的皮,就算她敢,她也扒不了我的皮!」
    「說得也是,」宮震羽低喃。「普天之下,扒得了魔面判官的皮的人大概是沒有了。」
    「沒那一回事,宮二兄,」饒逸風拍拍宮震羽的肩。「至少我就怕了黑煞神。」
    宮震羽沒再說話。
    而另一頭,施若梅瞧見那四個人自顧自在那邊嘰哩咕嚕地進行他們的機密會議,說完了也不告知她一聲,明擺著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心裡不禁有氣。更令人嫉妒的是,那個女人認識的男人,為什麼一個比一個出色?
    「三哥,」他不說,她也要問。「那人是誰呀?」當然,中間硬是夾著一個水仙蘿蔔糕。
    「仙娘的姊夫。」
    「那剛剛你們在說什麼?」
    陽雁儒瞥水仙一眼。「嗯-這事也是要讓-知道的,龍懋德親自來找我了。」
    施若梅的臉色-那間由白轉青了。「龍……龍懋德親自來找你了?」她驚叫。
    「是。」
    呆了片刻,施若梅突然伸手一抓便待攫住陽雁儒,卻被水仙及時橫手擋住了,不過,她現在也沒空理會水仙,只顧慌慌張張地勸告陽雁儒。
    「三哥,現在還來得及,我們趕緊回京去!找個中間人幫我們去說項,告訴龍懋德我們不再找他報仇了!這樣他就會放過我們了。沒問題的,三哥,好歹你也是個巡按御史大人,他一定也不想和你卯起來硬拚的。三哥啊!聽我的話吧!你還有大好前途,別把自己的命浪費在這種事上啊!」
    陽雁儒深沉地凝視她半晌。
    「不,施姑娘,我是個男人,無法就這樣把兩家的仇恨一筆勾消。但-是女人,這種事不該強壓在-身上,何況,-也受了這許多苦,因此,我決定先找人把-送回京裡去,他們的目標是我,甚至不一定知道施家還有餘生者,所以,-只要不跟我在一起就會很安全了。」
    沒想到陽雁儒不但不聽她的,還要把她送走,施若梅又急又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行啊!三哥,你你你……」施若梅驀然轉眼怒瞪著水仙。「你不要相信這個女人的話啊!她她她……她是要害你的呀!錦衣衛是皇上的親信,誰也對付不了的,你……你不要上了她的當,說不準她就是龍懋德派在你身邊的奸細啊!」
    「我是奸細?」水仙啼笑皆非。「我還想說-是奸細呢!」
    「我是奸細?」施若梅尖叫。「我怎麼可能是奸細?我也是受害者呀!」
    水仙輕蔑地哼了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因為-是受害者,所以-才會更害怕,為了自己的生命,不要說出賣公子爺,我想,就算要-出賣-爹娘或大哥,為了保全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吧?」
    青白的臉色中倏地泛起了一絲絲紅暈,施若梅心虛地瑟縮了一下,隨即色厲內荏地反駁回去。
    「我……我怎麼可能那麼做,-別胡說!」
    「是胡說嗎?」水仙冷冷一笑。「當-責怪-爹娘愚昧、責怪-大哥自私,說他們是自作自受,而-是無辜者的時候,我就想到-是那種在危難臨頭之際,會把其它人推向火坑,好讓自己有多點時間逃走的人了。所以說,為了-好,也為了我們著想,-還是快快先到京裡去吧!」
    「-……」施若梅臉色大變。「-太過分了,三哥,你就由著她侮辱我嗎?」
    不用施若梅告狀,陽雁儒也覺得水仙說得太過分了,「仙娘,不要再說了!」他握住她的手使力捏了捏!帶著警告的眼神也橫了過去。「施姑娘不會是那種人的。」
    若依水仙的脾氣而言,以她對施若梅根深柢固的厭惡程度,並不是那麼容易便可以抑制下來的,可是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每回陽雁儒一握住她的柔荑,就好像破了她的功似的!無論心中有再多的不滿,再多的憤怒怨氣!總在肌膚相觸的那一-那就消弭無蹤了。所以……
    「好嘛、好嘛!不說就不說嘛!」她屈服了。
    陽雁儒讚許地點點頭,隨即又轉向施若梅。「可是,施姑娘,有一點仙娘說的也是事實,為了-的安全,-還是先到京裡去比較妥當。」
    「但我要跟三哥在一起嘛!」
    陽雁儒皺眉。「施姑娘這話實在不妥,若是因為我而讓施姑娘再遭受任何不幸的話,施姑娘不是更要怨恨陽家了?」
    啊-這叫什麼?作繭自縛嗎?
    「這……不會啦,」施若梅忙道:「這是我自己作的決定,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不會責怪三哥的。」
    陽雁儒為難地緊抿著雙唇。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施若梅的堅持會破壞到計畫的進行啊!可他又不好太過拒絕施若梅,因為對她來講,他已經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就在這時,水仙忽地貼過小嘴到陽雁儒耳旁咬了幾句,陽雁儒才鬆了口氣說:「這事晚點再討論好了,現在我們先去找下榻的客棧吧!」
    於是,一群人魚貫離開了西湖。途中,饒逸風向左林交代了幾句,待左林離開他離去後,他才對水仙說:「等這事辦完之後,我再到蘇州去幫你們辦貨。」
    「哦!」水仙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其實這事不急的。」
    「哪能不急?香凝說明年不適宜,所以,過年前一定得讓你們成親才行。」
    「是嗎?」
    「當然是。」
    「那……隨便你們了!」
    為什麼她總有一種被設計的感覺呢?
    *****
    施若梅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但是,她和陽雁儒一樣,瞭解的事明明不多畢竟她被關在藏珍樓裡與世俗隔離太久了,可又偏偏愛一廂情願的用自己的思考邏輯去作太過樂觀的判斷,自以為是的認為一切都會按照她的設想進行。
    所以,當她一覺醒來,發現除了紅鳳等著護送她到京城之外,其它人都早已離開了,她不禁又氣又恨。如果陽雁儒真的一回京後就要成親的話!那麼一切就太遲了,如此一來,她勢必要在回京之前讓陽雁儒改變主意不可。
    於是,第二天夜裡,她也在半夜悄悄溜走了。
    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她才剛離開客棧,紅鳳便如魅影般出現在她身後不遠處了。
    一切就如同四小姐所預料的,施若梅這個女人果然偷溜了。現在,她只要按照四小姐的交代,悄悄追躡在這個女人身後,隨時把這個女人的動靜報告四小姐就可以了。
    思忖至此,人影一閃,紅鳳也消失在這寂靜的-夜裡了。
    *****
    苗族美,美就美在瑰麗多彩的織錦刺繡。
    而苗鄉美,美就美在吊腳樓。
    在那群山環抱中,沱江之畔古道旁,正是那具有濃郁'族建築特色的吊腳樓群(注1)。
    當陽雁儒第一眼瞧見這情趣獨具的建築時,還真是一時看傻了眼;然而,轉眼再見那江中漁舟遊船數點,山間暮鼓晨鐘兼鳴,河畔上的吊腳樓輕煙裊裊,碼頭邊的浣紗姑笑聲朗朗,又不禁讚歎不已。
    還有那些從山裡回來的男男女女,各個都背著奇趣盎然的背簍(注2),不是柴薪,就是豬草,間或一、兩個啼哭的小娃娃!煞是有趣。
    這裡山不高而秀麗,水不深而澄清,峰嶺相摩、關隘雄奇、河溪縈迴、飲雲吐霧、漱玉飛花、澗溪自韻,足供覽吟。碧綠的江水從古老的城牆下蜿蜒而過,翠綠的南華山麓倒映江心!彷彿一幅山水畫,淡描濃抹總相宜。
    這天夜裡,陽雁儒好似不捨得睡似的,和水仙在沱江畔聊到了很晚才進屋安歇。
    一個時辰後,數條人影在南華山下會合。
    「如何?」
    「回小姐,施若梅果然如小姐所臆測的去找龍懋德了。」
    「很好,接下來就等她來找我們了。」水仙滿意地道。「好,紅鳳,-繼續去監視那個女人。」
    「是。」
    紅影一閃而逝。
    「計畫很順利。」宮震羽說。
    「是,不過……」饒逸風回眸瞄了一下陽雁儒所住的吊腳樓。「-沒有把全部的計畫告訴他,不怕他事後生氣嗎?」
    「有什麼好氣的?」水仙不以為然地哼了哼。「還不都是為了他好,要是全盤告訴了他,在那個女人面前他准穿幫,那戲還演不演下去啊?」
    「那倒是。」饒逸風聳聳肩。「反正只要能順利逮到那個傢伙的小辮子,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也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那個解藥到底有沒有效?」
    「放心、放心,香凝說了,對於錦衣衛慣用的那些毒,甚至於江湖中人常用的毒,除非是苗疆奇毒或唐門的『噬魂』,否則,那解藥都有效。」
    「你保證?」
    「拜託,我的命也在裡頭吊著耶!」
    「我管你,公子爺可是沒有內功的耶-」
    「行啦、行啦!要真不行,我的命賠給-好了!」
    「-!我要你的命幹嘛?你自個兒留著吧!」
    可說是這麼說啦,翌日,當水仙一見到陽雁儒,不由自主的,她突然想起前年師姊瞞著姊夫她的身份,讓姊夫氣得扔下離婚書誓言再也不相見。雖說她不認為陽雁儒也會那樣,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以前她才不管他氣死了沒有,可現在她就是不希望他對她生氣。
    這種感覺很微妙,明明應該不在乎的事,她卻很在乎,於是,她開始認真思考起姊夫曾經問過她的那個問題了。
    她喜歡他嗎?
    唔……嗯……也許吧……
    「公子爺。」
    「嗯?」
    「如果說,我為了你好而瞞了你一些事,事後你會生氣嗎?」
    「那還用說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既是為我好,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於是,水仙放心了!而且,她也可以肯定了。
    她喜歡他!
    不過呢!嘿嘿嘿,她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的!
    「喂!公子爺。」
    「嗯?」
    「你原本是要和我解除婚約的,怎麼這會兒不提起了?」
    「這……」陽雁儒突然別開臉去,不好意思讓水仙瞧見他赧紅的雙頰。「我……我原本是為了-的安全才想與-解除婚約,可是這會兒既然那種原因已經不存在,我自然要遵守信諾履行婚約了。」
    水仙狀似不太愉快地斜睨著他。「就這樣?」
    「就這樣。」
    「沒別的原因?」
    「沒……咳咳……別的原因。」
    水仙驀然嘴一噘,也別開頭去了。
    現在,她已經不太喜歡他了!
    *****
    同一時刻,在湖廣的漢陽府——
    年已四十多依然英俊灑脫,唯有那雙三角眼卻更加陰森的龍懋德正默默聆聽面前女人的「分析與建議」
    「……所以說,若非不得已,你一定不想和他硬拚上的!對不對?畢竟他也是聖上親自點選的狀元!還是巡按御史大人,若是出了問題的話,你也很難向皇上交代,對吧?」
    對?
    愚蠢的女人!
    「因此,我願意做個中間人,如果雙方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的話,也許就能把這樁恩怨化解了也說不定。」
    龍懋德心頭暗自冷笑,表面上卻仍是一派平靜。「他肯嗎?」
    「這……」施若梅猶豫著。「他是不大願意,但要是明擺著連命也要賠下去了,他能不願意嗎?」
    龍懋德背著手踱開兩步,腦海中電閃過一絲念頭,迅速的,一個借刀殺人的計策已然形成。於是,他又轉回身來。
    「既是如此,我也願意同-合作。誠如-所言,如非他要找我的麻煩,我也不想去惹他,否則,在皇上面前的確是很難交代。但既然他根本無心談和,即使我單方面願意也是無用,甚至他還可能利用這種機會來除去我,那我不是太過愚蠢了嗎?」
    「這個嘛……」施若梅倒是沒想這麼多。「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我願意同他談,但必須在我安全無虞的情況之下。我相信-也清楚得很,他身邊那幾個江湖人物非常厲害,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應付得了!所以……」
    「所以?」
    「所以我建議……」
    *****
    當施若梅又出現在陽雁儒面前時,他們正好要離開苗村。
    「施……施姑娘……」陽雁儒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怎……怎麼會在這兒?」
    「三哥!」張著雙臂,施若梅三兩個碎步便想抱過來,自然,水仙立刻橫步一擋,-時又成了美味可口的夾心蘿蔔糕,她不由恨得狠狠一跺腳。「我說過我不想離開你的嘛-」
    「可是太危險了!」陽雁儒不贊成地連連搖頭。「太危險了呀!」
    眼珠子一轉,「好嘛!那讓我再和你相處一天,」施若梅狀似委屈地說:「明兒個我就走,這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行嗎?
    「好吧!」陽雁儒無奈地應允了。
    奇怪的是,施若梅說是要與陽雁儒再相處一天,可她卻反常地不再像過去那樣老是盯著陽雁儒找機會親近他,反而跑得不見人影。
    心中有數的人,譬如水仙,看得連連冷笑不已。
    而那種完全沒警覺性的人,譬如陽雁儒,則是暗自慶幸施若梅沒有來纏著他。只要再捱過這一天,明兒個就可以讓施若梅心甘情願的回到京師去了,他樂觀地這麼想著。
    然而,翌日一大早,當他從睡夢中醒轉過來,感覺全身軟綿綿地坐起身來時,卻愕然發現所有人都聚集在他的房裡。
    除了施若梅。
    「她離開了。」水仙說。
    「呃?」
    「而我們大家也全都中毒了!」左林說。
    「耶?-」
    「不過,我們發現得早!已經先服過解藥了。」饒逸風說。
    「啊!」
    「只剩下你和小師妹還未曾服解藥。」宮震羽說。
    「咦?」
    「抱歉,因為解藥不小心掉了一顆,所以只剩下一顆……」
    「那還不快給仙娘服下!」陽雁儒不假思索地急道:「快呀!」
    聞言!水仙白眼一翻,「你在胡說些什麼呀?」她不耐煩地說。「你是普通人,不服解藥的話,最多十二個時辰,你就可以去拜見你爹娘了!可我不同,我有內功,可以暫時壓抑住毒性,撐個三、五天是沒問題的……」
    「可是撐不到回京去吃解藥啊,」饒逸風低低嘟囔。
    「姊夫,你給我閉嘴!」水仙怒斥。「總之,公子爺不服解藥的話就活不過一天了!不給他服要給誰服?」
    「給-服!」陽雁儒斬釘截鐵地說。
    「你是白癡啊!」水仙憤怒地低吼。「跟你說我不急,你才急著需要服這解藥,所以……」
    「沒有所以,就是-服!」陽雁儒斷然道。「-要是敢硬逼我服的話,我就先咬舌自盡!」
    簡直不敢相信!
    「你你你……你他媽的在說什麼鬼話呀!」水仙氣急敗壞地大罵。「我這是要救你的命耶!你卻硬要去找閻王爺之乎也者,你活膩味兒了是不是啊你!」
    「我還不想死,」陽雁儒很坦白地說。「但是,我絕不服那顆解藥!」
    「你這笨蛋!」水仙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怕像欠施家一樣欠我的?告訴你,大可不必,這是我自願的,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欠我什麼,也不會有人找你要債!所以,你最好乖乖的給我把解藥服下去,否則我就先宰了你!」
    「好,-動手吧!」說著,陽雁儒真的仰高脖子閉上眼,一副歡迎眾人一塊兒來切割他頸子的模樣。
    「天哪,你怎麼這麼頑固啊!」水仙簡直快氣暈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陽雁儒睜眼,神情安詳。「-服解藥。」
    「那你呢?」
    「我無所謂。」
    「無所謂?你無所謂?哈哈,他說他無所謂!」水仙氣極反笑。「他%&%$@#$%-&的說他無所謂!」
    「哇~~」饒逸風驚歎。「她氣歪了!」
    又罵了一大堆髒話之後!水仙突然沉下臉。「你給我服!」
    抿緊了唇,「死也不!」陽雁儒誓言般地說。「-服!」
    咬緊牙根沉默片刻,水仙驀然大吼,「你他媽的真該死,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呢?我……我喜歡你啊!」話落,她迅雷般一探手,便待把解藥硬塞進陽雁儒口中。
    不料,行動一向慢吞吞的陽雁儒,此刻卻格外靈活,竟然迅速一抬手便擋住了她的柔荑。他深深睇視住她,瞳眸中溢滿了深情。
    「-說什麼?」
    雙頰微赧,「我說我喜歡你!」水仙卻硬是賭氣般地說出原該是很有氣氛的話來。「怎麼樣?」
    陽雁儒驀地笑了,「那麼,同樣的,」他溫柔地,輕輕地說。「我也喜歡-呀!仙娘,我更不想看著-死啊!」
    水仙頓時呆住了。
    「耶?」
    陽雁儒輕輕歎息。「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了,只是……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因為我知道-看不起我……」
    「我才沒有!」水仙否認,旋即又遲疑了一下。「或許……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是啦!那是因為我認識你不深,可是後來就沒有啦!真的!和你相處一段時間之後,我就很佩服你對百姓的用心,佩服你在審案時的認真積極態度,也佩服你的聰穎果斷,更佩服你和我姊夫一樣有那種為百姓而不計虛名的心態,所以……」
    她羞赧地別過臉。「我就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你了,可是我也不好意思說,甚至不好意思對自己承認!因為我也知道你覺得我很粗魯……」
    他連忙摀住她的嘴。「那也是剛開始而已,慢慢的我也習慣了。而且,那只是表面,其實-一直是那麼善良、那麼體貼,明明不關-的事,-卻卯足了勁為我付出一切,起初我只是感動,但是漸漸的,我心動了,我開始覺得如果能把-永遠留在身邊的話,不管-多粗魯,多豪邁都無所謂……」
    水仙輕輕一笑。「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再提起解除婚約的事嗎?」
    「為什麼?」
    微微垂下臻首,「因為施若梅,」她輕輕道。「我吃醋。」
    陽雁儒也笑了。「沒有必要啊!對她,我根本沒有過任何男女之間的感情,我說過,我一直當她是妹妹而已。」
    「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啊!」
    輕撫那粉嫩白獾乃頰,陽雁儒歎息著在上面輕啄了一下。
    「仙娘,如果-真喜歡我的話,就算是為了我,服下那顆解藥好嗎?」
    嘴一噘,「不要!」水仙斷然道。
    「仙娘,算我求-……」
    「公子爺,」水仙也同樣歎著氣。「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請信我這一遭,以我的內功,我真的有辦法暫時壓抑住毒性的嘛!」
    「但是饒兄也說過,撐不到回京呀!」
    「那可不一定,如果快馬加鞭的話……」
    「至少也要七、八天吧?」
    「……我還可以請二師兄和姊夫以內功助我抑毒,這樣總可以拖到回京了吧?」
    「-可不要隨便說說啊!仙娘,這可是-的命啊!」
    「真的啦、真的啦!有內功的人就是可以這樣的咩!特別是二師兄和姊夫的內功,他們可比我高深多了,一定有辦法的啦!」
    「可是……」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啊?」水仙又開始不耐煩了。「不信你問……咦?」一扭回頭,她這才發現屋裡除了他倆之外,其它人竟然全都不見了。「他們呢?」
    「我……」陽雁儒也頗為詫異。「也不知道。」
    「怎麼搞的?他們……耶?」水仙忽地跳起來跑過去拿起桌上的另一顆藥丸,「怎麼……」再看看另一手原來的解藥,「這到底……」又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看著看著,她的神情逐漸由疑惑轉變為恍然大悟,繼而又迅速地化為勃然大怒。「好一個魔面判官,居然敢玩我!」
    她大吼著往外就跑,可才剛跑到門前,唰一下轉身又跑回床邊來。
    「哪!我一顆……」說著,她先將右手的解藥丟進自己嘴裡,「你一顆……」再將另一顆塞進陽雁儒嘴裡。「好,分贓完畢!」
    語畢,她再一次怒吼著跑出房外。
    「饒逸風,好膽別躲,給我出來,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陽雁儒則呆呆地望著門口,耳裡聽著水仙的怒吼聲越叫越遠。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相公,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