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人兮美人!
    不知為暮雨兮為朝雲!
    相思一夜梅花發,
    忽到窗前疑是君。
    ──盧仝.有所思
    整整七天,墨勁竹和紫乃夜廝守在松梅林中一步不出,日來漫步林中,夜裡房內鬢磨私語,沒有情意綿綿,也沒有纏綿悱惻,只是兩人相依相伴,享受婚後第一次這種我只有你,你只有我的氣氛,而左林右保也挺識相的沒有來打擾。
    「夫君。」
    「嗯?」
    「我……美嗎?」
    「唔……-當然沒有三師妹那麼美,也不像二弟妹和小師妹那種美,但-的美恰恰是我最喜歡的美。」
    於是,紫乃夜滿足了。
    「夫君。」
    「什麼事?」
    「我做的菜好吃嗎?」
    「好吃,但-的心意更令我感動-知道我的胃口淡,也知道我喜歡青菜水果勝於肉類,更知道我愛在飯後來一壺清淡的香茶,一個細心體貼的妻子莫過於此了。」
    於是,紫乃夜又滿足了。
    「夫君。」
    「怎麼了?」
    「我的陪伴……會令你厭煩嗎?」
    「我看書,-做女紅,我畫畫,-吟曲兒,我彈琴,-聽得如癡如醉;閒來無事再教教-這個棋癡下棋,瞧-笨笨的老是走錯棋,更讓我開懷暢笑;一個男人最大的滿足便是有-這種女人的陪伴了!」
    於是,紫乃夜更滿足了。
    不需要墨勁竹口口聲聲說喜歡她,也不需要墨勁竹表現得多寵愛她,只要彼此能滿足於對方的陪伴,她就再無所求了。
    直到七天後,墨勁竹才問了紫乃夜一句她並不怎麼想聽的話。
    「-準備好了嗎?」
    「我……還是有點害怕。」
    「-怕什麼呢?」
    「我怕……怕一見到爹,就把娘的死都怪到他身上。」
    「不會的,紫乃夜,我知道-不會的。不過就算-真的那樣做了,也沒有人會怪-的。」
    「那……好吧!」
    然後,他們走出了松梅林來到饒府,一向慣於伺候人的左林、右保果然在那兒享受被人伺候的優越感。
    「去通知吧!」也沒有明說通知什麼或通知誰,可是左林、右保一聽就明白。
    「是,大爺。」
    「還有,記得告訴他,不要在老地方,紫乃夜只想往前看,不想再回到之前的哀傷回憶裡。」
    「明白了,大爺。」
    右保一離去,墨勁竹就驚訝又好奇地注視著依舊緊挨在他身邊的紫乃夜,適才有位婢女奉茶時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居然沒有尖叫,而是驀然拿小拳頭塞住嘴巴,並驚惶地看了一下婢女,而後便慢慢恢復鎮定了。
    注意到墨勁竹驚訝的眼神,饒逸風又刷開扇子雞婆了。「這是水仙和二嫂子的傑作,她倆天天跑來這裡和大嫂子親熱嬉鬧,每次大嫂子想尖叫,她們就拿大嫂子的拳頭塞住她自己的嘴巴。」
    他戲謔地笑笑。「沒想到三個月後,大嫂子就養成這個習慣了。而且啊!起初一有人稍微靠近一點,大嫂子就害怕得不得了,可二嫂子和水仙總是不死心地硬纏著她,說笑話給她聽,還要她陪她們玩,教大嫂子如何惡作劇,甚至把她們自己老公的糗事和盤托出來,讓大嫂子分散恐懼的心思……」
    「同樣的,時日久了之後,大嫂子也不那麼害怕有人接近她了。」姬香凝接了腔。「我想,之前一定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大師嫂,大家只是盡量避開她,唯恐她尖叫,其實,這樣只會讓大師嫂對人的恐懼越加地根深柢固而已。」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婢女還未來通報,水仙姑奶奶就驀地出現在大廳口,而且直接走到紫乃夜面前把她的拳頭塞進她自己的嘴巴裡,一邊搖著食指說:「是我,別叫喔!」
    紫乃夜沒叫,甚至沒一點害怕,反而噗哧一聲,靠在墨勁竹身上悶笑不已。
    「大師兄,」水仙在紫乃夜另一邊坐下。「聽右保說,你要帶大嫂子去見她親爹了?」
    墨勁竹端起茶盅來輕啜著頷首。
    「還有那個女人?」
    放下茶盅,墨勁竹搖頭。「不,那兒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那我能不能一起去見那個女人?」水仙一臉諂媚的笑容。「如何?幫個人場?」
    「想都別想!」墨勁竹斷然道。「-只會去攪和!」
    水仙瞬即不快地板起臉來。「哼,小氣!」
    「三妹夫,阿部娜公主呢?」為免她繼續纏鬥,墨勁竹立刻轉開話題。
    饒逸風聳聳肩。「我沒敢讓她知道你住哪兒,她就天天叫嚷著無聊,所以,我就讓人帶她出去逛。可她也真是個會找麻煩的女人,帶她出門的下人們帶一回就怕到了,直說寧願辭職,也不願和那位大牌公主一塊兒出門了!」
    「咦?這樣啊!」水仙忽地又振奮了起來。「那明兒個由我來好了,嘿嘿!包管教她成為一條小小的泥鰍。」
    看她那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不曉得又想如何整人了,「別太過分啊!小師妹,適可而止就好。」墨勁竹忙出言警告。
    「安啦、安啦!大師兄,」水仙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我懂得分寸啦!」
    是嗎?真教人懷疑!
    「啊!對了,大師兄還沒見過二師兄的新寶寶吧?要不要大傢伙兒一塊兒瞧瞧去?」
    「贊成!」饒逸風首先附和。「以往都是她跑來人家家裡攪和,現在也該輪到我們去她家攪和了。」
    「狀元公也在家裡閒閒沒事,順路去接他一道去吧!」
    於是,一大夥人,包括虎玉、紅鳳、左林和右保,一窩蜂全湧向黑衛府去了。一看見他們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宮震羽臉就黑了。
    「你們來幹什麼?」
    「玩寶寶啊!」水仙搶答。
    玩?
    「滾!」
    ☆☆☆
    金秋的夕陽似火般的淒艷,暗淡的紫同迷幻的赤遍灑在這清幽寧靜的山林間,風裡飄著淡淡的山花香,綠竹橫抹在涓流旁,松柏恁般地挺拔雄偉,幾聲貓頭鷹咕嚕咕嚕叫,就是這一份平和安詳,能讓人將塵慮全拋,俗物盡忘了。
    漫步在幽徑上,紫乃夜嘰哩咕嚕不停訴說著宮震羽的小寶寶有多可愛、多迷人,她至少也要生他個四、五個等等;而後頭的左林和右保同樣在戲謔地笑語著適才二爺被三姑爺和四小姐整得有多可憐,明明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二夫人卻不許他發飆。
    說著,笑著,驀然間,在竹舍前,墨勁竹卻臉色微沉地停住了腳步,左林、右保馬上驚覺地掠向前。
    「等等!」墨勁竹及時喊住他們。
    左林、右保停步回頭。「大爺?」
    墨勁竹卻逕自向紫乃夜說:「是-爹來了。」
    紫乃夜一驚,倏地抓緊了他的手臂。「現……現在?可是……可是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哇!」
    墨勁竹輕歎。「準備什麼呢?他是-爹呀!」
    「那……那……」紫乃夜畏怯地盯著竹舍。「你要陪我喔!」
    「只要-需要我,我會一直陪著-的。」墨勁竹承諾道。
    「那……好吧!」
    於是,墨勁竹伴著紫乃夜推開竹門進入屋內,在飄搖的燭光中,一位四十多近五十歲的慈祥中年人淚眼汪汪地與紫乃夜相對默默凝視。
    「玉……玉兒?」那中年人聲音微微顫抖著。
    紫乃夜不動,只是看著他,那張蒼老許多,卻仍然溫和慈祥的臉,是她記憶中的五官,也是她記憶中的憐愛目光。
    「爹……爹?」
    淚水滾了下來,「玉兒,對……對不起……」中年人悲傷愧疚地哽咽了。「我知道-恨爹,但請-相信爹,爹是那麼愛-娘,這份愛絕對不虛假,只是爹沒來得及……救她,這分懊悔也將永遠跟隨著爹,永遠……永遠……」
    真有恨嗎?
    不,她哪能恨,那是她親爹呀!那樣愛她的親爹呀!
    於是,紫乃夜哇的一下大哭出聲,「爹呀!」同時撲過去投入中年人懷中。
    「玉兒好想你呀!」
    「玉兒!玉兒!我的玉兒!」中年人也禁不住哭泣了。
    看著他們父女倆抱頭痛哭,悄悄的,墨勁竹退了出去,並掩上竹門,右保上前一步。
    「大爺,我們要在這兒等?」
    雙目倏寒,「不,我們有我們的事要做!」墨勁竹冷然地說。
    輕輕地,「那個女人?」右保問。
    墨勁竹袍袖一揮,傲然地轉身大步離去。
    「除了她,還有誰?」
    ☆☆☆
    皇城內,坤寧宮是歷代皇后的正宮,除了皇帝與太監之外,其他男人不得隨意出入。然而此刻,一個成熟男人卻未經傳喚及允許便擅闖入西暖閣裡,可一向尊貴高傲的皇后不但一聲不敢吭,還白著臉畏懼地覷著那個一看就知道來意不善的男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后。」
    「大……大禁衛?」
    冷冷地盯住那個陰狠的女人,「我想-該知道了,玉公主已然下嫁與我為妻了。」墨勁竹道。
    「是,哀家……知道了。」
    「好,那麼,現在我要鄭重的警告-,」墨勁竹的聲音越加冰冷嚴酷了。「過去-如何嫉妒、迫害皇上真心所愛的女人,那都是-和皇上之間的家務事,我管不著,但如今玉公主已是我的妻子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她,包括皇后-,明白了嗎?」
    抖了抖,「是,哀家明白了。」皇后怯怯地道。
    冷眼睨視皇后片刻,墨勁竹又說:「未來,無論玉公主受到任何傷害,即使不是-指使的,我也會將它歸咎於-,懂嗎?」
    皇后臉色一變。「大禁衛,既然不關哀家的事,怎能……」
    「住口!」墨勁竹怒喝。「-是什麼樣的女人以為我不瞭解嗎?-以為-的陰險狠毒都沒人知道嗎?告訴-,皇上早就想廢了-了,但是,為了整個大局情勢,也為了朝政安穩,而且,-所籠絡的那些大臣們也會反對,所以,皇上不能對-怎麼樣,但我能,我可以一劍砍了-,沒人阻止得了我,也沒人敢說半句話。所以,-好自為之吧!皇后,否則,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了。」
    皇后的臉都綠了。「哀……哀家……哀家……」
    「不要在我面前哀家哀家的,」墨勁竹冷漠地嘲諷道:「只要我下個命令,不要說-這個哀家,即使連皇上的龍座都保不住了,-以為-這個哀家真能夠穩坐不下嗎?」
    大吃一驚,「是,臣妾不敢、臣妾不敢!」皇后惶恐道。
    墨勁竹冷然地哼了哼。「不敢最好,總之,-以後行事最好收斂一點,別太過分了!」
    「是,臣妾明白了。」連一丁點反抗念頭都不敢有,皇后只敢低頭稱是。
    連皇上都要低頭了,更何況是她區區一個皇后呢?
    ☆☆☆
    三天後,皇帝下詔冊封紫乃夜為紫玉公主,授金冊,祿兩千石。再三天,後弟於自宅中暴斃,密不敢發喪。
    「天哪!原來公主真的是公主啊!」沈君陶驚愕地喃喃道。「這麼一來,大爺不就是駙馬爺了?」
    饒逸風斜睨他一眼。「君陶啊!我發現你現在講話越來越有深度了喔!什麼公主真的是公主,大嫂子本來就是公主了嘛!」
    「人家講話本來就很有深度的咩!」沈君陶咕噥,隨即覷向姬香凝,一臉的討好。「啊!三小姐,告訴君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是啊!小姐,虎玉也很想知道耶!」
    饒逸風沒出聲,可也拚命指著自己的鼻子,還擠眉弄眼的狀極滑稽,姬香凝不禁掩唇輕笑。
    「是,事情既然已經公開了,相公又想知道,那妾身說了也無妨。」
    沈君陶聞言,趕忙奉上香茶一盅。「啊!三小姐請先潤潤喉再慢慢講。」
    看他那副諂媚樣,饒逸風不覺挑高雙眉。「喂!君陶,借問一下,你怎麼會在這兒?什麼時候饒府變成你家了?居然一大早三姑爺我才剛起床,你沈大爺就冒出來嚇人了!」
    沈君陶忙打個哈哈。「這……反正二爺在家嘛!二夫人又用不著我盯著,閒著也是閒著咩!所以我就上三小姐這兒串門子來了。」
    「串門子?」饒逸風嘿嘿冷笑。「你以為這兒是三姑家,還是六婆府?二夫人和四小姐還沒來,你就搶著先來,不怕被那兩位吊起來練上幾套酷刑?」
    這會兒沈君陶可就得意的笑了。「三姑爺,您忘了嗎?四小姐進宮去啦!我們二夫人也還被二爺關著不准出府呢!所以說,就剩君陶我一個得閒來陪您解解悶兒了。」
    「喲~~這會兒又變成替三姑爺我解悶來了?真是舌粲蓮花呀!」饒逸風白眼一翻。「告訴你,三姑爺我不需你來幫我解悶,有三小姐一個就夠了。好,你可以滾蛋了!」
    沈君陶臉一垮,正待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姬香凝已笑不可抑地插了進來。
    「好了,相公,你到底聽還是不聽啊?」
    「聽,聽,當然要聽!」饒逸風轉個臉又是笑臉盈盈地忙道:「夫人請說。」
    姬香凝細想了一下,然後端起茶來輕啜一口再放回去。
    「說起來,皇上後宮嬪妃雖無數,可他生平只愛過一個女人,一個小家碧玉型的恬淡女人。當時皇上尚是親王,原想將她接入親王府,但那女人不肯,她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於是,皇上便另置樓屋安置她,有空便上她那兒去過點平凡的夫妻生活,倒也其樂融融。」
    說到這兒,姬香凝突然歎了口氣。「可惜這種生活也沒能過太久,後來,親王登基為帝王,因忙於國事,便鮮少去探望,但皇上最愛的仍是那個恬淡的女人。這事讓當時尚未被冊封為皇后的王妃知道了,為免那個女人爬到她上頭成為皇后,於是便派人追殺那女人……」
    饒逸風和沈君陶相覷一眼,無言。
    「……當皇上得訊趕到時,只來得及救出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後來,皇上又得知皇后仍不願放過那個小女孩,於是便將當時才八歲的小女兒遠送到西域,冀望如此便能逃過皇后的毒手。」
    「但他也不希望再也見不到他最心愛的小女兒,於是便向岳父、岳母求下這門親事,」饒逸風接道。「為的是希望能以大師兄的身份來保護小公主。」
    「難怪皇上急著要大爺和公主趕緊成親,」沈君陶也恍悟地喃喃道。「想來,一旦離開西域踏入中原後,皇后的魔掌便隨時都有可能伸過來了,可若是已成為大爺的妻子,縱使皇后的膽子再大,也不敢隨便下手了。」
    「沒錯,就是如此這般。」姬香凝頷首道。「除了皇上,也只有皇后知道四大禁衛的真正身份,所以她不能不顧忌。」
    沉默片刻後,沈君陶忽地又問:「那位阿部娜公主呢?」
    一提起那個花癡,饒逸風和姬香凝不約而同地蹙眉互視一眼。
    「嗯!那個女人才是我們現在要擔心的。」饒逸風喃喃道。
    「難不成她還在覬覦大爺?」沈君陶驚訝地問。「為什麼這麼執著呢?大爺根本對她沒意思呀!」
    「畏兀兒族原就是由北方遷移到西域去的,」姬香凝娓娓道:「而北方民族一向崇拜勇士,在她眼裡,大師兄就是最厲害的勇士了。」
    「可是……」沈君陶遲疑了一下。「還有二爺和三姑爺呀!」
    姬香凝笑了。「她知道及不上我,所以只好放棄相公,而二師兄她是根本惹不起的。」
    「我看啊……」饒逸風突然不懷好意地盯住他。「乾脆就把你,或者是左林、右保其中一個送給她好了!」
    「-?!!」沈君陶驚叫著一張臉頓時黑了。「我?拜託,三姑爺,君陶可消受不起呀!我我我……我不是勇士,我是懦夫!」
    「你是懦夫?」饒逸風失笑。「那是誰在大草原那一仗裡殺敵無數的?」
    「不是我!絕對不是我!」沈君陶雙手亂搖,推得一乾二淨。「是左林或右保,對,就是他們!」
    「那你在幹嘛?」
    「我?我躲在雪堆裡打哆嗦呢!」
    饒逸風聞言,爆笑不已,就在這時,墨勁竹也帶著紫乃夜來了。
    「哎呀!大師兄,稀客、稀客!」饒逸風忙肅手就客。
    「什麼稀客?」墨勁竹啼笑皆非。「不是昨兒個才來過嗎?」
    「客套話呀!大師兄,你也別掀我的底嘛!」饒逸風抱怨,邊吩咐奴僕奉茶。「今天是什麼風把新婚嬌客吹過來的呀?」
    「又來了!」墨勁竹歎道。「什麼新婚,我都成親快一年了!」
    「那又如何?」饒逸風喃喃道。「我成親四年後才得以上我老婆的床,你才一年又算得了什麼?」
    「相公!」姬香凝赧紅著臉嬌嗔。
    紫乃夜在一旁偷笑得快打跌了,墨勁竹則直搖頭歎氣。
    「怎麼你都沒個正經的時候呢?」
    「哪有,我都很正經呀!」饒逸風斷然否認。
    「算了,我是想來……」墨勁竹忽又頓住。「咦?君陶,你又是在幹什麼?」
    「嗄?啊!」正在往紫乃夜那邊磨磨蹭蹭地靠過去的沈君陶一驚,忙道:「沒什麼啦!大爺,我只是想試試看我能靠近大夫人多近而已。」
    白眼一翻,「真不知二師弟如何能受得了你!」墨勁竹受不了地說。
    「咦?大師兄也這麼覺得嗎?」饒逸風深有同感地笑開了嘴。「事實上,剛剛我才在建議,不如把他送給阿部娜公主算了!」
    墨勁竹一聽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嗯!倒是個好主意。」
    「-?」沈君陶瞬即面色大變。「不,這主意一點也不好,再差勁不過了!」
    墨勁竹恍似未聞。「那麼,我待會兒去找二師弟說說看吧!」
    「天哪,不!」沈君陶驚叫著一溜煙逃掉了。
    饒逸風再次爆笑不止。「他一定是跑去求宮二兄千萬別答應這檔子事了。」
    姬香凝也掩嘴笑個不停。「沒想到大師兄也會捉弄人哪!」
    墨勁竹瞥一眼笑出眼淚來的紫乃夜,微笑不語。姬香凝頓時了悟墨勁竹純粹是為了讓紫乃夜開心才故意逗弄沈君陶的。
    「大師兄特意來是有事嗎?」
    笑容微斂,「是阿部娜公主,」墨勁竹無奈地道:「她父王修書來,告知我已為她訂下親事,所以希望我們能盡快把她送回去。」
    饒逸風馬上很感興趣地傾向前問:「是另一位畏兀兒大勇士?」
    墨勁竹搖搖頭。「不,是哈密王子。」
    「-~~」紫乃夜陡地發出一聲怪叫。「哈密王子?他他他……他是一個肥嘟嘟的大胖子耶!」
    墨勁竹與饒逸風相顧一愣,饒逸風立刻爆笑了出來,而墨勁竹則是一副怪異的表情。
    「大……大胖子?」饒逸風笑得捧住了肚子。「天哪!她會肯嫁才怪。」
    「難怪他不派人來接,而是叫我派人送她去哈密,」墨勁竹歎道。「原來是這麼樁苦差事。」
    「她如此任性,送得走嗎?」姬香凝自言自語道。
    沒想到這事一提,阿部娜答應得倒是很爽快。
    「可以!」
    「咦?可以?真的可以?」饒逸風以為自己聽錯了。「-真的願意回去了?」當然,他們沒敢告訴她,一回去之後,她就得嫁給哈密王子了。倘若告訴了她,恐怕她就會種在京城裡生根了。
    「願意,只不過……」阿部娜斜睨著墨勁竹。「我有個條件。」
    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大家忐忑地向墨勁竹看過去,他倒是相當鎮定,彷彿早已料到會有狀況,而且已有所覺悟了。
    「什麼條件,阿部娜公主請說。」
    「很簡單,」阿部娜那雙狡猾的視線又轉向紫乃夜。「我要墨公子親自送我回去,而且只能有他和我兩個人,其他人全都不許跟。」
    紫乃夜驚呼出聲,姬香凝和饒逸風面面相覷,墨勁竹則垂首沉思許久之後,才抬眼睇向紫乃夜,再溫柔凝視她半晌後。
    「好,我答應。」
    「大師兄!」饒逸風警告似的叫了一聲。
    「但是,途中公主不能故意拖延,最遲必須在一個月內到達。」
    阿部娜想了一下。「好,我也答應。」
    「那就這麼說定了,請公主準備一下,明兒個就得上路了。」繼而,墨勁竹轉眸深深注視著饒逸風,「那麼,三妹夫,紫乃夜就交給你了。」他的眼神似乎在傳達著什麼訊息。
    為什麼他不把紫乃夜交託給姬香凝,卻交託給饒逸風?
    饒逸風與他對視片刻後,忽地猛拍了一下大腿,一臉恍然之色。「啊!我懂了,大師兄,沒問題,大嫂子就交給我了。」
    於是,當阿部娜回房去準備包袱,而墨勁竹和紫乃夜也離去之後,姬香凝馬上詢問夫婿。
    「相公,大師兄到底打算如何?」
    饒逸風刷開摺扇,笑著又開始吊兒郎當地搖起來了。
    「嘿嘿!夫人,-再聰明也無法完全抓透男人的心思吧?」
    「相公!」姬香凝抗議地盯住了他。
    刷一下收起摺扇,饒逸風用摺扇敲著手掌心沉吟著。
    「我說夫人……」
    「相公?」
    「虎玉借我一回吧!」
    「呃?」
    ☆☆☆
    阿部娜很爽快地跟著墨勁竹上路了,但縱使兩人都騎馬,他們前進的速度依舊很慢,因為雖然阿部娜沒有吵著要另外拐到哪裡去玩,可是每日裡,她都早早便要求打尖,又晚晚才起身上路,而且也不願意快馬趕路,只肯不疾不徐地前進。
    「她到底想幹什麼呀?」虎玉咕噥。
    遠遠綴著那一對不太對盤的男女,「還能幹什麼?」饒逸風騎在馬上悠閒地搖著扇子。「昨天半夜去敲大師兄的房門,前天要他陪她去逛廟會,大前天說她不舒服,要求大師兄進她房裡照顧她,再之前則是陪她喝酒、陪她去買衣服、陪她去……哎呀!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嘛!」
    「可是大爺根本不理會她那一套嘛!」從第一眼開始,虎玉就很討厭那個倨傲的女人。「她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大約是這麼想的吧?」
    虎王哼了哼。「真難看!」
    「她自己不覺得咩!」
    「可是我們看了真是想抓兔子啊!」
    「哪!」摺扇一指。「那兒有只蚱蜢,去抓吧!」
    虎玉噗哧一笑。「姑爺,您就愛弄擰人家的意思。」
    「是-自個兒不說清楚,我才不像-,還要人家猜-的話,瞧!應該像我這樣……」說著,饒逸風轉向鄰騎。「我說大嫂子,看了心裡拈酸嗎?」
    「拈酸?」直眼望著前方的紫乃夜喃喃道。「為什麼?」
    她是瞎子嗎?
    饒逸風有點訝異地瞄了一下前面。「阿部娜公主老纏著大師兄不懷好意啊!」
    「可是我也看得出來夫君對她感到很厭煩呀!」紫乃夜說,繼而歎了口氣。「我倒覺得阿部娜好可憐喔!」
    這更離譜了!
    「敢問大嫂子道理何在?」
    紫乃夜真是一臉的同情。「阿部娜一向就想嫁個大英雄、大豪傑,末了卻得去嫁個她最厭惡的癡肥大胖子,而且又擺脫不了。父王雖然一向寵她,但有些事父王還是挺堅持的,和哈密王子的親事既然訂下了,父王就絕對不會反悔了!」
    「那倒是,同樣是父母訂下的親事,大嫂子的對象就比她的對象強上千百倍不只了!」
    紫乃夜聞言,不由得甜蜜蜜地笑了,「是啊!」隨即又歎氣。「可憐的阿部娜,到現在還不知道她一到哈密就得嫁給哈密王子了!」
    饒逸風注視她片刻。
    「大嫂子,-真善良,即使阿部娜公主對-再不好,-還是對她那麼關心。」
    紫乃夜想了想,「那倒也不是,如果我現在也活得很淒慘的話,搞不好會幸災樂禍也說不定。但我很快樂、很幸福,才有餘力去同情別人。」她很老實地坦承道。
    眨了眨眼,眼神閃過一絲詭異光芒。「大嫂子,-真的很快樂?」饒逸風的口氣突變,感覺曖昧得很。
    紫乃夜幸福的笑了。「是啊!」
    「因為大師兄?」
    「是啊!」
    「那麼……」饒逸風的聲音忽地變輕了。「-是很喜歡大師兄-?」
    雙頰微微赧紅,「是啊!」紫乃夜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咦?」饒逸風反而愣住了。她居然承認了?「-……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紫乃夜更奇怪地反問。
    「可是……」饒逸風有點不知所措。「-是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啊!」紫乃夜望向前方那副穩健的背影。「只要看著他的溫柔微笑,我就滿心喜悅;只要能伴在他身邊,我就別無所求;離開了他,我就滿懷思念、痛楚不已;害怕他生氣、不高興,更害怕他不喜歡我、不要我;還有許許多多除了他,沒有人能給我的感受,這些若不叫喜歡,又該叫什麼呢?」
    饒逸風聽得傻住了。
    原來大笨蛋只有一個!
    真沒有想到,思想單純的紫乃夜反而比想法複雜的墨勁竹更容易把握自己的感情。
    「那麼大嫂子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紫乃夜歪著腦袋又想了一下。「大約是三妹夫剛到大草原那時候吧!」
    那麼早?
    墨勁竹該去撞頭了!
    「三妹夫。」
    「是,大嫂子?」
    「現在想想……」
    「嗯?」
    「夫君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吧?」
    耶?連這她也知道了?
    「所以,他才會請三妹夫帶著我跟在後頭,一來,免得我誤會又傷心了;二來,他是不想和我離開太遠、太久見不著我,對嗎?」
    好吧!也許他應該陪墨勁竹一起去撞頭才對!
    「當我們分開半年後,他告訴我他想我,我就隱約明白了,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覺到他並不純粹是因為責任才那麼憐愛我,而是因為他對我也有感情,否則,他不會這麼不想和我分開,對嗎?」
    算了,大家一起去撞頭吧!
    ☆☆☆
    阿部娜以為會直接回到火州,不料一到哈密,她就被告知將會嫁給哈密王子,緊接著,她就被烏裴羅給抓走了,當時她掙扎反抗的激烈程度,真可謂悲壯慘烈,可惜最後還是壯烈成仁了!
    轉個眼,墨勁竹立刻緊緊抱住衝入他懷中的紫乃夜,當街表演久未重逢的夫妻該如何親熱法,連饒逸風都看得臉紅了。
    阿部娜的婚禮過後,四個人就直接踏上回京的路途了。
    饒逸風已經不認為墨勁竹夫妻倆還需要什麼幫助了,或許他們之間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濃情熱愛,但對他們而言,不用明講,彼此心底卻都明白,這樣才是最適合的。
    誰說所有的夫妻都必須是一個樣的呢?

《恩人,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