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諸位姐姐們,你們身上的膿瘡不可捂著壓著,我只好將你們的衣裳都褪去只餘裡衣,還望姐姐們莫要見怪。」

那些宮女覺著有人來照顧她們已經很不可思議,看路小漫又是一副大夫的架勢,根本沒有人有異議,更不用說還有兩個已經高熱到失去神智了。

她再以同樣的方式為另外幾個公公也除去了衣衫。

帳幔一邊躺著的是宮女,另一邊躺著的則是公公。

夕陽從窗台照射進來,路小漫這才想起與軒轅流霜的牆角之約。

她趕緊來到牆角,將鬆動的磚石撥開,坐在那兒等了一小會兒,果然有一隻手伸了進來,拍了拍。

「是路小漫嗎?」小江子的聲音壓的很低。

「我是。」路小漫趕緊將一張紙條塞進小江子的手中,「勞煩小江子哥哥將這張紙條送給太醫院的杜太醫,上面是我需要的藥材。還有勞煩公公向御膳房打點打點,北宮的膳食請多費一些功夫。」

「行勒!殿下要我帶句話給你。命是你自己的,請你自己珍重。」

路小漫心裡微微顫了顫,「我知道。」

當路小漫來到前殿,這才發覺那幾個宮人已經坐在地上吃起飯菜了,他們看見路小漫的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那個……你……你們的飯菜在那邊……。」

最開始和路小漫說過話的小太監指了指遠處,幾個食盒放在那裡。

「謝謝了!」路小漫走過去,將它們帶入殿內,打開一看,娘啊,所有的葷腥估計都被他們拿出來了,還剩了些米飯,至少他們還沒想著要把她餓死,路小漫覺著自己應該要感激上天了。

有一個食盒略微精緻一些,路小漫才想那應該就是給趙良儀的。

將食盒帶進後殿裡,把飯菜擺在桌上,路小漫扶起趙良儀。

「娘娘,您先用飯吧。我就不在這兒陪著您了。」

「你先吃吧,我胃口不好,本就吃不下什麼,這麼多菜……是在太浪費了……我吃你剩下的就好……。」

路小漫明白趙良儀的用意,她怕自己一直照顧病患反而沒顧上自己。

「娘娘您吃吧,奴婢方才在院子裡同其他宮人一道已經吃過了。今天御膳房送來的飯菜真的不錯,娘娘若是吃不下太多也沒關係,只是這清炒絲瓜還有竹筍雞湯可一定要吃完。」

路小漫曾經聽安致君提起過,絲瓜對於痘瘡有散毒的功效。

趙良儀莞爾一笑,「好吧,知道你心裡還惦記著其他人。」

「娘娘早早將晚膳用了,才好飲用湯藥。」

路小漫去了前殿,分了飯食,又餵了幾個病重的宮人,再到後院裡熬藥。

熬著熬著,前院裡傳來聲響,路小漫趕去一看,才發覺兩個太監疊在一起正欲爬過宮牆逃出去。其他宮人們仰頭看著,眼中充滿期待。

路小漫歎了一口氣,他們出得了北宮,又如何離開皇宮呢?

其中一個太監剛爬到牆頭,還未站起身來,一支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

「啊——」牆下的宮女發出慘叫,眼看著他跌落下來。

他倒在地上,鮮血緩緩在身後綻開,染紅一片。

所有人不知所措圍在那裡,路小漫奔了過來,「讓開!我看看!」

她蹲在小太監身邊,手指觸上他的脖頸,脈搏已經停了。

「他死了。看來宮裡的痘瘡越發嚴重,所以對北宮的戒備才會如此森嚴。」

那個小太監的眼睛瞪的大大地,看著讓人慎得慌。

路小漫閉上了他的眼睛。一個小宮女大哭了起來,其他人也跟著流淚。

「怎麼辦啊!他們就是要我們死在這裡……。」

「我們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路小漫知道此刻說什麼都不能掃開他們心中的陰霾,她左右不了別人的想法,只能做好自己。不再多說,路小漫將這名小太監的屍體拉到後院埋了。

她在北宮裡轉了轉,發現還有許多空置的宮閣。她將距離最近前殿的一間打掃出來,蓋上衣衫立馬沉沉地睡了過去,她需要休息。

疲憊的人最容易感染痘瘡。

反倒是前院裡的那些宮人,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根本睡不安穩。

第二天,北宮門前除了早飯還多了一大堆的東西。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前院的宮人們緩緩開了門,腦袋一探出去,便對上侍衛挽弓待發。他們哆哆嗦嗦趕緊將東西拎入北宮,嘩啦將門關上。

「路小漫!路小漫!出來吃早飯了!」

那個唯一對路小漫說過的話的小太監叫嚷起來。

路小漫一出門,所有人又往後退。她心裡淡定的很,先將食盒拎進去,又將那一大堆東西搬進去。

「那裡面都是什麼?要我幫你搬嗎?」

還是那個小太監。

路小漫回頭一笑:「你叫什麼?」

「我叫麥芒,是李充容宮裡的。大家都叫我小麥子!」

「小麥子?」路小漫頓了頓,隨即笑出聲來,「你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小麥子,你還是在這兒待著吧,不然你一旦進了去,他們可就會把你當成瘟疫退避三舍了。」

路小漫知道被人排擠的滋味,這個小麥子看起來挺善良的,萬一他本來在前院裡呆著還能熬到瘟疫過去,可進了前殿就染上了,路小漫會自責的。

「我也挺害怕痘瘡的,不像你那麼勇敢。你是不是生過痘瘡啊?聽說生過痘瘡的人,就永遠不會再得痘瘡了!」

路小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生過痘瘡沒……。」

小麥子抓了抓後腦,「太醫院裡那麼多醫僮,只有你敢給得了痘瘡的人診脈……要不你看還有其他什麼我能幫你做的?」

「有啊!」路小漫正愁沒人幫她的忙呢,「你能幫我煎藥嗎?」

「成!」小麥子拍了拍胸口。

路小漫將草藥分好,告知小麥子煎藥的時間和放水的量,便入內照顧其他病患了。

小麥子在前院裡用碎石板搭了灶子,利落地生了火,煎起藥來。其他宮人看著看著,有一兩個小宮女也湊了上去幫忙。如果不做些什麼讓自己忙起來,會更加的恐懼。

路小漫將杜太醫為她準備的清酒和藥草帶入前殿,一個名叫杜鵑小宮女有氣無力地開口道:「小漫……你去看看,寧伊姐姐從昨天下半夜開始就沒了動靜……是不是去了。」

路小漫心中一梗,她知道自己醫術不佳,可就算安致君在這裡也未必能救得了誰。

在北宮,生死有命。

路小漫會全力以赴,但不會因他人的生死而絆住自己。

她為寧伊把脈,昨日她還在高熱,今晨就已經完全涼了下來,氣息也細若游絲,如果不細細揣摩,只怕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到了這個份上,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路小漫去後園摘了麥管,含了一口清酒,從麥管將清酒渡入寧伊的口中。

杜鵑看了撐起身子來,「這是什麼?是藥嗎?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還有一口氣在。酒有疏通經絡外散風邪的功效,能將她身體裡的痘瘡全部發出來,排解了痘瘡的瘡毒,她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這是路小漫在醫書中看到的民間偏方,安致君說過此法是萬不得已之舉,大多數人未必能熬過這樣霸道的勁力。但寧伊已經命懸一線,不如釜底抽薪就此一搏。

路小漫足足餵下了她半壺酒,寧伊忽的喘過氣來,路小漫趕緊別過頭去。

寧伊一陣劇烈的咳嗽,胸膛開始起伏。

「她活了!她活了啊!」杜鵑驚奇地湊了過來。

「還沒。」路小漫皺緊了眉頭,打了水來為她擦拭身體,「如果這清酒發揮效力了,她的痘瘡會生的更多,燒得也會更厲害。」

路小漫又去給趙良儀把了把脈,她的痘瘡也更加厲害了。

「小漫,你說我這是不是要死了?」趙良儀靠著床頭完全沒了精力。

「娘娘,無論好壞這都是必然要經過的坎兒。最簡單的理兒就是您體內的瘡毒要隨著痘瘡一起發出來。有的人扛過去了,就好了。況且痘瘡也不是必死的,就好比開國丞相梁衍兒時就患過痘瘡,可他一直活到了八十八,在開國功臣裡是難得的高壽。」

「你可真會安慰人……。」趙良儀全身乏力,就連衣衫也是路小漫給她褪下的。

她用草藥熬出來的湯汁為趙良儀擦拭痘瘡,又看著她將湯藥飲下去了扶著她去窗邊坐著。

寧伊的病情最為嚴重,特別是到了半夜裡,燒的整個人都迷糊不清。這一整夜路小漫都沒有睡覺,想盡辦法為她降溫。

終於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寧伊的高熱褪去了,但全身的痘瘡就似燎原之火,到處都是,看著極為駭人。傍晚十分她終於喃喃著說要喝水。

路小漫替她把脈時,她的脈象雖然孱弱,卻沒有了前幾日的虛浮,路小漫暗自欣喜,想必是自己這招鋌而走險奏效了。

之後數日,寧伊的痘瘡出膿、結痂,配上路小漫的湯藥,她的胃口逐漸變好,精神也從原本的迷茫萎靡中振奮了起來,半個月之後,她可以起身了。

寧伊吸了一口氣,搖晃著推開前殿的門,日光直落落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正在前院裡幫忙熬藥的小麥子站起身來,「誒?你是誰?是前殿裡染了病得宮女嗎?可你臉上怎沒見著痘瘡啊?」

《南園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