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這種話只能在這裡講,」樸孝寧警告她。「出了別堂千萬不能說。」

  韓芊卉翻了翻白眼。「連在自己家裡都沒有言論自由嗎?」

  「……言論自由?」

  「呃……」白癡!「我是說……說你也是個官呀!為什麼從不見你上班?」

  「……上班?」

  「呃……」超白癡!「工作啦!」

  「我是禁衛營的提調,具大人是都提調,他知道我現在必須專心照顧妳,有急事自然會找我,否則他就暫時替我擔待下來,這些我們之前都已經商量過了,妳不必擔心。」樸孝寧仔細地解釋。

  禁衛營?

  奇怪,五營門不是壬辰倭亂之後才設置的嗎?

  不過,算了,實在沒有必要計較這麼多,已經夠多矛盾了,再多幾件奇怪的現象也不稀奇。最有可能的狀況是時光機出了問題,把她送得太遠,才會莫名其妙出現這麼多與「歷史」不符的偏差,這種細枝末節不需要太在意,重要的是主軸別偏掉就行了。

  「原來具大人不但是你的師父,也是你的上司,這樣……」韓芊卉斜睨著他。「是不是叫做官官相護?」

  「這……」樸孝寧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隨便妳說。」

  「隨便我說?」韓芊卉綻出賊賊的笑。「好,那我要說你實在不應該老是窩在我這個『小妾』……」

  「妳昨天寫給我的英文單字都背好了,要考一下嗎?」

  調侃的話被他一本正經地打斷,韓芊卉不禁哈哈大笑。

  「君之,有時候你真是一個很可愛的男人耶!」

  要說瞭解,樸府裡上下沒有人比得上樸孝寧那麼瞭解尹氏,這也是樸孝寧無法像韓芊卉那樣樂觀的原因,而他也沒擔心錯,尹氏不但沒放棄,而且還著急得很。

  千不怕萬不怕,怕只怕替身若是生個女兒怎麼辦?

  再逼樸孝寧繼續去找替身?

  不,他一定不肯,既然已經有個他自己喜愛的女人讓他日日夜夜流連在她那邊,他怎會肯?

  既然他不會肯,她就非得除去那女人肚子裡的孩子不可!

  就算機會不容易碰上,但只要腦子夠靈活,還有足夠的耐心,總會讓她逮著機會的。

  那個女人,永遠別想用兒子壓到她頭上來!

  從夏末到初春,韓芊卉仍在專心翻譯《儀器製作》,不是她翻譯的慢,而是毛筆字的功夫不到家,拿支瘦巴巴輕飄飄的毛筆比舉啞鈴還辛苦,寫起字來不但慢得像烏龜賽跑,而且歪七扭八像毛毛蟲在跳森巴,有時候自己都看不懂。

  所以每次寫完一章,她都要重新再仔細謄寫一次,免得工匠看不懂,隨便給她亂做。

  此刻,面向內捨廊的廂房裡,她正在翻譯第七章最後一節最後一小段,樸孝寧則靠坐在月廊下的紙門傍,一腿伸直,一腿曲起,狀甚悠哉地捧著韓芊卉寫給他背的英文單字,嘴裡唸唸有詞。

  「Anything, com, here, there, lease, thonk……」

  「thank, thank 是a,不是o。」

  「……Thank。」

  「不客氣。」

  放下紙張,樸孝寧朝韓芊卉瞥去一眼,啼笑皆非地搖搖頭,再看回手上的紙,但只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看著婢女捧著食盤送來人參雞,河永敬一臉怪模怪樣的跟在後頭,他雙眉聳起,但沒吭聲。

  直至婢女離去後,他謹慎地瞄了一下韓芊卉,後者已翻譯完某一章節,正專心在謄寫,這時候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但若有人叫她逃命的話,她還會。

  於是他套上靴子下石桓,把河永敬拉到遠一點的地方說話。

  「有動靜了?」

  河永敬點點頭,兩眼始終瞪著那碗人參雞。

  「她知道嗎?」

  河永敬搖頭,他知道樸孝寧問的是婢女。

  「那她們是如何下手的?」

  河永敬吞了口口水,「裡屋的人偷偷爬牆過來在廚房外燃了一把稻草,」聲音有點抖。「廚房裡的人跑出去救火……」

  樸孝寧明白了,「真狠,如果不小心讓火燒大了怎麼辦?」他皺眉道。

  「這倒是不會,只是煙大,一桶水便澆熄了。」

  眉頭鬆開,「那就好。」樸孝寧放心地點點頭,隨即舉步準備回屋裡去,但才走出半步又停住,回頭住不看,一隻顫抖的手緊揪住他的衣襬不肯放。「你在幹什麼?」

  「大人,您……您真的要那麼做?」

  樸孝寧皺起眉宇。「已經說好了不是嗎?」

  「但……但是……」

  「不必再說了,唯有這麼做,那個女人才會知所警惕。」樸孝寧堅定的,毫無轉園餘地的說。「現在,放手。」

  「大人……」

  臉驀沉,「放手!」樸孝寧怒叱。

  見主子真的發怒了,河永敬一驚,不由自主鬆開了手,再回過神來,主子已回到屋裡,他忙追上去,但在他有機會再開口勸說之前,主子又瞪過來警告性十足的一眼。

  他跟了主子十三年實在不是白跟的,所以馬上就意會到那一眼的含義。

  如果他的嘴巴不小心一點,主子不是把他關到柴房裡去面壁思過,就是乾脆把他賣掉。

  所以他只好眼睜睜看著主子端起那碗人參雞……

  「芊卉,我餓了,這碗人參雞先給我吃,我叫廚房另外幫妳燉一碗。」

  「……」

  由於韓芊卉太專心拿毛筆撇來撇去,根本沒聽見他說話,於是樸孝寧便悄悄把那碗人參雞吃了個碗底朝天,再吩咐河永敬。

  「叫廚房再熬碗人參雞來。」

  河永敬沮喪著臉,抽了抽鼻子。「是。」

  「還有,看緊點!」

  「是。」

  現在,他不再確定這個女人的存在對主子是好還是不好了。

  原以為能讓主子找回過去的歡容,這個女人的存在對主子而言確實很有意義,但現在,主子卻又為了她要冒這種險……

  他是不是去通知具大人一下比較好呢?

  「成功了?」

  「是,夫人。」

  「她吃了?」

  「放心,夫人,就算她不愛吃,大人也會逼她吃,不過聽說她每次都只吃得下一半,所以我還特地加了雙倍藥量。」

  「很好,可惜這回不能直接要了她的命,讓她多受點罪也是報應。」

  「為什麼不能?」

  「這還用問嗎?她一進府沒多久就死了,人家不懷疑我才怪!」

  
《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