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越軌者

「不好意思,王小姐。」雖然沒出現在畫面裡,但連景雲的聲音有點尷尬,「希望你別介意這種對話方式,我……同事她身體有點不舒服,現在在醫院,只能這樣和你交流。」

「麼得事麼得事,」王小姐很開朗,連連擺手,還沖iPad裡的劉瑕關心道,「你沒事吧,小姐,怎麼昨晚聯繫還好好的,今天就住院了?」

連景雲的聲音暗示著他現在正抽嘴角,「空腹太久,又吃了生蠔,急性腸胃炎……」

他沒再敲打劉瑕什麼,而是把話題導回正軌,「王小姐,這樣出來不打擾你吧?你現在的僱主沒意見?」

「還可以,還可以。」王小姐哈哈大笑,「他們哪裡有什麼意見,有我這樣的私人管家,美得都要上天了哦。現在這個市場有多大你是不知道,像我這樣高中文化,還考過證,不知道多搶手哦,我這家媽媽不知多怕我跑掉,出來幾小時算什麼啦。」

她扯扯衣服,「這件浪凡就是她不要穿了,送給我的,好看不?好看不?」

連景雲哽住了,一時沒接話,劉瑕在電腦後暗笑,「好看的,王小姐,這件衣服很襯你膚色。」

王小姐不禁顧盼自豪,但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出來幾小時無所謂,和公家人見面還是有點不太方便,你知道我們這行最忌諱手腳不乾淨了。一會要是他們碰到,你就說你是我……」

眼睛在連景雲身上刮兩下,她突發奇想,美滋滋地,「相親對象!」

『撲哧』一聲,張暖在iPad旁邊噴了一口茶,連景雲沉默幾秒,和氣地笑,「好好,王小姐,這個借口有創意,找得好。」

王小姐也笑得前仰後合,「找的好對吧?我都覺得我好聰明的——哈哈哈。」

她自己樂了好一會,掃連景雲一眼,又揮揮手,「開玩笑,開玩笑的啦,連先生你這麼帥,看起來啊就是文化人,哪裡是我們這種人可以高攀的,開玩笑而已,別當真啊。」

連景雲算是很會帶節奏的人了,在王小姐跟前,也被牽住籠頭拉著走,要挽救局勢很費力,「王小姐,你太妄自菲薄了……我看了你的檔案,你也是文化人啊,你在高家工作期間,上了夜校,其實也是正規大學本科生了,不是嗎?」

「嗯,對的,」王小姐的笑容漸漸收斂,些許感傷浮現,「雖然現在離開了,但我還是很感謝高叔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支持我,我肯定堅持不下來,所以我覺得我欠他挺多的,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我也特別難過。」

「既然你和高興亮處得這麼不錯,當時為什麼要離開高家呢?」

「這個……」王小姐有些支吾,劉瑕瞇起眼打量她的表情,她打斷了連景雲的問話。

「在一家做久了,想換換環境也很正常,再說,年輕人當保姆也比較喜歡照顧小孩是真的,照顧老人還是比較沉悶。」她為王小姐解圍,「其實王小姐,我們來找你,主要是想問問高家三代的關係的。我們聽說高叔和他兒子關係不好,這事是真的嗎?」

「是不太好。」逃開這個話題,王小姐又高興起來,「平時高叔他們都基本不提的,後來他兒子還上門來鬧過,好像是因為高叔的前妻得癌症了,需要錢——他們都說本地話,我有點聽不懂,大概是這個意思。」

「嗯嗯。」劉瑕做八卦狀,「得癌症沒錢治也是可憐了啊——那高叔給錢了沒有?」

「沒有!一分錢沒有給噢。」王小姐隔著iPad也入戲,和劉瑕就八卦起來,「吵得非常凶的,他兒子就一直說,當時離婚的時候他媽媽淨身出戶,說高叔不要臉、喪盡天良……什麼話都說的,吵得非常凶,還說要起訴。高叔也很強硬的,和奶奶一起圍住他兒子吵,吵完了又逼著磕頭,說磕頭了就給他錢治病。他兒子臉色好難看的,後來跪了,磕了,高叔又不給錢了,說他兒子不孝順……」

她咂咂嘴,「聽說這個事情是他兒子干的?其實講真的,我不吃驚的,他兒子當時臉上那個表情哦,劉小姐,你看到你也嚇死了的,真的特別可怕。後來我那段時間出門買菜都小心,怕他要對我幹嘛。再後來想想索性也就不做了,換了個人家。」

劉瑕的眉毛抬起來了,「王小姐,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他兒子做的呀?剛才景雲和你說了?」

「沒有啊。」王小姐倒很吃驚,「我從小姐妹那裡聽說的——就是現在他家做的小張,我們有個微信群的,她講的,你們告訴她了的對吧?」

「是告訴她了,」劉瑕不動聲色,「不過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不都是從58上找過去的嗎?我不知道你們原來內部還認識的。」

看到王小姐面露難色,支支吾吾的,她挪動了一下,「景雲,你想抽煙就先出去。」——張暖連忙過來幫她扶住iPad,小心翼翼地調整好掛吊針的手,沈欽則在白紙上奮筆疾書,過一會舉起來給她看,【王小姐和張小姐是同縣的老鄉,我去查查別人】。

連景雲出去抽煙了,包間裡人影晃動片刻,又安靜下來,劉瑕問,「王小姐,現在可以說了吧?大家都是女人,沒什麼的。」

「……好吧好吧,」王小姐猶豫片刻,又一拍巴掌,爽氣地說,「說了也就說了——其實這個事,我猜高叔可能多少也猜到點,不然,網上找保姆的多了,他那個要求還那麼奇怪,憑什麼他說找就找到,一點空檔期都沒有的?都是一個帶一個,這個不做了,介紹下個來,高叔一發帖我們就打電話過來聯繫,就說是58上看到的……不過彼此都是叮囑保密的,怎麼說呢……」

「拿了人家的錢,就得為人家辦事,對吧,得滿足高叔喜歡勾搭小女孩的那種愛好,是不是?」

「差不多吧……但肯定沒有逼著做這個事的,怎麼說呢?高叔家那個奶奶,生活基本可以自理的,打掃衛生有清潔工,你就每天做兩頓飯,歸置歸置東西,一個月白拿六七千塊錢,高叔還鼓勵你學習,介紹你讀夜校,還有比如我這個營養師的證也是他介紹著去考的,還有護理師證,願意學他都幫你。那你說非親非故的,人家幹嘛對你這麼好?再說又不是真的那什麼……來之前都說清楚了,自己想明白,愛來就來,不願意就別來了。」

「不是真的那什麼?」

「嗯,就是被摸幾下,有時候過分點,洗澡的時候闖進來吧,但是沒有……」王小姐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越說越爽利,「看幾眼,摸幾把能損失什麼呀,隨他了,我是覺得沒什麼。挺感謝他的,平時還教我這個那個,浪凡就是他教我認識的呀,還有我這個包,你看,劉小姐,香奈兒的!也值錢的噢!」

整個畫面都被包包佔據,張暖手癢癢的,看起來很想伸手進去撥開那個包,把王小姐的臉露出來,劉瑕倒不在乎,她仔細地欣賞黑色小羊皮,「那你們找的人一般都願意嗎?」

「我們那個縣裡當服務員,一個月就五百塊錢,去東莞那邊做女工的也有,一個月四五千,加班加到十二點,住在豬窩裡。到高叔這裡,大上海呀!那麼好的小區,還能讀書考證,有什麼不肯的?找來的都肯的。」

劉瑕嗯一聲,「前前後後那些保姆,你都認識嗎?」

「差不多吧,有些更早的,八幾年的肯定不認識了,九幾年以後基本都是一個介紹一個進來做的,有網絡以後都會認識一下,有Q.Q,現在又有微信群了,都是姐妹,互相照應一下,有工作機會也可以互相介紹。」連景雲一走,王小姐就爽快起來,也是與有榮焉。「現在還和我一樣做住家保姆的也不多了,很多都進醫院和月子中心上班的,好幾個S市買房了噢,最開始高叔家當保姆的芳姐,現在都移民了!在美國有兩套房子,你說厲害不厲害!」

劉瑕若有所思,沒打點滴的手敲了敲桌面,突然問,「王小姐,我問個有點隱私的問題……你的這些前後輩裡,據你所知,有沒有和高叔發生過關係的?」

「這個……好像沒聽說過吧,」王小姐努力回憶了起來,「反正就我知道的,我進來做的時候,帶我進來那個姐姐就明確說,高叔也就是摸一下,最多親一下,從來沒有那什麼的——讓我別擔心,說多少屆都過來了,都沒聽說出過事。」

「你覺得可信嗎?」

「可信啊,麗姐這人很實在,有一說一,我挺相信的,確實高叔也沒怎麼過分。而且我們群裡有時候聊到高叔,我看那些姐妹也應該沒有過的樣子。」王小姐伸伸舌頭,「就高叔那長相……要是有的話,和我們比那不是不合算了嗎,應該會說的。」

「我明白了,」劉瑕沉吟片刻,忽然把話題岔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王小姐,問你個問題……你知道你的香奈兒是假的嗎?」

「啊?」王小姐一驚,本能地低頭去看包,「假的?」

「當然不是粗劣的仿貨,應該是超A吧,不過皮質上細看還是有點露餡了,不過浪凡倒應該是真的,這牌子比較小眾,仿貨應該不多。」

「噢噢,」王小姐拿起包看看,也笑了,「我說呢,囡囡媽媽的包都按年代放的,比這個款式還早的不送我,一定送我這個——仿的就仿的吧,沒什麼,背著好看就行了。」

「你說她幹嘛把假的送你呢,」劉瑕倒有點不平。「就告訴你一聲是超A也沒什麼吧,非得和你說是真的。」

「哎呀!就是籠絡我唄,」王小姐不以為然,「我不都說了嗎,他們那個小區,好幾家挖我,她要留我肯定得漲價,而且這話是這樣說,一年漲一次,應該的,一年漲兩次就有點不好了,要是每次有人來挖我她都加工資,她也覺得不合算啊,那給點小恩小惠把我哄住不是更好?反正這個包她放著也不背,給我剛好了。」

她撇撇嘴,「就是小氣點,給都給了,給個真的又怎麼樣,一個Prada二手也就三四千,拿出去也和香奈兒一樣是牌子貨,反正小區裡別的保姆不都是大媽,她們也不懂這個。」

「哈哈哈,說得對,說得對。王小姐,一會景雲回來,你能不能加個微信,把他拉到你們的微信群裡去……」

單人病房,醫生護士都看得慇勤,劉瑕關了電腦就迎來一次查房,在張暖掩護下險之又險地逃過去,至於沈欽,醫生進來的瞬間就成了窗簾後的一個球——昨天發生的種種事跡,對他似乎是不小的刺激,他的交際能力有所回退。

「上午已經不吐了是吧?精神好點沒有?」老醫生翻了翻劉瑕的眼皮,「去了幾次廁所了?嗯,保險起見,還是再輸點生理鹽水,下午還沒事的話傍晚就可以出院了,中午不要吃飯啊,晚上出院以後也只能喝點稀粥,生鮮什麼的一律不要再吃了。」

他飄了牆角一眼,咳嗽一聲,「還有,那個窗簾挺久沒洗了,等下不要靠近病床,免得造成污染哈。」

幾個小護士竊笑起來,和張暖互相遞著會意的眼色——在八卦面前,全人類的距離都會被迅速拉近,等他們走了,沈欽chua一下從窗簾後面冒出來,先打三個大噴嚏,不知道是因為睡眠不足還是情緒過分激動,他的眼睛本來就紅,噴嚏一打,好了,鼻子也紅了,看上去委委屈屈的,好像被人怎麼欺負了似的。

「聽到沒,劉小姐,生鮮不許吃了噢,」那聲音也夠幽怨的了,「在S市吃生蠔,多麼老土的決定啊,還一吃就是半打,當你的胃是鐵打的嗎?」

張暖已經很適應他今天的怨婦狀態了,直接打斷他的發作,好奇地問,「劉姐,你覺得王小姐說的是真的嗎?高興亮真的沒有留下第二個繼承人嗎?」

「應該是真的。」

「為什麼啊,」張暖叫起來,「那麼多個保姆,就算有群的,也難保有些人會保密呀,又不是真的什麼事都會說的。如果王小姐不知道呢?噢,還有現在在做的那個保姆小張,如果她懷孕了呢?」

仗著照顧劉瑕之便,她第一次參加辦案,小姑娘興奮得不得了,根本沒注意到沈欽扁著嘴,在她背後用眼神刺殺她,劉瑕視線越過她的肩膀,落到沈欽身上,她忍住笑,安撫又有點挑釁地把表現機會讓給沈欽,「你來解釋?」

「我……我?」沈欽有點吃驚,指著自己的鼻尖,像是沒想到劉瑕居然會來撩他——基本她清醒後還沒怎麼正面和他交流過,估計他還忐忑不安,害怕因為自己私自破解她家門鎖系統的事被興師問罪呢。

「回答不上來?」劉瑕壓低聲音,興味地問。

在張暖立刻回轉的好奇目光裡,沈欽先有點慌亂,但很快又挺起胸,繃住面子。「誰、誰說的……答案當然很簡單啦——」

看得出來,他完全是現拼現湊,不過,沈欽腦子的確好使,踱上幾步,腦筋一轉,眼睛一亮,「不是歧視什麼,不過,以王小姐這些姐妹的出身來說,如果和高叔生了孩子,即使不是全為了錢,但也不至於清高到完全不想要家產吧,既然這個關係網,從05年就開始組建,那麼在高興亮和兒子決裂以後,聽到這個八卦的母子,有更穩妥得多的辦法來得到家產,完全不需要這麼複雜的殺人栽贓,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女孩也可以招贅呀——只要是高興亮的血脈,比起那個逆子,都有可能得到更多的遺產,所以,不可能拖到現在才暴.露,也可以推斷,保姆群確實沒有作案動機。」

分析起案情,注意力得到轉移,他的自我意識不再那麼強烈,肢體語言也漸漸放鬆下來,慌亂狀態在緩慢退潮,語調越來自信,這令劉瑕不禁微微一笑,「然後呢,就這點?」

「當然不止了……從高興亮一直沒有對保姆出手,只是看看、摸摸,偶爾親親,以及他從九幾年開始就一直持續這種行徑,但卻一直沒有擦槍走火來看,他的性功能應該是存在問題的。否則,他年紀並不大,發現高洪傑是Gay以後,其實還是可以努力一下,試著再生一個。」沈欽推測得越來越有板有眼,「總之,繼承權這條線是徹底斷了,接下來就只能指望高洪傑自己的感情線了……不過,就我調查到的結果來看,也不是太樂觀。」

他歎了口氣,「高洪傑還是比較潔身自好的,雖然從電腦足跡來看,他的性向很明顯,但消費記錄顯示,他並不經常涉足一些約.炮場所,也沒有在網上加入一些勾搭群,他聲稱自己下過的那個同□□友軟件,也不是以約.炮為目的,或者說,雖然也有約炮的,但App的氛圍並不像是Blued和Jack』d那樣直接,還是有點感情在的。我查了他的開房記錄,近三年來都是空白,所以,很難說這個和他的感情生活有關……」

「這樣看,線索一根一根接著斷,最後還是要回到高洪傑自己身上。」他分析得的確有板有眼,劉瑕的眉頭皺起來了,「目前來說,整個案件最大的疑點其實在於,高洪傑一直聲稱自己是和那個交友軟件裡的朋友約見面,才會出現在那個地點,而事後,不但他手機裡的App不翼而飛,而且連手機號都成為未註冊狀態,這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黑客,能黑進軟件數據庫……」

看到沈欽的表情,她改口了,「好吧,看來不需要很強力也能黑進去。——不過,如果沒有仇家的話,很難解釋為什麼會有人這麼處心積慮地對付他,畢竟,他的生活層次和頂尖黑客、有錢人差得都有點多,如果你沒技術、沒錢,軟件數據庫這個門檻也是邁不過去的。」

「沒有別的繼承者,高洪傑和他父親之間有激烈的仇恨,也有足夠的動機。」連景雲重新出現在Facetime裡,他已經和王小姐分開了,一邊開車一邊對談,背景音裡還有不斷的微信提示音,這讓他英氣的眉宇有些糾結,「我剛又和王小姐……和她的朋友們聊了一會,知道了幾個新消息,第一,高興亮大概是在兒子讀大學的時候和老婆離婚的,那時候他已經很有錢了,但一分也沒給他老婆,也把兒子掃地出門。第二,這個和保姆的出軌事件的確是九幾年就開始了,所以在正式離婚以前,他已經公然,或者半公開出軌了快十年,第三,離婚以後,他前妻很快就被發現得了癌症,高洪傑多次上門要醫療費,但都被轟走,最後前妻只支持了一年不到就去世了——等等。」

他掃了一眼微信,「她們剛八出來,忌日應該差不多就是這幾天……哦,還有,高洪傑大學是勉強念完的,高興亮會定期給他打電話,大罵他,然後聲稱奶奶生病了,讓他上門來探望,然後過來以後就把他關起來,甚至還試圖送他去精神病院,王小姐之後的保姆聽到過他在電話裡問『什麼電擊療法』的事。目前就是這些,她們現在開始盤問我的婚配情況了……沒什麼有意義的信息,所以,現在有怨恨,有觸發點,有壓力也有經濟利益,看起來,高洪傑弒父的可能性越來越高,已經很難找到別的可能了。」

「買兇是不是一個疑點?高洪傑的怨恨這麼深的話,為什麼不自己殺呢?他並沒有太多錢可以買兇啊。」沈欽來回踱步,看得出來,他並不希望高洪傑被認定是兇手,即使這將會極大地減輕他的心理負擔——一個兇手畏罪自殺,和一個無辜的人無奈含冤自盡畢竟是兩回事。

「應該不是吧,」連景雲也有點猶豫,「高洪傑雖然有怨恨,但殺人是需要訓練和膽魄的,他不敢自己出手也很正常……再說,自己動手被查出來的可能性也更高,他還想繼承財產的話,買兇似乎是個理性的選擇。蝦米,你的看法呢?」

「我對他接觸不夠多,很難下判斷。」劉瑕回答,「你問問王小姐,她對高洪傑有什麼印象?問問她,她覺得高洪傑會殺人嗎?」

「呃,王小姐?好吧。」連景雲明顯有些遲疑,張暖忠實充當他的小喇叭,「劉姐,你問王小姐……這有什麼意義嗎?要問也問現在那個小張吧?」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肯定王小姐說的是真的嗎?」劉瑕問,沈欽的注意力也一瞬集中過來,倒惹得她一笑,「答案很簡單啊……注意王小姐對香奈兒假包事件的分析,她雖然暫時只是個保姆,但思維敏銳、人情練達,對細節很注意,這種人年紀再大點,再搬到北京的話,絕對是出色的朝陽區民眾……既然這個個案裡,所有的當事人都無法再提供證言,那麼,我們只能找一雙眼睛,代我們去觀察當事人之間的關係,王小姐就是我比較認可的那雙眼睛,既然她說,高興亮沒有和保姆們發生過關係,那麼,我就相信,高興亮的確並沒有和保姆們發生過關係。」

「那,如果她說,她覺得高洪傑不會殺人……」張暖遲疑地說。

「那我就相信高洪傑不會殺人。」劉瑕說道,「但,當然了,我的觀點是一回事,調查是另一回事,不論是從保險案還是兇殺案的角度來說,出租屋沒有線索,交際圈沒有線索,高家沒有線索,所有線索都斷掉,這個案件都只能等高洪傑醒了以後再繼續了,如果他沒能醒過來的話……」

「那估計兇手就會被算到他頭上了,是嗎,畢竟,他什麼都有了,動機、在場證明……」張暖喃喃地說,表情有點糾結,「哎喲,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他了,這樣到底讓人怎麼去投入感情啦!到底是希望他能醒來,還是死活根本無所謂……完全找不準立場啊!」

想想,她又決定,「算了算了,那個高叔實在也不是什麼好人,把兒子折磨成這個樣子,就是被殺了也不同情,那還是希望高洪傑快醒來吧,祈禱祈禱……」

「這說的都是什麼孩子話。」連景雲不禁失笑,「聽好啊,王小姐回話了,她這麼說的,『你要說這個事情是不是他幹的,那我不知道,我就說我當時的想法……我當時是很害怕的,我感覺他和高叔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那種咬牙切齒的感覺,是真恨……要說他當時殺人的話,我是真的不吃驚的,真的,不騙你,連哥,我當時都隨時準備跑了,我怕他要對高叔動手以後,下一個就衝我來了』。」

室內的氣氛,一時有點沉悶,劉瑕陷入沉思,顧不上搭理連景雲,沈欽英氣的眉也皺緊了,他似乎被什麼問題困擾著,還不能接受高洪傑是兇手的認識,擰了半天,又鑽回沙發,開始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只有張暖很喪氣,「哎呀,……好吧,現在連最後一點希望都沒了,那看起來,這個兇手真的是高洪傑了,那個祈警官估計得傷心了,他不是一直覺得不是高洪傑嗎……連大哥,那,你回來和我們一起吃中飯嗎?」

「對了,得和年玉說一聲——蝦米不是不能吃中飯嗎?我回來幹嘛,和她一起吃空氣啊?」

「劉……劉姐不能吃,我們能吃啊,我和……我和沈先生能吃嘛!」

「哈哈哈哈,你是想和我吃,還是想和沈先生一起吃啊?」連景雲根本沒當真,隨口開個玩笑。張暖臉噌地就紅了,「我……我……我想撮合你和沈先生一起吃,不行嗎?」

連景雲和沈欽同時停下手裡的事,一個擰眉一個瞪眼地看過來,張暖被兩邊眼神凍結在當地,劉瑕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她也忍不住會心一笑,「說起來,你們是該去吃飯了,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乾脆我給你們帶點過來吧,說,想吃什麼,」連景雲玩笑開過了,又開始愛照顧人,不過他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等等啊,我先接個電話,喂,張總,您老人家好……我?我在查案呢,你知道,就那個五百萬的案子……什麼!」

他的聲調一下抬高了,透著那麼的不可思議,「又死人了?邪了門了啊,三百萬?——什麼?!又是割喉??」

《只因暮色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