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百日?」滿兒呻吟。「幸好天氣還算不上熱,不然那味道可真……」

  「但近半個月裡來都在下雨。」

  話落,兩人互覷一下,隨即錯開視線,佟桂當沒說過,滿兒也當沒聽見。

  「爺上過香了嗎?」

  「福晉您說呢?」

  「……沒有。」

  「最近旱碼頭孝祖的人是不是愈來愈多了?」

  白慕天步履穩健地經過碼頭來到漕幫公所,王均和蕭少山亦步亦趨緊隨在後。

  「沒辦法,這都要怪田文鏡,不能怪我,」蕭少山辯駁道,並對自己做個鬼臉。同樣的話,之前王均說過一回,回答的是康伯,現在白慕天又來提一次,回答的卻是他。「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

  說完再推推王均,要他別老是當啞巴,多少也要哼兩聲表示他不是真的啞巴,王均卻像螃蟹一樣橫行走開兩步,不理會他,蕭少山不由翻翻白眼,只好自己再接著說下去,一面繼續跟在白慕天後面進入大廳內。

  「總之,是田文鏡那奸詐的老小子不對,我們……」

  「行了!」白慕天坐上太師椅,擺擺手示意他們也坐下。「我沒有說不該收他們,而是提醒你們,人多易鬧事,大家最好謹慎一點。」

  「還用你說,我早教人盯緊點兒了。」

  「那就好。」白慕天瞥向蕭少山。「我不在期間,有何難以處理的問題嗎?」

  蕭少山苦笑。「只有一件,前幾天呂姑娘又跑到咱們這兒來了。」

  「呂四娘?」白慕天下顎驀然繃緊。「我不是叫她別再上這兒來了嗎?她又跑來幹什麼?」

  「來拐走我這邊的士寶。」

  「拐走石士寶?」白慕天眉峰微皺。「為什麼?」

  蕭少山歎氣。「你也知道士寶的個性,就是愛打抱不平,而呂姑娘想要救出被李衛羈押在浙江總督署大牢內的呂氏族人,但她僅有一個人,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只好四處找人幫忙。」

  「天地會的人為何不幫她?」

  「我又不是天地會的人,你問我我哪會知道!」蕭少山咕噥。「總之,士寶被呂姑娘拐到江蘇的六合去了,他手下的杭海一幫也跟去一半,另外一半群龍無首,差點亂起來。」

  白慕天神色凝重地思索半晌,而後毅然道:「撤去杭海一幫,手下的人分配到其他幫裡,免得被石士寶牽連上我們!」

  「我就知道會這樣,」蕭少山無奈地喃喃道。「這下子一百二十八幫半變成一百二十七幫半了。」

  「無論如何,在最恰當的時機來臨之前,漕幫絕不可暴露出真正的意圖,為此,我們必須和所有反清組織畫清界限,不能和任何反清活動牽扯上關係,以免被清廷察覺到漕幫成立的真正目的。」白慕天神情肅穆地望定王均與蕭少山。「你們記住了?」

  王均與蕭少山同樣嚴肅地點點頭。「記住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明白。」

  「很好。」白慕天頷首。「還有其他事嗎?」

  「有,我們未來的幫主大嫂呢?」

  「……沒了。」

  「咦?」

  兩日很快就過去了,這天午膳過後,允祿準備回去工作了。

  「你最好乖乖待在這裡,別給我出去到處亂跑,惹是生非。」

  「知道了啦,不過……」滿兒笑嘻嘻地涎著臉,「我要如何與你聯絡?」更正確的說法是,惹是生非她是不會啦,但如果她想「到處亂跑」,又如何徵求他的允許?

  大眼睛冷冷地橫過來睨她一眼。「告訴塔布,他自然會跟我聯絡。」

  「如果只是進城裡去逛逛,也要問過你嗎?」

  允祿考慮一下。「不用。」

  「那……」眼神倏轉曖昧。「倘若是我思念你,想你陪陪我呢?」

  冷漠的目光矇矓了一下,溫度陡然上揚好幾分。「告訴塔布,我會來找你。」

  「別騙我喲!」

  「我何時騙過你?」

  若是金祿,那可多了,成打計數還不夠,滿山滿谷算不清,要是每一樁都用紙記下來,那一大迭保證會壓死人;但若是允祿嘛……

  「沒有。」

  於是,允祿回去工作了。

  一個時辰後,漕幫公所大廳內,漕幫三位爺正準備開會討論如何分配船隻航行數。

  「還是先討論隨運尾幫船嗎?」

  「不,先討論……」白慕天突然停下,望著大廳口捧著托盤進來的年輕人,有點疑惑。「他是誰?」

  「嗯?」蕭少山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喔,他喔,他叫阿榮,也是從河南過來討生活的,不過腦袋不太靈光,又笨手笨腳的,叫他記條說不會認字,要他搬貨,十包起碼掉九包,沒轍,只好讓他上這兒來做做雜務,好歹掙個幾文錢寄回家鄉去養活家人。」

  話說著,他悠悠然地蹺起二郎腿。

  「我想反正他也只是在外頭這兒打打雜,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白慕天沒吭聲,兀自瞇起兩眼緊盯住那個五官清秀的年輕人仔細端詳,深沉銳利的眼神彷彿要刺進人的心坎裡頭去。

  但見那年輕人個子高挑又挺拔,看上去該是個大男人了,卻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盤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圓溜溜的十分可愛,還有一張比姑娘家更纖巧紅艷的小嘴兒。

  這會兒,他正嚴肅地緊繃著表情,戰戰兢兢地端起托盤上的茶盅,小心翼翼置放到太師椅旁的茶几上後,這才鬆了一大口氣,泛起一臉純真憨傻的笑容。

  「我沒有打翻喔!」

  
《出嫁必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