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這邊忙著包紮,另外那邊也乘機繼續緊急處理王均與蕭少山的傷,大半天過後,終於兩邊都處理妥了。

  塔布又從自己的包袱裡取出一件長袍給滿兒替允祿穿上,而後,滿兒雙手扠腰,氣勢洶洶地站到允祿前面,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大發雌威了,不過她的嘴僅張開一半便又闔上。

  允祿那雙清澈有神的大眼睛異常專注地凝睇著她,格外深沉、格外幽邃,彷彿要向她傳達某種不可對外人言的訊息。

  他以為她有讀心術嗎?一聲不吭的,她怎麼知道他想說什麼?

  不過,他們這十年夫妻究竟不是白做的,就算他不開口說,她大致上也猜得著七、八分,八九不離十,於是,她很不情願地垂眸考慮片刻:要開什麼條件呢?

  「在你傷好之前,一切都要聽我的喔!」

  聽她的?

  允祿雙眸徐徐瞇起,清秀的臉慢慢拉長,神情也愈來愈陰鷙,白慕天看了都有點驚心動魄之感,滿兒卻根本放不進眼裡地哼一聲把臉扭向一側。

  「不要拉倒!」

  雙眸怒睜,允祿兩頰緊繃,咬了半晌牙,終於勉強點下了頭。

  但滿兒覺得這樣還不夠。「還有,這一趟結束回京後,你得在家裡休養個一年才能再繼續工作,如果一年太勉強,半年也可以啦;半年還是不行的話,起碼要三個月,這是最低底線!」

  允祿再點頭,滿兒方才滿意地退開一旁。

  「塔布。」冰冷無情的目光注定白慕天等人,允祿沉聲召喚。

  「奴才在。」

  允祿伸右手。「劍。」

  「是,王爺。」塔布立刻恭恭敬敬地把劍放至他手中。

  「保護福晉,這回再出問題,小心本王摘你腦袋!」

  「奴才遵命。」塔布幾乎貼在滿兒身後。

  於是,允祿上前一步,長劍直指白慕天等人,神情陰森冷峻。

  「爾等準備好把你們的命交出來了麼?」

  白慕天咬咬牙,為了大局,他不能不低頭。「王爺,恕草民大膽,但草民實不知何處冒犯了王爺,以致犯上死罪?」他必須先問清楚,允祿是已探知漕幫的底細所以要殺他,或只是因為不巧撞上這件事而被拖累了?

  允祿冷哼,長劍移向呂四娘,「呂氏漏網之魚,妄想劫牢強搶欽犯,該死!」再移向白燕燕,「同夥劫牢,該死!」最後移回白慕天身上。「她們是死罪之人,你們卻意圖幫助她們脫逃,該死!」

  「還有,他們傷了你,該死!」允祿身後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允祿眉峰微蹙,不語。

  白慕天卻暗暗鬆了口氣,以為允祿仍未探知漕幫的底細。「王爺,尚請恕宥舍妹年幼無知……」

  「笑死人了,二十歲了還年幼,她是仍在吃奶還是包尿布?」允祿身後又傳來冷笑聲。「想我十五歲就離家獨自討生活,十七歲嫁給前面這位老頭子,十八歲作娘,二十歲帶著兒子可憐兮兮在外面流浪……」

  允祿眉頭開始打架。「滿兒。」

  「好好好,我閉嘴,行了吧?」

  若是在以往,白燕燕絕對忍不下滿兒的譏嘲,但此刻,當允祿的長劍還指著她的時候,她連呼吸都不敢太重,何況是反擊。

  而白慕天,他也只能當作沒聽見,「一切皆因舍妹太任性又無知,因與呂四娘是閨中好友,故受其蠱惑而同行,尚請王爺大人大量,網開一面……」低著頭,嘴裡說著求恕的言語,兩眼卻悄悄覷向一旁的呂四娘,目光含義很明顯。

  為了大局只好犧牲她。

  呂四娘若有似無地點了一下頭,垂首無語,在她計畫此行動之前便已有所覺悟了。

  「……至於草民等三人,一心只想趕來阻止舍妹闖下滔天大禍,卻沒料到竟是王爺您當面,若是草民等早知是王爺,定然不敢與王爺您作對,甚至動手相抗,」白慕天繼續說著,口吻是低聲下氣的,盯在地下的雙目卻映著冷焰般的光芒,生硬而凜然。「萬望王爺看在……」

  「夠了!」允祿冷叱,雙眸透著狠厲寡絕的煞氣。「無論爾等有何解釋,本王的判決從不更改,死罪即是死罪,倘若爾等不願乖乖受死,本王亦不過多費一番手腳罷了,但待此間事了,本王定會點齊重兵,將你漕幫上下十萬屬眾殘殺殆盡,不留半口活人……」

  白慕天臉色大變。「王爺……」

  「……即便是皇上怪罪下來,我亦願一肩承擔,必教你漕幫在一日之內煙消雲散!」

  「不!」白慕天急了。「不可!懇求王爺千萬不可累我漕幫十萬屬眾,他們都是無辜的!」

  允祿冷森森地哼了哼。「那麼你們就乖乖受死吧!」

  白慕天心頭一凜,頓時兩難地僵住了,好半天後,他暗暗一咬牙。

  「是,草民等會束手就戮!」對反清大業有所助益的是漕幫各分幫所掌握的漕運,而不是他,所以,既然兩邊都是死,起碼要保住漕幫上下。

  「不!」白燕燕驚懼地尖叫。「我不要死!我不要……」

  「住口!」白慕天憤怒地暴叱。「事情是你惹出來的,難道還想連累整個漕幫嗎?」

  「我才不管那麼多!」白燕燕撒潑地繼續尖叫。「無論如何,我不要死!」

  「由不得妳!」

  白燕燕眼珠子一轉,忽地掠身要逃,但白慕天僅一探手便將她抓回來。

  「敢做就要敢當,燕燕,我們不能連累無辜的人!」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不要啊……」白燕燕聲嘶力竭地狂叫。

  「我說過,由不得你!」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死,不要……」

  白慕天緊緊抓住白燕燕不放,後者瘋了似的掙扎,甚至舉短劍要刺殺白慕天以迫使他放手……

  眼看那對兄妹即將上演一出手足相殘的精采年度大戲,允祿眼角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朝滿兒瞥去,原本涼涼在一旁閒看風景的滿兒收到他的催促訊息,不禁歎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上前一步站至他身側,橫肘頂頂他的腰。

  「我說老爺子,你知道我最討厭欠人家人情的對不對?」

  允祿再次瞇起了眼。「你又想做什麼?」

  滿兒聳聳肩。「無論如何,我總是欠了白慕天一份人情,可不可以請你放過他們這一回,好讓我還了這份人情呢?」

  允祿的神情更冰冷。「倘若我說不呢?」

  「那我就離家出走,你不來找我我就不回去,不過就算你找到了我,我還是會再離家出走,再找到我,我再離家,除非你整天盯著我,不然光是找我就夠忙死你了,然後你就再也沒時間替皇上辦事……」滿兒胸有成竹地說。「你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所以,你自己看著辦吧!」

  
《出嫁必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