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秋霜,不負韶華不負卿(四)

木槿本覺織布說得刻薄,此時見孟緋期狠戾,不由心頭震動,已有殺機騰起。

「緋期哥哥,我可真是……太害怕了!」

她盈盈而笑,趁著幾名高手逼住他,數枚鋼針勁疾飛向他的要害之處,「與其讓我蕭氏滿門生不如死,不如……你去死吧!」

這人心胸狹窄,報復心強,加上身手絕高,防不勝防。

既然他打定了主意與蕭家為敵,今日便該斬草除根,以免後患無窮。

孟緋期勉強躲過木槿的鋼針,目光愈發多了種近乎絕望的決然和狠毒,竟不顧強敵在側,騰躍著如猛龍出海,逕擊向木槿。

木槿待要提劍迎敵之時,許思顏已執劍在手,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卻也不急著動手輅。

他身畔的周少鋒等親衛早已看得分明,立時迎上前去將孟緋期接下,竟是和離弦、青樺等人前後合擊,襲向孟緋期。

許思顏悄聲向木槿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況有我在,要你當什麼女英豪?安心做你安富尊榮的皇后娘娘便好!」

木槿心中一蕩,已應道:「好,我們……便靜靜賞著這裡的好風光吧!」

秋日裡的夜晚,下邊一群尋常百姓敲著鑼呼喝著遠遠圍觀,上邊一群人揮舞兵刃殺得昏天黑地,哪有什麼好風光?

但這似乎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一刻,他執著她的手,她靠著他的肩嫜。

連廝殺聲都似已遠去,只餘了彼此清亮明眸倒映對方面容,在瑟瑟秋夜裡如明星般璀璨耀目。

許久,木槿「噗」地笑,眉眼間有幾分促狹,「大郎,你沒什麼要問的吧?」

許思顏挑開凌亂飄到她面龐的碎發,看著她圓潤瑩潔的面容,慢慢綻開淺淡笑意,「沒有。」

木槿坦然地看著他,「我想和喜歡的人相伴一生,而不是猜忌一生。我希望我喜歡的人在我跟前永遠是最真實的。因為我在他跟前也已是最真實的。唯有如此,這世間才沒有人可以離間咱們。」

許思顏靜默片刻,緩緩將她攬回懷中,收緊臂膀。

緊得彷彿要將她化作與自己交纏一處的雙生樹,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一世匆匆,多少人擦肩而過,又有多少人有緣相視一笑,進而把酒言歡?

而誰又是那個人,可以與你攜手比肩,覽遍人間滄桑,看盡盛世繁華,靜度似水流年?

許思顏眼底蘊著悠悠流光,像對木槿,又向對自己,悠悠道:「是的,沒有人可以離間我們。大郎喜歡的是木槿,木槿最喜歡的也是大郎。」

未曾相遇之前,總會遇到一些人,一些事。

其中的某些人,某些事,難免沉澱成心靈最深處的秘密。即便親密如愛人,都無法輕易敞開或分享。

可那又怎樣?

他們最愛的將始終是彼此;從家世到才識,再到彼此性情,都是最合適的,命中注定將攜手到老,同歷險阻,共享富貴。

梅子青青,就讓它們在蜀宮自由開花結果,讓那記憶中的酸甜永遠停留在青澀蒙昧的過往。

而那支朝氣蓬勃的木槿花,將在吳宮的陽光下盛綻,將在吳帝的懷抱中永芳。

孟緋期被一群高手攻擊,早已無力再襲擊木槿,仗著一身絕頂輕功邊戰邊逃,此時已奔出老遠。

只是這回被人如此圍毆,再想逃出生天,恐怕不容易。

許思顏與木槿執手於山坡之上,一時也懶得跟去查看這場勝負早定的廝殺,卻覺這樣看著月光山色,城隅夜景,亦是說不出的幸福和安樂。

秋月清冷如水,秋風蕭蕭而過。幾處瞑鴉驚起,驚動落葉翩翩。

木槿的半邊身子給吹得有些冷,靠著許思顏的那一邊卻溫暖如沐春陽。

她清眸流眸,如水目光戲謔地睨向許思顏,「記得你從前都喜歡清清瘦瘦風一吹就倒的絕色美人,倒不知何時改了口味。」

許思顏攬著她的腰,喉間低低一笑,「胡說!我幾時喜歡清清瘦瘦的?摸起來一把骨頭……嗯,我又不是狗,怎會喜歡骨頭?」

說得木槿禁不住笑了起來。

許思顏回頭看明姑姑等早已站得遠遠的,眼睛投往別處,只作沒看到他們親熱情形,愈發地大了膽,湊到她耳邊呢喃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你。我只知道自從有了你,世間再沒有一個女子能讓我看在眼裡,便記到心裡……」

看在眼裡,記到心裡……

似有道暖流在四肢百骸間奔湧,沸騰。木槿微涼的身子泛出隱隱的汗意,雙足卻有些綿軟,禁不住靠在了許思顏身上。她掩著唇嗤嗤地笑著,眼底卻已波光瀲灩,不勝歡喜。

郎情妾意間,他們甚至沒有發現,那邊本該甕中捉鱉的廝殺,是幾時出了異狀。

待他們被數聲巨響和驚呼驚動,急急奔過去看時,但見前方大片濃煙滾滾,待眾人掩著口鼻奔到上風處定睛細察時,孟緋期早已不見蹤影。

木槿聞著那煙霧裡熟悉的辛辣刺鼻氣味,不覺驚呼,「這煙氣……」

周少鋒已道:「皇上、皇后小心,煙裡有毒!」

離弦依然一慣的敦厚沉默,向四周掃一眼,並不吱聲。青樺、織布面面相覷,卻都有些疑惑之意。

許思顏忙問道:「怎麼回事?」

《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