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吃了我的口水……」曲耘禾腦子裡第一個想到這個。

    「你也吃了我的。」

    「以前曾經認為這樣很噁心。」

    「那現在,噁心嗎?」樓然輕笑,聲音沙沙的,黑亮有神的雙眼裡冷卻著「再來一次」的火光。

    「嗯……」其實也還好,因為是他,所以完全不會去想惡不噁心的事。

    「無法作答,表示體驗太少,不足以讓你產生具體的感想。」說完,就要再吻。

    「嘿,你克制一點,我妹快回來了。」她及時捧住他的臉,提醒道。

    「那就叫她再出去——」

    「姐!我回來了——赫!」被眼前的輔導級畫面驚得恨恨倒抽一口氣,並差點被那口氣給岔暈過去。

    「出去!一分鐘之後再進來!」嚴聲喝令,不容違抗。

    曲秀穎反應不能,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僵直身子照辦,並推著另一個僵立在門口,始終沒機會踏進來的女孩一同出去,乖乖關上大門。

    一分鐘很短,但足夠他們打理妥當了。

    樓然先把曲耘禾扶坐起來,順手幫她拉好衣擺,再以手指耙梳了她並不太顯亂的秀髮,然後將她捲到膝蓋上的麻紗寬筒長褲給放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她,確定再無不妥當的地方後,才撥了撥自己的頭髮,撣了撣,拉了拉衣領袖子皮帶,整個人的形象也就端整好了。

    還有幾秒的時間,樓然朝曲耘禾抱怨了聲:「她是曹操投胎的嗎?」

    曲耘禾聞言哈哈大笑。

    可不是嗎?說曹操,曹操就到!

    ※※※

    那個被懷疑是曹操投胎的可憐女孩,覺得世界末日來臨也不過如此!

    那個男人居然敢非禮堂姐!而她可憐的堂姐完全反抗不能,在金主面前,只能逆來順受、淒苦無助……

    這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窮人只能任由富人欺凌而不敢吭聲,太悲慘了……

    嗚嗚嗚……

    「我說,你在角落種了那麼久的蘑菇,是可以采收了沒有?」

    「張心雲,我在傷心,你不要理我。」曲秀穎有氣無力的朝她擺擺手。

    「不要理你?再不理你,你就會在牆邊蹲到第二天,那我們的報告怎麼辦?你帶我今天到你家來,就是為了把小論文給寫完吧?明天就要交了,我配合你打工的時間,還跑來你家睡,一堆保養品沒帶過來,我很犧牲耶。」自憐的摸摸水嫩的臉,抱怨,「明天要是長痘痘,就是你害的。」

    「痘痘這種小事,會比我傷心的原因更嚴重嗎?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在客廳看到了什麼?」

    「啊不就是……一對情侶在KISS而已?」張心雲有些氣虛的低嚷,當時她站在門外,只往裡面瞄上一眼,沒來得及看清楚曲秀穎口中那個又美又有魅力的堂姐長怎樣,光是看到樓然這個人時,就整個人蒙掉了,哪還記得要細看旁邊的美人。

    樓然肯定不認識張心雲,但張心雲認得樓然啊。

    畢竟是她家哥哥的哥哥嘛,對她而言,一直是如雷貫耳,因為她老媽常常說的句式就是——

    「我家小照真了不起,那個樓然都比不上!」

    「我家小照真天才,就算樓然也比不上!」

    「我家小照太傑出了,那個樓然算什麼!」

    再說她老哥吧,也是對樓然在意到不行,不過張心雲隱約覺得,哥哥對樓然的在意,顯然不是母親認為的那樣。

    不過,那些豪門恩怨什麼的,跟她是半點關係也沒有的,方纔她們乖乖在一分鐘之後重新進門,屋內兩人已經整齊而端正的坐在沙發上,臉上表情輕鬆淡定,一點也沒有做私密事被逮到的羞愧感。

    大人之所以是大人,就是臉皮比較厚吧?張心雲在心中偷偷想著,而她與曲秀穎兩隻年方雙十的小女生,卻是臉紅耳熱、坐立不安得要命,好像剛才做壞事被抓的人是她們似的。

    可能是見她們太緊張不安了,還久久無法平復,於是曲耘禾在隨口問候了她們一下後,便說要出去吃宵夜,還說會幫她們帶一份回來,這場尷尬的會面,也就暫時先這樣過去了。

    「你覺得他們看起來像情侶嗎?」

    「男未婚、女未嫁,抱在一起親熱,不是情侶是什麼?」

    「也、也有可能是邪佞總裁跟灰姑娘情婦的關係啊!我們家這麼窮,你也知道我家兩年多前破產了,幾千萬的債務耶!我堂姐很好心的幫我們一起還,房子都拿去抵押貸款了,那個人可能是趁我們落難,對我美女堂姐提出非分的要求,讓她——」

    「曲秀穎,這麼狗血的故事你是怎麼幻想出來的啊?」張心雲越聽越覺得她在說天方夜譚,受不了的打斷她,「你姐姐長得多好看我是不知道,畢竟我們剛才都太緊張了,沒敢抬頭看人,但,就算她長得比電影明星還漂亮好了,你以為樓然是什麼人啊?他需要保養女人嗎?他需要拿權勢來壓迫女人上床嗎?他可是樓然耶!不是那些禿頭凸肚腦滿腸肥又年老力衰的不入流富翁,只能撒著大把鈔票來買肉體,如果二十年後的樓然會保養女人,或許有點可能,但現在,不可能!我們的管理科學老師不是常常拿樓然來做優秀案例說明嗎?他條件有多好,地球人都知道吧?想倒貼他的人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他還需要花錢買女人?」

    「怎麼可能地球人都知道。」曲秀穎被轟得都耳鳴了,弱弱的抗議了聲。

    「那是誇飾手法好不好?你不要挑我語病!」張心雲叉腰瞪人。

    「好啦,不過,你也把樓然說得太好了,他其實沒什麼了不起,還很壞心,是個壞人。」其實沒見到本人之前,她也挺崇拜樓然的,還想著畢業後考進高豐,但現在,免談。

    「你不會是有戀姐情結,所以把追你姐的男人都認定是壞人吧?」張心雲一臉懷疑的看她。

    「我才沒有!」

    「還是你其實在暗戀樓然,所以不希望你姐跟他有結果?」

    「拜託!張心雲你夠了!我再怎麼花癡也不會暗戀一個已經三十歲的老男人好不好!」曲秀穎惱怒的朝張心雲丟去一隻抱枕。

    我閃!「不會就不會,有什麼號生氣的啊?暗戀一個優秀的男人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只要不搶人家男友,別當小三就好啦。」說到這個,張心雲歎了口氣。

    「……是啊,那樣真的不太好。」

    前些日子兩人因為共同的論文報告而相熟,相熟之後因為不可思議的很談得來,於是友情升級為死黨,成為死黨之後,自然無所不談啦!於是就坦白的交代了彼此的家世。

    曲秀穎的故事,可以勉強在偶像劇裡歸類為「落難千金向錢沖」那種。

    張心雲本身沒有什麼故事,但她媽與她哥有哇!還可以分寫成兩篇不同的偶像劇呢,一部叫「小三不好當」;而另一部可以叫「庶出王子成材記」。

    傾訴完彼此的家世之後,兩人都為對方的故事感到唏噓不已,真是太具戲劇性了,居然會發生在她們這樣平凡人身上,不過曲秀穎並不知道樓然與張照是兄弟關係——在今天之前,張心雲也不知道這輩子會見到樓然本人啊。

    想想就很哀怨,樓然這個富家少爺兼新時代企業家楷模不是應該只出現在傳說裡,或那些豪門恩怨的故事中嗎?怎麼可以落實在平凡人的世界裡來啊?太過分了,這是撈過界吧!害得張心雲直到現在還心驚膽跳的,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都要被迫去這些人演的偶像劇裡客串「無腦前小三之女」這種路人甲角色——就是囂張幾個場次就變成炮灰領便當那種,她一點也不感興趣好不好!

    「好了啦,不管你姐跟樓然怎樣,你也管不著啊,一直擔心有什麼用?而且我覺得你的擔心純粹只是腦補太多造成的。」

    「我當然知道在這種事情上幫不上忙啊,可是我怎麼可能不多想?如果樓然跟我姐以後會結婚,那我就承認我現在是在白操心,但是如果沒有呢?那就是始亂終棄了耶!」

    張心雲覺得曲秀穎有點偏激了,忍不住道:「喂,曲秀穎,你的想法有問題,也許這就是社會地位不對等的人在談戀愛時,一般人的認定吧——結婚就是麻雀變鳳凰,分手就是始亂終棄,如果樓然不是有錢人,不是大老闆,而僅僅只是你姐的同事的話,那麼,他們在親密的交往之後,仍是分手了,你大概只會說他們個性不合,而不會用『始亂終棄』這樣嚴重的字眼來評斷他們戀情的結束吧。」

    「那不同啊……」曲秀穎沒有被說服,卻也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

    「再說了,你老是在我耳邊說你姐多好多聰明多優秀的,既然她那麼厲害,你為什麼會對她缺少信心」如果她很厲害,就不會是那個被『拋棄』的人,搞不好樓然才是那個要擔心的人呢!」

    這樣說也對啦……

    「可是,你看,滿屋子的東西都是他買的,我們冰箱裡甚至塞滿了紐西蘭空運過來的牛奶與羊奶,也是他買的,而且每五天就運過來一批,舊的當然來不及喝完,他居然說『全扔了』,我們哪捨得啊,除了拚命喝之外,剩下來的就只好來洗臉洗澡——」

    「真是太敗家了……」張心雲聽得心肝直抖,好羨慕又好嫉妒的說,突然跳起來,抓著她叫:「我今天已經在家裡洗過澡了,可是明天起來我要用紐西蘭的牛奶洗臉!還有,現在我要喝睡前牛奶!立刻!馬上!我渴了!」嚷完就拖著人往房門口跑。

    「喂,你聽我說完,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羨慕的,而是跟你說明我的擔心有道理,樓然的金錢攻勢太可怕了,他用頂級的物質享受來攻佔我姐的芳心,要是以後他跟我姐分手,我姐還能過回正常人的生活嗎?他這樣不是在害人嗎!」

    張心雲在打開房門之前轉頭看著曲秀穎說:「其實——偶爾被『害』一下也沒有關係的,如果你看不過去,那就努力消滅那些罪惡吧。」

    「啊?」什麼罪惡?

    「紐西蘭空運來的鮮奶,我來消滅你了!」開門,大吼。

    曲秀穎很想跌倒——在被扯出房門,猛然看到樓然與曲耘禾已經買宵夜回來,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而大壞人樓然正朝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時,她腿一軟,真的跌倒了!

    ※※※

    樓然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原本他是打算晚上就住在曲耘禾這兒的,但在發現了隔音效果差到完全沒有隱私可言之後(曲秀穎含淚作證),二話不說,丟下宵夜與兩名少女,抓著曲耘禾再度出門去,丟下一句,「門窗記得關好,我們晚上不回來了。」也沒給兩名驚嚇過度正在石化中的少女反應過來的機會,便揚長而去。

    樓然把曲耘禾帶回樓家大宅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半多了,白天的鐘點傭人已經下班回家,而福嫂當然早就睡了,至於樓烈,要嘛是在公司熬通宵,要嘛就是去泡吧把妹,反正每天不過午夜十二點是不可能歸家的。

    整幢大宅空蕩寂靜但並不陰森,每個廊道都留了一盞黃色小燈,給夜歸人指引明路。

    曲耘禾對這裡並不陌生,以前學生時代常常跑來樓家吃飯玩樂寫作業什麼的,更沒少留宿,如今還能再次到訪,卻是以另一種身份,她心底不是不感歎的……

    「歎什麼氣?」樓然問。

    「物是人非啊……」
《親愛的,您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