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胡旋舞

裴文宣從宮裡剛出去, 福來便將符文字跡對比的結果呈瞭上來。

“陛下, ”福來恭敬道, “這符文上的字跡,的確是假的。”

李明將盤子上的符紙取過來, 拿到手中觀望,福來在一旁靜靜等候著, 許久後,李明嘆瞭口氣:“福來, 你知道做君王, 最難的是什麼嗎?”

“陛下這話問得,”福來笑起來, “奴才哪裡懂這些?”

李明看著符紙, 許久後,他將符紙往桌上一扔,站起身來:“那就是周邊所有人, 都可能騙你。旁人想聽真話,便聽真話,朕想聽真話,得從一堆假話裡,去找真話。而最可怕的是, 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李明走出禦書房,福來跟在他身後,兩人慢慢走在長廊上,李明緩慢出聲:“他們掌握你的弱點, 控制你的情緒,你以為你能找到真話,其實那些所謂的真話,都是他們用真真假假所裹挾的假話。”

“你看這符紙,從強行把裴文宣升吏部侍郎,到弘德說平樂私交太子,這就是往朕心上紮,知道朕擔心什麼,他們就給朕看到什麼,這符紙這麼明顯的紕漏,朕都沒看出來,你說明明談太子和平樂的事兒,怎麼就和裴文宣扯上瞭關系?”

“陛下聖明,總能有所決斷。”福來拍著馬屁,李明嗤笑瞭一聲,“聖明?我哪裡聖明?這符紙有問題,裴文宣難道又沒有問題?誰知道他說的,又是真是假呢?”

李明說著,他停下步子,看著庭院裡的花草。

三月瞭,天氣也開始回暖,庭院中的花草綻出勃勃生機。他覺得有些疲憊,不由得道:“福來,你覺得,他們誰說的是真話呢?”

“陛下為難老奴瞭。”

“說吧,”李明漫不經心道,“就當閑聊,說錯也無妨。”

“奴才覺得……其實這世上,不管什麼事兒,都萬變不離其宗。”福來似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思考,“人總不會平白無故,廢老大的功夫,您看,這樁樁件件的,要是柔妃娘娘說的是真話,裴大人主動去搶吏部侍郎、公主私下讓弘德法師推遲太子婚事,承認她與裴大人的姻緣符,這圖的是什麼呢?要是裴大人說的是真話,吏部侍郎是有人算計他和殿下,而後弘德法師誣陷他和殿下,又有人用符紙裡間陛下和他們,那這背後的人,圖的又什麼呢?”

李明聽著福來的話,沒有出聲。

他反復想著所有人的意圖,沒有一會兒,他覺得有些頭疼起來,不由自主抬起手,揉起瞭額頭:“罷瞭,也不想瞭。”

“外面風大,陛下還是回去休息吧。”福來走上前去,扶住李明,李明由他攙扶著,一面往回走,一面也有些無奈開口:“朕老瞭,身子骨不行瞭。”

“陛下隻是有些累瞭而已。”

福來緩慢道:“休息休息,就會好的。奴才這就讓太醫過來,調養一二,您不必擔心。”

“嗯。”李明由福來攙扶著,走進瞭屋中,福來看瞭他一眼,緩慢道:“陛下,駙馬和平樂殿下和離之事,現在要擬旨嗎?”

李明聽著福來的話,頭疼得有些厲害。

“先放著。”他擺瞭擺手。

福來扶著李明躺到床上,低聲道:“那弘德法師進宮之事,需查嗎?”

李明沒說話,福來伸手去替李明揉著腦袋,放緩瞭語調:“柔妃娘娘性情溫和,慣來都是以陛下的吩咐為準,如今主動帶著弘德法師進宮,背後怕是有小人挑撥,奴才擔心……”

“你去查吧。”

李明不想聽這些,卻也知道這事兒耽擱不得,多耽擱一刻,事情就更難搞清一些。

他擺瞭擺手,轉過身去:“將太醫叫過來給我行針。”

福來應聲,朝著旁邊小太監使瞭個眼神,小太監便走瞭出去。

李明頭一疼,宮裡就人仰馬翻,這時候裴文宣也差不多回瞭公主府,問瞭李蓉的去處,才得知她在睡覺。

昨夜折騰瞭一宿,她大約也是累瞭,裴文宣想瞭想,讓人清瞭內院的人後,說著去書房。

等進瞭內院,他便直接回瞭臥室,童業不由得有些好奇:“公子不是要去書房嗎?”

裴文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外院人多口雜,我與殿下還在鬧矛盾,別讓人知道我去看殿下瞭。”

童業有些反應不過來,但裴文宣還是逐他:“去書房門口守著,誰來瞭都說我在書房。”

童業愣愣點頭,便看裴文宣自己進瞭臥室,關上大門,他緩瞭片刻,才想起自己該幹什麼,轉頭去瞭書房門口守著。

李蓉昨夜累得太過,困得不行,躺在床上睡著,裴文宣進來瞭也不知道。

裴文宣輕輕關上門,脫瞭官服,控制著水聲洗過手。

李蓉聽見水聲,終於睜開眼睛,隱約就見到一個青年的背影,她含糊著叫瞭一聲:“文宣?”

那一聲好似呢喃,裴文宣頓時便想起昨夜來。

他將手放在水裡,閉眼緩瞭片刻,同時應瞭一聲:“你先睡,我回來瞭。”

李蓉還有些困,但她記掛著宮裡的事,便幹脆趴在床上,一隻手垂在床邊,閉著眼含糊著問:“父皇同你怎麼說?”

裴文宣洗幹凈手,到她身邊來,李蓉沒有睜眼,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他抱起來往裡挪瞭挪,裴文宣掀瞭被窩進去,一進去李蓉的手就勾瞭過來,掛在他脖子上,貓兒一樣靠在他的胸口,嘟囔著道:“他是不是要咱們和離?”

“沒說,”裴文宣懷裡是溫香軟玉,讓他愛不釋手,又有些煎熬。他目光落在墻上,漫無目的順著李蓉的背,好似安撫一個孩子,緩慢道,“是我主動提的,我告你一狀。”

說著,裴文宣笑起來,他低頭用鼻尖蹭瞭蹭李蓉的鼻子:“我有小貓抓我咬我,我不要這貓瞭。”

李蓉聽他的話,被他逗得笑起來:“行行行,我給您道歉,不過你不也捆瞭我嗎?”

裴文宣笑而不語,李蓉在他懷裡呆瞭片刻,才想起後續來:“然後呢?”

“然後我告瞭柔妃一狀,說她用符紙騙你,提醒陛下,他可能被人利用。接著陛下說會下詔讓我們和離,我就回來瞭。”

“你反告瞭柔妃?”李蓉笑起來,“父皇一向偏袒她,怕是沒多大作用。”

“如果隻說柔妃陷害你,當然不會有多大作用,你們本是政敵,陛下要做的不過是平衡,不讓你們做得太過。”

裴文宣說著,有些按耐不住,幹脆翻身壓到李蓉身上,手如撫琴,音似擊玉,溫雅中帶瞭些許風流,緩慢道:“可若讓陛下覺得,是有人利用瞭柔妃,要打擊他的真正目的,那他就容不得瞭。”

“他的目的?”李蓉閉著眼,音調有些發顫。

裴文宣知道李蓉一時想不起來,便提醒瞭她:“陛下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瞭擴大自己的權力,他最大的對手,其實就是這些世傢宗親。他立肅王,捧柔妃,是為瞭這個。而今立督查司,用我,也是為瞭這個。陛下在意我的升遷,你與太子勾結,又或者是你我的感情,其實都是害怕,我們實際上是世傢棋子。可柔妃他就不怕瞭嗎?”

裴文宣的呼吸噴塗在李蓉肌膚上,李蓉聽著他平靜談論著政事,她不由得抓緊瞭床單,讓自己盡量冷靜。

這仿佛是一場兩人之間的抗衡,端看誰想輸,李蓉不想輸在這種地方。

於是一個遊走婉轉,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機會時刻等著進攻。

而另一個嚴防死守巍然不動,就看對方如何手段百出。

“所以你的意思,”李蓉思索著,控制著語調,“是想讓陛下察覺,柔妃對我的敵意,被世傢所利用。柔妃成瞭世傢的傀儡?”

李蓉說著,緊閉上眼睛:“光靠你這一告,怕是告不瞭。”

“無妨,”裴文宣輕笑,“下棋的時候,棋子總是一顆一顆落的。”

說著,裴文宣將手穿過她的背,將她整個人稍稍懸空抱起,然後徹底的吻瞭下去。

這一吻和之前不同,像是熱身許久後終於進入正題。

驟然而來的失重感讓李蓉下意識緊張,而後與其他所有感覺混雜。

裴文宣輕輕啃咬她的唇,似是在教育她:“你當真以為,他在暗處算計瞭我,還真當我算計不瞭他?”

他沒說出那個“他”具體指的是誰,可李蓉卻從這略帶強勢的動作裡察覺到他所指的那個人應當是誰。

李蓉不由得笑起來:“上輩子就輸瞭,你還不服氣?”

聽得這話,裴文宣將李蓉翻過身,壓著她趴在床上。

“還敢說?”他輕笑,“要不是顧著你,他早死千百次瞭。”

“大話誰不會說呀?”李蓉笑瞇瞇激他,“裴大人,總得有點成績才是?”

裴文宣得瞭這話,嗤笑出聲,他知她是玩笑,卻還是認瞭真。

他捏瞭一把她的下巴:“等著瞧。”

李蓉見他孩子氣,忍不住笑出聲來,裴文宣聽她的笑聲有些惱瞭,但他面上不顯,隻讓她笑不出來。

不過片刻,李蓉便真的笑不出來瞭。

過瞭許久後,李蓉有些克制不住,啞著聲道:“還不來嗎?”

“你再休息兩日。”

裴文宣低頭吻瞭吻她:“不然會疼的。”

李蓉沒說話,她忍耐瞭一會兒,終於有些熬不住瞭,她忍不住錘瞭一下床板,低喝出聲:“不行就滾下去!”

裴文宣動作僵瞭僵,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把床簾放瞭下來。

“那我檢查一下,”床帳裡的人沙啞著聲道,“看看你行不行。”

李蓉:“……”

她不想說話,面無表情看著衣衫松松垮垮,跪在床頭說要給她認真檢查的裴文宣。

“本宮就警告你一次。”

她神色極冷:“要你告訴我不行,我就把你踹下去踩著你的臉跳胡旋舞。”

裴文宣聽得這話,抬頭笑瞭笑。仔細確認過後,他終於確定,李蓉好得差不多瞭。

昨夜本也照顧,並沒有什麼傷,起來後又上瞭藥,現在休養得極好。

“夫人想跳胡旋舞,早當同為夫說,我為你準備衣服。”裴文宣沒有放下李蓉的裙子,他拉著裙子便俯身過去,“你想在哪兒跳都行。”

“臉上也行,身上也行,心裡也行。”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