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八章 春去春又來

    楚玉決定離開。

    離開這個時代是她早就希望的如今機會到達眼前雖然並沒有想像中的狂喜但她還是宛如下意識一般本能抓住。

    按照能源量格數來計算離開這裡會消耗掉三格能源那麼剩下的便不足以讓她再度回來換而言之她最多也就只能穿越一次。

    這個地方雖然有許多的牽掛可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同樣有她記掛的人假如一定要理性抉擇楚玉只能說她抉擇不了她只是本能地想回去。

    或許是因為無論如何也想見家人一面又或許是留在這裡會一直不能真正開懷起來。縱然平日裡她可以若無其事地與人談笑可每當夜深人靜午夜夢迴之際可怕的空寂便會將她整個人密密實實地包住。

    楚玉離開的時候是靜悄悄的深夜夜裡的春風也一樣柔媚多情。楚玉的雙腿才完全恢復便暗中收拾好東西深夜裡去探訪桓遠。

    之所以要偷偷走是因為前些天她旁敲側擊地試探過流桑他們的口風對與她離開的假設流桑的反應很是激烈阿蠻亦是十分生氣未免真正離開時與他們生不必要的衝突楚玉才這般連夜脫逃。

    才一敲門門便應聲而開桓遠站在門口衣冠整齊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到來特地在門後等待。

    楚玉見狀一怔。

    見楚玉這般神情桓遠微澀一笑道:「你此番是要走了?」

    好一會兒楚玉才回過神來她輕點下巴低聲道:「是。」這些天她有些魂不守舍異樣情狀落入桓遠眼中大約便給他瞧出了端倪。

    不過給桓遠瞧出來了也無妨橫豎她也是要跟他說一聲的。

    見楚玉神情落寞。桓遠歎息一聲道:「我雖說早知留你不住卻依舊不曾料到這一日來得如此之快……你不會回來了是麼?」

    這些日子他瞧見楚玉每每瞥向他們時目光帶著濃濃不捨與歉疚那分明是永別的眼神。倘若只是暫時分別絕無可能如此流連。

    楚玉抿了抿嘴唇更加地心虛和不安:「是的或許永遠回不來了……」

    桓遠忽然微笑起來俊雅的眉目映照著屋內昏黃的燈火。在這一刻溫暖到了極致他輕聲道:「一路保重。」他知道留楚玉不住。

    楚玉眼眶有些酸她後退半步躬身一揖:「我在屋內給流桑阿蠻留了兩封信。倘若他們因我之故生氣還煩請代我向他們致歉……桓遠多謝你這些年來一直照應。」

    桓遠沉默不語。忽然也後退了一步雙手帶著寬袖抬起來非常端正也是非常溫文爾雅地一揖。

    兩人的影子遙遙相對他與她之間永遠都有這樣一段距離。

    離開洛陽楚玉並沒有立即啟動手環她獨身上路。先去了平城。

    這一去之後可能再也回不來因此楚玉離去之前打算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並在臨行之前。盡量地看一眼想要看的人。

    馮亭終於得到了她想要地在擊敗容止後。她強逼失去倚仗的拓拔弘退位將皇位傳給才五歲大的小拓拔她作為輔政太后地位尊榮儼然便是沒有冕冠的女皇。

    拿到手環後楚玉才現其實有很多功能天如鏡他們都沒開出來比如其中有一向便是改變光線的折射而達到短時間「隱身」的效果利用這一點楚玉潛入皇宮偷偷地看了眼這對過分年輕的祖孫馮亭依舊艷光四射但是一雙眼睛卻已然顯出遠出真實年齡地滄桑。

    而年齡還是一個幼童的小拓拔目中是令人心疼的早慧楚玉再也看不到他面上無憂無慮的笑容當初他作為拓拔氏的子孫選擇了這條道路不知道現在他是否後悔。

    靜靜地看了許久楚玉又離開皇宮改變方向緩緩朝南行去。

    春光夏日秋風冬雪復春來。

    楚玉刻意放緩行程且行且住所有曾經留下美好記憶地地方她都一再流連。

    從北朝進入南朝這一路上不是沒遇到過流寇劫匪但只要祭出藍色光罩便能嚇得劫道的人見鬼一般逃走因此楚玉走得還算平安。

    南朝的故人其實不剩多少有些人楚玉甚至不知道該往何處尋找回來南朝其實多半是為了緬懷一些地方。^小^說^網

    大約是因為被劉子業折磨過甚推翻了劉子業的劉也沒做多少年皇帝他的生命在短短數年內便走到了盡頭將皇位傳給了他地兒子。

    建康那個城市雖然僅居住了一年卻留下了她太多的喜怒哀樂臨行前不去看一眼她心裡總歸有些牽掛。

    建康城中公主府楚園都已經易主看著門楣上的招牌換成了別樣雖說早已決定放棄但楚玉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感覺屬於自己地東西被別人給奪去了。

    建康城內徘徊大半日楚玉回到公主府外虎視眈眈地守著。公主府現在的主人似乎是朝內哪位文官的居所但那文官似乎很是喜靜楚玉在門口蹲了許久都不見有人進出。她雖然能隱身能防禦可畢竟不是真的人沒辦法飛簷走壁或直接穿牆而入。

    好容易見一頂轎子抬來打開大門入內趁著此時入夜光線昏暗楚玉連忙動「隱身」跟在轎子後悄悄地入內。

    公主府彷彿依舊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大觀全貌建築格局並無太大變動。內苑之中竟然沒多少人楚玉一路行來別說是守衛就連僕人都不見幾個。

    府內無人兼之夜色深濃楚玉索性便撤去了光線折射獨自慢行至從前的居所。

    她從前居住的院落也幾乎是與從前一個模樣。就連院名都不曾改動楚玉見此便不由得感慨此間的新主人實在太懶了竟然就換了下門口地牌匾內裡一切照舊。

    輕輕地開啟舊日房屋屋內打掃得很整潔。但一看便知道是許久沒人住的冷清模樣楚玉輕歎一口氣回到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的臥室床竟然也是原來地傢俱。

    當初就是在這張床上她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到容止。

    那時候她萬萬不曾料到後來的波濤起伏生死顛沛。

    楚玉走過去坐在床便。忽然倦意上湧彷彿這一路行來地疲憊都全數湧了過來楚玉歎了口氣抬腕用手環設置了防護只要一有人踏入設定圈子內便立即祭出防禦光罩。

    如此就算有人現她也不虞生命之憂。

    設置好這些她如同幾年前一樣。在這張久違的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楚玉睡得很安寧這一年多來每每入睡之後她總會夢到一些從前地事然而這一夜卻沒有什麼前來打擾她。

    一覺醒來是清晨。楚玉整了整衣衫趁著天光尚未盡亮。便朝昔日的西上閣而去她走過從前熟悉的一個又一個院落。這些院落裡從前居住地人也一個個浮上她心間柳色墨香花錯流桑桓遠……

    最後是沐雪園容止。

    楚玉站在竹林依舊繁茂的沐雪園前老遠便站定她定定地望著黑漆大門只覺得彷彿經過了一個輪迴。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道葉笛聲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拔起清越無比地如拋至九天之上的絲絃猛地貫穿楚玉的心魂。

    那葉笛聲是那麼地清透脆亮又是那麼地宛轉低回。

    她這一生只在一個地方聽過這樣的聲音。

    楚玉張大眼睛幾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摀住嘴唇。葉笛聲曲曲折折迂迴轉折那麼地悠長。

    她踏出一步可是卻又彷彿畏懼什麼似地收回腳來神情變得驚疑不安。可是那葉笛聲始終不曾斷絕一聲一聲聽得她幾乎肝腸寸斷。

    全身都彷彿在叫囂終於楚玉抬腳朝門口奔去她的腦海一片空白身體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急切理性這種東西早就被丟棄到九霄雲外她身體內靈魂正在沸騰。

    砰地一聲推開虛掩的黑漆木門楚玉三兩步闖入層雲疊嶂的翠色竹林內葉笛聲剎那停歇。

    好似時光從未輪轉她才穿越而來生澀而懵懂地不知深淺地闖入那白衣少年的世界。

    光滑地青石台上半倚著竹叢的少年白衣曳地宛如浮冰碎雪他的眉目清淺溫潤膚光如玉唇邊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測。

    與從前不同地是寬袖之中探出的秀美雙手白皙的皮膚上交錯著斑駁的傷痕。

    拖著腳步慢慢地走過去楚玉伸出不住顫抖地手輕輕地撫上他秀麗無倫的臉容。

    掌下接觸到的肌膚溫涼柔軟是真實鮮活的。

    楚玉小心地眨了眨眼唯恐大力一些眼前人便會消失不見她的手緩緩下移指尖卻接觸到粗糙地傷痕滿心滿心的都是心疼她掀開他的衣領只見他頸項之下白皙肌膚上交錯著可怖的傷痕光是看著這些傷痕便能略約想像出此前他遭受過怎樣的苦楚。

    楚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是含著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那些傷痕她顧不上問容止是怎麼活下來地也忘了思索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容止現在在她眼前。

    他地呼吸是暖的他的心跳穩定楚玉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衣衫難過地以指尖劃過每一道傷痕縱然這些傷此時已經痊癒可是她還是止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

    容止嘴角微微一曬伸手便要拉上衣衫口中輕道:「不要瞧了很可怕會嚇著你的。」他還未動作便停了下來因為楚玉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看著他身上幾乎數不清的傷痕楚玉終於禁不住哭了出來她彷彿能看到容止的身體是怎樣地破碎綻開她緩慢低下頭輕輕地將嘴唇覆在他頸間的傷痕上。

    有什麼可怕的呢?不管變成什麼樣容止都是她的容止。

    更何況這些傷痕每一分痛楚都印著她楚玉的名字。

    楚玉昏昏沉沉地也是慌慌張張地胡亂親吻著容止的頸項她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本能地渴望再多一些溫存如此方能證明容止是活著的。

    不知不覺間容止被按著躺在了青石台上他有些好笑地望著楚玉她一邊哭一邊胡亂親著他又親又咬她哭得滿臉淚水好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在汲汲求取著一點點的安慰。

    好笑之餘他又有些心疼便抬手輕撫她的背脊溫柔地撫平她的不安。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玉逐漸回過神來她擦了擦眼淚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得驚呆了:這個全是她幹的?
《鳳囚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