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7 凌天宮見!

    南宮勝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很失敗,臣不臣、子不子,居然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他仰天長歎,莫非他真的錯了?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幾十年,把身邊所有值得信任和珍惜的東西,統統給拋棄了?
    長劍帶著鈍鈍的摩擦聲插入了地面,南宮勝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部支撐在了上邊,傾斜的身子顯露出了佝僂態,他的雙目有些呆滯,茫然地望著地面的某處,陷入了沉思中。耳邊那聲聲刀戈撞擊宮門的聲音和撕破長空的喊殺聲,逐漸在他的耳中消失……
    “皇上、皇上……”身旁的太監和侍衛們不住地喊他,他都充耳不聞。
    宮門的撞擊聲聲,那道堪稱銅牆鐵壁一般的宮門,最終還是難抵封侯拜相帶給人的衝擊力和誘惑力,在叛軍的不懈努力下所攻破。
    “殺——”第一個衝進宮門的士兵,滿臉的激動之色,他是第一個衝進宮門的人,前方正有封侯拜相的賞賜正等候著他!
    他的雙目迸射著狂熱的光芒,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權力的誘惑!
    然而,他絕不會想到,等待他的並非什麼豐爵厚祿,而是一支支無情的飛箭。
    “啊——”無數的飛箭穿透了他的身體,將他整個人射成了刺蝟,到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還在為他美好的前途而狂熱沸騰著。
    沖在他身後的人也紛紛中箭倒下,使得隨後即將衝入宮門的大軍暫緩了步伐,正是這一稍緩的功夫,侍衛們護送著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南宮勝往別處逃離。
    “太子殿下,不好了!皇上逃了——”
    “什麼?”南宮璽一身黑色的鎧甲,紅色的盔櫻,手持長劍,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手下的將士,聽到這個消息,他的雙目之中迸射出了兩道銳利的寒光。
    “傳令下去,宮內任何膽敢反抗之人,統統殺無赦!包括,皇上——”
    侍衛微怔了下,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透涼,隨即領命道:“是,太子殿下。”
    “等等!”南宮璽忽然想到了什麼,喊住他道,“去把靖王爺給本太子帶上來。”
    “是,太子殿下。”
    待侍衛匆匆離去,南宮璽舉目看著前方激烈的戰況,嘴角扯出了一絲陰狠的笑,只要他除去了他的父皇和他的弟弟,那麼這世上便沒有人再與他爭奪皇位,他便是南熙國順理成章的新皇!
    至於雲家,他有的是辦法來對付他們,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他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就不信,沒有人願意幫他除去雲家所有的人!
    前方皇宮的御林軍還在做頑死的抵抗,南宮璽在親兵的護衛下,就守在了宮門旁,不耐煩地來回踱步。他沒有太多的時間,遲則生變,他怕繼續拖延下去,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不多時,押送靖王的一隊士兵終於到來。
    “太子殿下,靖王爺帶到。”
    南宮璽駐足回首,一雙深沉的眸子在對上南宮翼的瞬間,他唇邊扯出了一抹弧度,然後那笑聲便越放越大。
    “南宮翼,你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南宮璽走近了南宮翼的跟前,厲目打量著他,他的雙手被縛於身後,一身傾盡天下的銀袍卻依舊鮮亮,尤其是那一張從容不迫的冷峻臉龐,讓他越看越嫉恨。
    從南宮翼出生開始,他的出色和才華,便將他的光華全部掩蓋了下去。人人都在稱頌著靖王爺的好,靖王爺的出色,還贈給了他一個“一襲銀袍傾天下”的美名,而他呢?他什麼也沒有,在人們提及南熙國皇家子弟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南宮翼,卻從來沒有他南宮璽。若不是他的生母是皇后,他有羅家在背後為他撐腰,他的太子之位恐怕早已不保,所以他嫉恨南宮翼,甚至想要除之而後快!
    南宮翼輕哼了聲,舉目遙望向宮門內激戰的場面,冷聲道:“父皇呢?你究竟把父皇怎麼樣了?”
    “父皇?”南宮璽殘酷地冷笑,“你現在應該先關心的是你自己的生死吧?你以為,我還會留著你,讓你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嗎?”
    “我的生死不要緊,我只關心父皇的生死!大哥,你莫非為了皇位,將自己的人性也泯滅了?那可是生我們養我們的父皇,和你有著血脈相連的父皇……”
    南宮璽冷笑道:“那又如何?他雖然立了我為太子,可他每日裡嘴裡念叨的人卻是你,你才是他心目中最為看重的太子人選!所以,為了能夠穩穩地坐上皇位,我別無選擇……”
    “所以,你是非要置父皇於死地了?你簡直沒有人性……”南宮翼義憤填膺的口吻斥責著他,誰也沒有發現,在他眸光流轉的瞬間,有一抹興奮的暗芒在他眼底深處閃耀而過。
    “人性算什麼?只要我奪得了皇位,整個南熙國都是我的,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什麼都有了,還要不值錢的人性做什麼?”南宮璽張狂地放聲大笑了起來,好似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時候,宮門內的打鬥聲逐漸弱了下去,堅守宮門的御林軍最終被擊潰,宮門失守。南宮璽幾步快走,邁入了宮門,他舉目仰望著諾大的宮闕,和周圍林立的樓台亭閣,滿目的喜悅之色,所有的這一切,很快便將都是他的了。
    “哈哈哈……”他狀似瘋狂般地大笑著,他的笑聲在宮闕的上空久久地迴盪,將所有的刀劍相擊聲全部給壓了下去。
    南宮翼看著他,眸子微瞇,唇邊是一抹陰冷的笑。他未免開心得太早了,也把事情想像得太過簡單了,人人嚮往的皇位,豈是那麼好奪的?到底誰能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太子殿下,我們抓到皇上了!”
    “真的?”南宮璽止了笑聲,深沉的眸子裡此刻盛滿了激動和緊張的情緒,“快,快將他給本太子帶上來!”
    “是,太子殿下!”
    南宮璽回身,得意的眼神看向了南宮翼,道:“你看到了嗎?就連父皇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更別提你了。既然你這麼孝順父皇,我就成全了你,一會兒就送你和父皇同時上路,你們在前往西天的路上,也好有個伴,哈哈哈……”
    “那我還得多謝皇兄你了!”南宮翼狠狠地咬牙道。
    不遠處,南宮勝在一隊士兵的看押下,往這邊走來,他的形容有些狼狽,頭上的皇冠已經不翼而飛,長髮散亂地落在肩頭,身上的龍袍有幾處破洞,是方才與士兵們交戰中留下的痕跡。他憤怒的臉孔漲紅漲紅的,抬頭間,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他頓時氣惱地咆哮:“南宮璽,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謀反叛亂,你該當何罪?”
    “翼兒,你怎麼也被他抓了起來?”在看到南宮翼的時候,他憤怒的臉孔上露出了些許關切之色。
    他如此區別的對待,落在了南宮璽的眼中,赫然成了一根刺,深深地扎痛著他的心。同為皇子,他卻獨獨偏愛他的皇弟,每每在大臣們跟前讚許他的弟弟,這讓他情何以堪?
    南宮璽面部的肌肉逐漸呈現出了扭曲狀,長劍帶著冽冽的寒光,自劍鞘而出,徐徐指向了南宮勝的心臟處:“你怎麼不問問我,我為何要謀反?我乃是一國的太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可我為何要冒天下之不違而反你?父皇,難道你就真的沒有想過嗎?”
    南宮勝向前衝上一步,隔著侍衛的人牆,衝著南宮璽咒罵道:“逆子!你犯上作亂、眼裡無君無父,像你這樣秉性之人,居然還想繼承皇位,你簡直妄想!朕告訴你,朕早就想傳皇位給你翼兒,只有他才擔得起一國之君的重任,而你?你無才無德,處事魯莽荒唐,朕怎麼可能將南熙國的大好江山雙手相送於你?”
    南宮璽突然之間靜默無聲,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寂之中,唯有他的前胸在不斷地起伏著,詔示著他此刻的盛怒和失望。
    果然,在父皇的眼底,他一無是處,連南宮翼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比不上啊……
    他不甘心!他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苦苦地守著太子之位,怎麼可能拱手相讓於人?
    低低的冷笑聲從他嘴裡逸出,他不怒反笑,昂首道:“很好!既然你打定了主意,不會將皇位傳給我,那麼我也不必再顧念父子之情了……”
    他陰冷地笑著,一步步走向了他,那神情宛若來自地獄的修羅。他手中的長劍拖曳著,在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印痕,火光閃爍著,發出滋滋聲。
    “你、你想幹什麼?你真想殺君弒父?”南宮勝看著兒子可怕的神情,心底莫名地慌亂起來,他在心中想像過無數的可能性,唯一沒有想過的就是兒子會真的親手弒父!
    “是又如何?”南宮璽的臉色驀地一沉,長劍刺透了南宮勝的心臟,這一劍乾脆利落,毫不留情!
    “父皇——”南宮翼驚喊了聲,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有掙扎,有痛苦,有迷茫,也有狠厲的決心……
    “你——”南宮勝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面部一陣痛苦的猙獰後,他的雙目終於徐徐地閉上。
    周圍的士兵們全部屏息,就連呼吸聲都變得極為微弱。
    長劍又唰地從南宮勝的體內拔出,劍器摩擦骨骼的沉悶聲音顯得格外清晰,鮮血飛濺,染紅了南宮璽胸前的衣襟,還有幾滴血噴灑在了他的唇上,他舌尖一舔,嘗到了他父皇血液的味道。
    腥而甜,還帶著些許的溫度。
    他慢慢愛上了這種嗜血的味道。
    不顧南宮勝向後傾倒的身影,南宮璽轉身,浴血的身姿好似鬼魅一般迎向了南宮翼。只要再殺了他,南熙國上下,便沒有人再與他爭奪皇位。
    “現在,該輪到你了——”
    他一步步走向南宮翼,那嗜血的神色,比之方才更加可怕。
    然而,南宮翼的反應卻有些超乎常理,他瞬間恢復了從容的神色,冷峻的面孔放著寒光,一雙厲目盯著南宮璽,冷至冰點的眸光從他眼眶中迸射而出。
    “南宮璽,你真的以為自己贏了嗎?你太天真了,回頭看看你身後,他們到底是聽從你的命令,還是聽從我的命令?”
    南宮翼丹田下沉,突然向外猛然發出一陣勁力,將綁縛他的繩索全部繃斷。
    “你——”南宮璽腳下一頓,順著他的目光,轉首望向了自己的身後。
    一道道白色的劍光頓時晃了他的眼,他眸光閃動,眼前一陣暈眩,待他定睛看時,卻發現方才將南宮勝押送來的一隊士兵個個面生得很,他居然一個也沒有見過。方纔他一心全部撲在了南宮勝的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押送他的這些士兵,現在才仔細看時,卻已經遲了。
    “怎、怎麼會?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大哥,你睜開眼睛看清楚了,他們不是你的人,乃是我培養多年的死士。除了我,他們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南宮翼伸手從看押他的一名士兵手中奪過了劍,正是他平日裡隨身佩戴的寶劍!
    南宮璽這時才恍悟,他居然如此大意,竟不知自己派遣前去捉拿南宮翼的人早已成了南宮翼的羽翼,還有他的劍,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卻絲毫不察。果然,他是被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所以才會淪入如今反過來受困的境地。
    “來人啊,護駕——”
    他高聲朝著遠處呼喊,諾大的宮廷之中,他就不信到處都是南宮翼的人。
    終於,有幾路他的親信聽到了他的呼救聲,持劍從各個方向殺將了回來。
    南宮璽彷彿看到了希望,不由地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南宮翼,你別『gāo xing』得太早!你有死士,本太子也有死士,就算你殺了本太子,他們也絕不會向你投降!你想要坐上皇位,未免『gāo xing』得太早了。”
    “是嗎?”南宮翼冷笑了聲,袖中一抖,朝著天空中拋出去一枚信號彈。
    信號彈在半空中炸開,顯映出了一個特別的圖案,久久不散。
    這時候,皇宮的各個角落,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許多的黑衣人,他們的行動迅捷、下手狠辣,往往一劍就是好幾條人命,將那些意欲衝上來救駕的士兵們統統阻擋了回去。
    “這……”南宮璽臉色大變,心底好不容易升騰起來的希望又在瞬間熄滅,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再次抬頭時,眼前一片清明。
    “你早就算到了,你早就算到我要謀反起事,所以你將計就計,一早就在宮中埋伏了高手。你也想謀反,想要殺君弒父,可是你怕背上殺君弒父的罪名,所以你有意激怒我,借我的手殺了父皇,然後你再殺了我,這樣你才能高枕無憂地坐上皇帝的寶座。你好狠的心!好高深的謀劃!妄你方纔還貓哭耗子,做出一副孝子的姿態,其實真正狠毒、無君無父的人就是你——”
    南宮璽身子不住地搖晃著,腳下也跟著一步步後退,離他身後不遠處,就是如銅牆鐵壁般的宮牆。然而他絲毫沒有察覺,繼續往後退著。
    “南宮翼,你以為你就贏了嗎?你以為僅憑這些死士就能奪得南熙國的江山?你聽,那是什麼聲音——”
    他大臂一揮,指向了宮門之外,只見宮階下,黑壓壓的一片士兵如潮水一般正從宮門外朝著宮門方向湧來。他們的口中似乎在高喊著什麼,喊聲震天。
    南宮翼眉頭微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著宮階方向望去。在那一大片黑壓壓的士兵當中,有幾面燙金的旗幟高高地揚起,那上邊赫然飄揚著一個遒勁有力的“雲”字!
    是雲家軍!
    南宮翼眉梢聳動了下,那原本是他和雲家約定的,只要信號彈一發射,雲家的人便帶兵殺進宮來,眼前的一幕乃是意料中事。然而,當他真正看到了雲家麾下的大軍之後,他整顆心都開始惴惴不安起來,身體裡的血液在不住地沸騰和叫囂。
    這樣的一支軍隊,帶著肅殺之氣,氣勢如虹,絕對不是常年駐守在皇城裡的御林軍和宮廷禁衛軍所能相比擬的。
    這樣的一支軍隊,讓人聞之膽寒!
    一個殺念在他心頭猛然升起,這樣的雲家,絕不能留!
    他絕不能留下一個能隨時威脅到自己地位和權勢的家族,讓自己整日裡提心吊膽,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何父皇終日裡惶惶不安,總是想方設法地試圖除去雲家,因為這樣一個勢力磅礡的家族實在是太可怕了。
    “南宮翼,你也害怕了吧?南熙國只要有雲家存在,誰也無法安安心心地坐穩皇位——”
    南宮璽大笑著,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嫌疑,似乎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現在的他,只想拉著南宮翼下地獄,因為是他害的他,是他讓他背負了殺君弒父的罪名,是他奪走了他一切的榮耀,是他毀了他!既然要死,那他就一定要拉著他一塊兒死!
    南宮翼陰冷的眼神射了過來,冷酷的聲音幽幽響起:“不管以後到底會怎樣,總之這一刻,是我贏了!”
    他手中的長劍倏地擲了出去,正對的方向正是南宮璽的心口!
    南宮璽雙瞳驀地放大,轉身想逃,誰知他剛一轉身就撞在了身後的宮牆上。待他再欲轉身時,長劍已至,卡嚓聲清脆入耳,直直地插入了他的心房。
    他的雙目暴突,死死地盯著南宮翼的方向,一口氣沒有緩上來,當場斷氣。
    南宮翼冷笑了聲,走上幾步,將自己的長劍又拔了出來。
    他狠咬著自己的牙根,眸光微縮,終於……再沒有人跟他爭奪皇位了!
    他的唇邊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悲,他很平靜, 天才兒子腹黑娘親 5因為在他心底,他早已認定,這一切都是他該得的。
    “王爺,不好了!雲家的人開始屠殺我們的死士——”身後的侍衛突然驚惶地上前傳報,將南宮翼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南宮翼不敢相信,持劍疾步奔向了宮階方向,一眼望去,那黑壓壓的士兵就好似潮水一般,在吞噬著天地,他們所過之處,草木不生,屍橫遍地,而那些屍首,恍然就是自己培養了多年耗費無數財力而得的數千死士!
    “雲溪,你怎麼敢——”他憤怒了,驚天的咆哮撕破了長空。
    而罪魁禍首的雲溪,此刻正混跡在這勢如潮水般的士兵當中,聽到了南宮翼的咆哮聲,她唇角高高地揚起。
    這世上難道就只有他會陰人?
    他設計同時誅殺了自己的父皇和皇兄,以為勝券在握,卻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正笑到最後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他也不過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太子謀反篡逆,六王爺和雲家奉旨勤王救駕,若有抵抗者,一律殺無赦!”
    士兵當中,一個接著一個傳遞著這個命令,整個皇宮內外所有的聲音全部被淹沒,唯有這一句鐵血的軍令在一遍遍地傳誦。
    “六皇叔——”南宮翼身形晃動著,險些栽倒在地,他怎麼忘記了,他們南宮家族的人除了他們父子,還有一個六皇叔?
    他早該有所防範的,當他發現雲溪去探視六皇叔的時候,他就應該有所防範的。是他太過自負、太自以為是了,他以為雲家只有倚靠他才能在南熙國立足,所以雲家必須選擇他,捨他其誰?
    可是,他失算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雲家最後選擇的人不是他,而是常年深居簡出,在朝堂之上隱忍不發、默默無聞的六皇叔……
    憤怒、嫉恨;
    冷靜、沉思;
    抉擇、重新抉擇……
    短短的片刻,無數的思緒在他腦海中翩飛,他沒有時間了,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做出抉擇。
    他不能死,不能做出無畏的犧牲!他的命遠比他的父皇、他的皇兄來得有價值得多,他若要死,便要整個南熙國、還有雲家,成為他的陪葬!
    所有的氣息在瞬間收斂,他丟棄了手中的長劍,孤身一人奔向宮門外。
    夕陽西下,斜照在宮門的正當口。
    在那裡,逆光處,一道銀色的身影掀起長袍,頓身跪倒在了宮階之上。
    “皇叔,皇兄他喪盡天良、心性泯滅,親手殺死了父皇!父皇駕崩了——”
    “侄兒代表我南熙國的文武百官和萬千百姓,懇請皇叔登臨帝位,挑起一國的重擔,侄兒替已故的父皇和南熙國萬千的子民,拜謝皇叔了!”
    他一拜到底,銀色的身影就這麼久久地匍匐在地,銀色與夕陽的金色相交輝映,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他的聲音之中注入了他所有的玄力,那沉厚的聲音具有穿透力,將那漫天的喊殺聲全部掩蓋了下去。
    雲溪自士兵當中舉目遠眺著那道銀色的身影,眸子不由地微微瞇起,好一個能屈能伸的南宮翼,好機智的心思,好深沉的謀略,他居然能在短短的片刻就放棄了初衷,果斷投誠,為的就是獲取一線生機,這樣的人才,她還真是小看了。
    他現在主動遞出了橄欖枝,將六王爺名正言順地推上皇位,如此一來,若是六王爺和雲家再想殺他,便難堵悠悠眾口!
    此時此刻。
    南宮翼,殺不得!
    六王爺此刻已經來到了宮階上,親手將他扶起。
    穿過層層的人群,雲溪對上了南宮翼有意無意中瞥來的目光,兩道目光猛然相撞,無形的火花在空中迸發又消失,消失又迸發。
    離宮廷政變已經兩日過去,整個沁陽城從混亂之中逐漸恢復了正常的秩序,六王爺登基稱帝,追封他死去的兄長,並且將其風光大葬。太子因謀反作亂,太子府被抄,連同羅氏一族也全部陷入了牢獄中。皇族的很多人也受到了牽連,下放的下放,驅逐的驅逐,唯有靖王爺爵位封號不變,而且還被賜下了金銀無數,看似風光無比。
    此次宮廷政變後,獲益最多的自然是雲家,雲家上下所有人都被封賞了一遍,就連雲溪母子也不例外。雲溪不喜歡任何的封號,所以推拒了,反而是雲小墨被封了個小王爺的爵位。六王爺的心思,雲溪自然是懂的,想要雲家和皇家真正地和平共處,就唯有拉近彼此間的關係。六王爺給雲小墨封爵,為的就是希望等他長大後,能和他的寶貝孫女南宮櫻聯姻,那麼往後無論是雲家還是皇族,都可以高枕無憂。
    雲溪是不贊成聯姻的,畢竟孩子還小,將來的事誰能預料?就像是雲溪和南宮翼之間的婚約,沒有感情基礎的婚約又如何能作數?也正是因為這一紙的婚約,害了雲溪,誤了她一生。
    她絕不希望這樣的悲劇再在兒子的身上發生,所以她沒有明著答應聯姻之事,卻也沒有推拒了小墨的封爵,就讓對方誤以為她有聯姻的意思好了,這樣於己於對方,都有益處。她相信等再過十年,等到小墨長大成人之後,雲家就再不用倚靠任何人或皇族勢力,便可撐起一方的天空。
    雲蒙和雲逸自加官進爵之後,每日裡忙個不停,時常都見不到人。不止他們忙了,就連龍千絕和凌天宮的人也開始忙碌了起來,『jī hū』見不到人影。
    這一日午後,雲溪用完了午膳後,便懶懶地躺在了籐椅上閉目歇息。
    暖日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她如玉無暇的臉頰上,好似灑下了點點的金粉,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美不勝收。
    風護法悄悄地臨近她的身側,手中持有一封書信,試圖將書信無聲地放下後,便悄然離開。
    “站住!”雲溪突然出聲喝止了他。
    風護法回首,恰好對上她銳利審視的目光,心驀地猛然一跳,『hēi hēi』乾笑道:“『fū rēn』,把您吵醒了,是屬下的錯!”
    “這是什麼?”雲溪看他一臉的鬼祟,不由地起了疑心,拾起他留在她身側的書信,打開翻閱。
    她閱覽著書信的內容,眉梢慢慢地蹙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尊主突然返回了凌天宮,連聲招呼都不打?”
    “宮裡有不少的事等著尊主去處理,尊主走得急,來不及跟『fū rēn』您告別,還希望『fū rēn』不要見怪。”風護法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乾笑著說道,“不過尊主吩咐了,讓屬下留在『fū rēn』的身邊,聽候『fū rēn』差遣。『fū rēn』若是準備好了,想要前往凌天宮,也由屬下來為『fū rēn』安排行程。”
    雲溪壓根就沒聽他的鬼話,只是眉頭越皺越緊,莫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若非有極為重要之事,他是不可能不辭而別的。
    再低頭看一眼信中的內容,他沒有敘說太多,僅有一句:“珍重,凌天宮見!”
    “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雲溪抬眸,緊盯著風護法,沉聲問道。
    “……尊主不讓屬下告訴您,怕『fū rēn』您擔心……”風護法心情很是矛盾,信使這個差使果然不是好當的。
    雲溪冷哼了聲,道:“你覺得我現在一無所知,就不會擔心了嗎?你快說,倘若你不說,那就給我滾得遠遠的,我留一個欺主的屬下做什麼?”
    “別!我、我說還不行嗎?”風護法很是無奈地長歎了聲,“尊主他受傷了……他的仇家找上了他,還帶來了很多隱世的高手專程前來對付他……尊主自知不敵,又不想將禍事引向雲家,所以就自己引開了強敵,返回凌天宮去了。冰護法、雲護法他們也追著尊主的方向去了……”
    “他受傷了?”雲溪心中猛然一撞,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傷得嚴不嚴重?到底是什麼樣的仇家?居然能將他打傷?”
    是赫連紫風嗎?還是司徒家、孟家的隱世高手?
    雲溪心中頓時一片煩亂,一想到他受了傷,她的心情便難以平復。
    “『fū rēn』別著急!尊主的傷不重,他只是不希望對方注意到『fū rēn』和少主的存在,所以才匆匆離開了沁陽城。至於對方的背景……『fū rēn』還是別問了,總之尊主一有消息,就會跟屬下聯繫,屬下一定及時將尊主的消息傳達給『fū rēn』。”
    “真的不重?你敢拿你的人頭擔保?”雲溪冷眼看著他,目光灼灼,好似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風護法無奈地撫額,道:“屬下拿自己的人頭擔保,尊主真的傷得不重,『fū rēn』您就放心吧!尊主是何等人物,若非對方卑鄙無恥,居然設陷阱偷襲,否則又有誰能重傷得了他?”
    “他若是真的無敵於天下,又豈會受傷?”雲溪的聲音低了下去,心頭的那一抹憂慮依然沒有消去。
    說到底,還是她的武藝太弱了。
    倘若她的武藝能和他並駕齊驅,那麼他們母子二人也就不會成為他的包袱和負累,他也不用有那麼多的顧慮,他們二人完全可以並肩迎敵。
    千絕,你千萬不能有事,我會帶著小墨去凌天宮找你,你一定要好端端地等著我們……
    看著她神色逐漸鎮定下來,風護法總算是鬆了口氣,然而他心中的擔憂卻是加重了。因為尊主的傷遠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此次遭遇的強敵前所未有,對方是有備而來,又深知尊主的實力,所以幾大高手聯合伏擊尊主。尊主身受重傷,這傷怕是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是痊癒不了的,但前提是,他能順利地回到凌天宮先。
    “小姐,靖王爺來了。”
    下人的傳話,將雲溪從出神中拉了回來。
    “他來幹什麼?”雲溪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在宮階之上與她對視的那一眼,他深不可測的目光,讓她心悸。他辛苦經營了多年,為的就是奪得那個位置,而她臨陣倒戈,毀了他的計劃,他絕對不可能善罷干休。
    沉寂了兩日,他遲遲沒有露面,前來質問她,現在又突然拜訪,不知他到底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眸光微斂了下,雲溪抬手道:“請他到大堂稍坐,我很快便去會他。”
    “是,小姐。”
    風護法目送著下人離開,眉宇略略沉斂,開口道:“『fū rēn』,南宮翼此人心機深沉,置於死地也能起死回生,可見他心志高遠,怕是不會甘心屈居人下,此人留不得!”
    “嗯,他……的確留不得!”雲溪揉了揉眉心,沉思了片刻道,“一會兒你和我一道去會他,你守在門口處,聽我的號令,今日務必要手刃了此人,以除後患!”
    “好,我聽『fū rēn』的!”風護法唇角一揚,眼底燃起了興奮的火焰。
    大堂門口,奉茶的小廝剛剛從門口退出。
    “小姐,王爺已經等候在裡面了。”
    “嗯,你退下吧。”雲溪衝他招了招手,便領著風護法邁步走進了大堂。
    大堂的左側,一抹銀色的身影巍峨而立,他背負著雙手,正閒適地欣賞著牆上的一幅畫卷,只留給她一個側影。
    人,還是原來的那個人,然而他身上的冷酷氣息卻已收斂得一乾二淨,站在她面前的宛如就是一個溫潤的文雅男子,雍容華貴,風度翩翩。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
    雲溪心中一陣驚疑,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連自己都看不透的人。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南宮翼徐徐地轉身,舉目望向了她,他的目光沉靜,沒有絲毫的波瀾。
    “雲小姐,別來無恙。”
    哼,才不過兩日不見,有必要一副許久不見的模樣嗎?
    雲溪冷笑著,自顧自地在主位上落座,端起了一杯準備好的熱茶,慢慢地品嚐著,並不急著跟他搭話。
    她不急,南宮翼也不急。
    他也重新回到了他的客座,慢慢悠悠地喝起了清茶。
    這一主一客靜靜地喝著茶,誰也不說話,倒是讓風護法看得一頭霧水。
    清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小廝往返於大堂,送了幾次茶水,心中很是奇怪。平日裡待客,最多也就是半個時辰送一壺新茶,可是現在,半個時辰還不到,就連續送了三趟新茶。他實在搞不懂,這位靖王爺究竟是來拜訪來了,還是專程來將軍府蹭茶來了?
    “怎麼回事?”雲清恰好從大堂門前經過,聽到小廝提著茶壺獨自一個人低頭嘀咕著,不由地上前詢問。
    自從宮廷政變之後,雲家上下都忙活起來,而他一個廢人依舊還是像往日裡一樣做著重複的練習,不停地喝藥,總想找機會問一問堂妹,他的腿到底何時才能全部恢復。他被新皇封賞了一個侯爺的職銜,卻無法上戰場,也無法做一些尋常的政務,他心有愧疚。
    小廝回道:“是靖王爺來了,小姐正在親自招待他,可是他們二人就一直那麼坐著喝茶,連一句話也沒有聊過,很是奇怪。”
    “就一直在喝茶?什麼話也沒說?”雲清也訝異地擰起了眉頭,近日裡發生的一切,他也聽說了,雲家臨時倒戈,投向了六王爺的一方,那靖王爺必定是恨死了雲家的。他今日親自登門拜訪,卻沒有任何的指責和斥罵,反倒是平靜得有些不正常,這樣深不可測的一個人,的確是危險得很。不知道溪兒能否獨自應付?
    “靖王爺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了侍衛?”
    小廝回道:“靖王爺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帶任何一個侍衛。”
    “嗯。”雲清默默點了點頭,眼底寒光忽閃,又朝小廝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你去將韓統領喚來,讓他帶一百名高手,埋伏在將軍府門外,聽候我的號令。”
    “是,小人馬上就去。”
    做了妥善的安排後,雲清稍稍舒了口氣,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其餘的還是交給溪兒吧!跟她相比,他一個廢人實在是派不上什麼用場。
    他自嘲地苦笑了聲,什麼將門之後,什麼虎父無犬子,他竟連一個小妹都不如!
    大堂內,寂靜得有些不正常,只能聽到人喝水時的吸水聲和杯碟與桌面之間輕微的撞擊聲。
    風護法左右看看一直不停喝茶的兩人,再有耐性的人也不由地開始心浮氣躁了,這兩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都坐了這麼久了,居然除了剛見面時說了一句,之後就一直沒有出過聲。莫非這靖王爺真是來將軍府蹭茶喝來了?
    手中的寶劍在左右手之間相互交替著,他有些不耐煩了,再這麼繼續耗下去,他寧可此刻就拔劍,一劍了結了南宮翼,又乾脆又利落!
《天才兒子腹黑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