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知道自己要死了，除了感覺害怕以外，可能也會變得無所畏懼，什麼話也敢說了。

    我說完後，王金寶很長時間沒有發聲，只是瞪著兩隻眼睛看我，眼睛裡露出奇怪、疑惑的神色，好像從來都沒見過我這種人一樣。我還是很坦然地看著他，反正都要死了還怕什麼。

    過了一會兒，王金寶才慢慢把頭縮了回去。這樣，我才能看到前面的景色，黑漆漆的路上果然停著三輛車，車前面分別都站著一個人，看來就是黑虎幫剩下的三個堂主了，不知道車裡還有沒有其他人。當然還是看不到旁邊，因為王金寶擋住了我的視線。王金寶抽出一根煙來塞到我嘴裡，還幫我點上了火。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想這待遇不錯，黑虎幫幫主親自幫我點煙，應該沒多少人能享受到這個待遇吧？然後也感覺王金寶這個人不錯。

    王金寶還站在車前，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就像是在打量動物園裡的猩猩。我也不管那麼多了，享受臨死前最後一根煙再說。剛吸了兩口，不遠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好像是刀虎他們幾個回來了。王金寶轉過頭，朝著他們迎了過去。我也跟著轉過頭去，看到刀虎、麥、洪力三人確實正奔過來。然後再往他們身後看，當時就呆住了，這裡竟然，竟然是……

    轉眼間，刀虎他們已經奔了過來。王金寶問道：「怎麼樣了？」刀虎哭喪著臉，頭上流的都是血：「進不去啊，樓裡那個黑影太強了，我們三個也打不過他！」麥和洪力也很慘，頭上也是流著血，看來剛才挨得不輕。王金寶問：「看清是什麼人了嗎？連你都打不過他？」刀虎說：「沒看清是什麼人，但確實打不過，那個人身手很厲害。大哥，要不算了，看來是請不到老幫主了，要不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王金寶在原地踱了兩步，看上去很焦慮不堪的樣。他又仰頭問道：「誰再去試試？」是對前面那三輛車說的。那三人都低下頭去，也無人應聲，看來不願意攬這個活。王金寶歎了口氣，又看看滿頭是血的刀虎三人，喃喃道：「鯊魚幫來勢洶洶，請不到老幫主，咱們黑虎幫就完了啊……」刀虎默不作聲，其他人也默不作聲，似乎沒人能幫得上忙，也沒人再敢進那個「恐怖」的地方去。

    看樣，他們寧肯「亡幫」也不願再進去了。這地方，真的有如此恐怖嗎？

    王金寶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其實何止是你們，就連我也不敢進去。昔年老幫主退隱的時候就說過，千萬不要到這個地方找他，否則會有殺身之禍。罷了，咱們走吧，再想其他辦法就是。實在不行，咱們就和鯊魚幫拼了，大不了也來個魚死網破！」

    說完，王金寶就大跨步往前而去。我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錯過，今夜絕對難逃一死，於是立刻大聲喊道：「王幫主！」喊的時候也覺得很怪，因為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哪還有人叫什麼「幫主」的，但也不能像刀虎他們一樣叫王金寶大哥吧。王金寶轉過頭來看著我：「怎麼？」眉毛皺起，似乎十分不滿。他現在心情不好，肯定是這個臉色了。

    刀虎看著我，也很訝異：「哎，你什麼時候……」才發現我頭上的麻袋沒了，嘴裡的抹布也沒了。麥也看見了，立馬就撲過來打開車門，從地上撿起麻袋往我頭上罩。我胳膊雖然被綁，但是雙腿行動無礙。我一抬腿，就踹在麥腹上，當場踹的他翻倒在地。這一腳用了十成力道，因為我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麥一倒，洪力也撲過來，我照葫蘆畫瓢，又是一腳踹過去。他的目標太大，又被我給踹飛了。我連忙大喊：「王幫主，我願意進樓裡去請你們老幫主！」刀虎也怒了，揮著砍刀就劈過來，口還罵：「你他媽算什麼東西？」

    這下我不敢抬腿了，還沒傻逼到認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呢，只能盡可能地往後縮，但旁邊也是車門，縮也縮不到哪裡，只能眼睜睜看著刀虎的砍刀劈落下來。我瞪大眼睛，喊道：「王幫主，我和你們老幫主很熟的！」在這麼千鈞一髮的時刻，王金寶一把抓住刀虎的後領，刀虎的砍刀也停在我的腦袋上方。我大大的嚥了口唾沫，這算是第四次死裡逃生嗎？

    「你認識我們老幫主？」王金寶把刀虎揪出來，然後問我。

    我猶豫地說：「好像認識……」刀虎在後面罵：「去你媽的，少在這耍花樣，你能認識我們老幫主？我們老幫主出來混的時候，你他媽還在你媽肚裡呢。」

    王金寶卻問：「怎麼叫好像認識？」我說：「我來過這個地方，跟裡面的人還算熟。」王金寶又皺起了眉頭：「小朋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我點點頭：「我知道。這是老鴉坡、筒樓！」

    不錯，王金寶他們現在停的地方，正是老鴉坡筒樓。我對這可熟了啊，以前不止一次過來和氣死閻王爺下棋，還吃美女姐姐做的飯，和樓裡的住戶關係也好，叔叔阿姨的叫，大家也都喜歡我。過年的時候我還來過，跟他們挨個說過年好，他們還要給我紅包，但是都被我婉拒了，聲稱自己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壓歲錢了。其實是因為看他們都挺窮的，不是什麼富貴人家，拿他們的錢也不好意思。所以我打死都沒想到，黑虎幫的老幫主竟然住在這！

    當然，我平時雖然叔叔阿姨的叫，卻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所以王金寶說起趙根生，我也不知道是誰，直到摘下麻袋，才知道這裡竟是筒樓。趙根生？我回憶了一下，裡面確實有個趙叔，約莫四十多歲了，經常坐在家門口擇豆角，有時候我還幫他擇幾個。難道他就是黑虎幫的老幫主？怎麼可能啊，看上去完全就是個普通人啊……

    在我說完以後，剛才被我踹倒的麥蹦了起來，罵道：「你***說廢話，北園市誰不知道這是老鴉坡筒樓？你憑什麼就證明你認識黑虎幫以前的老幫主？」

    我說：「我也不能肯定，也只是猜測而已。我不知道我認識的趙叔是不是老幫主。」

    王金寶又問：「你認識的趙叔長什麼樣？」我就大概描述了一下，王金寶和刀虎都露出詫異的神色，我也震驚了，那個普普通通的趙叔，經常搬個板凳坐門口擇豆角的趙叔，竟然真的就是黑虎幫十年前的老幫主？！這你媽都是什麼人生經歷啊……就這破地方，竟然還有這般藏龍臥虎的人物，我以前一直以為只有祁大爺才算是個世外高人！還好我對趙叔一直都客客氣氣的，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

    王金寶又問：「你怎麼認識我們老幫主的？」我老實說道：「我有個姐姐住在這裡。以前找我姐姐玩，經常和趙叔見面，也打兩句招呼，其實也不算熟。」王金寶看上去更加震驚：「你姐姐住在這裡？你姐姐叫什麼名字？」我說：「李娟。」王金寶一下就迷茫起來，問道：「李娟？多大了？有什麼綽號嗎？」我想了想，說道：「剛剛二十多歲，我叫她美女姐姐——這個算綽號吧？我姐長得特漂亮。」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這些人都是黑社會啊，萬一對美女姐姐起歹心怎麼辦，連忙又補了一句：「其實也不是很漂亮。」

    王金寶沒理我這顛三倒四的話，一張臉顯得更加震驚了：「二十多歲，住在筒樓？！」

    我也跟著迷茫了：「怎麼了，二十多歲不能住在筒樓嗎？」難道住這還有年齡限制？

    刀虎立刻罵了出來：「這逼肯定在吹牛，筒樓是一般人住的嗎？草***在這瞎編，老現在就砍了他！」又想撲過來砍我，但是被王金寶給攔住了。

    我一肚的火，對刀虎憎恨到了極點，這人到底是有腦沒有？好在王金寶還算睿智，他又問：「你以前進筒樓的時候，沒有遭遇過任何阻礙嗎？」我說：「沒有啊！」

    是真的沒有，鬼知道刀虎他們為什麼被打的頭破血流，莫非是他們撞鬼了。

    刀虎在後面氣呼呼的，一直說：「大哥，你可別信他，他就是個傻逼。」

    王金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後的筒樓，說道：「是挺假的……」

    我心裡一沉，這可是我最後的希望啊。王金寶又說：「但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不妨就讓他去試一試。」原來這不只是我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刀虎連忙說：「沒必要試啊，他就是想逃跑而已。咱們一讓他過去，他百分百就跑的沒影了。」

    車停在路邊，距離筒樓有二百多米的距離。他們沒人敢跟著我過去，而筒樓後面是一大片野地，確實能給我提供機會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