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靜王求婚

    雍文太子在走過李未央央身邊的時候突然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李未央微微吃驚,因為她發現那雙眼中透出冰雪一般的寒光,她微微地垂下頭,避過了他的眼神。然而,她卻不可避免地發現,雍文太子眼神之中隱藏了一股殺氣。她不禁想:難道宮中發生的事情,已經讓太子和裴皇后盯上了她嗎?不過,她倒沒什麼可畏懼的。
    雍文太子注意到了李未央,這僅僅是因為他天生有野獸般的直覺,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這個女子,他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彷彿被窺探了一般。對方不過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他相信可以窺探他心意的人,世間並不存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打量著李未央,總覺得這個少女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氣度雍容,神情淡然。他是知道自己的威勢的,雖然平時他總是笑瞇瞇的,十分和煦的樣子,可是,在朝中誰都知道,雍文太子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曾經有一個官員得罪了自己,他盛怒之下發作,那個官員卻當場嚇得暈了過去,至此之後,所有的文武百官見了太子,總是有些恐懼。便是臨安公主,在自己的面前也常常是畢恭畢敬,可是李未央——他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的是從容不迫。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不由變得更加威懾,李未央雖然低著頭避開他的眼神,他卻覺得對方並不是認輸,也不是恐懼,而只是淡淡的嘲諷。想到這裡,他突然站住了腳步。當著眾人的面看著李未央道:「郭小姐,多日不見了。」
    眾人看到太子竟然停下和郭家的小姐打招呼,不免微微吃了一驚。
    李未央抬起眼睛,淡淡地一笑,「承蒙太子殿下關照,郭嘉一切都好。」
    李未央的話說出了口。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種奇異的神情。在宮中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傳遍了整個越西的大都。所有的人都知道,郭家的小姐並不是看上去的那樣簡單。當然,郭家根本就沒有一個簡單的人。每一個郭家的人面上都帶著笑容,讓大家感到親切。但是他們能得到今天的地位,絕對不是簡單的事。
    太子只這樣淡淡地說了一句話,便微微一笑,像是並不在意郭嘉的回答,目光反而轉到了郭舞身上,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熱情。被那樣的眼神看著,郭舞含羞低下了頭。
    李未央在一旁勾起了唇畔,心道:看來兩人的聯姻是真的了,只是不知,何時才當眾宣佈了。按照郭平的性情,只怕今日就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吧。
    太子深深地看了郭舞一眼,轉身離去了。太子身後不遠處,跟著臨安公主和蔣南,他們兩人十分親熱的模樣,笑容滿面地走進來。堂堂一國公主,不管走到哪裡都帶著這樣的一個男人,實在是一件引人側目的事情,然而臨安公主卻彷彿以此為榮,像是渾然不在意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不知為什麼,蔣南和李未央的目光微微對視了一瞬,最終,反倒是蔣南先移開了目光。
    眾人紛紛落座,郭平見人到的差不多了。一拍手,便讓奴婢魚貫地送菜餚上桌。一時水陸八珍,美味佳餚,十分的豐盛。郭平親自起身,將每一位貴客面前的酒杯斟滿,才坐回了坐席,舉起酒杯道:「至此時刻,在下略備水酒,恭請太子殿下和各位貴客,少飲幾杯,稍後還有歌舞美人助興。承蒙各位垂顧,今日必要盡歡,方不負良辰美景。」說罷,向太子先敬了一杯道:「太子殿下親自駕臨寒舍,那是蓬蓽生輝之事,在下先行致謝。」
    太子微笑著,回了一杯酒。眾人聞言紛紛舉杯慶賀郭平壽辰,場面一時非常熱鬧。就在此時,突然聽到外面有聲音傳來,「旭王殿下駕到!」
    眾人一愣,無緣無故的,旭王元烈怎麼會來到這裡?
    郭平的笑容頓了頓,顯然十分驚訝。其實今天的宴會,他確實邀請了元烈。只不過,他和他素無交情,元烈的性情又一直是十分的古怪。從來不參加這樣的場合……他一直以為,對方根本就不會來參加這次的宴會。那則邀請,也不過是盡了心意而已。
    元烈一身華服,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眾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他的身上,隨後就有好事者看了一眼坐在郭家人身邊的郭小姐,心中都是竊笑不已。看來傳說之中,旭王元烈對郭嘉一見鍾情的事情是真的了,不但是處處維護,還如影隨形。明明素日裡和這兵部尚書郭平沒有絲毫的來往,如今卻出現在這宴席上,不是為了郭家小姐,又是為了誰呢?
    臨安公主看著旭王元烈,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蔣南的目光卻變得冷冽,他低下了頭,掩飾性地喝了一杯酒,心頭湧起一種複雜感覺,卻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滋味。李未央,若是你知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又會作何感想呢?呵呵,恐怕你絕想不到,最終是我將你送上死路吧。腦海中突然湧現起第一次在大歷宮道上見到李未央的場景,蔣南冷冷一笑,將被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元烈剛剛坐下來,郭平便親自起身向他敬了一杯酒,大聲笑道:「旭王殿下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呀!」這些話他對太子也說過,如今對旭王元烈,便又說了一遍。李未央心頭暗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元烈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向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眸子裡流露出一絲閃閃的笑意。李未央垂下了眼睛,微微一笑。眾人剛要舉杯,卻又聽到外面有人道:「靜王殿下到!」
    這下子就連郭平都愣住了!靜王怎麼也來了呢?眾人正思慮著這個問題,便看見靜王大跨步地從門外走了進來。他面上的笑容和往日一般的和煦,只是當目光落在旭王元烈的身上時,那溫和的笑容立刻便冷了三分。眾人看在眼裡,便立刻想起最近京都流行的一則小道消息,便是關於郭惠妃有意為靜王元英迎娶郭嘉的事情,再看看元烈同樣很不善的表情,眾人很容易想到「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八個大字。不管他們怎麼想,在座的三個當事人,靜王元英,旭王元烈和那郭家的小姐面上都是一派淡然,絲毫沒有什麼異樣。
    眾人瞅來瞅去都瞅不出什麼來,便只能私底下悄悄地議論兩句,轉過頭去繼續推杯換盞。須臾之間,郭平便請出了一隊美人為大家表演歌舞。舞姿雖然並不算非常出色,可是配上美景美酒,便讓人陶醉了三分。有美人跳舞,很快便又傳來美好的琴音。眾人一瞧,郭舞已經坐到了琴前,正在為那些美人伴奏。
    她的琴音初時很微弱,讓人非得側耳細聽,漸漸的,琴聲變得婉轉盤旋,如同穿花拂柳一般旖旎而出,音律連綿不絕恍若高山流水,琴聲反反覆覆,清新而流暢,讓人逐漸生出一種蕩起迴腸的感覺。眾人一邊聽琴,一邊觀賞那歌舞。李未央卻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郭舞敢在這樣的宴會獻藝,想必是對自己的琴技十分的有信心,可是在李未央看來,對方的琴技也不過如此。她在大歷聽過不少這樣的琴音,只覺得過於婉轉低回,萎靡無力,令人覺得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此刻,一旁的太子殿下卻突然抽出腰間玉笛,放在唇邊吹了起來。剎那之間,恍若銀瓶乍破,鐵騎突出,急促的笛音彷彿千軍萬馬一般,縱橫馳騁。
    郭舞一怔,隨即她的琴音也隨之改變。伴隨著笛聲的爆發,她的琴音變得渾厚沉著,殺機隱伏。那些歌舞的美人,舞蹈也變得鏗鏘起來,整個舞曲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李未央凝神細聽,卻覺得那笛音之中卻似乎有一種豪邁悲涼的情緒,彷彿為眾人描繪一副沙場秋點兵的景象。她微微一笑,看來這太子殿下實在不簡單,心中頗有丘壑呀!
    笛音慢慢從高亢恢復了平靜,宛如一場大戰之後的歌舞生平,讓人們在心曠神怡之中變得沉醉。郭舞的面上露出一絲羞紅,在笛音停了之後,她的琴曲也慢慢地跟著停了下來。一曲終了,掌聲雷鳴,眾人紛紛為太子殿下叫好。在座的誰都知道,今日若非太子殿下的笛音到了要緊處救了一把,那郭舞的琴曲根本是太過旖旎,十分平常,並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
    只不過他們是來參加別人的宴會,便紛紛開口將郭小姐吹捧一番。郭舞聽了眾人的誇讚,心中自然十分的喜悅。欣賞了美麗的歌舞,聽完了琴曲。郭平站了起來道:「今日我院子裡的牡丹都開了,都是從大歷運來的稀有品種,大家若是喜歡,不妨四處遊覽一番。」主人都這樣說,客人們便紛紛地站了起來。
    李未央一路觀賞著牡丹,一路漸漸與人群脫離開來,她向來不喜歡過熱鬧的環境,再加上今天她也有些話想要單獨向元烈說。只不過元烈還沒有來不及追上她就已經被太子纏上,太子盯著元烈說話,元英卻瞅準時機,上前一步,攔住了李未央。
    李未央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十分詫異,按說,靜王今日不是不參加這個宴會麼,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元英站的離李未央有一些距離,同樣穿了一身華服,雍容的衣服卻顯得他更加出眾,好像這錦袍天生就是他神采氣韻的一部分。李未央信步向前走,彷彿沒有瞧見他一樣。
    元英的聲音悠悠地在她身後響起,十分輕鬆:「昨日母妃又再向我提起你我的婚事,似乎正在為此煩惱。」
    李未央轉頭,元英卻是望著一盆盛放的牡丹花,放佛沒有在瞧她。
    李未央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呢?」
    元英輕輕地說道:「上一回,我只是一句話帶過,這一回,我卻親自向母妃說,要迎娶你做王妃。」
    李未央臉上卻沒有一絲驚訝,更沒有歡喜或是反感的情緒,彷彿毫不在意,只是恭謹地道:「多謝靜王青睞,可惜……」
    她的話沒說完,元英已經勾起了一抹譏笑,帶著些許的瞭然,淡淡地道:「為了那個人?」
    李未央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不免挑起眉頭,「我不知道殿下所謂——那個人究竟指的是誰?」
    元英信手採了一朵牡丹,絲毫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逕直拿在手中把玩,似乎並不在意李未央說的話,只是轉開了話題道:「我原本不打算來參加,只不過聽說那個人來了。我想既然同樣都在追求你,我總不能落於人後吧。」
    他竟然這樣坦誠——李未央聞言,微微一笑,並不理會。正準備向前走時,元英卻又向前追上幾步,來到她身邊,將一朵艷紅的牡丹花塞在她的手心。手心劃過柔潤的觸感,是他指尖帶過的痕跡。
    「殿下,你這又是何必呢?」李未央一怔,再次開口。
    元英的目光如流水一般慢慢地在她身上流過,緩緩開口:「郭嘉,我喜歡你,而且欣賞你。」見李未央不語,他笑了笑道:「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便沒有得不到的。只不過,我從來不會強人所難。我相信,你應該明白,誰才是最適合你的人。」李未央手中把玩著他遞來的牡丹花,避開了他那雙光華流轉的眼睛,只是淡淡地道:「什麼是適合,什麼又是不適合呢?」
    元英笑了笑,流轉的眼眸泛起一絲洞悉一切的光芒:「你進入郭府,總不能只是為了做一個區區的郭小姐吧?」
    他如今已現雍容氣韻,一派王者風範,李未央不禁凝神,低聲道:「看來靜王殿下到了如今,還是懷疑我進入郭府的目的?」
    元英緩緩地垂下頭道:「我不是懷疑你,只是陳述事實。你一直喚我殿下,可叫那個人,你卻是叫元烈。若是可以,也喚我一聲元英吧,就像你的哥哥們那樣。」私底下,郭家的兄弟們經常直呼他的名字,這也是關係格外親近的緣故。
    李未央只覺得他答非所問,淡淡一笑,將那朵牡丹花遞還給他:「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會奢望。我想殿下是一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若是我願意成為靜王妃,何至於等到現在呢。更重要的是,無論我進入郭府是什麼目的,橫豎是和殿下無關的。」
    元英笑了,卻不去接那牡丹:「難道你不想借助我的勢力,來幫你達到目的嗎?你一心進入郭府,要對付的人,一定是很難接近吧。有了我的幫助,你會更快的達到目的。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你的敵人是誰,勢力有多大,我都可以幫助你。」說完,他自嘲地笑了笑,彷彿並不屑用這樣的手段來誘她上當。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進入郭府並非我所願,但殿下說的對。我本身就是帶有某種目地。只不過我既不想倚靠郭府的力量,也不想依附於殿下,我只想依靠自己。」
    聞言,元英不禁怔然,細微的震驚只是一瞬間,隨即他的心中漸漸明白過來,她這是明明白白的拒絕啊。元英覺得詫異,李未央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她應當知道怎樣選擇來說才是最好的。在大都,一個郭府小姐身份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的敵人勢力定然十分強大,若是有了靜王府的支持,她會更快的達到目的。按照她的秉性來說,應當不會拒絕才是,可是她還是一口回絕了,這是為什麼呢?不用問他也知道,是因為某個人。
    靜王的眼神慢慢地投到了不遠處正在與太子寒暄的元烈身上,冷冷笑道:「旭王元烈可以給你什麼?明明可以走捷徑卻要裝作毫不在意,你還敢說不是為了他嗎?」他的眼眸之中漸漸泛起一絲冷凝,這是李未央從未在元英的目中看過的神情。元英總是微笑和煦的讓人如沐春風,從來不曾讓人感到寒冷,可是此刻她卻覺得,元英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簡單。笑面虎的由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也許元英溫和的表象之下,隱藏著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本性——那越西皇室天身具有掠奪的本性。
    其實李未央可以仔細地思考一番,並不急於給他答覆。甚至於她只要安撫一二,便可以讓對方為她做一些事,而且光明正大。她幫助靜王,借刀殺人,令裴後和太子陷入絕境,不但她大仇得報,事後,她也可以選擇歸隱田園或者安享富貴,的確是個好法子。可是她平生行事,對敵人可以不擇手段,卻從來不會對親近之人用這樣的手段。靜王固然與她並不親近,可他卻是與郭家息息相關。郭家人與她雖然沒有血緣親情,可是他們的一片拳拳之心,李未央縱然鐵石心腸,也不能不動心。若是為了卻私怨,攛掇靜王與裴後槓上,一著不慎,必定連累郭家。
    她歎了一口氣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殿下對我有情還是無情,有心還是無心,都與我無關。我勸你也不要再想這個問題,我不答應,母親也不會答應的。」
    元英看著李未央,目光漸漸變深道:「你相信不相信,我會有法子讓郭家答應的?」
    李未央望著他,目光裡流露出一絲冷然,「若是使用威逼利誘的法子,那殿下就不是元英了。我相信,你對郭家的重視遠勝於我。若是惹惱了他們,你哪裡來這樣強大的支持者呢?」
    元英笑了笑道:「看樣子。嘉兒你對我十分的瞭解,更知道我的野心。」
    李未央笑了笑道:「身為一個皇子,自然不甘心只是屈居人下,更何況靜王殿下天生就有一種凌駕於眾人之上的魄力。只不過礙於裴家和雍文太子,只有按兵不動。我想你如今最大的願望,便是勸服郭家追隨於你,你想娶我也並不是全然是因為你喜歡我,更重要的是你覺得郭家人對我十分重視。所以,你是因為需要而娶我,不是嗎?」
    元英深深看進她的眼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李未央並不是一個好欺騙的人,不管他有什麼目的,都很容易被對方看穿。不錯。他並不是因為愛或者喜歡才會迎娶她,他是因為——需要。這兩個字雖然聽起來十分的功利,但是對於皇子而言,需要遠勝於一切。李未央若是嫁給別人,元英極可能會失去郭家支持。因為他太明白舅舅的性格,守城有餘而攻勢不足。郭家寧願守著如今富貴安穩,也不願再進一步去為他去冒險。可惜他需要的不是默默的支持,他需要的不顧一切、強大的後盾。然而此刻一切都被李未央看穿了,他還能說什麼了。狡辯嗎?不,元英不是這樣的人。他想了想,面上的神色緩和下來,柔聲道:「嘉兒,你覺得我不會贏嗎?」
    李未央望著他,淡淡地道:「殿下,不是我潑你冷水,依現在情況來看,越西政局頗為穩固,太子殿下既是裴後的嫡長子,又沒有明顯的失德,文武百官畏懼裴家權勢,皆數倒向太子。殿下即便娶了我,得到郭家全力支持,苦心孤詣,慘淡經營一些年,縱然可以強行奪位成功,也不免遺臭萬年。史書上會說,殿下是謀逆篡位,亂臣賊子。常言說,名不正則言不順,殿下自己不怕成為千古罪人,卻不要拖累一心為你著想的郭家才好。」話是這樣說,她卻是在提醒元英,不要妄圖把郭家拉下水,謀逆一事,郭家絕對不會做的。
    元英盯著李未央,越發讚賞她的冷靜理智。他如今最為顧忌的,便是太子地位穩固,裴後勢力龐大,只是他不露聲色,淡淡一笑,道:「我當然知道局勢如何,可我更相信,太子這副假面具不會一直戴著,他總有一天會露出本性,到時候,你便會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這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嘉兒,今日對你的求婚一直都算數,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明白,誰才是最適合你的人。」說完他看了遠處一眼,笑道:「你另外的一個追求者來了,我該退場告辭。」說完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李未央目送著他的背影,卻是歎了一口氣。元英十分聰明,也很是謹慎,尤其是舉手投足之間竟然隱隱有帝王氣象,又肯放下身段與人結交,絕非甘心長久居於人下之輩。將來他若是爭奪皇位,必定是一場血戰。他今日突然提起這件事,可見很快便有所行動了。可是對於李未央自己而言,她不願意摻合在皇子之間的爭奪。她的目的,不過是那高高在上的裴後而已。
    元烈很快地走到了李未央的身邊,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她,隨即自嘲地笑了一下,勾勒出冷酷神情,他薄唇微啟,低低道:「看樣子,元英一定是說了什麼。」
    李未央微笑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他說什麼重要嗎?還是你依舊為他的話而在意?」
    元烈的見識早已不同於在大歷的時候,那時候他只是李家的三少爺,對於世情並不熟悉,對於人心他也看不透。如今他已經是越西的旭王殿下,歷練的事情多了,心境看著都開闊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開朗,驕傲,還有一種凌厲的霸氣。他微微一笑,面上卻是無比的自信:「元英說什麼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的心,是否依然沒有動搖?」
    「動搖?」李未央笑了笑,「我倒是想要動搖,只不過對方要的不是李未央,而是郭嘉,你明白了嗎?」
    李未央和郭嘉到底有什麼不同嗎?看起來她們是同一個人,但事實上兩者卻有顯著的不同。李未央是安平郡主,只是她自己,只是一個千里迢迢而來,無依無靠的女子。而郭嘉,背後則是強大的齊國公府,還有五個無比優秀的哥哥。得到了郭嘉,就等於得到了齊國公府的支持。這一點,雍文太子知道,元英知道,所有人知道。這個世界上,誰才是為了李未央而來的呢?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郭舞站在不遠處,看著旭王和李未央站在一起,是那樣的賞心悅目,心頭掠過一絲妒火。從第一次見面,她的一顆放心,便落在了旭王元烈的身上,她從沒見過那樣的男子,從沒見過那樣瀟灑的風姿,從沒見過那樣出眾的相貌。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將來有一天,總要讓這對所有女子都不屑一顧的男子,對她產生青睞。她費盡了一切的心思,去贏得他的注意。有一回,她刻意落了一方手帕在對方的面前,原以為,他會像其他人一樣,撿起羅帕送到她面前來,這樣他們便熟識了。她也有機會多和他說兩句話,讓他為自己的美貌所迷惑。就像從前她一直所做的那樣。
    可惜旭王元烈看都沒有看一眼,筆直地從那方羅帕上踩了過去。在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跟著這方被弄髒的羅帕一般,摔成了兩瓣。從那時候開始,她便明白,旭王元烈是一個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人,他的眼中根本沒有這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她托自己的父親想方設法的邀請元烈來郭府,原本想要在他面前展示一番琴棋書畫,讓他明白自己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名門閨秀,引他來求親。可惜,自己的父親不夠份量,旭王元烈早就把他兵部尚書的帖子丟到了一邊,看都沒看一眼。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她和父親一樣對齊國公府充滿了憎惡。想也知道,若她擁有郭嘉的身份,旭王元烈怎麼會對她視若無睹呢。不管從哪個方向看,自己怎麼都比郭嘉美貌?不是嗎?男人都應該喜歡漂亮的女子,怎麼會對容貌不如自己的郭嘉這樣上心呢?還不是為了齊國公府的權勢!若非李那個女人的存在,自己一定能夠成為堂堂正正的旭王妃。太子雖好,可惜她卻只能做個側妃,怎麼會不委屈呢?!郭舞的心中憤怒的想著,不留意間,卡嚓一聲,尾指的指甲斷在了手裡,她的面上掠過了一道寒光。不遠處,蔣南向她走了過來,避開眾人的目光,輕聲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郭舞冷笑一聲道:「我做事情,南公子自然可以放心,那李未央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蔣南看了一眼她美麗的容貌,只是冷冷一笑道:「郭小姐,這麼有把握嗎?可千萬不要到了關鍵時刻出什麼紕漏,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啊。」
    郭舞的面容沒有絲毫的變化,眼眸卻變得更加的冷酷,她的心中對郭嘉沒有絲毫的好感,甚至充滿了憎惡。如今她甚至比蔣南還要期待看到郭嘉的消失,所以她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我已經吩咐趙月。將那封密信放在了她的錦囊裡。待會事情鬧起來,她肯定是跑不了的。」
    蔣南卻不以為然道:「郭小姐你冰雪聰明,我原本應該放心的。只不過你不太瞭解李未央這個人。每次到了緊要關頭她總是能翻身,若是沒有完全把握,還是不要妄自行動。」
    郭舞卻是已經等不及了,她不想再看到李未央和旭王元烈親密地站在一起,在她眼中,只要除掉對方自己就能夠取而代之。沒有齊國公府,父親郭平自然能繼承爵位,而她也可成為堂堂正正的國公小姐。到時候,旭王元烈能不高看她一眼嗎?見蔣南始終心存疑慮,郭舞不免道:「這主意不是你出的嗎,怎麼,事到臨頭反悔了嗎?」
    蔣南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背影上,卻是說不出的複雜:「後悔?我怎麼會後悔?我只恨不能早一點看到她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郭舞不禁揚眉問道:「難道南公子也有憐香惜玉心思?聽聞你和李未央同樣來自大歷,又或者,過去你們之間不止仇恨這麼簡單吧?」
    也許女人的心思格外敏銳,一眼就看出了蔣南的內心。他一怔,隨後苦笑道:「她與我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一點,郭小姐絕對可以放心,我是不會壞了你的大事的。更何況,就像你所說,這主意本身就是我出的。我又怎麼會臨時改變主意呢!」事實上,蔣南只是覺得不安。明明大權在握,可他就是覺得不安。這一次蔣南已經收買了趙月,他相信計策一定能夠成功。但是不知何故,他的內心深處還是覺得十分危險……
    郭舞笑道:「放心吧,南公子。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待會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蔣南笑著點了點頭道:「那我就靜候佳音了。」說著他轉身離去,郭舞冷哼一聲,鄙夷地道:「真是個沒用的東西,事到臨頭才來擔心,還不如我這個女子。」
    郭舞身邊的心腹婢女低聲道:「小姐,剛才奴婢奉小姐命令悄悄去與趙月接洽。她卻遞給我一個信封,說這上面便是那李未央與旭王元烈來往的密信。」
    郭舞眉頭一跳,頓時一把搶了過來。唰唰將那封信拆開,一瞧,卻是一封空白的紙,上面什麼也沒有。她不禁皺起眉頭道:「什麼密信?這是耍我嗎?」
    隨後,突然一隻手斜伸出來,從她的手上搶過了那封密信,郭舞不禁怒道:「誰?!」轉過頭來瞧見是剛才明明已經離去的蔣南。她不由生氣道:「你不是已經走了?」
    蔣南笑了笑,道:「是啊。不過看到郭小姐手上似乎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特意來鑒賞一番。」轉瞬之間,他已經將那封信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郭舞不禁上前一步,道:「還給我。這是屬於我的東西。」
    蔣南冷笑一聲,道:「是嗎?我剛剛明明聽到這婢女說是趙月奉命送來給你。據說是那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來往的密信,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是該由我保管。」
    郭舞面上掠過一絲難堪。事實上她很想知道旭王元烈都和李未央說了什麼。在她想來這一定是一封情意綿綿的情書,她在對李未央更加嫉妒的同時,心中也十分的好奇。但蔣南卻不這麼想。他總是覺得這封信有什麼古怪,所以一定要親自的研究一番。雖然是一片空白,可他知道很多的藥水灑上去便可以讓這上面的字跡顯形。今天便可以除掉那李未央,但是多給她加一條與旭王元烈私通的罪行,又有什麼不好呢?這樣做只會把元烈一起拖下水。不知為何,他不希望放過元烈。蔣南的眸色變深,微微一笑道:「好了,郭小姐,我還等著你要演的那一齣好戲呢。可千萬別讓我失望。」說著,他便轉身,真的走了。
    郭舞非常氣惱地跺了一下腳,低聲道:「不過是一介男寵,又有什麼了不起!」
    旁邊的一個婢女連忙提醒她,道:「小姐,小心隔牆有耳。」
    郭舞冷笑一聲,道:「哼,他不過是仗著臨安公主,才作威作福,且看等我做了國公府的小姐,誰還理睬他們!」說著,她輕輕地整理了一下鬢角,端起滿臉的笑容從花叢之中走了出去。
    眾人欣賞完了美麗的牡丹花,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竟然遲遲不見郭平到來,臨安公主面上掠出一絲怒色道:「主人去了哪裡呀?怎麼兵部尚書也是這樣怠慢客人的嗎?」
    郭舞似乎十分的惶恐,連忙站起來道:「公主殿下息怒,我父親應當是有一些急事要辦。」
    臨安冷笑一聲道:「把我們都丟在這裡。他又有什麼急事?難道父皇突然招他進宮嗎?」這話說的十分尖酸刻薄,只不過她是臨安公主,不管她說什麼,都沒有人敢當眾反駁。
    雍文太子卻是打圓場道:「兵部尚書向來事務繁忙,這倒也沒有什麼。我們暫且等上一等吧。」
    李未央面上帶著一絲冷笑,淡淡移開了目光,她知道,對方正在暗中策劃著一切。郭夫人低聲地道:「這個郭平,不知道又在耍什麼把戲!」她的心頭隱隱浮現一絲不好的預感,然而郭家三兄弟,面上都帶著笑容,彷彿對即將發生的一切都毫無所知似的。
    蔣南看著這一幕,心頭冷笑了一聲,李未央,今天你與蔣家的仇恨,便劃上了一個休止符了。恨你恨了這麼久,你若是突然死了,恐怕我還會覺得寂寞呢,但願你一路走好,可別怨我!想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臨安公主扶住他的手臂道:「在想什麼?」
    蔣南淡淡一笑道:「我是在想,等這些事情告一段落,便和公主你一起遊山玩水,暢遊天下,豈不樂哉?」
    臨安公主大笑道:「就是應該這樣,管這些煩心事做什麼呢!」話是這麼說,她心頭卻是覺得奇怪。最近蔣南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私底下在忙些什麼。她跟他說話,總是覺著隔著一層心。更難得見到他的笑臉,知道他報仇心切。可是臨安公主可是得了裴後的警告,不允許再對郭家隨便做下什麼,以免惹下更大的麻煩。臨安公主雖然任性妄為,可是向來十分畏懼裴皇后。既然裴皇后都這麼說了,她又敢怎麼樣呢?在宮中發生的事情,臨安公主雖然不曾親身經歷。可是大名公主的慘狀,她後來也是親眼見到的。想到大名公主竟然也折在了李未央的手底下,足見這個女子是多麼的心思狡詐,讓人覺得害怕,畏懼。
    臨安公主不是傻瓜,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她是不會去動李未央的。因為動了對方,等於動了整個郭家。儘管蔣南為此責備她,冷落她,她也不敢冒然行動。只能假意討好,一心奉承。只是今日,為什麼蔣南卻露出這樣的微笑呢?
    臨安公主心頭越發的疑惑,卻是不曾細想。就在此刻,眾人突然見過郭平滿面怒色地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大批的護衛,剛剛站穩,郭平就厲聲道:「把這裡全部包圍起來!」
    眾人面上皆是一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齊國公站了起來道:「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郭平卻沒有回答齊國公的話,而是快步走到雍容太子的跟前跪倒道:「太子殿下,剛剛我府上發生了一件十分嚴重的事,請殿下為我做主!」
    太子露出一絲驚疑,慢慢道:「究竟是什麼事讓兵部尚書如此的驚慌失措,這些護衛又是怎麼回事?」
    郭平的面上掠過一絲冷凝,彷彿事態十分嚴重的模樣,他慢慢地道:「在我的書房之中,有一份關於越西軍隊的重要情報,乃是一封佈陣圖。可就在剛才,這份情報,不翼而飛了。」當他說到不翼而飛的四個字的時候,眾人的面色都變得驚慌不安起來。兵部尚書所謂的重要情報自然是要送給越西皇帝的密折,可是這樣的一份重要的情報,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可想而知,這將在整個越西,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雍文太子也是十分的驚訝,不由上前一步道:「郭大人,不必焦慮。將整個事情細細地說一遍吧。」
    郭平面上自然是眉頭緊皺,慢慢地道:「太子殿下容稟,原本我有一份密折要呈給陛下。一直悄悄的放在書房,但不知怎麼回事,剛剛我回去書房的時候,卻發現那裝密折的匣子被人打開了。裡面的密折已經不翼而飛。所以,我緊急封鎖了整個院子,搜查了每一個進出的人。可惜,那些人的身上都沒有密折。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在這花園裡。客人之中,必定有奸細!」
    「在花園裡?這豈不是懷疑我們這些客人嗎?」戶部尚書第一個惱怒道。
    雍文太子看了他一眼,卻是揮了揮手道:「劉大人,稍安勿躁。我想郭大人必定是有依據才會這樣說,且聽他說完吧。」
    郭平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似乎十分惶恐地道:「這是自然的。微臣再如何膽大包天,也不敢懷疑太子殿下和眾位同僚啊。只不過事關重大,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搜查,不能隨便放大家離開了!」
    齊國公的面上籠罩出一絲寒光,「大哥,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那密折是我們其中某一個人拿走了嗎?我們取這密折又有何用呢?」
    郭平的面上露出一絲冷笑,「是啊,從剛才起,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在座諸位,都是越西的肱股之臣,又有什麼必要偷取這樣的情報呢?可是我思來想去,除了你們,這府上並沒有其他人會拿走這份情報。所以,只能委屈大家搜一搜身了。」
    「搜身?」郭夫人面色一變,惱怒道:「這裡這麼多女眷,難道你都要一一的搜過嗎?」諸位女眷的面上都跟著出現極端不悅的神情,她們好端端來參加宴會,卻莫名其妙卻鬧出了什麼佈陣圖失蹤的事情。誰會對那種情報感興趣?難道他們都瘋了不成嗎?可是郭平信誓旦旦,卻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雍文太子淡淡地道:「這密折既然如此重要,為避免父皇雷霆之怒,大家還是不能輕易離開了。」雍文太子聲音雖然輕,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眾人還能說什麼呢?他們心中非常的不滿,卻又只能坐回了原位。太子看了大家一眼道:「諸位大人,就請到旁邊的殿內更衣。請護衛一一檢查過。至於眾位夫人小姐嘛……」他的目光在李未央的面上一掃而過,微微一笑道:「只怕要委屈各位了,也讓府中的婢女搜一搜吧。」
    人群之中,李未央的雙唇微抿,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偏生今天這笑容裡,卻夾了一絲令人心寒的意味,眼中跳動的,是勃然的殺機。
    郭平卻盯著李未央,此刻那個少女面臨著這樣的局面,依舊表現得安靜而沉穩,她果然如自己所預料的那般,狠厲,聰明,心思細膩,強大。只可惜,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庶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