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臨安之死

    李未央這樣一說,臨安公主勃然大怒道:「郭嘉!你什麼意思?難道要我當眾挨打不成?」
    眾人一聽都是愣住了,在越西一朝還從未有一個皇親國戚挨過板子,而且臨安公主還是個女子,怎麼想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脫去外衣,受這五十大板。
    太子聞言不禁面上掠過一絲陰冷,他看了一眼郭嘉,微笑道:「郭小姐,這件事情是臨安的不是,不過你可否看在我的面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元烈冷笑一聲道:「太子殿下,剛剛林大人可是對郭公子下了狠手,若非我阻止這板子落在他身上,恐怕現在連性命都沒有了,人人都說越西的吏法嚴苛,臨安公主犯的可是污蔑忠良的罪過,太子殿下不說將她當眾拿下,連這五十板子都捨不得打嗎?」
    太子面上掠過一絲難堪,口中卻淡淡地道:「臨安畢竟是女子,這五十板子下去恐怕連命都沒了,旭王殿下你未免也太嚴苛了些。」
    眾人聞言便紛紛附和道:「是啊,公主殿下身嬌肉貴,怎麼能挨這五十板子呢?」「沒錯沒錯,旭王殿下,你就饒了臨安公主吧!」「對,她也是年少不知事,就饒了她吧。」
    這些話聽在李未央的耳中,不禁冷冷地一笑,她太瞭解這些見風轉舵的人了,無非是畏懼裴家和裴皇后的權勢,想要在雍文太子面前表功而已。她目光變得異常冷漠,道:「太子殿下,剛剛明明是臨安公主自己所說,若是我能夠證明四哥是被冤枉的,她就情願挨這五十板子,難道堂堂一國的公主也可以出爾反爾,毫無愧疚嗎?」
    李未央這樣一說,雍文太子的面色就更加的難看了。
    齊國公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我剛剛就已經說過,若此事的確是郭敦所為,我絕不會輕饒了他,但若證明他是被冤枉的,那麼我郭家也不會坐以待斃。臨安公主既然親口承諾,就該兌現才是,否則便是羞辱了皇室的尊嚴!」
    雍文太子左思右想,都覺得這件事不容易解決,他瞪了一眼臨安公主,心道若不是你搞出這麼多事來,我何至於這麼為難?不管是雍文太子,還是裴皇后,都不願意現在就對郭家動手,畢竟郭家的手中掌握著兵權,若是郭家出了什麼事情,只怕他們在外的兩個兒子會第一時間調轉馬頭……一旦興起兵災,這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雍文太子想了想,口中慢慢地道:「齊國公,並非我不想為你做主,更不是我想偏袒臨安公主,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我看,還是稟告父皇才好。」
    李未央目光暗藏幽藍的冷意,隱如刀鋒,她冷笑一聲道:「太子殿下,臨安公主污蔑我四哥的事情且容後再回稟陛下,我們現在所談的不過是公主剛才許下的諾言,這麼多人在場,難道皇家都不顧及自己的臉面,想要做那等出爾反爾的小人嗎?」
    「出爾反爾」這四個字讓雍文太子聽得十分的刺耳,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說什麼,因為臨安公主說過若是郭嘉能證明郭敦的清白,便自願受著五十大板,現在雍文太子又怎麼好當面把這承諾給打破呢?再也推脫不過去,他看著臨安公主道:「臨安,你怎麼看?」
    臨安公主此刻已經鎮定下來,她冷冷地笑,美麗的面上籠罩著一層寒意:「自古便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更何況是皇室呢?皇兄,我記得以前皇子若是有什麼過錯,挨打的可都是陪讀啊。」
    雍文太子聞言,不禁淡淡一笑:「是啊,皇子犯錯自然有陪讀來挨打,那麼皇女也是如此,這樣吧,臨安公主的五十大板便由她身邊的所有婢女替她承受就是。」
    臨安公主身邊的兩個婢女聞言,「撲通」跪倒在地,皆是瞠目結舌,汗如雨下,她們沒有想到這個時候臨安公主會將她們推了出去。主子犯錯奴婢挨打當然是天經地義的,當下就有人附議道:「是,就讓這些奴婢挨打吧!」「齊國公,你看這樣不就解決了嗎?」「是啊,難道真的非要懲罰公主?」「這種情形總不好讓公主脫了外袍,當著我們的面挨打吧,實在有損皇家的顏面。」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站在了雍文太子的一邊。
    齊國公站在大廳,環視了一眼,冷笑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就請行刑吧。」
    臨安公主漠然地看著自己的一雙婢女被拖到一旁,除去外衣,辟里啪啦地打起板子來,雖然兩個婢女的嘴巴都被堵住了,但是身上很快就變得鮮血淋漓,實在是慘不忍睹。
    臨安公主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其實她的心裡膽戰心驚,剛才若不是她靈機一動想起皇子犯罪,由陪讀頂替。現在挨打的便是自己,這種臉面,就算她肯丟,雍文太子和裴皇后也不肯,事後他們絕不會放過她。
    五十大板下去,兩個婢女那裡挨得住,皆是香消玉殞,一命嗚呼了。李未央看在眼裡,不過冷笑,臨安公主心思狠毒,這兩個婢女是知道今天發生這一切的,她藉著齊國公的手,將這兩人杖斃,根本就是為了殺人滅口。只不過李未央已經當眾證明了臨安公主對於郭敦的污蔑,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不管臨安公主如何狡辯,她都沒辦法脫罪。
    齊國公看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今天的事我會寫一封奏章向皇上說明一切。」
    太子殿下面色一寒,但他並沒有當眾露出不悅的神情,他淡淡地一笑道:「我能夠體會國公的心情,這樣吧,改日我帶著臨安親自上門去請罪。」
    齊國公冷笑一聲,不置可否,轉身對自己的兒女道:「咱們回去吧。」說著往外走,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道:「林大人。」
    林山聞言,出列道:「不知齊國公有何見教嗎?」
    齊國公目光落在了清平侯身上,語氣十分的冰冷:「既然今日行刑的護衛是清平侯府的,那這抹了毒藥的板子,自然和清平侯脫不了干係,他意圖謀殺我的兒子,這件事情林大人不會否認吧。」
    林山抹掉了額頭上的汗水,他下意識地看了雍文太子一眼,看到對方暗地裡向他點了點頭,他立刻說道:「是,清平侯夫人和國公府積怨已久,清平侯肯定是心懷怨憤,他今日所為是想要借此機會謀害齊國公府的四公子,我馬上將他帶回去細細審問一番,必定給齊國公一個滿意的交代。」說著,他一揮手,便有人上前將已經攤成一團爛泥的清平侯抓了起來。
    清平侯渾身幾乎被汗水打濕了,他顫抖著出聲道:「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啊!」他一邊喊,一邊伸手向臨安公主的方向「公主殿下,我一切都是按照你說的那樣啊,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
    刑部尚書打了一個手勢,立刻就有人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巴。
    李未央淡淡地一笑,事實上不管刑部尚書如何隱瞞,雍文太子怎麼樣遮掩,這事情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了,很快臨安公主與清平侯勾結想要謀害郭敦的事情就會傳得人盡皆知,縱然臨安公主受到裴皇后的庇佑,可以暫時逃脫懲罰,這清平侯也是死路一條的。
    齊國公府的人離開之後,雍文太子冷眼瞧著臨安,低聲地道:「跟我來。」
    臨安公主看了大廳裡的人一眼,昂起下巴,跟在雍文太子身後,進了一旁的偏廳,剛一進門,雍文太子一個巴掌閃了過來,打歪了臨安公主的半邊臉,
    臨安公主不可置信地捂著臉道:「皇兄,你這是做什麼?」
    雍文太子面沉如水,冷聲地道:「你是瘋了不成?竟然會做出這等事情,我和母后是如何叮囑你的?偏偏你就是不聽話,你是要害死我們嗎?」
    臨安公主眼中無比憤恨,捂著臉,毫無愧疚地道:「既然你們不肯為我復仇,我自然要親自動手,今天不過是一盤小菜,我一定會讓郭家付出代價。」她說到這裡,轉身便走。
    雍文太子在她身後,不敢置信地大聲叫道:「臨安!你站住,我話還沒有說完!」
    臨安公主頭也不回,裙擺雲一般的拂過門檻,轉身消失了蹤影。
    雍文太子氣地一把抓住了門框,那木質的門框,喀拉喀拉的作響,突然「砰」的一聲少了半截,他怒聲道:「這沒有出息的東西,把母后的臉都丟盡了!」他一邊說,一邊看著臨安公主消失的方向,隨後低聲地呵斥道:「你們去幫我盯著她,千萬不要讓她再犯什麼錯。」
    他身後自然會有人應聲,雍文太子想了想,目光變得更加的陰冷,既然要出手就應該一擊命中,像臨安這樣一朝打蛇不成,反倒被蛇纏住……此次雖然明面上臨安沒有受到什麼嚴厲的懲戒,但是齊國公上了奏折,臨安一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想到這裡,雍文太子轉身預備回太子府,招集幕僚好好的商議一番,如何才在父皇的面前替臨安公主脫罪。
    李未央從清平侯府走出來,元烈目光冷沉,微微一笑道:「臨安公主這齣戲好像還沒有落幕啊。」
    李未央回頭望他一眼,目光之中似乎有一絲寒芒閃過:「哦?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元烈微笑:「你今日未盡其力,似乎還有別的主意。」
    李未央笑道:「誰說的,我今天已經盡了力,奈何對方背後有裴後撐腰,不能奈他何罷了。」
    元烈太瞭解李未央,她何曾有不能奈何的人呢?明明是沒有盡力……他只是微微一笑,面容俊美得彷彿陽光都要被他比下去,口中道:「剛才你明明可以為臨安公主落罪,為何卻眼睜睜看著雍文太子將罪過罰在了兩個婢女身上,這不像你自己一貫的風格。」
    李未央眼中光華流轉,面上只是笑,笑容之中似乎帶了一絲狡黠:「郭家是臣子,而臨安公主畢竟是皇女,若是臣子誣陷皇室,冒犯了皇室的尊嚴,那自然是大不敬的罪過,要滿門抄斬,可是天底下從未聽聞皇家冤枉了臣子要當面請罪的,雍文太子做出這樣的舉動已經是給了齊國公府面子。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不能越殿一步,而皇室卻可以肆意妄為,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縱然今天這件事鬧大了,臨安公主也不過就是罰點年俸,損失點名譽,其他的什麼也不有,既然如此,我何必白費力氣,省點口水就是。」
    元烈聽到這裡,就是悠悠一笑:「那麼,你接下來會如何對付她呢?」
    李未央的目光掠過清平侯府的宅門,看向不遠處的高塔,她口中淡淡地道:「對面那一座可是靈塔嗎?」
    元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座嶄新宏偉的塔,這座塔高二百九十四尺,三百尺見方,共分六層,下面兩層模仿四時,中間兩層模仿十二個時辰,最上面兩層是圓蓋,整個塔的四周有九條龍,塔尖是用金子打造的鳳凰,鳳凰有一丈高,外表是黃金圖飾,這是所有越西塔中最宏偉的,名為靈塔。這一座塔建於越西開國皇帝元年,經過歷代皇室的維修,如今這座塔已經是第二十七次翻新了。
    元烈看到李未央對這塔十分的感興趣,便向她解釋道:「過去這塔已經修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會動用上萬的工人到山區採辦木材,一次動工就要幾年,耗資上億,正因為如此,越西整個皇族宗室都很重視這座佛塔,歷代皇帝登基都會在這佛塔上祭拜,同時還會在佛塔之中擺出祭壇,將所有的珍奇異獸擺放在祭壇之前。不光如此,佛塔之中還供奉著歷朝歷代共計三百零八位大師的舍利子,和許多年來積攢下來的佛教珍寶、書籍、字畫。怎麼,你會對這塔感興趣嗎?」
    李未央望了那塔一眼,卻是默默一笑道:「聽說這靈塔當年維修的時候,是襄陽侯負責督造嗎?」
    元烈想了想道:「不錯,到了當朝皇帝要維修這座塔的時候,負責督造的正是曾經擔任過工部尚書的襄陽侯。」他說到這裡,目光在李未央身上轉了一圈,似笑非笑地道:「看來你不是對這塔感興趣,而是對這修塔的人感興趣啊。」他話一說完,已經下了台階,卻發現李未央還在定神地看著那座塔,他不禁笑容滿面地道:「既然你已經有了好的打算,又準備什麼時候付諸實施呢?」笑容之間似乎已經將李未央的心思看透了。
    李未央望了他一眼道:「是啊,應該什麼時候付諸實踐呢?」她的美目之中流露出一絲冷意,看向元烈道:「什麼時候,會有東風呢?」
    元烈聞言微微一笑道:「這個嗎?就要問欽天監了。」說著他已經上了馬,向李未央道:「你放心,什麼時候有東風,我會提前告訴你的。」說著他向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策馬而去,旭王府的護衛趕緊跟上。
    李未央目送他離去,卻聽到旁邊的郭夫人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怎麼我完全都聽不懂呢?」
    李未央微笑道:「母親,我們是在說要挑選個好日子,去那靈塔上香,聽說那是對百姓開放的神塔,母親可曾去過嗎?」
    郭夫人想了想道:「那塔爬上去就夠累的,實在沒什麼好看,不過你若是想看,改天我讓你三個哥哥陪你去就是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跟在最後垂頭喪氣的郭敦,笑道:「哥哥這回差點受到牢獄之災,回去之後可要用艾葉熏一熏,好去去霉氣。」
    郭敦向清平侯府的石獅子啐了一口,冷聲道:「差點就栽在這兒了,這臨安公主真不是個好東西。」
    郭澄拍了他一巴掌,冷聲地道:「所以我跟你說不要去管這些閒事,這下可好,被人算計了吧,差點拖上我們全家都一起遭殃,大哥,二哥要是回來了,瞅見我們全家都被綁上了在菜市口砍了,那表情一定十分好看。」
    齊國公冷聲地咳了一聲,幾個人連忙住了口,畢恭畢敬地看著他。齊國公淡淡的道:「好了,不要胡說八道,咱們都回去吧。」說著率先上了馬車。郭家三兄弟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拉著口中罵罵咧咧的郭敦離去。
    兩天之後,傳來襄陽侯病逝的消息。郭家人畢竟和襄陽侯有交情,齊國公特意去弔唁不說,還送去了一份很重的唁禮,然後此事就這麼了了。齊國公府事後雖然上了奏章,卻聽聞都被那裴皇后壓了下來,猶如石沉大海,根本不曾到皇帝的手上。不過,大家心裡也明白,縱然這奏章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臨安公主也不過就是落個申斥,不會受到多大的罪責。郭家三兄弟在憤懣之餘,不禁摩拳擦掌,想要尋個機會找臨安公主的麻煩。李未央看在眼中,卻像沒有看見一般,靜靜的等待著從元烈那裡傳來的消息。
    又過了兩天,元烈那邊的消息終於傳來了。李未央打開了密信,看完之後微微一笑。
    趙月道:「小姐,你好久不曾這樣笑了,有什麼事嗎?」
    李未央微笑道:「東風就要來了。」
    趙月聽了這莫名其妙的一句,顯然很是不理解。只是她看到李未央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便不再多問了。
    這時聽到李未央道:「你去向母親說,我今日要出城,去探望永寧公主。」
    出城探望永寧公主?這個時候?趙月不禁奇怪,如今齊國公府和臨安公主勢同水火,雙方虎視眈眈,都是蓄勢待發。若是李未央這時候出去,一定會十分的危險。趙月不禁勸說道:「小姐,這事情夫人怕是不會答應。」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有你在我身邊,母親一定會答應的。」郭夫人知道趙月武功高強,又見李未央一直悶在家裡不曾出門,擔心她悶壞了。再加上這幾日來臨安公主都表現得十分收斂,甚至閉門不出。好像被裴皇后叫進宮裡狠狠的教訓了一番。在特意安排了郭澄隨行,以及郭家三十名護衛保護後,齊國公夫人便放了李未央去。
    李未央上馬車之前,郭澄卻還是有點不安,他低聲地道:「你真的要選擇這個時候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三哥不想為四哥報仇嗎?」
    郭澄聞言一愣,隨即道:「嘉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待會兒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不必多言。」說著,便率先上了馬車。
    郭澄看她神情舉動十分奇怪,不免心頭納悶。只不過,他知道李未央不想說的事情,是沒有人能勉強她的。想到這裡,他便上了馬,吩咐整個車隊前行。
    永寧公主自從元毓死後便搬到了郊外的佛堂清修。李未央照著自己所說的,去郊外看望了永寧公主,一直在佛堂待到傍晚時分才回城,趕在最後一絲陽光落山之前進了城。進城後,她便向郭澄道:「三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還有其他的邀約,你帶著這三十名護衛先行回府。」
    郭澄聞言一愣,道:「嘉兒,現在這時候還是讓我一起陪伴你吧,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沒辦法向母親交代。」
    李未央望了他一眼,道:「三哥,我已經說了,若是你想為四哥報仇,就要聽我的吩咐。」
    郭澄面上露出一絲疑難,他看了一眼身後的護衛,又望了一眼李未央鎮定的表情,隨後定了定神道:「你真有法子?」
    李未央點點頭:「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放心吧,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的。」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此事十分蹊蹺,你一個弱女子又能有什麼辦法報仇呢?郭澄聞言,知道怎麼說李未央都不肯透露,他也是個聰明的人,便不再多言,揮了揮手,吩咐身後的護衛道:「你們跟我先行回府。」說著,他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便轉身離去。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吩咐掉轉馬車,向與郭澄相反的方向而去。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家家都閉了門戶,街上變得靜悄悄的,彷彿所有的人都已經回去了。他們走的這條路較為偏僻,與最熱鬧的夜市的方向截然相反,簡直是越走越安靜,趙月不禁心中毛毛的,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走這一條路,她低聲地道:「小姐,這可不是回郭府的路啊,您這是……」
    李未央望她一眼,語氣恬淡道:「我與人約在了臨江酒樓,你不必多言,我心裡有數。」
    心裡有數?偏要選擇這樣的路走,這裡人煙稀少,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自己要如何交代。趙月不禁心生警惕,手也按在了長劍之上。
    臨安公主一直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著李未央,從李未央一早出了郭府的門,便已經有人向臨安公主匯報。她立刻便帶了自己身邊最後的二十名一流的暗衛和五十名公主府的護衛追蹤而至。這二十名暗衛武功都是一流的,他們悄悄地跟在郭家馬車的身後,竟無一人察覺。其餘的五十個人,全都埋伏在城內。護衛首領低聲問臨安公主:「公主殿下,現在是動手的最好機會,那郭家三公子已經帶著護衛回去了,不過……這郭嘉似乎要悄悄的去見什麼人。」
    臨安公主冷笑道:「她能見什麼人,不過是跟旭王元烈幽會罷了。」說到這裡,她的面上罩了一層寒光,在陰暗的光線之下顯得愈發猙獰而瘋狂。
    護衛首領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公主殿下似乎越來越不正常。那一日從清平侯府回來,她將府上貴重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隨後,又杖殺了四名婢女,這才勉強消了氣。誰知裴皇后又將臨安公主召進宮去,狠狠的斥責了一頓,臨安公主彷彿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等她出來後,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身形卻越發的瘦削,幾乎能見到高高的顴骨,實在是可怖之極。
    護衛首領不敢再去瞧臨安公主。事實上,他曾經試圖向雍文太子稟報此事,可偏偏臨安公主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動機,一天十二個時辰派人跟著他,讓他根本沒有時間向太子殿下密報。如今,又設下埋伏擊殺那郭嘉,若是成功倒也罷了,若是失敗……護衛首領不敢再想下去。
    如今臨安公主見李未央落了單,面上露出一絲瘋狂的獰笑:「李未央,我終於找到機會了,今晚便是你的喪命之時,我要讓你為我的蔣南付出代價。」
    這時候,李未央的馬車已經駛入了一條巷口。臨安公主冷笑了一聲,揮手道:「進攻。」
    剎那間風雲變幻,二十名暗衛襲向李未央的馬車,這些人轉眼就到。趙月早已聞得風聲,她抽出長劍,身形即縱,寒光一閃,轉眼間便與暗衛們戰在了一起。這些暗衛都是一流的高手,趙月雖武功高強,也被他們纏得不可脫身。李未央卻看也不看一眼,低頭吩咐馬車快走,那車伕似乎早有準備,一抽馬鞭,飛快地駕著馬車向巷口奔去。那二十名暗衛便立刻抽調了一部分人手,追蹤馬車而去。公主府其他五十名護衛,都向巷口湧了過去。無奈巷子太過窄小,只能容一輛馬車通過,趙月擋在所有人面前,使得他們根本沒有辦法過去。
    臨安公主不禁惱怒道:「繞路!」隨即立刻抽調了三十個護衛,跟著她一起策馬向另一個巷口奔去,只要穿過這個巷口,搶先一步攔在李未央的面前,便可以將她擊殺。
    就在此時,臨安公主卻不知道原先趙月與那二十名暗衛纏鬥的地方,不知何時,巷口上方冒出了十餘名黑衣人,而且身手並不亞於任何一名暗衛,他們跳了下來,開始展開圍攻。在暗夜中,這一群人臉上都帶著森冷的面具,他們彷彿已經掌握了這場戰鬥的節奏,疾若雷霆,迅如閃電,一路風馳電掣的衝進了暗衛的包圍圈。他們手上的弓箭和長劍都塗著劇毒,在陰沉的天色下,幾乎隱不可見,彷彿一群冷漠的死神,突然銳不可當的降落在臨安公主的暗衛面前,竟然在短短的半個時辰之內,將臨安公主的二十名暗衛全部殺死。趙月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她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會突然出現,她立刻想到李未央剛才對她的吩咐,不要戀戰,且退且走。
    可是,她為了保護李未央,根本無法離開,只能死戰到底。就在她抱著必死無疑的念頭的時候,卻從巷子的上方,突然出現了這一群黑衣蒙面人,他們沉默的出現,卻彷彿數柄出鞘的利刃,銳利迫人,在眨眼之間,就消滅了所有的敵人。
    那臨安公主府上殘忍無情、武功絕頂的二十名暗衛盡數被誅。那些黑衣人晦暗的刀鋒之上,還在不斷的滴著血。趙月望著對方,在那冰冷的目光之中不由打了個冷戰,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卻聽到那為首的黑衣人冷聲地道:「旭王殿下有令,這裡有我們善後,你可以去保護小姐了。」
    趙月一驚,這才發現那黑衣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做了一個手勢,竟將地上二十名被殺死的暗衛悉數扶起,眨眼之間,就已經全都不見了。
    趙月環顧四周,除了巷子裡烏黑的血跡,其餘她根本找不到絲毫纏鬥過的痕跡。而那群黑衣人彷彿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她不敢置信,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從前,她一直以為越西的暗衛是天下第一高手,卻不曾想到旭王元烈不知何時竟培養了這樣一批更為可怖的殺人機器。
    此時,李未央的馬車一路向前,竟然趕在臨安公主追來之前便向前奔去。黑暗之中,郭府的馬車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奔跑的方向,正是靈塔。
    臨安公主絲毫沒有察覺那個巷子裡發生的一切,她只是厲聲地道:「截住她!」可是,不管他們的速度有多麼的快,那郭家的馬車用的彷彿是千里駒,無論如何都追不上。臨安公主不禁惱怒,揮手道:「放箭!」於是,無數的箭向李未央的馬車襲擊而去,很快便將車篷紮成了刺蝟一般。可是,出乎臨安公主預料的,馬車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一路向那靈塔而去。到了靈塔門口,車伕突然跳下了馬車,隨即攙扶那馬車中披著斗篷的女子,一路飛快地走向靈塔。靈塔門口的護衛急忙阻攔,誰知就在此刻看見了對面大批的追兵,不禁大驚失色。
    臨安公主目光中充滿了恨意,怒聲道:「不要放他們進去!」
    可是這時候已經晚了,守在門口的護衛不知為何突然倒了下去,那披著斗篷的女子已經身影一閃,進了靈塔。臨安公主惱怒,聲色俱厲道:「你們去給我將她捉出來!」話音剛落,卻看到靈塔大門已經鎖上。
    臨安公主面色微微一變,靈塔白日裡供百姓們參觀遊覽上香所用,可是每次到了晚上下鑰時分,便會有專人上鎖。而為了保護好塔中的寶物,靈塔的設計十分的巧妙,整個塔中只有一道門可以進入。若是封鎖了這道門,那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進去了。錯過這個機會,再也不可能殺死李未央,臨安公主不禁怒聲道:「放火,將她逼出來!」
    臨安公主的聲音在這暗夜裡十分的清晰,護衛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照她的吩咐在靈塔面前放火。要知道,這靈塔在歷代的越西皇室而言,都是十分神聖而尊貴的。若是有人敢在靈塔前放火,那真是活膩了。臨安公主卻已陷入了瘋狂,她完全不在意這是什麼地方,哪怕是皇宮,她也會毫不猶豫的點火將李未央逼出來。她冷笑一聲道:「既然她已經進去,那就一把火燒了靈塔,我倒要瞧瞧,等她被燒成焦炭的時候,是否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她說完,一把搶過身邊護衛手中的火把,隨即便向那靈塔走去。到了門口,一把將火把丟在了窗戶之上。
    這火並未立刻燒起來,火把滾落在地,很快熄滅。她不禁氣急敗壞起來,厲聲吩咐身邊的護衛:「放火箭!」可是,身邊靜悄悄的,沒有人敢遵從她的命令。臨安公主府的護衛都目光恐懼地看著他們的公主。
    護衛首領不禁出言阻止道:「公主殿下,此事萬萬不可,這是靈塔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臨安公主便抽出長劍,猛地砍下了他的頭顱。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瘋狂道:「再不遵命,你們和他的下場一樣!」
    所有的護衛看到那咕嚕嚕滾下台階的頭顱,不禁面色都變了,他們對望一眼,再不遲疑,撥開弓箭,燃起箭頭上的火,將那帶有火星的箭射向了靈塔。剛開始燃燒起來的只是第一層塔身,然而火星卻很快的蔓延起來,因為不知為何,風突然大了起來。火舌被狂風裹夾著,不斷往上燒,彷彿要將整個塔身都包圍起來,那濃煙湧向天空,一下子驚動了全城的百姓,也驚動了望火樓的士兵。
    望火樓就在靈塔不到五百米處,設有觀屋數間,專門駐兵一百人,備有水缸,沙堆,水桶,梯子等專門用來滅火的工具。這麼多年來,靈塔曾經遭到過三次火災,卻都是由於塔身太高引來了雷擊。所以歷代帝王都十分重視靈塔的滅火之事,專門設立了望火樓,晝夜有人值班。一旦發現異常情況,便立刻派出騎兵,直奔失火點,並立刻將此事報告京兆尹和戍衛的部隊。可是,等這些人趕到靈塔,卻突然聽到「轟」的一聲,彷彿有千萬個惡靈由地獄之中噴湧而出,地面都跟著顫了一顫。隨著這一聲巨響,彷彿一團蘑菇一般的火雲,在整個大都上空緩緩的綻放。烈焰沖天而起,將整個靈塔焚燒了起來。隨著靈塔的左殿塌了一角,熱浪彷彿流水一般滾滾而來,瓦礫碎石漫天而飛,不停地落在地上。
    眼看著大火控制不住,這座偉大的建築即將付之一炬,竟然有三名救火的僧人毅然奔向了火場,預備投火而死,追隨著靈塔的魂魄而去,人們連忙死死拉住他們,阻止了這種以身相殉的行為。這一場大火彷彿龍奔蛇竄,猶如魔鬼巡城,一層塔身也不曾放過,吞噬著這麼多年來精心收藏的佛教經卷,連骨頭帶肉,半點都不憐惜。大都的百姓們紛紛跑了過來,加入了救火的隊伍,可不管他們怎麼努力,最終只能看著那熊熊的大火把整個大都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的閃亮。
    不到半個時辰,靈塔已經化為了一堆灰燼,昔日裡那氣派莊嚴的建築,轉瞬之間只剩下焦黑的殘渣。百姓們流連不去,悲歎之聲充滿了整個大都,那濃煙經久不散,方圓數里還能聞到煙味。這時候,不知什麼人突然叫喊起來:「是她,是她放火燒了靈塔!」
    大家望過去,卻是一個美貌的華服女子,正望著那靈塔,面上露出冷笑。百姓們一下都憤怒了,靈塔不僅是越西皇室的象徵,更是百姓福祉的象徵,歷朝歷代以來,皇帝都是在這裡祈福,百姓也都是在這裡請求天地保平安的。可是,這個女人現在竟然毀了他們心中佛教的象徵,於是,無數人向臨安公主奔跑而去,口中大聲地喊道:「捉住她!絕不要放過這個女人!」
    臨安公主卻在火塔的面前瘋狂的大笑,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向她逼來。
    臨安公主的護衛率先察覺到了不對,他們意圖將臨安公主拉走,可是他們還沒有趕到,那臨安公主就已經被陷入瘋狂的百姓們抓住了,他們抓住臨安公主的頭髮,撕扯著她的衣服,瘋狂地推搡著她。臨安公主發出一聲慘叫,她沒有想到,這一場大火沒有將李未央逼出來,反倒激怒了無數的百姓。她終於從瘋狂中清醒過來,大聲地喊叫著:「救我!救我!」可是護衛們還沒有衝上去,就已經被憤怒的百姓拉下馬來。護衛拚命地喊道:「那是臨安公主!是公主殿下!你們不可無禮,不可無禮啊!」可是,沒有人理睬他們。
    瘋狂的人群已經將臨安公主包圍了起來,人們的臉上帶著憤怒,異常的瘋狂,他們抓住了臨安公主,想要將她撕碎一般的可怖。他們將她按倒在地上,猛踩、猛跺、猛踢,臨安公主在瞬間被踩瘸了腿、跺斷了脊樑、抓花了臉蛋,不禁口中發出淒厲的鬼哭狼嚎,十分的瘆人。
    她尖叫著,拚命掙扎,然而人群過於混亂,也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們根本被靈塔被燒的事實逼紅了眼睛,無數雙手去撕扯著臨安公主,彷彿要用她的罪孽來洗刷靈塔被焚燬的憤恨。在這樣的撕扯拖拉之中,臨安公主不停地慘叫著。護衛們大喊一聲衝入人群,拚命想要驅趕他們。可惜他們人數太少,人群卻變得更加混亂,尤其是後面的人推搡著,不斷向前擁擠而去。臨安公主更加爬不起來,五臟六腑通通被那些人踩住,最後把胸腔中的氣管心臟肺葉也一起踩拽出來。甚至連她自己不知究竟是被人踩碎了自己的心臟,心碎而死;還是被人踩破了自己的肝膽,膽破致死;或者是被踩扁了肺,窒息而亡……這樣的死法是極其殘忍痛楚的,更是極度屈辱的。她清醒地瞪大眼睛,猶自不斷地掙扎,洶湧噴濺的血,染紅了整個地面,卻是遲遲沒有斷氣。
    等到人群散開,那已經是一團肉泥,根本分不出原先的艷麗模樣,護衛們瞪著淒惶的眼睛,每個人的臉上,籠罩著同樣的緊張和恐怖。
《庶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