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帝同議官司是非

    王子騰文武雙修,他曾任的京營節度使、九省巡制都是武將官職,如今知天命之年,仍是寶刀不老,幾天下來,頗有斬獲。他多年身居高位,不過為人很爽氣,手上有幾分真功夫,至今許多侍衛都對王子騰敬佩有加。
    皇上秋狩之地,也不是誰都能進的,周圍防備甚嚴,負責此次圍防的便是穆離。周瑞使了不少銀錢說了千萬好話,才有侍衛願意通傳,將他帶到了穆離跟前。
    「大人,這人自稱是榮國府的奴才,說是奉命來找王大人的。」侍衛抱拳回稟。
    穆離點了點頭,周瑞嗑頭請安,「回大人,奴才奉家主之命有急事告知王大人。」
    「什麼事?」穆離淡淡地問,俊逸的臉龐面無表情。
    周瑞哽了一下,平常可沒人這麼問過,一般人聽說他出身榮國府要找王子騰,都是馬上滿臉含笑大開方便之門,哪裡這般囉嗦。不過他也知道事態緊急,胡謅道,「是我家二太太,王子騰大人的胞妹不大好了,老太太老爺們派奴才前來送信。」
    穆離眼睛掃過周瑞身上的紫紅色的綢緞夾棉袍子,冷笑,「胡言亂語,你家主子不大好了,你倒大紅大紫的,你是來報喜還是報喪!來人,給我搜他的身!說不得是刺客!」
    兩個如狼似虎的侍衛馬上將周瑞按到地上,身上但凡玉珮荷包髮簪書信一堆全都呈到穆離跟前,穆離內心冷笑,你們榮國府還是遲了一步,殊不知四皇子的書信比你們更早更快。將書信拈在手上,穆離一指周瑞,道,「好好審問他,到底是什麼來歷!我這就去見王大人!」
    穆離攔下榮國府的書信,當然要選個好時機送進去,王子騰深受帝寵,皇上喜歡聰明人,王子騰為人圓滑,不僅皇上看重他,上皇對他的印象也是極佳。今日王子騰巧得獵了一頭黑熊,皇上大加讚賞,君臣其樂之際,穆離求見。
    皇帝笑道,「這次穆離要忙著防圍之事,怕得憋壞了他。」傳穆離進帳。
    穆離先行了禮,上皇笑道,「可是手癢了,想要去行獵?」
    「回上皇、皇上,臣也羨慕王大人的緊。只是剛剛在帳前一個叫周瑞的奴才請求面見王大人,周瑞自稱從榮國府來,說榮國府二太太不大好呢。」穆離見王子騰臉色一變,冷聲道,「不過,臣覺得有蹊蹺,那奴才一身大紅大紫的喜慶,哪裡像主子不好的?怕另有機密要事吧,書信我帶來了,漆封還在,請王大人一閱。」
    上皇皇帝都看向王子騰,王子騰不知道該不該接,皇帝笑道,「子騰快看看吧,興許真有急事呢,別耽擱了。」
    王子騰只得接過,當面撕開,抽出信紙,一目十行的掃過,臉皮漲得青紫,渾身發顫,虎目含淚。王子騰心中千百個念頭轉過,雙腿一彎,跪在地上,呯呯呯,嗑了三個響頭,雙手呈上信件,泣不成聲道,「請皇上依律處置,臣,臣治家不嚴,出了這等不慈不善的妹妹,已無面目再立朝堂,求皇上恩准老臣年老致士,回家思過吧。臣無才無能,我王家再不敢認這等不肖子孫,臣啟萬歲容臣回京,整治門戶,以正家風。祖宗戰戰兢兢,百年清名,斷不能在臣手裡敗壞,若此,臣即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見先人。」
    皇帝跟他爹都摸不著頭腦呢,接過書信一看,呵,當真了不得了,皇帝怒道,「竟有這等可笑之事!王卿先起來吧,這又與你有何相干呢?你隨朕狩獵,一無所知。」
    王子騰泣道,「臣也是有兒女之人,何況林公在世之時,同朝為官,亦是交好。故交之子,臣未能照顧一二,臣妹竟做出這等事情,臣,臣……」王子騰是真傷心,別人親戚都是給抬轎,就他家這倒霉親戚,不停的拆台,王子騰哽咽著,一口氣未提起來,整個身體向後倒去。
    穆離伸手疾快將王子騰接住,握住王子騰的手一股極暖的內力緩緩輸入王子騰大人的體內,唉,他也替王大人可惜呢。這人啥都好,就是命不好……
    王子騰幽幽轉醒,淚流不斷,臉色灰敗,皇帝歎道,「子騰,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朕還是那句話,不干你的事!你正當盛年,朕還要好好用你!穆離,送子騰回營帳休息,宣御醫,用什麼藥材直接取來就是。」
    御帳中清靜了,太監不算,就剩這對天下至尊的父子。
    上皇也接過看了書信,問道,「這林家乃林如海之後麼?」
    「正是呢。」皇上坐在父親身邊,道,「這薛家乃是紫薇舍人之後,薛林兩家早有些嫌隙,去年薛家縱奴行兇要害林謹玉,未逞。那林謹玉今年才十三,薛家雇了十幾個地痞流氓,幸好被巡城兵看到才撿了條小命。兩家素有恩怨,怎可結親?這賈妃莫不是昏了頭不成!」
    上皇歎道,「林如海是榮國府的女婿,這林謹玉不正是賈妃的表弟麼?」
    「父皇,薛家因縱奴行兇之事已被革了皇商,如今不過是普通商賈之家。」皇帝道,「林如海於國有功,留下這對孤女弱弟,著實可憐,真讓人害了豈不寒了朝臣們的心麼?朕便將林如海身上的爵位賜給了林謹玉,如今林家並非平民之家,何況林謹玉小小年紀很是爭氣,身上已經有了舉人功名,若下科得中,又是一國之棟粱呢。林家,也是列侯出身,家門嫡女,怎麼能配與商賈之家呢?賈妃在宮中多年,若這點規矩也不懂!那真辜負了貴妃這個份位!」
    上皇年紀大了,很有幾分不講道理,「朕知道你的心事,只是賈代善當年曾救朕一命,朕還在呢,就開始收拾救命功臣之家,豈不更讓朝臣齒寒麼?」
    皇帝苦笑,問道,「那依父皇之意?」
    「信上說得很清楚,賈妃言語不當,林謹玉大鬧工部難道就有理了不成?那是六部公堂,國家的臉面,他去大吵大鬧,工部尊嚴何在!難道就不罰了!」上皇冷聲道,「榮國府為長不尊,林謹玉為幼不敬,家務官司,最是難斷誰是誰非!既然這門親事不當,皇上出面指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安撫林家。林謹玉或革功名或擄爵位,賈妃不守宮規私相授受,交由皇后處置。」至於榮國府,上皇沒提。
    皇帝歎道,「有件事還沒跟父皇說呢,林謹玉該罰,可這小子十分有福氣,得了子文的眼緣,在揚州時便拜了子文為師。父皇也知道,子文不肯大婚,也沒個子嗣,兒子瞧著,拿林謹玉當親兒子似的。功名爵位好革,子文那張嘴……」您老怕受不住吧。
    上皇那張臉陰得更厲害了,哼了一聲,「不要在朕面前提那個混帳東西,你姑媽上輩子不知道做了什麼孽,修下這麼個孽障!」罵兩句出口惡氣,上皇沉默了半晌,問道,「你覺得那個林謹玉怎麼樣?」
    「如今年紀還小,尚看不出來呢。兒子偶爾見過幾面,還算機伶。」皇帝道。
    上皇心知定不是如此簡單,垂眸道,「那個孽障眼光向來不錯,既然有他的面子,就罷了。榮國府,且留三分餘地吧。」
    「是,兒子明白。」
    父子兩個便將這樁是非下了定論。第二日,吳憂吳大人的密奏到了,皇帝再次呈給上皇看,歎道,「朕還奇怪怎麼林家姐弟不住在榮國府呢。親舅舅家,還要拿銀子不成?也忒不講究了。」
    上皇皺眉道,「說不得有什麼不得已的事兒呢,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姓吳的,不是到工部了嗎?怎麼又跟御史言官搶差事!」
    「吳憂是在工部,只是榮國府老二賈存周在工部為員外郎,也是吳憂的下屬。他上折子並不算為過呢。」皇帝好脾氣的笑道,「朕知道父皇不大喜歡吳憂,人誰沒點缺點呢。文人難免放浪不羈,他剛去工部一年,便研製出了強臂重型弓,實在是守城利器,也算是難得的能臣了。」
    上皇笑道,「一個男孩子生得那副模樣,實在……朕也不是不喜歡他,年輕人多有些傲氣,不過總得知道收斂。像這種在朝上把人罵得厥過去的事,皇帝既然看重他,也要警戒一二呢。」
    「是。」皇帝笑道,「父皇不喜歡吳憂的相貌,若是見了林謹玉定投緣,凡見過林謹玉的人都說是一臉的福相。」
    上皇也樂得拋開榮國府不談,轉了話題說起林家事來。再從林家說到許子文,拐了一千八百個彎打聽了下外甥的現狀。
    王子騰這次是發了狠,他當然是知道給穆離算計了,而且穆離算計得堂堂正正,榮國府給你送信,我當然得轉交王大人。
    王子騰不是不講理之人,歸根到底是自家親戚不爭氣。蜂蠆入懷各自去解毒蛇噬臂壯士斷腕,王子騰能做到宰相,絕不是少謀斷之人。當天便寫了信讓周瑞一道送回去,喝了藥在床上休養,命人找了穆離來。
    若是別人,王子騰不會如此客氣,穆離官職不高,卻深受皇帝器重,出身東安郡王府,雖為庶子,自身才幹卻不錯,王子騰自問從未得罪於他,總得知道原因究竟。
    茶過三巡,穆離向來直接,冷聲道,「王大人或許不知,我已與林家議親,皇上已經說了要賜婚,只是秋狩耽擱了。」
    王子騰歎口氣,閉上眼睛。穆離轉身離開。
《紅樓之林家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