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凌舒媛,我送你回家。」
    上完最後一堂課,那位想追求她的男同學又攔住她,嚷著要送她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她神色為難地輕聲拒絕。楊靖梟會來接她,實在不需要他送啊!
    「沒關係啦!今天我有多帶一頂安全帽喔!」男同學得意地表示。
    「可是……真的不用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實在很纏人,凌舒媛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好快快閃人。
    凌舒媛快步走住校門口,而他依然不肯放棄,亦步亦趨地緊跟著她。「我載你嘛!你有事要辦,我也可以載你去啊,不然搭車多不方便?」
    「不行啦!我……」她應該怎麼告訴他,她所謂的「有事」,其實是有人要來接她?
    「凌舒媛。」自己拚命地死纏,而她還一個勁兒的埋頭往前走,男同學頓時有點不悅,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停下來。「我這樣百般追求,你到底是——」
    「你想幹什麼?!」一道響雷劈下,當場分開了糾纏不清的男女。
    「楊靖梟。」見到救星出現,凌舒媛立即露出安心的笑臉。
    「你是誰?纏著我的女朋友做什麼?」楊靖梟瞄了凌舒嬡一眼,確定她安然完好,這才將視線轉回眼前的臭小子身上,準備專心對付他。
    女朋友?凌舒媛聽了有些害臊,粉腮暈紅,對於他自作主張公開宣佈他們是情人,一點也不感到厭惡,反而有絲微微的甜快速滲出。
    「女——女朋友?!」男同學彷彿受到莫大打擊,臉色當場變了。
    「怎麼,不行嗎?」楊靖梟瞪他一眼,拉著凌舒嬡的手,把她帶出校門。
    「戴上,快點上來。」他將安全帽遞給她,要她趕快上車,好避開那個覬覦人家女朋友的討厭小子。
    「好。」凌舒媛乖乖戴上安全帽,扣上扣環,爬上小綿羊的後座,環抱住他勁瘦結實的腰。
    她熟練地往前靠,在他的肩上磨蹭幾下,找到放置下巴的舒適位置,這才讓自己放鬆偎著他。
    「抓緊了。」再朝呆愣、佇立的男同學懶懶掃一眼,楊靖梟冷笑了一聲,催動油門,揚長而去。
    男同學這才清醒過來,瞪著他們的背影,恨恨地咬牙。可惡!竟然敢搶走他喜歡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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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的早上——
    平安把凌舒媛送到目的地,楊靖梟停下小綿豐,雙腳踩地,牢牢地穩住車體,不捨地讓她從後座滑下。
    「下午下了課,我再來接你。」他接過凌舒媛遞來的安全帽,同時說道。
    「好,掰掰。』
    「Bye。」楊靖梟騎著車走了,凌舒媛轉身準備走進校門,卻被站在後頭的班導嚇了一大跳。
    「老師,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問。
    導師看著她,似乎欲言又止,她想老師應該有話想說。
    「有人告訴我,你和黑道份子交往,本來我還不相信,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舒媛,你一向乖巧,怎麼會跟那樣的人在一起呢?」女老師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老師……」凌舒媛想替楊靖梟解釋,告訴導師他不是壞人,但是張大的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剛認識他的時候,她也認為他是大惡人,經常被嚇得半死,還曾被嚇哭,她要怎麼讓別人第一次見到他,就相信他是大好人?
    「舒媛,我想你是深陷在愛情中,看不清楚真相,但那種逞兇鬥狠、無惡不作的男人,真的不適合你,你要想清楚啊!」
    「可是……」他真的沒什麼不好啊!
    「舒嬡,我希望你疏遠他,停止和他見面,否則,老師會將這件事告知你的父母。」這是她身為導師的責任。
    「不,不要,拜託老師,請你不要告訴我爸爸。」姑且不論楊靖梟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要是讓爸爸知道了,鐵定先把她罵個臭頭,然後要她立刻轉學,不准她再留在高雄唸書。
    她很喜歡高雄這個地方,也還不想離開,因為一旦離開,就表示將與楊靖梟分離。只要一想到那場面,她的心就好難受。
    這時她才終於明白,她是真真確確地喜歡上他了。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像他那樣對她好,疼她、寵她,讓她有求必應,把她捧在手掌心,怕她掉眼淚,怕她不開心。
    如果失去他,她還能再找到一個這麼愛她,而她也愛他的男人嗎?
    不!她想是永遠也找不到的。
    她不要失去他!不要:
    「我……我會疏遠他。」她眼神閃爍地別開頭,因為說謊,她不敢直視老師的眼睛。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楊靖梟別再出現在學校了,這才是平息老師憂慮的方法。
    「很好。」她的導師滿意地點點頭。「希望你能說到做到,老師往後會密切觀察,如有必要,還是會告知你的父母,希望你好自為之。」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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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四點,沒課的學生們陸續背著書包往校門口移動,三三兩兩的放學人潮,讓原本平靜的校園開始躁動起來。
    一出校門,每位學生都明顯一頓,好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接著立刻恐懼地低下頭,快速從校門兩旁溜走。
    似乎唯恐稍慢一點,就會被惡鬼抓去祭五臟廟。
    他們會這樣,不是沒有原因的。
    有尊又高又壯、俊顏上明顯寫著不滿、不悅、不爽的男子,雙手環胸、大腿架開站在校門前,而且不閃不躲,就那樣大剌剌地站在校門正前方,只要走出校門的人,一定會看到他。
    面對許多投來的視線,他臉上沒有半點羞澀不自在,隱含怒火的雙眸,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校園內。
    下午,凌舒媛打了一通電話給他,要他暫時別到學校來接她了。
    當然,以後她也不會再讓他送她到學校,唯有避開眾人的注意,他們才能繼續在一起。
    然而,楊靖梟並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更不曉得她是如何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忍痛做出決定,只以為她也……
    他氣瘋了,所以四點不到,他就一臉凶相地站在這裡,等著那個莫各其妙的小女人出來。
    他打算等她一出來立刻逮住她,好好地逼問清楚,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呃,這位……」大哥。
    終於有位男老師看不過去,戒慎惶恐地靠過來。「這、這裡是校門口,是學生們學習求學的地方,所以能不能請你……」閃遠點?
    楊靖梟連頭都懶得轉,直接斜眼睨他。
    「不是學生,就不能站在這裡?」他冷笑。
    不能怪他對老師不敬,—點都不懂得尊師重道,誰教他心情不好?而害他心情這麼糟的罪魁禍首,恰好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他不給他臭臉看給誰看?
    「不、不是……可是,你站在這裡,會擋住出入的車輛……」男老師漲紅臉,結結巴巴地據理力爭,但非常可憐的,豐點氣勢都沒有。
    「我在等人,等到入之後,我自然會走。」懶得多做解釋,楊靖梟把視線轉回前方,繼續等他要等的人。
    男老師垂頭喪氣地走了,終於他看到凌舒媛的身影出現在前方遙遠的大道彼端,正慢慢地往校門口走近。
    但,楊靖梟並不因此高興些,臉色反而愈加難看,因為——
    她不是一個人,在她身旁還有個男孩子,狀似親暱地陪著她一起走出來。
    拳頭捏緊,楊靖梟臉上開始烏雲密佈,看起來好像隨時要颳風下雨、打雷閃電的樣子,嚇得原奉就已經很驚惶的學生們閃得更遠。
    完了,黑道要火拚啦!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咦?」
    還沒走到校門,凌舒媛遠遠就看到那尊臭臉的銅像佇立在校門前,她猛地停住腳步,一時以為自己眼花了。
    前頭那個是幻影嗎?後來想想不對,哪有幻影臉那麼臭的?是誰惹到他了?
    不對!他怎麼會在這裡?!她已經告訴他要他別來了,他怎麼還是——
    「凌舒媛。」楊靖梟大步走過去,順道狠瞪她身邊的人一眼,非常非常地不高興。
    不,他們不能在這裡見面。凌舒媛緊張地覷望左右,很怕導師是不是就在附近偷偷監視著。
    「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不管週遭有多少眼睛瞧著,楊靖梟非得立刻逼問出答案不可。
    打從下午起,她的那番話就像一根利刺紮在他心口。
    「就……就是那樣的意思。」迴避著他的眼,她只擔憂究竟有多少人正看著他們,是不是又會有人去向老師告狀?
    「那樣的意思,又是什麼意思?」
    「她已經說了就是那樣的意思,你、你聽不懂嗎?」和她走在一起的男孩顫抖地對他叫嚷。
    他就是一直想追求凌舒媛的那個男同學,雖然他也害怕這個看起來像討債集團成員的男人,但在心儀的女孩面前,他怎麼可以縮在後頭像只烏龜呢?於是他鼓起勇氣,冒出頭來替她說話。
    原本只盯著凌舒媛的楊靖梟,勉強扯離視線,上下打量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幾眼。
    帶著副眼鏡的普通相貌、普通的身材,看衣著應該也只有普通的家世,將來鐵定也只能過著普通的生活。這就是她想要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生?
    「沒人問你,我要她說。」楊靖梟的視線,又回到凌舒媛身上,非常固執地要她的答案。
    「就是,那樣的意思啊!」別再問她了,萬一讓老師看到該怎麼辦?
    凌舒媛眼眶一紅,急得快哭了。「你不能來這裡,拜託你快走吧!」
    「你要我走?」楊靖梟臉色倏然一變。
    「對,求你以後別再來學校找我了。」
    求他別——再來找她?
    求他?!
    「你不是要找我一起去吃飯嗎?我們走吧!」咬著嫩紅的唇,狠下心丟出那句話之後,隨即快步走到男同學身旁。
    「好啊!」男同學喜出望外,故意朝楊靖梟得意地哼笑。「現在你總該知道,她選擇了誰吧?」
    「這就是你的選擇?」楊靖梟不理會他的小人嘴臉,只是瞪著那個低著頭的小女人,固執地逼問答案。
    「我們走吧!」凌舒媛什麼也不說,默默和男同學離開了。
    答案已經很清楚了……楊靖梟整個腦子都空了,什麼也沒辦法思考。
    凌舒媛低著頭快步離開,根本不敢看楊靖梟臉上的表情,但知道他那雙突然變得好冷的眼眸,一直從後方直盯著她。
    直到她走得好遠,還感受得到那道視線,宛如冰刀般,穿透她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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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我……不想去吃飯了。」
    走了一段路,確定後頭的人看不見他們了,凌舒嬡緩緩停下腳步。
    「我還是回家好了。」
    現在她滿心都是楊靖梟的事,實在沒心情陪男同學去吃飯。
    原本欣喜若的男同學一聽,當場變了臉色。「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去吃飯,現在為什麼又不去?!你在耍我嗎?」
    「對不起。」她沒辦法辯解什麼,只能道歉。
    「你應該知道,我很喜歡你。」他放軟語氣向她表白。
    「對不起。」
    「我對你一片真情,你為什麼不接受我?」
    「對不起。」凌舒媛還是只有這三個字。對他,她就是沒感覺。
    瞪著凌舒媛黯然失魂的臉龐,男同學很快就明白了。
    「該不會——你是因為剛才那個流氓,所以拒絕我吧?」
    想通事實,男同學更加生氣。
    「那種人有什麼好?渾身野蠻氣息,看起來一點文化素養都沒有,我打賭他連高中都沒畢業。」
    「不要這樣批評他。」男同學突然口出惡言,讓凌舒媛既驚訝又生氣。
    他根本不瞭解楊靖梟,憑什麼批評他呢?
    大概怎麼也沒想到,凌舒媛會用這種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指責他,男同學臉色漲得通紅,又羞又惱。
    「你就這麼在乎那個男人?」他露出陰沉的笑,刻意提醒道:「你還敢跟他在一起?不怕我們班導知道嗎?」
    「班導?」凌舒媛吃了一驚,因為她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提起班導。
    「是啊!你應該不會希望班導發現了,然後去通知你的家人吧?」他語帶威脅地加重語氣。
    她一聽更加震驚。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一直以為這件事只有她和導師兩個人知道。望著他眼中的得意光芒,凌舒媛驀然明白了。
    「是你?!」是他去向導師告密的?
    「你在說什麼?不是我。我可沒去說什麼,一切都是班導自己發現的。」男同學大概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連忙澄清道。
    但這樣做反而是欲蓋彌彰,她什麼都沒說,而他卻清楚地知道她和導師之間的秘密協定。
    不是別人,向導師咬耳朵告密的人,就是他。
    望著文質彬彬卻心胸狹窄的男同學,凌舒媛忽然覺得好可怕。
    為了擁有,可以不擇手段,因為得不到,所以就要毀掉嗎?
    她心寒輕鄙的表情,讓男同學心虛緊張起來。
    「我、我也沒說什麼,只是稍微跟班導提了一下,希望她多留意你,我也是關心你……」
    夠了!凌舒媛不想再聽了,她再溫和,也無法容忍他假藉關懷之名、做出控制她、傷害她的行為。
    在他告密時,心裡想的究竟是她,還是自己?她心痛地閉了閉眼,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凌—舒—媛。」後頭傳來他不甘心的吼叫。「我好歹是個大學生,到底哪裡不如他啊?!你說呀——」
    要她怎麼說?
    喜歡,還有道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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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過輾轉難眠的一夜,第二天早上,凌舒媛腫著雙眼出門上課。
    公寓的門前,沒看到楊靖梟坐在小綿羊上等著送她上課的身影。
    凌舒媛鬆了一口氣,但也有點悵然若失。
    咬著唇,鬱鬱寡歡地到學校去了。
    下了課,他當然也不可能出現在校門前等她,於是她又心情低落地回家。
    她想,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等下回遇見他,她會再好好向他解釋。
    可是,接下來兩天、二天,甚至連續一個禮拜,她都沒再見到他。
    他不但不再接送她,甚至連出入都刻意避開的樣子。
    她這才開始擔心,那天她那樣強硬地趕他離開,他是不是生氣了?
    於是有點心慌地,她開始找他。
    奇怪的是,以往幾乎天天都會偶遇的兩人,現在卻完全碰不到這種巧合,簡直像個別被放進了不同的時空裡,明明住在同一棟公寓,卻怎麼也碰不著面。
    她想去找他,但臉皮太薄,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登門拜訪?
    他們甚至不是情侶關係。
    她又耐心等了幾天,還是遇不見他,於是她開始注意他出門與回家的時間,以最笨的方式守株待兔,等他回家。
    將近清晨時,公寓的樓下傳來煞車聲,還有一些細碎的交談聲,她立刻從椅子上驚醒,奔到窗邊打開窗戶往下望。
    是他回來了!
    她轉身披上一件薄外套,開心地衝下樓去了——
    楊靖梟打開車門,抿唇下車,邁開長腿朝電梯走去,半句話都不說。
    這陣子,他一直是這樣。
    「三少……」看著他弧寂的背影,陳士助喃喃喊道,為他感到心痛。
    為什麼同樣的事,又讓三少遇上了?上天為何如此殘忍?這世界對他真是太不公平了!
    因為急著見他,凌舒媛從三樓搭電梯下來,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走出來,他正好走過來,她立刻欣喜地喊道:「楊靖梟—」
    然而楊靖梟逕自從她身旁擦肩而過,步入電梯,按下開門鈕,好像沒看見她。不,簡直像根本不認識她。
    「楊靖梟……」凌舒媛瞪著緊閉的電梯門,像被打了一巴掌那樣錯愕難堪。
    他——真的生氣了。

《野蠻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