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開完會,用最快的速度啃完自己的便當後,趙清雄匆匆忙忙趕回公寓。
    之所以會這麼歸心似箭,是因為他有許多話及心裡的感覺要向徐子恆坦白。
    可回到公寓卻不見徐子恆身影。走進他房間一看,幾乎所有東西都打包好了,心頭倏然一驚,莫非子恆已經找到房子了?
    滿心焦慮地在徐子恆房裡走來走去,約莫走了十來分鐘,直到前頭傳來開門的聲音才回神過來,下一秒,他立即奔出房門。
    「你總算回來了!」一看到對方,便不自禁地綻開滿滿的笑容,剛才那短短十幾分鐘對他而言好像是一世紀那麼久。
    然而,徐子恆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情看來很疲憊的他,什麼話也沒說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趙清雄眼巴巴地跟進房裡,緊張地問:「你……找到房子了?」
    經他這麼一問,找了半天房子,受了不少氣又熱得滿身汗的徐子恆,感覺心情更加煩躁了,賭氣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你擔心什麼?怕我賴著不走?」
    被誤解的大個兒先是愣了愣,跟著露出一臉委屈的表情。「我從一開始就沒要你搬出去,又怎會怕你賴著不走?」語氣像個小媳婦似。
    徐子恆臉色一緩,為自己無端發脾氣遷怒他人的行為感到懊惱。趙清雄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他沒做錯什麼事,有問題的人是自己啊。
    「對不起……」這是他頭一次向對方說這三個字。「我全身黏答答的很不舒服……如果沒其它事的話,我想先去沖個澡。」
    見他這模樣,趙清雄雖然有滿肚子的話要說,也只好先按捺住了。「那、那你趕快去洗吧,洗好澡,人就會舒服多了。」
    徐子恆輕點了下頭,拿了衣服便即離開。
    等對方進了浴室後,趙清雄又開始在門外來回踱著步,思索著待會兒自己該怎麼開口才好,心裡感覺緊張的同時,卻也暗藏著一股興奮和期待。
    當他聽到裡頭傳來淋浴的水聲時,腳步不自覺地停頓住,內心突地起了一絲莫名的騷動;從來沒什麼想像力的他,此刻腦子裡竟不由自主地浮現徐子恆白皙纖瘦的身體在蓮蓬頭底下泛著水澤的模樣……
    隨即,臉龐驀然一熱,他趕緊收攝脫軌的綺思;可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一旦腦子裡浮現過這樣的想像畫面,就再也揮不去地生根駐紮。心跳怦然不已的他,突然想到自己從未對女孩子有過這方面的幻想,卻獨獨對子恆產生綺念。
    「啊,嘶!該死!」
    正當他驚訝於這項事實時,浴室裡突然傳來一聲夾雜著低咒的痛呼,接著是一串乒乒乓乓的聲響,像是有人不小心跌倒弄翻了東西似。
    聽到聲音,他立即緊張地靠向前,把耳朵貼上浴室門板,神色擔憂地直問:「子恆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裡面的人沒有回答,只依稀聽到一串不適的喘息與呻吟。
    得不到回應,他擔心得沉不住氣,驟然向後退了些許,跟著用盡全身的力量往前一撞,成功地將上了鎖的門板撞了開來。
    「子恆!」高大的身體擠進空間不算大的浴室,倉皇地叫喚了聲,旋即瞧見跌落小浴缸四腳朝天、顯得狼狽不堪的徐子恆。
    彷彿被趙清雄方才撞開門板的聲響嚇到了,徐子恆愕愣愣地睜大眼瞪視著對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地驀然紅了臉。
    「誰、誰叫你闖進來的!」氣急敗壞地怒斥了聲,他試著從浴缸裡爬起來,無奈愈急愈是力不從心,加上跌倒時撞疼了背部,一時無法使勁,只徒然讓自己顯得更加狼狽。
    見狀,趙清雄趕忙跨步向前,雙臂一撈,輕易地便將他從浴缸里拉起來。
    「嘶!」雙腳一著地,還來不及推開人,腳趾傳來的尖銳刺痛讓他忍不住皺眉低吟了聲。
    「怎麼了?!撞傷了哪裡?!」焦急擔憂不已的大個兒緊張地來回瞧著他全身上下,就連自己的右半身被水噴濕了也毫無所覺。當他的目光觸及對方腳拇趾上鮮紅的血跡時,二話不說地立即抱起人就往外走。
    「你、你做什麼?!趕快放我下來!」從不曾用如此驚慌的口氣說話的徐子恆,一張俊秀的臉龐脹得通紅,也不知道是被熱氣醺紅還是另有原因。
    「你的腳在流血,要趕快止血上藥。」趙清雄抱著他走進自己的房間,絲毫沒留意到他的窘狀,小心地將他放在床上後,便急忙忙轉身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
    趁這空檔,徐子恆趕緊抓起一旁的枕頭遮擋住下半身,顧不得頭上的濕發正滴答答地墜著水珠子。
    拉過椅子坐在床邊,趙清雄伸手將對方的腳抬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向來粗手粗腳的他,難得動作輕巧,顯得小心翼翼。
    「怎麼會弄成這樣?」看著指甲被掀掉一半、血跡斑斑的腳拇趾,他不由得心疼地蹙眉。
    「不過是……不小心勾踢到出水口的蓋子。」徐子恆微顯僵硬地別開臉回道,心跳完全亂了節奏,又得強忍疼痛。
    「你忍一下,可能會有一點痛。」趙清雄開始仔細地在傷口上進行止血與消毒的步驟,緊接著再上藥和包紮。
    處理傷口的過程中,徐子恆始終緊咬著牙,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移向趙清雄那雙顯得有些笨拙、可又小心翼翼的大手。印象中,自己從不曾見過他如此謹慎細心的模樣。
    「好了。」完成最後一個步驟後,緊張的大個兒這才放鬆了下來。「這幾天千萬要小心,不要去碰到傷口。」
    徐子恆表情尷尬地收回腳,道謝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又想起剛才對方輕易地就抱起他,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縱使自己勉強長到一百七十二公分,比起對方一百九十公分的身材,仍足足矮了一大截。
    收拾好醫藥箱,趙清雄抬起頭來,這才瞧見他猶滴著水滴的髮梢,忙又取出毛巾,坐到他身旁替他擦頭髮。
    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徐子恆趕忙出聲阻止:「不、不必了,我自己來就行了!」說著,鬆開雙手便往頭上伸去,卻忘了遮擋在胯下的枕頭。
    全身赤裸的瞬間,他腦子一麻,臉頰又是一熱,忙不迭又彎下身撿起枕頭遮住重要部位。
    一連串的動作引起了趙清雄的注意,看見對方緊抓住自己的枕頭,他忍不住問:「子恆,你幹嘛抓著我的枕頭不放?」
    徐子恆臉頰瞬間爆紅,氣惱地低垂著頭,怎麼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視力一點零的大個兒,眼尖地瞧見他臉上的紅暈一路蔓延至耳朵與頸間,心口驀然一動,這才醒覺到坐在他眼前的子恆正全身赤裸著。
    他不曾看過子恆赤裸的模樣,比起老愛展現身材與肌肉的自己,子恆總是包裹得緊緊的,就連胸膛也不曾在他面前裸露過。
    這麼想的同時,他的目光不由得順著對方的鎖骨往下游移。雖同樣是男生,但子恆的身體跟自己還是有些不同,顯得清瘦且白皙,和他的強壯黝黑有著明顯的差別。他知道這是因為對方身體不好無法鍛煉所致,但這樣的景致卻對他產生無可抗拒的吸引力,他忍不住伸出手,撫上對方光滑的後頸——
    「你、你做什麼?!」像突然遭遇電擊般,徐子恆猛然顫動了下,抬起頭慌張地盯著他瞧。
    被迷濛又奇異的情騷攫住的趙清雄,並沒有因此而收回手,反而欲罷不能地往下滑移,順著鎖骨撫向對方平坦的胸膛——
    突然,「啪」一聲,他的手被揮了開去。
    「你、你到底在……在做什麼?!」徐子恆臉紅又結巴地,驚慌中還夾雜著一絲氣惱。
    趙清雄終於稍微清醒了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跟著搔了搔頭。「我……我是一時情不自禁嘛。」
    聞言,徐子恆像聽到外星人說話似地猛然拾眼瞪視著他。
    對方驚愣不解的表情,讓趙清雄不覺緊張地又笑了笑;半晌,他鼓起勇氣,一臉認真地說:「我、我想過了,我不要你搬出去,更不要你搬去和張允文住在一起,因為、因為我也喜歡你。」
    他的告白讓徐子恆又是一愕,不覺瞠大眼瞅著他。
    驚愕過後,忽地搖頭輕笑了聲。「你沒必要這麼做,感情又不是跟買東西一樣,付出多少就一定能得到同等的代價;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你無須為了安慰我或同情我,而違背自己的本心說出這樣的話。」
    「我沒有!」趙清雄濃眉一皺,急急辯駁。「我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才不是因為什麼安慰或同情,我是真的喜歡你!」彷彿要強調自己所說的話,大掌不覺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
    「你、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接著往下說,試著表達今天自己所醒悟到的那份感情。「曉柔跟我說,喜歡一個人會無時無刻都想跟對方在一起,希望對方眼裡心裡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會吃醋和嫉妒,不喜歡別人靠近覬覦……她說的這些感受我都有。我希望你永遠都陪在我身邊,永遠都只有我這麼一個好朋友;我討厭你跟張允文走得太近,知道他喜歡你,我覺得生氣排斥是因為嫉妒他,害怕他把你搶走了……你也知道,我一向笨頭笨腦,又很遲鈍,這陣子為了你的事,我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多,煩惱得要命,心裡始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辦法別讓你搬出去。」
    從沒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大個兒,稍稍停頓了下後,又說:
    「曉柔抱怨我和她交往時,開口閉口老愛談你的事,說我重視你遠勝過於她,因為這樣所以她甩了我。可是很奇怪地,我並不覺得難過。聽到你要搬去和張允文住,我反而覺得非常生氣,感覺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熊熊燃燒著,很不好受。我本來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直到今天遇上了曉柔,是她讓我看清楚自己的心,明白我對你的感情。」
    聽著他一長串的告白,徐子恆不由得恍神。眼前的趙清雄和他所熟悉的趙清雄是同一個人嗎?那張向來爽朗卻也粗線條的臉龐,從來不曾有過這麼認真急切的表情,而這……竟是為了他?
    說不出此刻心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喜悅中還夾雜著一絲猶疑與不確定。他有些無法置信地垂下眼。「也許……也許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而已……」
    「本來我也以為是這樣,」趙清雄難得露出靦腆的表情。「但是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絕不只是朋友。」
    徐子恆不解地抬眸,瞧見對方眼神突然一變,充滿熱情地凝視著自己,毫不隱藏與掩飾地展露對他赤裸裸的情感;霎時,臉龐火辣辣地燒灼起來。
    「你……」想說些什麼好打破這撩人的曖昧氣氛,卻怎麼也無法平穩自己的心跳,平素快速冷靜的反應這會兒完全無法施展。
    對方那略顯無措的表情及臉上的暈紅卻讓趙清雄不覺看得入迷了。他所認識的子恆總是冷靜淡然又文質彬彬的模樣,從不曾有過一絲慌亂無措如此刻般;這樣的他,讓他心口一灼,並生出一股強烈想碰觸對方的慾望。
    這股慾望讓他不覺地傾身貼近徐子恆,視線自泛著紅暈的臉頰移至稍顯秀氣的嘴唇,突兀地開口道:「子恆,我可以吻你嗎?」
    徐子恆全身倏然一震,這麼直接的問話叫他如何回應?
    「今天曉柔吻了我,」趙清雄喃喃地接著道。「算是我的初吻吧,可是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曉柔說,那是因為我喜歡的人不是她,所以我想……如果是你的話,結果一定完全不同……」
    隨著聲音漸消,他的雙手摟上了徐子恆的肩膀,兩人的臉龐相距不到一寸,彼此的呼息清晰可聞;而後,他偏過頭,憑著本能吻上對方的唇……
    唇與唇相接的剎那間,一股電流竄過彼此,柔軟溫熱的觸感讓人眷戀不去,沒什麼經驗的兩人雖然有些生澀,但燃燒的熱度卻是實實在在,無可錯認。
    原來……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啊……
    意猶未盡地放開徐子恆的唇,趙清雄呵呵地笑了。和鍾曉柔吻他時完全不同,那甜美的滋味遠勝過他贏球好幾百倍,他發現自己還想要得更多。
    看著他傻呼呼的笑容,徐子恆滿臉通紅地瞪著他。「你、你笑什麼?」
    「呵呵,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你吻起來好甜。」
    「笨、笨蛋!」臉上的熱度繼續上揚,徐子恆口是心非地低斥了聲。
    「是啊,我真是個大笨蛋。」被罵笨蛋的人也不否認。「到現在才明白自己是這麼的喜歡你。」
    徐子恆紅著臉說不出一句話來。相對於對方直接說愛的熱情表現,他的感情是內斂而壓抑的,雖然先說喜歡的人是他。
    「子恆,你相信我了嗎?我是真的喜歡你。」趙清雄眼巴巴地看著他,再-次向他告白。
    徐子恆微乎其微地輕點了下頭,有些招架不住大個兒真摯熱情的目光。
    一得到他肯定的回應,趙清雄立即熱烈地給了一個熊抱,強大的力道將他放在腹下的枕頭給擠落地上。
    徐子恆緊張地又想彎身去撿,無奈上半身被緊緊地擁抱住,根本動彈不得。好不容易趙清雄終於放開了他,才剛要伸出手去,卻被趙清雄突然停駐在他腹下的視線給僵住了動作;瞬間,兩頰又爆出紅花朵朵,好半晌,才勉強自喉嚨裡發出聲音——
    「笨,笨蛋,你、你在看哪裡啊。」一邊罵著,一邊迅速撿起枕頭遮在腹間。
    瞧著他的動作,呆愣的大個兒忍不住笑了。「原來你拿我的枕頭是為了要遮那裡啊。」子恆害羞起來的模樣好可愛呀。
    「你、你笑什麼笑!還不趕快去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徐子恆又羞又惱,整張臉快紅到爆了。
    「是是是,我這就去。」趙清雄乖乖領命,臨走前又依依不捨地多看了他幾眼,覺得好可惜哪。
    至於可惜什麼,那就彼此心照不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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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聽人說,千萬不要去驚醒一隻沉睡中的獅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句話還真有那麼點道理。
    話說趙清雄自從認清自己的感情、向徐子恆告白後,天生熱情的本性更加發揮無遺,隨時隨地來個熊抱,要不就偷襲個吻,不吝表達自己滿腔的愛意。
    然而,對徐子恆來說,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並非不喜歡趙清雄表達感情的方式,只是不贊同他從不看場合、無所顧忌的行為。生性保守的他,雖然愛上了同性,心底難免還存有一絲禁忌的罪惡感。
    這天,結束在才藝中心工讀的工作,他站在路旁等趙清雄,兩人約好要一起吃晚飯,然後去看電影。
    學期結束一個星期了,他們還繼續留在租賃的公寓裡,沒打算回家;趙清雄忙著練球,參加校際聯誼賽,而他則是找了個暑期打工的工作。
    遠遠地,便瞧見有人向他揮手,那高大健碩的身影是他怎麼也不會錯認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看著對方離自己愈來愈近,徐子恆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傍晚的夕陽從後方照射過來,在趙清雄週身形成一圈金黃的光暈,讓他整個人像個發光體似,吸引了許多路過行人的視線。
    當然,被吸引的人也包括他自己在內。這個老被他罵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其實是非常耀眼的;對他而言,趙清雄像陽光,也像朗朗晴空,不知不覺照耀著他。表面上看來,是他依賴自己多,然而實際上,自己從他身上汲取的能量更多。自從認識這傢伙,他變得快樂開朗多了,只是彆扭的個性讓他不願承認罷了。
    「等很久了嗎?」一來到他面前,滿身汗的大個兒立即咧嘴問道。
    熟悉的氣息襲上鼻端,徐子恆搖了搖頭,目光凝注在他那張神采奕奕的古銅臉龐。「你看起來好像特別開心,有什麼好事發生在你身上嗎?」
    一邊說著,兩人並肩走向通往市區的公車站。
    趙清雄搔了搔頭,開心地笑道:「國內光達球隊找我去打球,先當個後備球員,接受訓練進入狀況後,就能成為正式球員了。」
    聽到這個消息,徐子恆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趙清雄的球技不錯,還曾是HBL的風雲人物,早在高中畢業時就有球隊找上他,但因為趙爸爸堅持他一定要繼續念大學,所以才作罷。
    「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很想試試看?」
    趙清雄點點頭。「我確實很有興趣。」
    「伯父那裡怎麼辦?」
    「對方答應我會盡量不影響我的課業,也會幫我跟學校溝通。況且,我還有你呀,只要有你在,學科要過關沒問題啦。」
    兩人一路聊著,突然,徐子恆停下腳步,側首望著刻意和他保持一臂之距的大個兒。
    「怎麼了?怎麼突然停下來?」趙清雄也跟著止住步伐。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可以穿越過一個人了嗎?」
    趙清雄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我剛打完球,來不及回去沖澡,怕你受不了我的汗臭味,所以……呵呵!」說著,露出不好意思的傻笑。
    徐子恆聞言一愣,沒想到他還記得以前自己說過的話。其實,當時會那麼說是因為他突然靠自己太近,莫名緊張之下才故意說出那樣的話。
    「你……走進來一些,馬路上車子多,很危險的。」彆扭的性子讓他無法說出真正的理由,只能繞著彎暗示對方。
    「咦!可是……」
    「不必擔心你的汗臭味,我已經習慣了!」微微氣惱地打斷他的話,徐子恆索性伸手將他拉近身來。
    「你真的……不介意我的汗臭味?」
    「我從來就沒介意過你的汗臭味。」
    意外的答覆讓趙清雄又是一愣,跟著咧嘴笑了,自動自發地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裡,心情好上加好地道:「子恆,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這輩子從來沒怕過什麼人,只有你是唯一例外。」
    「怕我?為什麼?我有那麼可怕嗎?」
    「還說呢,高中時你很少給我好臉色看,害我在你面前總是戰戰兢兢的。」
    徐子恆挑眉睨了他一眼。「既然那麼委屈,那時候幹嘛還要自討苦吃?」
    「不知道-,」趙清雄呵呵一笑,「我想我大概有被虐待狂吧。」
    「你少在那裡胡說八道!」徐子恆奉送一記白眼過去,眼角眉梢卻隱隱有著笑意。
    「我才沒胡說八道哩。其實,不管你想對我怎麼樣,我都會逆來順受的。」三八的大個兒愈說愈不像話了。「滿清十大酷刑我也不怕,只要你事後給我點甜頭嘗就好了。」說著,將他的手舉到自己唇邊吻了一下。
    徐子恆臉龐驀然一熱,掙脫自己的手輕斥道:「你在做什麼!我們可是在大馬路上!」
    「那又怎樣?」趙清雄倒是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一般情侶不也是這樣嗎?何況我們又不是當街熱吻。」
    「你別忘了……我和你可不是一般情侶。」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啊。」總算明瞭的大個兒反應遲鈍地道。
    「你不在意嗎?」徐子恆淡垂下眼,表情有些沉鬱。他不是不知道世風再怎麼開放,一般人對同性戀的接納度還是有限;何況,起頭的人是他。
    「有什麼好在意的?」趙清雄朗朗而笑地看著他。「能夠擁有你、被你喜歡,這才是我最在意的,其它事情我才不去理會,也沒精神理會。」
    徐子恆有些動容地抬起眼來。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趙清雄吸引,進而喜歡上他了。雖然一開始說喜歡的人是自己,但其實他心裡是很掙扎、很不安的;反觀趙清雄,在確認對他的感情後,便毫無所懼、毫無保留地付出,沒有一絲猶疑和退縮,對於自己所認定的事努力到底,不會去在意旁人的看法。
    這樣的個性或許早在高中時就隱隱約約表現出來了。儘管他身旁的死黨對他沒什麼好感與好評,但趙清雄還是堅持和他做朋友;功課上,雖然頭腦不好,但一下定決心努力,便真的堅持到底,不管吃了多少他刻意刁難的苦頭。
    相對於他的執著努力,徐子恆感覺自己遜色多了。
    「哇,子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啦!」趙清雄突如其來地哀號了聲。「你這樣會讓我很想……很想做壞事耶!」
    「做什麼壞事?」尚未回神的徐子恆,微愣地順著他的話語問。
    「就那個、那個……」話還沒說完,突然抓起他的手,拉著他迅速遁入馬路旁一條隱密的防火巷裡。
    直到被趙清雄推抵在水泥牆上,徐子恆才完全醒神過來,可還來不及出聲,唇上便傳來一股壓力,跟著是熾熱的摩挲與吸吮。
    這一接觸,彼此的體溫都竄高了,就在他喘息的空檔,對方的舌尖迅速探入他的口中,熱情繾綣地與之交纏,熾烈得讓他無力抗拒。
    明明都是沒什麼經驗的人,為什麼他會……
    這樣的念頭才剛閃過腦際,就教趙清雄突然伸進襯衫裡的灼熱大掌給奪走了心魂,順著背脊摩挲而上的路徑彷彿燒起了一把火,讓他震顫不已。
    唇上的吻也隨之滑落至頸項間,親吮其上失序的脈動,種下另一道火苗。
    直到巷外傳來一串刺耳的喇叭聲,他整個人才從令人迷顫的情慾中倏然驚醒過來。
    「別……別這樣……」勉強地發出聲音,他試著推開緊貼著他的結實胸膛。
    「沒關係……這裡不會有人看到……」趙清雄仍埋在他頸間,斷斷續續地發出模糊的聲音。
    「我說……別這樣,你聽到了沒!」徐子恆又使了幾分力氣,音量更大了。「再不放開我……我要生氣了!」這傢伙簡直就是銅牆鐵壁,壯得像一頭牛!
    這句話終於起了作用;什麼都不怕,就只怕他生氣的大個兒乖乖地放開了他,只是臉上還有著濃濃的慾望。
    「對不起……我一時控制不住自己。」趙清雄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雙手很安分地垂放身側。
    「下、下次不許你再這麼做了。」斥責的聲音很薄弱。
    「不能在外面做,那……回公寓可以吧?」熱情的眼仍緊鎖住身前泛著紅暈的俊秀臉龐。
    「都不可以!」徐子恆氣惱地翻眼瞪人,一邊繼續整理著自己被弄亂的儀容。
    「啊?!為什麼?」趙清雄可憐兮兮地扁嘴。自從那一日告白後,他還以為和子恆幸福快樂的日子就要開始了;雖然每天都能看到對方,可是,光只是這樣還不夠,他真的好想碰觸子恆,像一般情人那樣互相擁抱,親吻。
    莫非他是飽暖思淫慾?不不不,他才不是那種人,他只是想碰觸自己心愛的人,感受那種互相歸屬的感覺。
    可偏偏子恆說他們年紀還小,不應該有過度的肢體接觸。這對他簡直是一項殘忍至極的考驗呀。
    「怎麼?你有意見嗎?」徐子恆力持鎮定地瞥他一眼。
    「我只是想……喜歡一個人就會對對方產生慾望不是嗎?難道你都不會想要碰碰我、親親我?」
    對方直接的話語、渴盼的眼神讓徐子恆好不容易稍微降溫的臉頰又熱呼起來。「我、我又不是你,我的腦子裡可還有很多比這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思索。」
    「什麼事情那麼重要?」大個兒虛心求教。
    「想……我們之間的事。」
    「我們之間的事?」趙清雄皺起眉頭看著他。「你還是不相信我——」
    徐子恆立即搖頭,打斷他的話。「我在想……以後該怎麼面對你的家人,未來……又該怎麼辦?」
    聞言,趙清雄緩下緊張的神色,縱使再遲鈍,他也明白子恆在擔憂什麼。「有什麼好想的?天塌下來當棉被蓋,何必想那麼多。」
    對於他的回答,徐子恆雖不覺得意外,卻不免有些氣惱。「你難道都沒想過嗎?這世界並不是我和你在一起就沒事了,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從沒見過子恆如此焦躁煩惱的模樣,趙清雄微愣了下;半晌,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溫柔表情,伸手攬住他的肩膀道:「不管有沒有那麼簡單,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或許我沒有你聰明,但我很強壯,可以保護你,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了,我也會為你頂著。」連語氣都變得溫柔了。
    簡單的幾句話,稱不上驚天動地、感人肺腑,徐子恆卻感覺心口一下子揪緊,喉頭發熱。
    「你只要記住,你對我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沒有人可以取代的,其它的事就別去想了。」趙清雄有些笨拙地撥撫著他的頭髮繼續說道。
    良久,徐子恆輕輕緩緩地點了下頭,而後抬起眼,輕踮腳尖,唇畔漾著淡淡微笑,主動吻上趙清雄的唇。

《親親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