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一聲叫聲,翠茜嚇呆。她近來很敏感,有時候突然來了一陣風,她也會感到恐懼,下意識地縮作一團。
    定了神,才看見杜西文躺在床上。
    他用兩隻手掩住臉,兩隻手卻紮著紗布。
    「西文,你怎麼了?生病?」
    「有點傷風,小傷風!」他說:「芳媽記性不好,沒有吩咐司機送票子給你,也沒有打電話通知我你不能陪你去。翠茜,票子就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時候已不早了,你拿了票子叫小宗陪你去吧!」
    翠茜吃驚地叫道:
    「你的手為什麼紮了紗布!」
    「我……昨天……去健身學院打拳。」
    「昨天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嗎?你十一點送我回家,還是好好的!」
    「我……」
    翠茜詫異又好奇,他在耍什麼花招?於是,她出奇不意的把他的手拉開:
    「啊!」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叫聲,一個驚駭,一個憂慮!
    杜西文的臉可能說是七彩繽紛,紅的鼻,紫黑髮腫的唇。藍色的眼睛大得像雞蛋,……他簡直像個科學怪人。
    翠茜胸膛一陣發悶,喉頭格格連聲,她伏在西文的床上。
    「翠茜,翠茜!」西文忍住痛想扶起翠茜,可是,他力不從心又倒了下去:「我嚇慌了你,不嚇慌了你!我真該一死。」
    翠茜終於忍下去了,她再次抬起頭,很肯定地說:
    「你跟人家打架?」
    「是的!」
    「誰?劫匪?」
    「天奇昨天深夜到這兒來!」
    「天奇?」翠茜一陣心跳,這男人,往往令她激動:「他來幹什麼?」
    「說說有關你的事!」
    「你跟他打架?為了什麼?」
    「他侮辱你,他說你壞話,我受不了,我打他,但我打不過他,被他打成這個怪樣子。」
    「了為我,何苦呢?」翠茜一陣陣內疚:「他根本不是人,何必管他?」
    「我不能讓他欺負你,他再亂講話,我殺死他!」
    「輕點兒,看,傷口在滴血了!」翠茜用紙巾替他抹去嘴角淌下的血水:「看過醫生沒有?他真狠,哎!全身都是傷。」
    「醫生說這是皮外傷,兩天就會好。你不用為我擔心。你趕快拿了票子去約小宗,演唱會開始了!」
    「我不去聽歌了」翠茜不能忍心拋下他去聽歌。就算不愛他,人家了自己而受傷,一走子之,於心何忍?又何況她畢竟和西文有錯的感情!
    「為什麼不去?很難買票子的!」
    「我陪你!」
    西文好開心,笑了!他忘了嘴角破裂的痛楚,只是感到心裡甜絲絲的。
    翠茜陪他聊了一會,他很快就熟睡了。
    翠茜替他蓋上薄被,關了燈,墊起足尖走出去。
    芳媽迎了過來:「張小姐!我要向你道歉!」
    「為什麼!」
    「我做了幾件事,都是惹你生氣的。少爺叫我把票子送到府上,我沒有去,因為我不放心留下少爺。少爺叫我打電話給你,我不知道怎樣向你解釋少爺的事,我怕你擔心。你打電話來,我禁止她們不准亂說話,惹你生氣趕來,剛才我又擋住房門,你一定很討厭我!」
    「怎會呢?你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西文好。」翠茜坐下來:「芳媽,我們可以聊聊嗎?」
    「張小姐有話儘管問好了!」
    「我想知道西文昨天打架的情形!」
    「經過的情形我們都不知道,包少爺每次來都在少爺的房間,他們關上房門,我們做下人的,也沒有理由管主人的事!」芳媽回憶著說:「包少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大部分的工人已經休息,我那時候在樓下抹古董,張小姐,你知道我做管家的,家裡有客人我總不能去睡覺,無聊只好抹抹古董。」
    「他們打架的聲音,你完全聽不到?」
    「少爺的房間在樓上,而且我一面抹古董一面看電視!」
    芳媽心虛地笑了一下:「後來包少爺下樓,我去送客,發覺他的面上有血跡,我送走他,連忙去看少爺:看見他全身傷痕,他伏在床上吐一口血,嚇得我著點暈了!」
    「吐血?」翠茜站了起來:「西文傷了內臟?可惡的包天奇!」
    「我定了神才知道少爺吐出來的是一口牙血,少爺被打掉一隻牙,流了許多血,我連忙請來醫生……」
    「醫生怎樣說?」翠茜截住問。
    「醫生一共來過兩次,昨晚來敷藥,今天送少爺去照X光,幸而內部沒有受傷,不過皮肉卻傷了,要休息整整一個星期。」
    ***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了,杜西文的傷大致已好,就是疤痕未退。不過,他已經陪翠茜去吃晚飯消遣。
    「你最喜歡吃海鮮的,今晚我們去珍寶海鮮舫。」
    翠茜同意。因為她最喜歡那些跳得高高的游水蝦,還有老鼠斑。
    「我家傭你說,生魚有助肌肉生長。」
    「所以你了菜遠生魚球。」西文心花怒放:「了為我?」
    「你手臂的傷好得慢,儋家裡也應該多吃生魚!」
    「我吩咐芳媽,天天煲生魚湯。」
    「好聽話的乘孩子!」翠茜笑了,經過這一次,翠茜對西文的感情又加深了些。
    「兒子聽話,老媽子應該賞孩兒……」
    「你怎麼叫我傭人?老媽子?」翠茜嘟起嘴,「我又不是侍候你的!」
    「很多人都叫母親做老媽子的!」西文急忙解釋:「你生氣?」
    「北方人叫傭人做老媽子的!」
    「對不起!」西文又是拱手又是行禮。引得翠茜笑了起來。
    「原諒我,等會我自打嘴巴!」
    「還要爬在地上學狗叫呢!」
    「好,等會兒回家……」
    翠茜雙手掩住臉,哈哈笑個不停。
    菜來了,西文把最大的一塊生魚球挾進翠茜的碗裡。
    「冷了不好吃!」西文開心的說。
    翠茜咬了兩口,突然冷汗直冒,她忙掩住口衝出去,扶住欄杆就嘔吐起來。
    西文已經追出來:「翠茜!」他雙手扶住她。
    翠茜吐個不停,西文擔心得幾乎想叫救命。
    幸好翠茜終於停住了,她軟弱地靠在西文的懷裡。
    「覺得怎樣?翠茜!」
    「好多了,就是有點口乾!」
    「我們進去吃飯?」
    「不!不要吃那些魚!」
    「不吃魚,叫中式牛柳!」西文抱扶她進去,翠茜搖搖頭。
    「你不舒服嘛!」
    「我已經好了!」
    「剛才你很辛苦!我真擔心!」
    「好奇怪,每次嘔吐,幾乎連心臟都要吐出來,可是一吐完了,人就沒事了!」
    「我看,沒有那簡單!」
    「有多複雜?嬰兒也會吐奶。」
    「我認為你可能胃病。」
    「胃病!」翠茜也感到自己常常胃裡發悶:「不會吧?」
    「去看看醫生,那就最保險。」
    「我不喜歡吃藥!」
    「你怕藥水苦,叫醫生給你藥丸。」西文在哄她:「把藥丸放進嘴裡,吞兩口開水,藥丸就衝進胃裡去。」
    「我也不喜歡吃藥丸!」翠茜固執地咬住下唇。
    「我發覺你最近半個月經常嘔吐,你每嘔吐,不覺得辛苦嗎?」
    「怎麼不辛苦,簡直要我的命,剛才你沒有見我滿臉大汗啊!吐得我失魂落魄,剛才我真的寧願死掉。」
    「那你還不去看看醫生!」
    「我只不過吃了魚才會吐,我以後不吃魚,不就沒事了?」
    「可是那天我受傷,你來看我,你看見我那副恐怖相,你也想吐!」
    「真的要去看醫生?」
    「翠茜,我真的很擔心,我求你,算給我一次面子,明天我陪你去看醫生!」
    「好吧!」翠茜咬著牛柳:「就給你一次面子吧!」
    ***
    醫生替翠茜詳細診斷了一會,他說:「我想替你檢驗小便。」
    「醫生,我是來看胃病的,胃病和小便有什麼關係?」
    「我並沒說過你有胃病!」
    「可是,我常常吐!」
    「嘔吐並不一定胃病!」
    「那會是什麼呢?我每次嘔吐,胃裡就翻騰,好難過!」
    「你聽我的話,首先檢驗小便。」醫生對護士說:「鄭姑娘,你陪這位小姐去洗手間。」
    「醫生……」翠茜很不高興。
    「醫者父母心,聽我的話,沒有錯!」
    翠茜無可奈何的跟那位姑娘出去,遇見西文,西文以為她已經看完病,連忙跑過來。
    「小姐,請跟我來吧!」
    「聽見了沒有?嗄?」
    翠茜由洗手間出來,鄭姑娘叫她在候診室休息一會。一會兒醫生還要見她。
    翠茜坐在西文身邊。西文低聲問:「醫生開了藥水還是藥丸?」
    「藥丸、藥水都沒有,就是要替我檢驗小便!」
    「聽說他是名醫,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我代你進去問他!」西文也很不高興,其實他的情緒是跟隨翠茜轉變的。
    「你去問他,如果我患了絕症就告訴我,不要耍什麼花樣!」
    「好!我立刻去,看她說什麼鬼話!」
    西文剛站起來,鄭姑娘就叫:「張小姐,請進來!」
    「我陪你一起進去!」
    「我自己去,教訓他一頓。」翠茜再次進診症室,重重地坐下來。
    「張小姐,我已經用你的小便做了一個青蛙實驗!恭喜你,你懷孕了!」
    「什麼?」翠茜叫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我是來看胃病的!」
    「青蛙實驗是很準確的,不過,你明天再來,我會給你一個較詳細的報告。」
    「你是說,我有了孩子?」
    「不錯,你一定新婚不久,所以對懷孕的事,一元所知!」
    「我的天!」翠茜伏在桌子上,飲泣起來。
    醫生笑著搖搖頭,他還以為她高興得哭了呢!
    「不少婦人,懷了孕,就會作嘔,這是正常現象。現在,我開了一些藥水和藥丸給你,吃了就不會吐了,記著多休息,多吃有營養的東西!」
    好一會翠茜仍然伏在桌上!
    「太太,你現在可以去拿藥了。」醫生輕輕推了推她,「太太,你可以走了!」
    「不!」
    「鄭姑娘,有沒有人陪她來,她可能不習慣,也可能興奮過度。」
    「有一位先生和她一起的,大概是她的丈夫。」
    「請他進來接她回去!」
    「不,我自己會走!」
    「別忘了明天來拿報告書!」
    翠茜象行屍一般的走出診症室,西文走過去:「全好了?」
    翠茜推開他,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杜西文想扶也,可是配藥室的護士在叫:「張翠茜!」
    「我去拿藥,你等我!」
    ***
    杜西文走到配藥室前,另一位護士對他說:「這些藥水和藥丸,每天吃四次。」
    「能不能全部要藥丸?」
    「藥是醫生開的,你太太是不是怕藥水味道會苦?這種藥水不苦的,而且,她吃了藥就不會吐了。」
    「她沒有胃病吧?」
    「沒有!」
    「但是她常常吐,昨天吃了魚……」
    「暫時不要吃海鮮,有不不孕婦嗅到魚腥氣味就會吐!」
    「什麼?孕婦?」
    「你太太沒有告訴你嗎?恭喜你,你快要做爸爸了!」
    「她?我……」西文是酸也是苦。
    護士忍住笑,她見過不少得意忘形的男人,當他們聽見妻子懷孕都會情不自禁。
    「別忘了明天來拿報告書。」護士說:「你太太快要出門口了,你還不去照顧她?小心她跌倒。」
    「謝謝!」西文付了錢,拿了藥追出去:「翠茜!」
    翠茜垂下了頭,面目呆滯。西文發現她滿臉淚水。
    西文拿出手帕,輕聲說:「這兒是大街上,另讓人家說閒話。
    翠茜抹去淚水,昂了昂頭。
    「這才聽話,車就在那裡,要是你不高興,上了車,可以哭個痛快!」
    翠茜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奇的沉靜。
    上了車。西文問:「我們去吃下午茶,好不好?」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吃藥?那位姑娘說,吃了藥就不會吐!」
    「我想回家!」
    「想休息,是不是?好吧,我開車送你回家!」
    到張家門口,西文為她開了車門,小心扶她下車,另一隻手拿著藥。
    「你回去吧!改天見!」
    「我送你進去立刻走!」
    「不!」翠茜變得蠻不講理。
    「好吧!你自己小心,這是你的藥。」
    翠茜走了幾步,忽然看看表,她知道這個時候,東尼一定在家。
    「西文!」
    「什麼事?」西文立刻奔過去。
    「陪我進去!」
    不出翠茜所料,東尼正在和美芝談天,美芝見翠茜眼睛通紅,嚇一跳!
    ***
    翠茜總算是聰明,找杜西文做盾牌,她回到房間,關上了門,藥瓶隨手往地上一扔,便倒在床上。
    她像一個宣判死刑的囚犯,一切頻於絕望,被包天奇拋棄已經夠慘的了,現在還留下一個孽種,懷孕!懷孕!懷孕!沒有丈夫要這個孩子幹什麼?
    墮胎!墮胎!這樣就可以一了百了!
    翠茜用力撐一下頭,張翠茜,你這個女人,真是壞事做盡,跟男人搞男女關係,現在還下流到墮胎?
    不!不能墮胎!
    讓孩子留在肚裡,讓他一天天長大,一個沒結婚的單身女子,挺著個大肚子怎樣見人?怎樣向精品店的職員交待,如何向美芝解釋?
    她可以過錯全不理會外面的閒言閒語,但是東尼又怎樣?他知道了一定會追查,要是他查到了,他肯放過包天奇?不,他一會和包天奇算賬,兩個人由吵至打,連西文都鬥不過包天奇,東尼不讓他打死才怪。
    不,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讓東尼知道。怎麼辦?墮胎不是,把孩子著下來也不是,她似乎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她也曾想過,一個人到別處去,把孩子養下來,然後送進托兒所,以後賺錢養他,可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東尼,她根本沒有親人,她能到哪兒去?
    不!她那兒都不能去,她人生的道路,已經到了盡頭。
    外面有人敲門,也許是有人叫她吃晚飯,她一聲不響,外面的人以為她睡了,就不敢再吵她。
    不一會,電話鈴響,翠茜減產是杜西文打來的,她沒有聽,她突然對任何人都厭惡起來,她索性把插頭拉掉了,免得電話聲再吵她!
    ***
    杜西文一個晚上沒有睡覺,打了好幾個電話給翠茜,直到都聽不到電話的聲音,杜西文才想得起翠茜可能把電話連根撥起。
    接著,他開始又想翠茜有了孩子的事。雖然,他一直知道翠茜和天奇之間的關係,可是,為了深愛翠茜,他一直沒有計較過,他是完全而徹底的原諒翠茜。然而,翠茜現在懷著別人的孩子,難道他也一樣不介意麼?視若等閒?
    他既然不喜歡天奇,自然沒有理由喜歡天奇的孩子,他恨那還沒有機會在世界上露面的孩子。當然,他理加痕恨孩子的父親。包天奇!包天奇!
    ***
    他握著拳頭捶著床,包天奇也太過份了,他污唇了翠茜,還把孽種遣留在翠茜的肚子裡,本來他可以和翠茜,用時間去忘記天奇,然而翠茜已經有了包天奇的孩子,這孩子,將令他和翠茜一生不安!
    他愛翠茜,但是恨那孩子,他可以寬恕翠茜過去的一切,但是不能寬恕那孩子。那孩子不應存在,孩子應該死!
    墮胎,叫翠茜把孩子打掉,這樣,他們之間不再有包天奇的東西。墮胎?他記得他一個朋友的未婚妻,是因為墮胎而死的,他要翠茜墮胎,豈不是間接叫翠茜死?不,不,翠茜不能死!不!
    杜西文滿腔怒火,撥了一個電話到包天奇的家裡去,那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鐘,包天奇剛和幾個男女跳舞回來。
    「西文?」包天奇有點意外:「我想不到你會打電話給我!」
    「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
    「西文,你一直習慣早睡的,現在已經是三點多鐘了,有事嗎?」
    「當然有事,」杜西文氣呼呼的:「你把翠茜害死了!」
    「你是說真的,還是氣頭話?」包天奇也暗裡一驚。
    「她現在和死有什麼分別?」
    「西文,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呢!」
    「過去?正在開始呢,過去!」
    「西文,我那天不應該和你打架,我是不是把你打得很傷。我學過功夫,出手是重了些。但是事後,我也想過向你道歉,可是,又不知道該怎樣開口。現在,你電話來了,我應向你說聲對不起吧!」
    「我打電話給你,不是為了我,如果是我的事,我給你打死了,我不也會怨你,我半夜三晚找你,完全了翠茜。」
    「我和翠茜之間的事,早就了結啦!有你的愛護,她應該感到幸福!」
    「了結?沒有,你知道嗎,翠茜她……」杜西文本來想告訴包天奇翠茜有了他的孩子。可是,回心一想,這話可不能說,他佔了翠茜,到處說風涼話,如果他知道有了他的孩子,恐怕他還要耀開揚威一輩子。況且,翠茜懷孕的事,除了他就沒有人知道,他在未得到翠茜同意之前,怎可以亂盡話?
    「西文,翠茜到底怎樣了?」
    「沒事了,總之你不是人,是禽獸,你是害人業,翠茜不會原諒你,我也不地!」西文說完,把電話掛上了。
    杜西文自言自語的罵了天奇一頓,一宿無眠,考慮的結果,還是翠茜是重要。
    為了翠茜的安全,讓她把那野種養下來,然後盡快和翠茜養一個自己的骨肉。至於天奇的孩子也正好做他報復的對象。
    以後想到天奇下流,就把孩子打一頓,發洩心頭之恨。
    孩子應該養下來,是應該養下來的,包天奇,以後你將有好戲欣賞。
    杜西文是擔心翠茜的身體,每次看見她嘔吐他就心痛,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把翠茜的身體調理好。
    他記起那藥房護士叫他去拿檢驗報告書,他決定把報告書拿回來,順便向醫生詢問,如何能令翠茜強壯?
    他跳下床,梳冼完畢。
    他換了一套西裝,連早餐也來不及吃,便開車到醫務所去。
    九時正,那寬敞的診所就只有一個穿白袍的登記員,杜西文報上了名字,登記員用詫異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杜西文苦笑著咧開了嘴唇。
    「坐會兒吧!你是第一個病人,醫生回來,第一個就會見你。」
    「謝謝!」杜西文很高興,第一個,他一定很快就可以得以報告書,用不著像昨天那樣,和翠茜等了一個多鐘頭。
    過了九點半鐘,想去打個電話給翠茜,登記員搖下手指:「不要走開,醫生就快回來了。」
    杜西文沒有辦法,只好坐下,那位大牌醫生,竟然一直到十點十分,才慢條斯量的帶著三個護士進來。
    杜西文足足等了兩個鐘頭又十分鐘,換了包天奇,說不定會打那醫生一頓。
    大約五分鐘左右,一個護士輕輕打開診症室的門叫:「張翠茜!」
    杜西文用眼角看看左,又看看右,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對他母親說:「這個男人用女人名字!」
    「噓!」
    杜西文垂頭急步走進診症室。
    醫生架著眼鏡,正在低頭看一份報告:「坐吧,張小姐。」
    「醫生……?」
    醫生聽聽聲音不對,連忙抬頭,非常不高興說:「請守秩序,現在是翠茜小姐的診症時間。」
    「醫生,這位先生昨天和張翠茜一起來的!」護士連忙代答。
    「噢!對不起,先生貴姓?」醫生立刻換了一副面孔。
    「杜西文。」
    「杜先生,尊夫人為什麼還沒有來?」
    「她……啊,我出門的時候她還沒醒來,我急著要看報告書,所以……」
    「孕婦都比較喜歡睡,讓她多睡一點,睡對大人和胎兒都有好處。」
    「醫生,我想拿翠茜……我是說,我太太的報告書!」
    「第一次做爸爸,心情總是很緊張!」醫生笑了:「我正在看你的太太的報告書,你太太已懷孕四十天,恭喜你,杜先生。」
    「謝謝!」杜西文接過報告書,就好像真的太太懷了孕一樣開心。
    「你太太吃了我的藥,是不是已經停止嘔吐?」
    「她?啊!她是好了一點。」
    「以後讓她多休息,少操勞,多吃些營養價值的東西,尤其是蛋白質。」
    「什麼食物最多蛋白質?」
    「牛奶,雞蛋,牛扒……」
    「我太太最喜歡牛扒!」
    「就讓她多吃點,杜先生,有一件事,你要特別注意,你太太年紀很輕,人又好像很活潑,平時怎樣玩沒關係,有了孩子,一切都要小心,比如,不適宜穿太高的高跟鞋,走路也要小心,不適宜蹦蹦跳跳。」
    「醫生的話很對,我以後會聘請一個特護照顧她。」杜西文又問:「我覺得我的太太身體不大好,你可不可介紹一種被藥給她長期服用。」
    「你太太身體很好,嘔吐,暈眩都是正常的,她把藥吃完了,你陪她來讓我再詳細替檢驗一次,如果她血色素不夠高,我會介紹她吃一種維他命!」
    「一定,我一定會陪她來!」
    「小心照顧你太太,再見!」
    「謝謝,謝謝!」
    杜西文離開診所,立刻開車到張家。
    張家靜靜的,只有玉姐一個人。
    「杜少爺!」
    「二小姐呢!」
    「她出門不到半個鐘頭。」
    「她一定回精品店去了。」
    「杜少爺,昨天,你是不是和我家二小姐吵架?」
    「玉姐,你為什麼這樣問?」
    「二小姐昨晚沒有吃晚飯,今天早上又沒有吃早餐,面青唇白,你知道,她向來面色很好,白裡透紅的!」
    「面色不好,是因為她……她身本不舒服,可是,她怎可以不吃晚飯又不吃早餐,這會餓壞她的,我立刻去翠屋接她回來休息!」
    杜西文步不停留。
    他立刻又趕到翠茜獨資的小精品店去。
    奔進精品店,店內除了兩個顧客,只有比蒂一個人。
    「比蒂!」
    「嗨!杜先生,找張小姐嗎?她今天不上班,你可能到她家裡找她!」
    「她不家裡呀!」
    「啊!」比蒂皺一下眉,立刻又展開笑臉招呼顧客。一直到兩位客人買了東西走了,比蒂才跟站在一旁的杜西文說:「張小姐不在家裡嗎?」
    「她家裡根本沒有人,玉姐說她出來了,她除了回店子,還會到那裡去?」
    「張小姐今天很早給了我一個電話。」
    「是什麼時候?」
    「我沒有看鐘,不過看窗外的太陽,大概是七點鐘左右,她從來沒有那麼早找我的。」
    「看樣子,她是一夜未睡,她有沒有告訴你,她今天為什麼不上班?」
    「沒有,她一開口就問我,這些日子,我儲蓄了多少錢?」
    「她經濟上發生困難?」杜西文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就楊到翠茜會去墮胎。
    「怎麼會?張小姐是我的老闆,而且,張小姐的哥哥是近生意做得挺好。聽說要遷寫字樓了,是自資購買的,規模也比以前大許多,張小姐是問我對這間精品店有沒有興趣,她的意思,是想我把精品店頂下來做。」
    「她不做了?她沒有跟我說,為了什麼?」杜西文越來越迷惑。
    「張小姐不是要跟你結婚嗎?」
    「我?」杜西文心裡卜卜直跳:「翠茜告訴你的?」
    「她沒有說,只是說想把店子讓給我,我答應她和當媽商量。杜先生,她好喜歡這間店子的,如果她不是因為結婚,決不會出讓。」
    「結婚?跟誰?」杜西文忽有所悟:「翠茜還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今天不舒服,不會來了。」
    「我知道她舒服,但是她沒有留在家裡,她一個人去了那裡?一夜沒有睡,兩頓沒有吃……杜西文突然叫了起來,她出事了,一定想不開……」
    「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可能有點小麻煩,昨天發生了一此事,沒關係的,我會去找她回來,比蒂,要是翠茜有電話給我,讓她在家裡等我,無論事情有多麻煩,我都可以為她解決。」杜西文又再次回到汽車去,他握著駕駛盤,呆呆地想。
    最初,杜西文曾經起過翠茜會去墮胎,可是,正如比蒂說的,別說精品店一直在賺錢,東尼的經濟情況也很好,而且,墮胎也花不了許多錢,一萬幾千,翠茜絕對付得起。為了墮胎,實在不成理由,而且,她墮胎後還要生活,這間精品店,她一直很喜歡,她是不可能放棄店子的,除非,她不再……
    自殺?杜西文打了一個寒噤,他記起昨天的情形,翠茜由診症室出來,面色多難看,像呆子一樣一步步走出門口,連藥也忘了拿,可想而知懷孕的事,對她打擊多麼深?更何況,她通宵未眠,由昨天到早上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西文下車,到公用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到張家。
    「玉姐,二小姐回來了沒有?沒有回來?有沒有電話?也沒有!玉姐,你替我到二小姐的房間看看,她昨天看醫生的藥,吃了多少?什麼……完全沒有吃,藥扔在地毯上?啊!」
    西文用手帕抹著汗水,他回到停車場剛開了車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一個海灣,有一天,西文和翠茜游車河到了那兒,翠茜很喜歡那海變:「這個海灣叫什麼名字?」
    西文到處張望:「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來過。」
    「沒來過,你怎會帶我來?」
    「是你叫我一直向前駛,於是,就到這兒來。翠茜,小心點!」
    翠茜在爬海邊那些岩石,越爬越高,西文跟著她,很擔心:「下來吧!不要再爬了,跌進海裡去,會……」
    西文關上車門開動汽車。他完全不知道那個海灣在哪兒。上一次只是胡亂撞去,現在可得從頭想起,找到了第一段路,再找另一條,汽車在公路上兜來兜去,幾次進去了又駛出來,杜西文急得幾乎想哭,翠茜出門那麼久,就算找到那個海灣,翠茜早已葬身碧波。
    他祈禱,求天主求耶穌,甚至求天上的精神文明,汽車越去越遠,忽然他看見一間賣太陽傘的店子,他想起來了……
    ***
    轉左,直駛,去!
    噢!終於到了那個海灣,他下了車到處找,海灣靜得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感以到一車寒風吹襲來,他抖了一下:「翠茜!」
    他向前跑,向前跑,找到了,他找到了,在那最高的岩石頂,坐著一個穿白色裙子的女孩,翠茜昨天就是穿這襲百摺裙去看醫生的。
    杜西文渾身一陣溫暖,他一面爬,一面叫:「翠茜,翠茜!」
    一點回音也沒有,翠茜好像耳朵聾了,杜西文一直爬,終於到了最高的一塊石。
    他看見翠茜正在把一個情人咭,撕開兩半,她腳下,海面,浮著許多小紙片。
    「翠茜,為什麼要把所有的信件,咭片全撕個粉碎?」
    「陪葬嘛!」
    「快下來,風很大!」
    「我正欲乘風歸去呢!哈……」
    「翠茜……」
    「別碰我,否則我跳下去,海水很深的,我又水大會游水。」
    「我來了,你跳下海去,我會把你救上來!」
    「嘿!」翠茜長髮散亂,面色灰白:
    「你能守我一輩子,救我一輩子!」
    「為什麼要尋死!」
    「這是解決我和孩子的一個最好方法。我生下他,沒有勇氣養,打掉他,這本是我的錯,孩子是無罪的,為什麼要他代我受罪。我現在陪他死,他就不會怪我!」
    杜西文感覺翠茜有點不對勁。
    可能受打擊太深,腦筋有點不正常。
    「翠茜!」
    「嗯!」她開始撕一封信。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離我那麼遠,我怕你聽不到!」
    「聽得到的,我聽得很清楚。」
    「……」
    「喂!西文,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已經說了呀!」
    「我一點也聽不到!」
    「我早就說過了,我們離開那麼遠,你是聽不到的,想聽到,到我這兒來!」
    「我不來,你故意把聲音壓低的!」
    「我不能大聲說話,因為這是你的秘密,我怕別人聽到了!」
    「神經病,這兒根本沒有人!」
    「海呢?海能聽得到我們的話!」
    「當然!海裡有一個神,這個神,最不喜歡懷著男孩子的女人跳進海裡!」
    「你說什麼?」
    「我說海神最喜歡喜歡男孩子,而你懷著的,正是一個兒子!」
    「什麼,我肚裡的孩子是個男的?」她立刻停住手,回轉身,翠茜一向最喜歡男孩子的:「你怎會知道,誰告訴你!」
    「我當然知道,醫生告訴我!你想不想知道醫生還說了些什麼?」
    「當然想,告訴我!」
    「你不過來,我不告訴你!」
    「你……好吧!我過來,不過,我只給你五分鐘時間。」
    「好!一言為定,五分鐘後,你跳海,跳樓,隨便你!」
    翠茜站起來,走到石塊的中央,西文突然撲前緊抱住她:「放開我,你想謀殺?放開我!」
    翠茜掙扎得很厲害,西文怕一不小心就會兩個摔下去,他自己摔傷不要緊,翠茜有了孩子,稍微跌一下也不得了。
    於是,西文用力打了翠茜一個巴掌,翠茜身體虛弱,晃一下,就暈倒了。
    「原諒我!翠茜。」西文心痛地吻了她一下,仔手扶住她,一手把西裝外衣脫焉得虎子,包住了翠茜。
    他千辛萬苦,把翠茜抱著爬下岩石,好不容易才到沙灘下。
    他吐了一口氣,整個人鬆弛下來。
    他把翠茜整個抱起,一直走到汽車旁,邢車門把她抬進車廂。
    現在該做些什麼?
    杜西文看著翠茜發起呆,不能送她回家,她情緒那麼不穩定,她隨時會尋死,而他,又不能一天到晚守在張家,怎麼辦?
    再說,這件事也不能讓東尼擔心!
    「醫院!「杜西文終於想到了好主意,把翠茜送去醫院,一方面有醫生照顧她的身體,另一方面,請兩上特護看守她,她想尋死也不容易。
    他更希望用這段時間說服她!
    於是,杜西文把翠茜送到山頂醫院,經過醫生的詳細檢查,又打了針,翠茜終於熟睡了!
    「醫生,她——怎樣了?」
    「你太太懷了孕,很多孕婦都特別敏感,精神容易緊張,而且,她好像受了刺激,她遇上了不愉快的事?」
    「是的!」
    「不要讓她再受刺激。」.
    「當然,以後我會加倍小心。醫生,我懷疑她……」杜西文指了指頭部:「她這兒會不會有毛病?」
    「你怎會這樣問?」
    「她剛才亂說話.舉動也有點不正常,我擔心她的神經有問題。」
    「你放心,杜先生,你太太絕對不會患神經病。至於你剛才所形容的。只是一種歇斯底理的表現,讓她好好睡一天,身體很快會康復。」
    「謝謝醫生,啊!請問你可不可以為我介紹兩位負責的特護?」
    「我通知護土長。
    杜西文很高興,回到翠茜的房間,看見她睡得很安詳。漂亮的臉,像個神話裡的睡公主。
    他忍不住輕輕在她的面頰上,親了她一下。
    他突然想到東尼,要是讓翠茜在醫院住,翠茜幾天不回家。他一定會很擔心。
    他看了看翠茜,怕吵醒她,於是他走到外面去打電話給東尼。
    「西文,』東尼一聽見他的聲音,立刻搶著問;「找到翠茜沒有?」
    「你……什麼意思?」西文被他這一問,嚇了一跳。
    「昨晚翠茜沒有吃飯,我掛念她,我打電話回家,亞玉說她出去了,打電話到精品店,比蒂說她沒有上班,可能出了事!」
    「沒有事.翠茜只不過到海邊散步,她有胃病,心情不好是真的。東尼,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徵求你的同意。」
    「什麼事?」
    「翠茜心情不好,我想陪她到澳門玩幾天.讓她換一下環境。」
    「去多少天?」
    「那很難說,只要她心情恢復正常,我立刻帶她回來!」
    「這……」
    「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和翠茜單獨在一起?東尼,我們認識的日子雖然不多,可是你應該了我的為人
    「西文,你可不要誤會,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東尼連忙道歉:「我可不可以和翠茜說幾句話。
    「你等一等!我請她來……」西文放下電話,走了兩個圈,然後又拿起電話筒;「她正在發脾氣,我請不動!」
    「好吧!拜託你好好照顧她;請隨時和我聯繫!」
    杜西文立刻回到翠茜的病房,他守住她,雖然很疲倦,但是,連閉一下眼睛都不敢。
    一個鐘頭後,特護來了,雖然有特護.但是,西文仍然不放心回家休息,他只是縮在一張椅子裡打瞌睡,休息一下。
    西文一直惦念翠茜.他是人睡心不睡;可是時間久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差點進人夢鄉之際,突然聽見護士叫:「太太,你醒來了。」
    杜西文整個人跳了起來,揉著眼睛,振作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張大眼睛看見翠茜醒來了。
    杜西文很高興,對特護說:「你去吃晚飯吧!我這兒有錢。」
    「我會一直在護土休息室,杜先生,杜太太,你們有什麼需要,隨時按鈴通知我!」
    護士出去,杜西文走到床邊,在撫翠茜的秀髮:「痛嗎?」
    張翠茜搖-下頭。
    「請你原諒我,我不該動手打你,我也知道,男人打女人是最下流的行為。可是當時你掙扎得很厲害,如果我不動手打暈你,我擔心你會摔下去.」
    「你本來就不應該救我。」
    「我並不是救你,」杜西文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話,很有程序的說出來:「我只不過救你的孩子。」
    「你既然不想救我,何必救我的孩子。」
    「因為,我一直知道你喜歡孩子。」
    「喜歡有什麼用,」翠茜的眼淚流下來:「他是不應該來這個世界的。」
    「我一直覺得你的心腸好,為人厚道,想不到你竟然會忍心殺死自己的骨肉。」
    「我並沒有去墮胎,我是決定陪他離開這個黑暗的世界,我對他還不夠好嗎?」翠茜不斷地抽嚥著。
    「可是,你太專制,你甚至沒有問他,是否願意離開這個世界,也許他願意留下來,做個最幸福的孩子,他可以上學,打鞦韆,放風箏,騎腳踏車,打球,交小朋友,看卡通片。」
    「這只是正常孩子才可以享受得到的,我的孩於,沒有這個權利。」
    「他為什麼沒有權利!」
    「因為,他只要離開我的身體,面對世界,他就是個孤兒,沒有家,沒有父親,他只是一個私生子,私生子是被人卑視的,你能否認嗎?」
    「我承認有一部分人仍然有那種舊觀念,瞧不起私生子,所以,為了孩子將來的幸福,為了令他享受到別人享受不到的一切,為了給予他人權,我早就決定為他找一個父親,安排-個家。」
    「你是不是想通知包天奇,讓他承認我肚裡的孩子?」翠茜擦去眼淚,很憤怒地問。
    「不,我確曾想過,要把你懷孕的事告訴他,因為,他是應該負責任的,他可以拋棄你,但是不能拋棄自己的骨肉。」
    「親生骨肉,你以為他今天在乎嗎?像他那樣的花花公子,恐怕私生子也有一打。你去求他負責?」
    「不,我終於沒有說,因為,我知道你的自尊心很強,就算我用暴力,迫他對你和孩子負責,你也不會接受。」
    「這是我最喜歡聽的話。」翠茜接過了杜西文遞給他的紙巾,她抹一下臉,醒一下鼻子。
    「翠茜,你一向喜歡孩子的,愛不愛自已親生的兒女。」
    「當然愛。」
    「把孩子生出來!」
    「不,我不想他一出娘胎就痛苦,我也不忍心他自卑一輩子。
    「如果他來臨這個世界之後,受到小王子或者小公主的優待?」
    「那是不可能的,我甚至連送一個姓給他都沒有資格。」
    「你不送,我送。」
    「為什麼?」
    「送我的姓。孩子歸我,跟我姓杜,我會令他快樂,令他享受小孩子嚮往的一切,我會送他一個幸福的家。」
    「西文,以前你追求我,我認為自己還可以勉強跟你交朋友,可是,事已至此,你還說這種傻話。」
    「這是真話,既然我愛你,我應該愛你所有的優點和所有的缺點,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我自己也不是。而且,你被天奇遺棄懷孕,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自責的。
    「我知道你喜歡我,對我好,但是,你沒有理由替包天奇養兒子。」
    「你錯了,孩子不是他的,這件事,我們必須守秘密,免得將來傷害孩子,孩子是你的,我愛你,當然也愛你的孩子。」西文說得很真誠。
    「你真的要娶我?」
    「是的,只要你不反對,我明天買玫瑰花和鑽戒來向你求婚。」
    「你現在愛我,但是,能愛我多久?一年?總有一天我會老的,總有一天你不再愛我,總有一天你會發覺替人家養孩子是一件傻事,總有一天我們會吵架,你會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翠茜,我發誓一生一世愛你,我發誓永遠不和你吵架,我發誓永遠不會後悔娶你為妻,至於孩子,由你嫁給我的那一天,已經算是屬於我的了!」
    「西文!」翠茜摟住他,由衷地說:「可是,我怎忍心欺負你,要你承擔包天奇的過失!」
    「翠茜,」杜西文握著她的手:「我知道,你不輕易愛上一個人,我也知道,到今天為止,你仍然未愛過我,我現在是代表孩子求你,為了他的一生幸福,讓我有這份光榮,做他的爸爸吧!」
    「我承認我現在的情感是有些麻木,打擊太多了,不過,我相信自己會做個好妻子,好母親,不管現在怎樣,將來,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的愛我的丈夫。」
    「謝謝。謝謝你,翠茜!」杜西文情不自禁地狂吻她的手。「對於我們的婚事,我認為,你應該考慮一下。」
    「用不著了,應該考慮的,我已經考慮過了,我始終一句話,我杜西文能夠娶張翠茜為妻,那是我一生最大的收穫,我很滿足,就只等你點頭。」
    翠茜看看他,笑一下,說良心話,她雖然喜歡杜西文,但並不愛他,但是,他今天的表現,的確感動了她。
    「答應我,翠茜!」
    西文央求著。
    「起碼,你應該讓我考慮一個晚上。」翠茜微笑說:「畢竟,還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
    「你考慮是應該的,不過,我就是擔心,你會不會等我走開又……」
    「又去自殺!不會,你說得對,我生死都不要緊,但是孩子是無罪的,我無權扼殺他的生命,我決定把他養下來。」翠茜柔聲問:「你的樣子好疲倦,是不是昨晚睡眠不足!」
    「我昨天到現在根本沒有睡過,一方面擔心你,另~方面又心急把你的檢驗報告書拿回來。」
    「拿回來了!」翠茜急促的問;
    「就在這兒,你看!」
    「孩子已經有四十天了!」
    「你忍心把一個活在你身體內四十天的骨肉陪你埋葬,他應該是個又胖又白的可愛的小娃,想想就夠開心。」
    「也許他會又黑又胖,像他爸爸嘛!」翠茜開心得眼淚又掉下來。
    「包天奇皮膚很皙白的。」西文喃喃自語,突然歡呼起來,「翠茜,你答應我的婚事了?」
    「你要做個好爸爸啊!」
    「當然,當然,啊!翠茜!」兩個人相擁著又哭又笑。
    那種失去了的安全感又回來了,翠茜在西文的懷裡突然感到很寧靜,很舒適。「翠茜!」
    「嗯!」翠茜應著。西文問:「今天有沒有嘔吐?」
    「嘔吐?我今天根本連水也沒有喝過一杯,還能嘔吐些什麼啊?」
    「餓壞你了,你知道嗎,孩子會把你的東西吃光,所以,由今天開始,你要吃很多的東西!」西文一面按叫人鈴,一面說:「現在連我的肚子也抗議了,我也是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
    「西文,你還是回家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用陪我了!」
    「不,不,等護士進來了,我要打電話回家,叫廚子煎幾塊牛扒,啊!你要不要喝湯,其實你應該多喝點雞湯。」
    特護進來,西文對她說:「我們需要兩杯熱鮮奶,等會兒我還有話跟你說!」
    「西文,我不敢喝湯,我怕吐!」
    「不用怕,這兒是醫院,發生了什麼,立刻有醫生照顧,等你出了院,我要替你找一個最好的婦科醫生!」西文勸道,但翠茜卻說:「西文,將來孩子出世了,人家會不會說閒話。」
    「我們舉行婚禮後,立刻到外國渡蜜月。我送你到瑞士生孩子,等孩子過了幾個月才回來,到那時,人家根本就沒有辦法計算你什麼時候懷孕的。」
    「你想得真周到。」
    「當然,我是絕對不容許你受半點委屈的。」
    杜西文吩咐特護餵牛奶給翠茜喝,他一面喝奶,一面打電話吩咐廚子煮牛扒,弄小菜。
    接著,杜西文又請醫生替翠茜檢查,翠茜向醫生要了一些止嘔丸。
    杜西文很高興:「有了止嘔丸,你可以吃很多的東西!」

《愛如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