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春天不會遲到

  為討羅歌喜歡,我在大冬天穿上漂亮裙子,凍得瑟瑟發抖也在所不惜,可是滿手凍瘡換來的只是他厭惡的眼神。我不知道,有另一個男生,一直在默默地關心著我,他正在為我帶來春天。
  一
  那天學校舉辦迎新晚會。羅歌出現在舞台上的時候,我興奮得一把抓住了身旁江亭的胳膊搖晃起來,我說:「小亭,快看,我喜歡的男孩就這樣的!」然後,我站起來,高舉兩臂,尖聲呼喊:「羅歌,我愛你!」
  我看不到別人投射過來異樣的眼光,因為,我的眼裡只看到了羅歌。
  江亭說:「小嫵,你瘋了!」我不管,掙脫他拉扯我的手,從人群中艱難地擠過去,擠到後台。我想我一定要認識羅歌。
  羅歌在台上唱著老狼那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吉他在他手中流淌出動聽的旋律。他的歌聲純明透亮,還有絲絲的憂鬱,一直抵達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某個角落。我看著他輪廓優美的側臉,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江亭擠到了我身邊,他說:「小嫵,大家都說羅歌是個花心的人。」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他不再說話。
  羅歌演唱完,回到後台的時候,我跑過去,說:「羅歌,我是中文系的林小嫵。」
  羅歌淡淡地笑一下:「你是新生吧。」說罷揚長而去。
  我滿心失望地問江亭:「小亭,我今晚是不是很醜?」
  江亭搖頭:「怎麼會,小嫵,你很可愛。」
  我黯淡地垂下眼簾,可愛的意思就是不漂亮,可愛的意思就是可憐沒人愛。可是,我是多麼喜歡羅歌呀。
  二
  江亭送我回寢室。室外的空氣冷了很多。北國的冬天我還是不大適應,包裹得像個公仔熊,可還是覺得冷。
  我對江亭說:「這個冬天冷得好像永遠不會結束。」
  江亭說:「不會的,春天從來都不會遲到。」
  在宿舍樓下的時候,他說:「小嫵,你今晚不開心。」
  我咬緊了下唇,很想哭,不僅僅是因為冷。我說:「小亭,我會讓羅歌喜歡上我的,你信不信?」
  江亭點點頭,他說:「我信。」
  我笑了,江亭真是個好弟弟。
  江亭比我小了兩歲,和我住在同一幢大樓裡。但他入學早,和我成了一個年級的同學。而且從小學一直到大學,我們竟然都是同學。他嘴硬,從來不肯管我叫姐姐。我則不理會他的抗議,一直都叫他小亭。誰讓這小子機靈過人,門門功課都學得比我好。
  我一回到寢室,楚楚就親暱地貼了過來,她說:「小嫵,送你的那個是你男朋友吧?」
  我大笑:「拜託,那是我弟弟哦。」
  楚楚想了想,終於下了狠心似的說:「小嫵,介紹他給我認識吧!」
  我瞪大眼睛看得她臉紅地低下頭。我擰擰她的臉蛋,笑說:「沒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似乎抽搐了一下,是微痛的感覺。
  三
  週六,江亭來寢室找我。我找了借口把他「托付」給了楚楚,然後我裹上大衣出了門。我要去找羅歌,我聽說,他新組了一個樂隊,常在週六的時候在學校小禮堂裡排練。
  整個禮堂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觀眾,想來這麼冷的天,人人都在被窩裡賴著呢。
  北風無孔不入,肆虐地在禮堂裡穿梭。我冷得直發抖,但心頭是暖的。舞台上有我最喜歡的男生羅歌。
  他們在演奏一個自己創作的音樂。他是樂隊的主唱,在舞台上,他總是最搶眼的那一個。
  演唱間歇的時候,我跑上去,我對他說:「羅歌,我叫林小嫵。我喜歡聽你唱歌。」
  羅歌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點個頭,又轉到一邊和他樂隊的組員聊天去了。我的心又一次地沉入一個無底的深淵。羅歌不喜歡我,一點都不。
  可是,羅歌,我愛你。我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讓羅歌喜歡我。
  每個週六,我雷打不動地去看羅歌排練。哪怕偶爾幾次,觸到他不經意看過來的目光,我的心也會有無比的喜悅。而江亭,看起來他似乎和楚楚發展得挺好。他來我們寢室來得經常。我總是找了借口開溜了。
  四
  又是一個週六。江亭剛剛進門,我就出門了。江亭很驚訝地叫了我一聲小嫵。他當然很驚訝。因為這麼冷的天,我只穿了一件灰綠色的毛料緊身長裙。我有點不好意思,匆匆奪路而逃。
  很冷。大朵的雪花飄落下來,沾在衣服上,化成了水漬。其實我應該再披件大衣,可是我想羅歌一定不喜歡像公仔熊一樣臃腫的女生。不然他怎麼會那樣對我不理不睬。
  我凍得手腳麻木。可我發現這一次羅歌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樣。可以說,他的眼光一直沒有從我的身上挪開。
  羅歌終於走了過來,他坐在我的身旁,手臂自然地就攬住了我的肩。他問我:「你是誰?」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聲音都顫抖了:「我是中文系一年級的林小嫵。羅歌,我很喜歡聽你唱歌。」
  羅歌轉過臉來看我:「林小嫵,你很可愛。」然後他從頭到尾地打量了我好一陣子,他說:「小嫵,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我做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問:「羅歌,你說什麼?」
  他把嘴湊在我的耳邊,又說了一遍:「我問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我太激動,我已經說不出話來。
  羅歌送我回宿舍,正好碰上江亭。江亭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羅歌放在我腰部的那隻手。我害羞地叫他:「小亭!」
  江亭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我,他說:「小嫵,你應該多穿一點。」然後他看了羅歌一眼,快步走開了。
  羅歌說:「小嫵,這個男生喜歡你。」
  我說:「別亂猜。他是我的弟弟呢。羅歌,我喜歡的是你。」
  羅歌微笑,嘴角的弧線迷人至極。他說:「小嫵,你穿這條裙子漂亮極了。」
  我幸福得心都要飛出去了。我蹦跳著上了樓。然後,在寢室的窗口看著羅歌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
  楚楚說:「你確定羅歌喜歡你?」
  我說:「我現在是他的女朋友了。」
  楚楚說:「你不覺得太突然了?」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說:「沒關係,反正我那麼喜歡他。」
  楚楚說:「小嫵,其實江亭很好。」
  我說:「我知道,希望你們好。」
  楚楚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
  五
  這個冬天我頻繁地感冒,手上還長了難看的凍瘡。可是,我堅持穿裙子,因為羅歌說我穿裙子特別好看。
  我常常到羅歌那裡去看他排練。每次見到他,聽到他的歌聲,所有的寒冷彷彿都被驅散了一般。
  那天羅歌讓我幫他整理一下曲譜,重新抄上一遍。我高興地應下了。戴著手套的手有點笨拙,我於是摘下手套。我忘記了自己胡蘿蔔一般紅腫的手指頭。羅歌看見了,他驚叫:「你的手!」我以為他會很心疼地用他的手來摀住我的手,可是沒有,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種嫌惡。
  我很難過,但更多的是緊張,我手忙腳亂地重新戴上手套,我說:「羅歌,我很快會把手治好的。」說完,我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冷,一種蝕骨的冷從心頭湧起。那天回去後,我四處打聽可以治療凍瘡的方法。然後我用辣椒水搓了一晚上,誰知沒治好,反倒搓破了皮,傷口潰爛得不成樣子。我哭了。恨自己不爭氣的手。
  六
  江亭也還經常來。每次看到我,他都讓我多穿些衣服。我笑笑,不當一回事。但是看到楚楚每天裹得嚴嚴實實,一點不受凍,我又非常羨慕。如果羅歌有一天也能對我說:「小嫵,天冷,你該多穿點。」那該多好。
  週六的時候,我又去找羅歌。
  他們正在休場。我驚訝地看到羅歌的手攬著一個女孩的肩頭。我的淚馬上流了下來。我喊他:「羅歌!」
  羅歌回頭看到我。他笑得依舊迷人。他牽起身旁的女孩說:「小嫵,這是我的新女朋友!」
  我跑過去,握起拳頭擂他的胸,說:「羅歌,你怎麼可以?你喜歡的人是我!」
  羅歌反問:「我說過嗎?」
  我呆住了。我從頭到尾地翻閱我的記憶,他只是說過讓我當他的女朋友,他只是說過我穿裙子特別好看。他真的從來就沒有親口說過喜歡我。
  我哭著跑出禮堂。沒有人追上來。
  七
  我跑回宿舍的時候,正好江亭在。我看到他拿出一個小小的罐子對楚楚說:「這個是可以防治凍瘡的膏藥……」
  楚楚多麼幸福啊。我被觸痛了,回轉身又跑出了宿舍。身後傳來楚楚和江亭的呼喚。
  我沒有停步,一個人跑,瘋狂地跑著。凜冽的北風吹在臉上,彷彿要把皮膚撕裂開來,淚水在臉上幾乎都要凍成了冰條。
  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我抱住一棵大樹,放聲哭了起來。我到底還是沒有讓羅歌喜歡上我。
  是誰在輕輕地拍我的肩?我抽泣著回頭,看到了江亭哀傷的神情。我抖開他放在我肩膀的手:「不用你來同情我!」
  江亭說:「小嫵,我不是同情你,但是,我可以喜歡你嗎?」
  我疑惑地看向他。
  江亭說:「小嫵,楚楚都告訴我了。其實羅歌對你一點都不好。我心疼,我很心疼你知道嗎?我一直喜歡你,一直。」
  我的心又抽搐了一下,我問他:「那麼楚楚呢?」
  江亭說:「楚楚都明白的。一開始我就和她說了,她是一個好女孩,她給了我很多的安慰和幫助。」
  我說:「小亭,可是你知道嗎,我有一雙很醜陋的手,你會討厭它的!」
  然後我把手套摘下來,讓它們暴露在江亭的面前。羅歌那種嫌惡的眼神又浮現在了眼前。
  江亭伸出手來,輕輕捧過我的手,把它們放在嘴邊,小心地呵氣,他說:「我聽楚楚說了,所以我才拿了凍傷膏準備讓楚楚交給你的!」
  我的淚又止不住了。我怎麼這麼笨呢,小亭這麼好的男孩我竟然一直都沒有在意。
  我又問他:「小亭,你說可愛是不是『可憐沒人愛』的意思。」
  江亭搖頭說:「不對,可愛是可以被我永遠愛的意思。小嫵,我愛你!」
  我抬起頭,看到江亭明亮的眼睛。在他晶亮的眸子裡,我看到,春天很快就要來臨……
  (文/花之痕)

《愛你等於愛上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