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回想阿樂做事的第一個目標,是一個退休的高階警官。
    這個退休老人做了什麼事要被殺、被誰殺,阿樂並不清楚,也不打算搞懂。
    照道理說解決掉這麼一個老人很簡單,趁他每天早上在仁愛公園慢跑時遠遠放冷槍就行了。要不,順勢挨過去給他的腰際一刀也很簡單。
    但買方提出兩個附帶條件。
    第一,不但希望那退休警官死,還希望他衣衫不整死在情婦床上。
    附帶條件二則是,那情婦萬萬不能死,務必留活口。情婦死了不僅不付尾款,還會找其它殺手向阿樂算賬。
    而這個所謂情婦,就是那退休警官之前轄區內的角頭老大……的老婆。
    買方下這個限制重重的單,肯定是別有用意。
    但阿樂也不必懂,他光是煩惱如何捕捉運氣這種事就煞費神形。
    他到每一間能想到的大廟裡拜拜,行天宮、烘爐地、保安宮、鎮瀾宮、城隍廟、天後宮等等,卻老覺得不對勁,每一次向神明禱祝、請滿天神佛保佑他順利殺人順利逃脫時,總覺得這種「請保佑我順利殺人」的文法很詭異。
    最後他掛了佛珠,在手腕上綁了五色線,戴上了十字架項鏈。
    他甚至學師兄帶了一朵花在身上。
    做事那天,阿樂輕輕鬆鬆就跟蹤那退休老警官到了情婦家附近,然後簡簡單單便從隔壁鄰居家的圍牆翻了進去。
    在鄰居陽台上養精蓄銳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等到了激情做愛的啪嗒啪嗒聲。
    阿樂從陽台落地窗闖了進去,簡單利落朝退休老警官的裸背上開了兩槍。
    同樣渾身赤裸的情婦驚恐不已,汩汩鮮血從退休老警官胸前的兩個大洞噴在她的身上、臉上、床上,老人尚未死透的臃腫身體像蟲一樣趴在情婦的身上。
    「……沒事,把衣服穿好。」
    阿樂收起槍,表示沒有要殺她的意思。
    出去的路跟進來的路不必一樣,阿樂打開房門大大方方走出去。
    可才剛下樓梯走到一半,便聽見令人不安的機械拉掣聲。
    不妙。
    剛剛忘了放花!
    他轉頭的瞬間,看見情婦渾身赤紅站在門口。
    披頭散髮的情婦手裡拿著一把長管槍,歇斯底里地朝他一轟。
    「去死!」那女人的尖叫聲甚至壓過了槍聲。
    飛旋的子彈削過了他的頭髮,擊碎了他身後的掛畫。
    阿樂幸運地沒有中槍,可近距離在耳後爆裂的聲響卻將他嚇到大叫出來:「啊!」
    阿樂本能地拿起手槍的瞬間,卻該死地想起扣下扳機的悲慘後果。
    於是接下來就只有拔腿逃命的份。
    彪悍的情婦在後面發狂地開槍、填補子彈、開槍、填補子彈、開槍……
    阿樂停下腳步時,早就距離做事的地點很遠很遠。
    那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殘留在耳裡,讓阿樂的心激動到緩不下來。
    一閉上眼睛,那削過頭髮的子彈彷彿又重新轟向自己似的。
    那一槍轟的那麼近,那麼近!
    近到只差了一點點一點點,就會將自己的腦袋整個炸黏在牆上。
    阿樂坐在路邊的消防栓上,呆呆地看著天空。
    「差一點就死了……我真的……很幸運。」
    那天晚上,阿樂發現自己中獎了。
    獎金是二十一萬,樂透五獎。
    中獎的樂透彩券是阿樂前一天在行天宮附近的彩券行順手買的,之後就隨手放在他的口袋裡,沒有拿出來。
    那期彩券開獎的時間是當晚,但阿樂是看了隔天的報紙才隨手掏出彩券比對號碼。也就是說,按了出任務的時候還不曉得自己的獎券已經中獎了。
    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上的白色日光燈,阿樂拿著那張彩券端詳了很久。
    日光燈燈光透過薄薄的彩券紙,將中獎號碼的字跡輪廓隱隱暈開。
    好運氣啊……
    原來,自己將價值二十一萬的好運氣戴在身上了啊……

《殺手·價值連城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