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冷啊……余兒姑娘……求求妳!」
    柳兒雙臂緊縮,口中哀哀叫冷。
    她多希望童雩能三思而後行,大家都知道主人很疼她,她只要隨便編個為什麼沒帶柳兒出門的原因,相信主人一定會原諒她的。
    「不要!」童雩縮在角落,蹲在地上。
    「我的好姑娘,求妳行行好……」
    童雩閉上眼,一聲也不吭。
    其實,她冷得牙齒發顫,這個地窖又黑、又暗,好像是平時儲酒用的,現在外頭的風雪正大,冷風從門糙灌入。
    不但寒冷,更是冰入骨裡。
    但她就是不想求童暐放她出去,如果他知道她是姊姊,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的這種行為很可笑……
    也唯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在乎她啊!
    童雩是不介意這種誤解的……
    北風呼嘯,在蒼穹嘶吼、肆虐……這個冰天雪地的季節啊……所有的生物都絕了生機般,消逝無蹤……
    曾有的炙熱情愛,是否也會隨著這寒天凍地而消逝?
    「暐兒、暐兒!」童旻跨大步衝進臨水書齋。
    她才不管可不可以進去,在童家,只要她大眼一瞪,所有的人都得自動讓開。
    更何況是在落葉別院?
    「妳又跑來湊什麼熱鬧?」
    看到嬌弱的童旻即使全身包裹著狐裘,這是被風雪凍得連鼻頭都紅了,童暐只有猛搖頭,不懂她就不能乖乖的待在繡房,不要在外邊亂晃嗎?
    「我是來警告你的。」
    「警告什麼?」
    童暐眉頭一皺,他希望童旻說出來的話不要沒有建設性,不然,他一定會痛打她的屁股一頓,也不管她是不是姊姊了。
    「你的蓋世狐狸精要死了!」童旻瞪了童暐一眼,心忖,他真是不知好人心耶!若非她聽到步非煙和水蓮兒的談話,也不知道這件事。
    而今,她不畏風雪,跑來報信,居然還被他怪罪?
    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什麼?」
    「啊……」
    童旻一時嘴快,把私下稱呼「余兒」的頭銜說出來了,「我是說被你關在地窖的余兒快要冷死了,你快點……」
    不等童旻把話說完,童暐立即丟下帳冊,轉頭就走。
    天哪!天氣這麼冷……
    他為什麼沒想到童雩被關在平日儲酒的地方,會凍成什麼樣子?她不會有事吧?她還好嗎?
    「你怎麼這麼不夠意思?你也要帶我一起去啊……」童旻沒想到童暐說走就走,她氣呼呼地跟在後邊大叫。
    她是來通風報信的耶!他怎麼可以不帶她一起去?
    「余兒、余兒!」j
    童雩勉強睜開眼,彷彿看到一雙熟稔的瞳孔注視著自己,是她夢作多了嗎?她怎麼看到童暐……
    她心裡聲聲呼喚的那個人——
    「妳凍成這樣?怎麼不讓柳兒派人去找我?」他心疼地抱著渾身冰冷的童雩,發現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童暐緊緊抱著她嬌小的軀體。
    「暐……」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卻叫喚得如此令她心碎。
    她是那麼的愛他啊!即使他的心不是只屬她一個人的,她還是停不了對他的愛。
    她情願不知他姓啥名誰啊!
    她滾燙的淚水緩緩滾落,掉入童暐的手掌,也滑入他的心。
    「我抱妳回微雨苑……」被童雩眼中莫名的心酸所感染,童暐有些鼻酸,他是不是對她太壞了?
    他的心幾乎被她緊緊的揪住。
    「冷……」童雩只覺得頭像被火在焚燒,但她的身體卻冰冷而難受,「這裡好冷……你會著涼……」
    「妳在說什麼傻話?自己都凍成這樣了……」童暐緊緊的抱著她。但,頰上的淚水也無意間掉落。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看到她被自己折騰成這樣……
    他的心好疼啊!
    「千萬不可以忘記……雩兒最愛你……」
    童雩才不管自己變成什麼樣,她的腦袋一片渾沌,但她一定要告訴抱著她的他,「即使你以後娶別人……都不可忘記雩兒最愛你……即使你不愛我……我還是愛你……」她欠缺意識,喃喃的自語。
    「傻子!妳上輩子一定是欠債不還,所以這輩子我對妳這麼壞,妳還說這些話……妳已經燒壞腦子了……」
    童暐邊罵邊脫下身上的披氅。
    先把她緊緊裹住,以防她被抱出地窖後再受一次風寒,童暐已經無法想像失去她的日子,他要怎麼過?
    他快速的擦去臉上無意中掉下的淚。
    只是小小的風寒,他不需要這麼感傷,他一定會讓她恢復健康的……
    柳兒呆呆地站在角落聽主人和童雩的對話,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崇拜童雩姑娘喔!即使自己快被凍死了,還惦記著主人?
    步非煙可沒這個功夫呢!
    難怪主人會移情別戀,這不是沒有道理的,男人也喜歡聽女人講好聽的話嘛!
    「主人,煙姑娘請您先休息……」端了一碗步非煙命令廚房墩的藥膳,柳兒慢慢走進微雨苑。
    這是廚房師傅熬了很久,替童暐補腦安神的藥膳,「等余兒姑娘醒來,我再通知你。」
    童暐冷冽地看了柳兒一眼,她是哪家的奴婢?步非煙在童家也不過是個客人,有反客為主的道理嗎?
    接觸到主人凌厲的眼神,柳兒連忙噤聲。
    她可是非常識相的,她早就知道主人不會聽步非煙的話,不過,剛剛收了她給的翡翠首飾,話當然還是要冒險帶到啦……
    但她會說得非常婉轉。
    在不惹怒主人把她賣掉之前,她一定會閉嘴。但是,懷裡的翡翠首飾,可是她幹一年的活也換不到咧!
    「出去!」
    柳兒低著頭,默默把之前送進來的碟碗收走,她在外頭可是斟酌了很久,看著主人和童雩為了彼此,愛得你死我活,她也不是不感動啦!畢竟,主人已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了……
    可是,人也不是這麼守,就醒得過來的啊!況且,步非煙說得也沒錯啊!
    但事情難就難在……
    主人的一顆心都懸在童雩的身上,誰講話都沒用,不然,大莊主為什麼悶在書齋,一句話也不吭?
    只是,可憐就可憐在步非煙也哭得死去活來,唉……
    喜歡主人的女人似乎都沒有好下場,一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個倒在輕煙閣哭得昏天暗地?
    而向來博愛且風度翩翩的主人,這回卻只守在一個人的繡房?
    這是否意味未來的主母人選已經確定?
    整個「落葉」的奴僕們議論紛紛,甚至吆喝下注。依照大莊主娶妻的標準看來,主人娶妻的人選……
    童暐突然沉聲命令柳兒,「還傻在那埋幹嘛?東西收了就走!」
    「知道了。」
    把鬼頭鬼腦的柳兒罵走後,童暐才氣餒地坐在床邊,凝視童雩昏睡中的容顏……
    他的愛啊!
    即使他娘在去世前,如何叮嚀他不可愛上一個人,但他的心早已深陷在眼前這沉睡女子的柔情當中了。
    這一次,等她醒過來,他一定要告訴她——
    他愛她。
    很愛很愛她。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暗暗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宋、柳永、蝶戀花
    是啊!
    他的確是這種心情。正所謂,詩心千古同,他對余兒此刻的想法,就是這份感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撫摸著她的臉頰,他一顆放蕩不羈的心,已經被她的柔情所纏繞……
    看著她熟睡的容顏,童暐感覺彷彿在下一刻,她就會醒來,跟自己承諾天長地久的誓言……
    對!他倆就是要承諾往後所有的歲歲月月要相隨……
    擁有她的愛,他不會再寂寞,不會再被無盡的虛無所纏繞,不用再獨立承受所有的快樂與悲傷……
    因為他也愛她。
    不論時間如何的消逝,這一次,他是真的願意和她形影相隨,歲歲如同樑上雙燕,比翼翱翔。
    他緊握拳頭望向窗外呼嘯不停的風雪,不管這個季節如何酷寒,總會過去……春,終會降臨。
    「嗯……」
    童雩嚶嚀一聲,輾轉醒來,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童暐那張俊逸的臉孔,只是,多了不曾出現的胡碴。
    「妳終於醒來了,余兒……」
    「你……長鬍子……」童雩虛弱地抬起手,想撫摸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以後不准這樣嚇我了,不准!聽到沒有?」
    緊緊擁抱著她嬌弱的身軀,他渾身都在發抖。
    童暐感受著失去的恐懼,每天都在焦急中度過,望著高燒中昏睡不醒的她……
    他心急如焚。
    「我沒有……」童雩訝然回復,但手腳無力卻是事實,只能任由「弟弟」摟抱……
    他還不知道她是童雩,是他的姊姊吧?
    大哥沒告訴他嗎?
    童雩渾渾噩噩的,滿腦子都停留在童曄訴說他倆違背倫常時的沉痛神情,但看到她生病,他便不好告訴童暐嗎?
    思及此,童雩便安心的靠在他厚實的胸膛裡。
    蒼天!就讓她的夢再作久一點吧……
    「余兒,吃點燕窩粥。」聞著她髮際傳來的陣陣幽看,童暐覺得下半身又開始鼓噪起來了,但她如此嬌弱,還是先把她喂胖點再說吧!
    「哦……」
    經童暐這麼一說,又聞到粥品傳來的香氣,她這才覺得自己飢腸轆轆,嬌憨地問道:「我到底睡了幾天啊?怎麼覺得好餓?」
    講到這件事,童暐立刻積了一肚子氣和心疼,「七天七夜!妳知不知道自己到鬼門關繞了一圈?是不是閻王爺不想收妳,妳才回來?」
    「哦!」
    他摟住她的腰肢,讓她正視自己的怒氣,「冷成這樣,妳為什麼不讓柳兒來找我?」
    童雩低著頭,沉默不語。
    「還是……妳就是喜歡跟我鬥氣?」
    童雩猛力搖頭,迴避著他的眼,低聲辯解,「你在生氣……我怕……」
    他用力端起她的下顎。
    「妳病成這樣,我就不氣嗎?」童暐瞪著她,一字字交代,「妳的身體不是妳自己的,這句話要我說幾遍?」
    「我肚子餓了……」童雩可憐兮兮地看著童暐,希望他既往不咎。
    知道他這麼重視自己,她的心裡又喜又悲,但……為什麼他們是姊弟?
    如果天可憐她,就讓她耽溺在這一場沒有明天的寵溺裡——
    圓她最後一場夢境。
    以後,她會老老實實的關在寺廟裡念佛,為童暐析福,她不要嫁人了,她的後半生都將獻給佛祖……
    只求童暐能過得幸福快樂。
    見她乞憐,童暐情生意動,端起放在茶几上的燕窩粥,他堅持要餵食,「快點吃……」
    她的俏臉宛如天上的紅霞。
    她張口吃了童暐送到面前來的粥,邊彆扭地伸手要接碗筷,「我自己來。」
    「我偏要喂。」
    逕自含了口粥,童暐快手的將粥碗放到一旁,強制摟著她的肩胛,將口裡的粥送入她的檀口。

《色色大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