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簽服了幾天的藥,又在玉兒無微不至的看護下,終於痊癒了。
    自從她清醒後,臉上一直不曾有過笑容,因為那晚她聽見了綦禎對依依所說的話,才在傷心欲絕的情況下不支昏倒在地。
    她的心已受了極重的創傷,即便這陣子綦禎每天都會定時來探望她,但總是來去匆匆,這個情形讓她更為難過。
    雪簽心裡明白,就因為她是皇格格,所以他不能讓她死,所以才勉為其難地每天來這兒虛應一番。
    這又是何苦呢?
    她想,或許回老家去,重新尋回快樂的過往與記憶,才能讓她重新振作吧!
    「玉兒,你在宮裡幾年了?」今天雪簽突然問起。
    玉兒愣了下,心底盤算著一會。「快五年了吧!」
    「五年?那應該看透了上流貴族中每個人的嘴臉?」她閉上眼,如果自己不是格格,還會有誰理睬她?「嗯……這該怎麼說……應該是吧!」玉兒遲疑地點點頭。
    「那我可真佩服你。」雪簽淡然一笑。
    「為什麼?」
    「你居然能在這種環境下過五年,而我才不到兩個月,就覺得人生全亂了。」她低頭輕歎。
    玉兒當然知道雪簽指的是什麼。嫁給綦禎是所有貴族女子的願望,可真嫁了,就當真如想像般的幸福嗎?
    「有件事……玉兒不知該不該說……」玉兒支支吾吾的。
    「你說吧!」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已經不那麼怕了。
    「皇額駙喜歡別人已是不爭的事實,格格就該學著放寬心,要不要玉兒帶你出去走走?」
    「你是不是聽到、或看到什麼了?」雪簽心口一揪。
    「我……我那天瞧見皇額駙和依依正在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格格,您想皇額駙多久沒來與您同房了,這些天都是在依依那兒。」
    這話可是重重地勾起雪簽心底的疼,她啞著嗓,淡漠的道:「無關緊要了,他要去哪兒都是他的事。」
    「格格!」玉兒一臉驚訝,沒想到她能想得這麼開。
    「對了,我們去玩布球好不好?」雪簽笑問。
    「啊!」玉兒搖搖頭,「這不好吧?現在您的身份不同了!以前還是未出嫁的閨女,玩玩球當然可以,可現在你已是福晉……」
    「但他可承認過我的身份?」雪簽悲哀地反問玉兒,隨即又換上笑臉,「我們走,管他的呢!咱們去玩個痛痛快快,把煩惱的事全踢得遠遠的。」
    「那……好吧!我們就到後園去,那兒人比較少。」玉兒沒轍,還是答應了。
    於是主僕兩人開心的到後園去,那兒正好有塊頗大的草坪,直連接著後門。一到那兒,雪簽便開心的與她一塊扔起布球,飛舞奔馳在草地上……不到一住香時間,雪簽的小臉已變得紅通通的,看來乍似蘋果般,好看極了呢!
    「格格,休息一下吧!您的身子剛康復,這樣會受不了的。」見雪簽小臉紅得太過火,玉兒不禁擔憂的道。
    「不礙事的,我們再繼續。」
    雪簽只是想經由玩樂來忘卻綦禎所有的影子,可為何她越是累、汗越是淌不停,他的影像卻越來越深呢?
    突地,玉兒舉手一揮,布球就這麼不偏不倚地飛到牆外去,玉兒嚷了聲,「怎麼辦?布球掉出府外頭了。」「沒關係!我們出去撿。」雪簽指指後門。
    「對喔!」玉兒這才趕緊將後門打開,雪簽早已迫不及待地跨出門找球去,可這時卻有人拿了球朝她走了來。
    「啊!是子喬貝子!」雪簽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這裡遇上他。
    「我終於見到你了,前門有守衛,綦禎又常在那兒進出,所以我選擇在這裡等你。」他癡情地望著她。雖然已決定要放棄,卻又忍不住想看看她。
    「要是我一直不出現呢?」雪簽偏著腦袋,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子喬將手中的布球交給她,「這是你的球。」
    「謝謝。」
    雪簽剛接過手,可一個不注意小手一鬆,布球又滑落地面,她彎身撿起,一陣暈眩突然襲來,就在她要跌倒之際,子喬及時一把勾起她的身子。
    「雪簽,你怎麼了?」他關心地問。
    「我……我的頭好暈。」她撫著腦袋,一時無力推開他,只好倚在他胸前,微微喘著氣。
    玉兒一見她又覺得不舒服,趕緊跑了過來,對子喬說:「格格她大病初癒,剛剛硬要玩球,我想她是太累了。」
    「怎麼?格格病了?」子喬擔憂地抱緊雪簽。
    「是啊!」玉兒眉一皺,「我看,還是趕緊將格格送回房吧!」
    「我抱她進去。」子喬順勢想將雪簽抱進房。
    「不行,這裡是慕王府,皇額駙若看見你準會出事,還是我扶格格進去好了。」玉兒小心翼翼地將雪簽扶進府邸。
    才進後門,竟見綦禎就站在門邊,雙手抱胸,嘴畔凝笑地望著她們。
    「皇額駙!」玉兒嚇了一跳,雙腿開始發軟。
    「你們去哪兒了?」綦禎望著閉著眼的雪簽,「她怎麼了?」
    「格格玩球過了火,才變得……」玉兒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尤其是看見綦禎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害怕極了!
    「好,把格格交給我。」
    綦禎伸出手,打算抱起她,可迷迷濛濛的雪簽卻直搖頭,「不要……我不要……玉兒……」
    可玉兒哪敢違令?她迫不得已,只能將格格交給他,「格格,您還是跟皇額駙回去吧!皇額駙會好好照顧您的。」
    「說的是。」
    綦禎撇撇嘴,立刻打橫抱起她,眼神遠遠地朝子喬射出一道鋒芒後,便直邁向雪簽的寢房。
    「別這樣,我……我可以自己走了。」雪簽直推擠著他的胸膛,「放我下來,我可以走……」
    「怎麼?我抱就嫌麻煩,子喬就很合適了,是不是?」綦禎低下頭,眼底泛了一抹幽光。
    「不是的。」雪簽亟欲否認。
    「那你說,為什麼我一碰你就哇哇叫?」他惡狠狠地凝睇著她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眸底的諺意更深了。
    「我只是不習慣……」她垂著臉,實在不習慣他拿愛過別的女人的手再來碰她。
    「不習慣?!呵!」他不在意地一笑,那笑容中的嗤冷卻致命的擊中了她的心口。
    雪簽相對無語,只好無奈的讓他抱著回房。
    「我已回來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她一下地就閃開他,刻意與他隔開一道距離。
    「幹嘛那麼怕我?」他邪魅低笑。
    「我……」她轉過身,下意識的發著抖。
    「是不是怕我一碰你,你會愧對子喬?」綦禎的眸光狠狠一瞇,上前猛地摟住她的身子。
    「我和他完全沒那回事,你別亂猜。」她用力想扯回自己的手,可他力氣太大,險些擰碎她的手腕。
    「沒那回事?那怎麼會躺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綦禎壓根不相信,嘴角浮起陰險的笑容。
    在他看來,她與子喬之間分明有鬼!
    「你別胡亂猜測,那是因為我突然覺得頭暈,子喬這才扶著我,完全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雪簽以一雙怨懟的眼凝視他,他的控訴已不知不覺殘害了她生為一個女人的清白,彷彿她人盡可夫似的。
    「這還真是湊巧,幾次你都是在他懷裡暈過去,可在我身邊怎麼又神采奕奕、精神勃勃的呢?」綦禎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信不信由你,我……我要去找玉兒……」害怕他那邪惡的目光,雪簽急著往後退,正欲跨出門檻時,腦子居然一沉,險些又暈了過去。
    綦禎連忙上前扶住她,讓她嬌軟的身子依附在他身上,「才剛說完,你就來真的了?」他說出口的話讓雪簽愣了下,腦子也變得更沉了。
    「不是!」她用力推開他,急急往外逃,哪知綦禎猿臂一伸,輕鬆地抓住她的身子,反將她勾進懷裡。
    「啊——」
    她驚喊一聲,身子被他緊緊的裹住,在這麼親密的觸碰下,不禁又讓她想起初夜那一晚,身子居然莫名的燥熱起來!
    「你的身子還是那麼軟……」他哼笑一聲,大掌已捺不住的從她的短衫底下鑽入,摸索上她的肚兜。
    「不——」雪簽猛搖頭,「別這樣,你既不承認我是你的妻子,就不該這麼做!」
    她趕緊拉攏衣衫,阻止他做出狂肆的觸碰,全身卻又禁不住地燥熱、發抖,還有股說不出的酸澀——「我雖然沒把你當妻子,但卻將你當成我的女人。」他咧開嘴笑,邪味十足的俊臉上掠過一抹高深莫測的表情。
    「再也不是了!」她霍然對他吼出聲,眉頭憂鬱的緊蹙。
    「別掙扎,你今天是怎麼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雪簽氣喘吁吁地躺在軟炕上,身上的刺疼至今還無法消褪,她難受地淌出淚水,心中不斷自責著,為什麼她會對他的霸道有反應呢?
    見她淚流不止,綦禎斜倚床頭,瞇眼瞧她那哭喪著臉的模樣,不禁怪笑起來。「何必呢?難道你剛剛沒有從這其中得到快感?」
    「不!不要說了,我求求你……」她捂著耳朵,無法接受他那狂傲的話語和誤解的眼神。
    「你我關係已非比尋常,有什麼好怕我說的?如果你真的含蓄,不也大剌剌的躺在一個你所謂「沒什麼關係」的男人身上?如果那男人真的和你沒什麼關係,那我這個和你有關係的男人是不是更該碰你了?」他勾起嘴角,臉上蒙上一層暗影。
    「你……你好不講理!」
    雖然他是這麼霸道、這麼無理,可是雪簽卻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愛他呀!他的邪魅氣質已經在她體內蔓延,幾乎佔遍她所有的心思。
    可是,她所愛上的男人為什麼會這麼無情,為什麼要拿另外一個女人來打擊她?
    如果她真是第三者,那她寧可退出,從此不再干擾他的生活,可為何她已經如此委曲求全了,他還是不放過她呢?
    莫非……他只是想報復她,報復她當初執意下嫁,一味的單戀他?
    「有件事……我只是想問,依依真的是你今生惟一愛過的女人嗎?」她茫然的凝視屋內的一角,喃喃問道。
    綦禎俊眼一瞇,盯著她低垂的小腦袋說:「這個回答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算是滿重要的吧!因為我想瞭解你。」雪簽抬起眼,盯著他那銳利的眸光,和闐沉的臉色。
    「瞭解我?」他悶哼了聲,「連我都不瞭解自己,何況是你。」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並不是真心喜歡依依,只是不習慣自己的生活被擺佈而已;我說的對不對?」這是雪簽發自內心深處的想法,她相信憑他的優勢,沒道理會喜歡依依這種女人。
    「你胡說,我是真心愛她。」他的目光突然緊束,雖然強制自己一臉漠然,心中卻有股無法忽略的緊繃感。好似她當真猜中他的心思,可他又不願承認。
    「原來如此。」雪簽垂下腦袋。
    本來她還可以安慰自己,他對她不是無心,只是因為被逼婚的惡劣情緒影響了他對她的感覺,如今看來,是她自作聰明了。
    「怎麼?你以為我會愛上你?」他彎起唇線,激狂的笑了。
    「我知道你不可能愛上我,我不會癡心妄想。」她閉上眼,轉過身,「我好累,想睡了。」
    「得到滿足,又要打發我走了?別忘了,你是我的女人,住在慕王府中,沒道理那麼狂妄。」綦禎望著她的眼,眸底淨是一片寒漠。
    「是,我是該安安靜靜,什麼話都別說。」雪簽無奈的閉上眼,神情中帶了抹悲愴的落寞,多希望她不曾認識他,更沒有愛上他。
    可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真的太遲了……「這才聽話,以後不准你離開王府半步,否則我的懲罰可不只這些而已。」他抿起剛冷的唇角,淡淡的說。
    她驚駭的睜開眼,聽他的言下之意,倘若她再一次恣意妄為,他給她的折磨就不只方纔那樣而已了……「嚇到了嗎?如果真怕我用其他方式對付你,就乖乖的聽話,過兩天我會再來看你。」
    對著她的背影笑了笑,綦禎這才得意的走出雪簽的寢房,完全沒瞧見她心底的痛苦與煎熬。
    ***
    「格格。」玉兒匆匆忙忙的走進雪簽的房間,心急地問:「您沒事吧?皇……皇額駙他可有對您動粗?」
    「沒有,他怎麼會對我動粗呢?」雪簽搖搖頭,對玉兒漾出一個甜美的笑,眼下似乎只有她是這整座王爺府邸裡最關心她、對她最好的人了。
    「那就好。對了,您的身子還好吧?」玉兒憂心忡忡的望著她。以往在宮裡向來活蹦亂跳、精力充沛的雪簽為何一嫁進慕王府就全變了個樣?現在病懨的不說,還會時常落淚,看在她心底還真是難過。
    「我沒事的,現在已經好多了。」雪簽搖搖頭,「我還真不能不承認自己的身子變差了,原以為還有體力打打球、流流汗,哪知道我不但暈了過去,還讓那麼多人為我擔心。」
    「我早說嘛!格格您真不該玩布球,咱們不是說好後天要回宮一趟!到時候皇上見您臉色這麼差,更是會煩惱憂慮的。」玉兒擰了條毛巾,拭了拭雪簽的額頭,嘴裡雖然嘮叨,可這份關心聽在雪簽耳裡還是暖洋洋的。
    「玉兒,真是對不住,本來想帶你回去和其他姐妹們見見面,可是……可我想了想,還是別回去了。」雪簽突然暗下眼,滿懷歉疚地說。
    這是她三天前答應玉兒的事,自己也能順便回宮看看皇阿瑪,但是哪知道方才綦禎的一聲喝令,使得她連回宮也不敢了。
    「玉兒回不回宮是沒關係,可是格格您為什麼不回去呢?前陣子您嘴裡不是常念著想皇上嗎?」玉兒不解地問。
    「也沒什麼,我的氣色不好,回去了反而會讓皇阿瑪擔心,所以我打算等我身體好一些了,我們再回宮,你說好嗎?」
    玉兒笑看著她,「既然格格這麼認為,我也沒什麼意見,現在最重要的可是將您的身子骨給養好,待會兒我就出府去給您買幾樣滋補的東西,玉兒親自下廚弄給您吃。」
    「不用麻煩了,慕王府裡有廚子,讓他們來弄就行了。」
    雪簽直搖頭,溫和的笑容裡絲毫不帶著做格格的驕氣,也就因為這樣,她才能夠深得玉兒的心。因此以往在宮中,只要是雪簽喜歡吃的東西,無論是再困難、再麻煩,她也會偷偷去向御膳房的廚子學習,好解雪簽的饞。
    「可慕王府廚子的手藝我一點也不信任,前陣子吃了他們所做的櫻果凍,絲毫不入味,真是難吃死了呢!」玉兒毫不在意地批評著。
    「你喔!這話可千萬別讓他們聽見,否則會很麻煩的。」雪簽也有同感,只是在表達上沒有像玉兒那麼直。
    玉兒掩嘴一笑,「格格,您現在想吃些什麼,玉兒馬上給您去弄。」玉兒打算今天就展露一下身手。
    「我……我想喝翡翠雞盅,你會弄嗎?」她想了想!轉而問道。
    「這簡單,只是玉兒得去市集買些藥材,明兒個就可以端到您面前讓您用了。」
    「你真的會嗎?」雪簽有點不敢相信,畢竟這翡翠雞盅是她娘最拿手的一樣菜色,當初進入宮裡她因為思念娘、思念家鄉,天天吵著要吃這東西,而剛剛她可是有感而發的說出口,沒有想過玉兒真會弄呢!
    「格格,您就信我一次,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想當時,格格為了吃到這樣菜,多少御廚前往外地學習查訪,她可是惟一看過御廚親手調配這味盅湯的人呢,「好吧!那我只好拭目以待了。」雪簽用力地撐起身子,慢慢下了炕,「在這屋裡真悶,我們出去走走吧!」「您可以嗎?」
    「沒關係的!如果真讓我繼續躺下去,我可能永遠也沒有辦法康復了。」
    雪簽微微扯唇輕笑,然而她的心底卻充滿了緊束感,或許出去外頭吹吹風,她會覺得好過一些吧!

《翦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