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藍裙;腳踏車,冰淇淋。
    夕陽下,兩個國三的女生穿著白衣,藍裙,一手拿著冰淇淋,一手牽著腳踏車,邊吃邊走邊聊。
    兩人雖然身著相同的制服,一樣的清湯掛面,吃著相同品牌、口味的冰淇淋,甚至連腳踏車的樣式都相仿,可她們的身材和長相卻明顯的存有差異。
    她們一個皮膚白皙光亮、五官清秀,正在發育的身材亦漸呈玲瓏,清湯掛面的烏黑秀髮隨著晚風飄揚,渾身洋溢著少女青春的氣息。
    另外一個則皮膚黝黑乾燥,五官雖各就其位,但因臉龐過於消瘦,連帶著五官變得過分突出,長相既怪又醜。她的身材亦十分單薄,彷彿還是個國小學童,連頭髮都顯得營養不良,髮色灰蒙、質地直硬,只是她身上有股黠慧之氣,證明她已是個心智成熟的少女。
    「秦歡,天氣這麼熱,你媽還會燉補品給你吃嗎?」長相清秀的少女享受著冰淇淋帶來的清涼愉快地問著。
    「肯定會!昨天是四物,今天一定是八珍,明天大概就是十全了。」秦歡狠狠地咬了一口冰淇淋,像快沒得吃了似的。
    秦歡的媽是不准她們姊妹吃冰的,說冰對身體不好。可夏天不吃冰她哪受得了,所以只能在下課後,回家的途中偷吃。
    長相清秀的少女想到那一鍋烏漆抹黑的湯,再看看秦歡的皮膚,「你是不是狂喝補藥才喝黑的啊?」
    「才不是呢,我姊姊、妹妹們喝了還不是白,還愈喝愈漂亮。」她講的跟真的一樣。
    「真的嗎?」
    「是真的!唐心,你要不要陪我回家喝一碗,保證你愈喝愈漂亮。」秦歡是家中四姊妹里長得最醜的,可聽她講話的語氣,似乎不以為然,一點嫉妒心都沒有,甚至不怪父母沒把美麗的基因傳給她。
    「我不要!秦歡,我覺得你好像是得了『發育遲緩症』,光喝那些有用嗎?」唐心這麼說是有根據的。
    她們倆會成為好朋友,就是因為從國小一年級就同班,而且無論如何分配,她們倆就是會分在同一班,就連上了國中都還未曾有過例外,此種機緣巧合,若不成為好友,豈不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所以,從唐心認識秦歡起,秦歡除了持續的長高,以及該來的三個月來一次之外,她根本沒在發育。
    「我媽說多少有用,就算沒用就當成補身好了,反正中藥百益而無一害。」她露齒一笑。唐心也跟著笑了。「你就不怕交不到男朋友?我們班好多人都有人追了,你知道隔壁班那個班長他正在追我耶!」
    「我爸媽說早交男朋友沒好處,愈早交往愈容易分手。你看我爸媽那麼恩愛,就是因為他們是在成熟後才交往的。」
    「我爸媽也是耶!那我不接受他的追求了。反正也不是很喜歡,只是想嘗嘗被追的滋味。」
    「被追的滋味應該像是在夏天吃著冰淇淋吧?」她秦歡這輩子恐怕都沒有那種被人追的機會了,那她只好猛吃冰淇淋啦!
    「應該是吧!」唐心又吸又咬地大啖了一口。
    「唐心,我爸媽說,他們幫我取名叫秦歡,就是希望我將來會情歡,他們還說,如果我嫁不出去,他們絕對會養我一輩子。」其實兩老是怕她醜得沒人要,才會這麼取的——拿名字補先天的不足。
    「那我得回家問我爸媽,看看他們幫我取名叫唐心,是不是希望我像糖心一樣甜?」
    「絕對是的。」
    「秦歡,也許你真的得了發育遲緩這種病,你應該去看醫生,不要老是吃補沒有用的。」唐心是真的關心她。
    「我媽早帶我去檢查過了,醫生說那是體質的問題,也許將來會改變,也許永遠不會。」她無關緊要地說著。
    「那不就無藥可救了?」
    「其實發育遲緩也沒什麼不好,等你們都熟透了,我才要開始成熟呢!」她完全不自卑。
    這就是秦歡可愛、有人緣的地方,她從不因為長相而感到自卑,不過倒是滿有自知之明,偶爾還會拿自己的長相作消遣。所以,她在同學眼中是個樂於助人、聰明能幹的好同學、好班長。
    「是喔!等我們都老了,你還年輕呢,到時候看你找誰開同學會。」唐心跟她抬槓了起來。
    「頂多自己開嘍!」而說到同學會,秦歡想到了畢業在即,她們的畢業同學會卻還找不到地方開。
    她頭痛的說著:「唐心,你是副班長,好歹也幫我想想看,畢業同學會要在哪裡開呀?」
    秦歡很少求助於人,她總是能把分內的事處理好。唐心接收到她的求救訊號,自然要義不容辭。
    「那就到我家來好了。」
    「你家?可以嗎?」
    「我爸媽前些日子說要幫我辦個畢業舞會,還要我請最好的朋友到家裡來,所以同學會就到我家辦好了。」
    「也可以耶!」唐心是個富家女,父親開了一間規模不小的食品公司,住的是別墅豪宅,地方絕對夠大,而且到她家辦畢業舞會肯定不用收清潔費,搞不好還能拗到免費的餐點哩!
    而且最重要的是到唐心家辦舞會,還可以見到她暗戀中的白馬王子——足足大了唐心七歲,目前就讀大學四年級的唐震。
    唐震是唐心的哥哥,長相帥就算了,他那穩重中帶著瀟灑的個性,讓她瘋狂的暗戀著他,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從不敢隨便表露心機,因為她知道再怎麼輪也輪不到她。
    「那就這麼決定了。」
    「嗯。」秦歡點點頭,「我明天就跟同學宣佈。」煩惱解決嘍!
    頭痛的事解決了,兩人也吃完了冰淇淋,騎上腳踏車,道了聲再見,踏著夕陽各自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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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舞會的時間就訂在聯考完的隔天。
    聯考後秦歡和唐心皆自認考得相當不錯,要上第一女中肯定沒問題,她們希望又能被分配在同一班。
    秦媽認真的幫女兒梳著那頭如細鋼絲的頭髮。「小歡,媽幫你的頭髮做個造型好不好?」
    「媽,不用了啦,梳順就好。」
    「要不,我幫你染成金黃色,現在不是很流行嗎?開學後再洗掉,這樣會比較引人注目喔!」
    「那不是醜人多作怪?」
    「說的也是喔!小歡,你不會怪爸爸、媽媽把你生成這樣吧?」秦媽有些愧疚的說著。「我可是要解釋一下,我懷你們姊妹的時候,每個吃的東西都一樣,絕對沒有偏心!」
    秦歡噗哧一笑,「我長得這樣有什麼不好,走在路上多安全啊!絕對沒有人會打我的歪主意。」
    「說的也是,這樣你以後一個人出門我也安心多了,來,你穿上這個。」秦媽拿了件漂亮的內衣給她。
    「媽,這要幹什麼?」
    「我裡面塞了兩塊胸墊,會讓你看起來成熟一點。我是不喜歡你這麼早有男朋友,不過也得有男孩子注意嘛!」
    秦歡搖搖頭,「我才不要穿,你乾脆帶我去裝兩個豐乳好了。」
    「穿上!我知道你喜歡唐心的哥哥,好歹給人家留個好印象,也許以後會有交往的機會。」秦氏夫妻恩愛、想法開通,跟這些女兒們總是無所不談,每個女兒的心事他們都知道。
    「媽,印象不是留在這裡的!」秦歡指著自己平坦的胸部,「留在這裡的印象不會長久。況且,我只是暗戀,我才不敢多想呢!」
    「好吧,你有你自己的想法,隨便你。小歡,爸媽倒希望你嫁不出去,我們家沒男生,總得有個人陪我們。」
    「你們不會是因為這樣才把我生得不男不女吧?」秦歡口氣像是認真,其實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你換衣服,媽先出去了。」秦媽趕緊落跑。
    哪有人會想把孩子生成那樣,不過那個想把她留在身邊的自私想法倒是真有的,所以她才心虛地趕緊落跑。
    秦歡的確是有自己的想法,她認為丑就丑,與生俱來有什麼辦法,還見得了人就好,他可比那些身體殘缺的人好太多了。反正只要有人緣,就不怕沒朋友,朋友絕對不會笑她醜。
    一件簡單的米色洋裝,一雙同色系皮鞋,背個可愛的小皮包,秦歡騎著腳踏車出門。
    由於她是班長,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忙唐心家的傭人佈置會場及準備食物,所以她想提早到唐家。
    到了唐家,秦歡遇上了正要進門的唐震,他摩托車後載著他同系的女朋友游青青。
    秦歡是唐家的常客,她認得不少和唐家有關的人;同樣的,唐心也認識她家裡所有的人。
    游青青先下了車,唐震跟著帥氣的跨下摩托車、拿掉安全帽,微卷的瀏海掉落在額前,俊逸的臉漾著陽光般的笑容。
    「嗨!秦歡。」唐震打著招呼。
    「嗨!唐大哥、游姊姊。」她禮貌的打著招呼,目光掃過唐震時,羞赧的一天。
    遇上自己暗戀的人,那笑一點都不光明正大,好像有著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尤其是當人家的女朋友還在場時。
    游青青只是微微一笑,她總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睨著秦歡,不知是可憐她長得醜,還是笑她長得醜。
    唐震就不一樣了,眸光始終坦蕩蕩的,從不認為秦歡的醜礙了他的眼,他視秦歡如妹妹。
    「秦歡,恭喜你們畢業了。」唐震率先進入屋內。
    「謝謝唐大哥。」秦歡跟在游青青身後。
    「心心說你們倆都考得不錯,有機會上第一女中。」唐震愉悅地說著。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可以。」秦歡回道。
    「那先跟你恭喜了。」
    「謝謝唐大哥。」
    「秦歡,心心應該在她房間裡,你自己上樓去找她。」說完,他拉著游青青的手先上樓去了。
    「哦!我待會兒再上去,我先去廚房幫阿月嫂的忙,」秦歡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秦歡讓阿月嫂趕出了廚房。
    「秦歡,你去找小姐好好打扮,你打扮起來應該差不到哪裡去,這裡交給我就好。」這女孩很得人緣,只是醜了點。
    「阿月嫂,我不用打扮,你讓我幫忙嘛!」
    「先生把今天的餐點全交給餐廳打點,我只是準備一些餐盤,都快整理好了。」
    阿月嫂揮揮手,要她上樓去。
    「如果需要我幫忙,要跟我講喔!你不要忙不過來還硬撐,沒有加班費的。」秦歡邊上樓梯邊說著。
    阿月嫂笑了笑,這女孩雖然醜得徹底,卻也徹底的貼心。「那你就等舞會結束後,再留下來幫我打掃吧!」
    「沒問題!」
    秦歡開心地轉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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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二樓後,會先經過唐震的房間再到唐心的房。
    唐震的房門半掩著,從門縫看進去,正好瞧見游青青躺在唐震的床上聽著音樂,卻看不到唐震的身影。
    「震,我從沒見過像秦歡那麼醜的女孩,教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游青青的話從門縫裡傳了出來。
    秦歡突地停下腳步,心中有些不悅。她千萬個明白自己丑,可真會讓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嗎?
    她才看她不順眼呢,自以為是校花了不起啊!她以為要找到像她這麼醜的人很簡單嗎?
    「會嗎?我倒覺得她愈看愈順眼呢!看你用什麼角度去看,那會影響一個人給你的印象,」唐震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這句話令秦歡整個人飄飄然起來,不愧是她秦歡的白馬王子,唐震說的話真是中聽。
    「你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呀?我覺得那個秦歡好像很喜歡你耶,你不會是因為這樣才看她順眼的吧?」
    游青青看得出她喜歡唐震!
    天啊,她什麼地方沒偽裝好,竟把情意給流露了出來?她一向很小心的啊!
    「不要亂說,人家才國中,還是個小女孩。她當我是哥哥,而我把她當成妹妹一般看待!」
    聽唐震這麼一說,秦歡才鬆了口氣。
    那討厭的游青青,把她的心事都給抖了出來,還好唐震不這麼認為,否則她日後還有什麼面目見他。
    「那是她的發育還像個小女孩,我國中時早亭亭玉立了。她也真可憐,那副德行怕是天下僅有,七月還可以避邪。」
    秦歡一把剛讓唐震澆熄的火又竄了上來。
    七月能避邪又如何?她演國劇還可以不用化妝呢,可這些關別人什麼事?長得醜又不是她自願的,況且她已經很不好看了,游青青還要在唐震面前火上加油,是不是要讓她丟盡臉那女人才甘心?
    「青青,不可以沒有口德。長成那樣,誰也不願意,那是沒得選擇的。」唐震走到床邊坐下,低頭吻著游青青。
    秦歡瞥到這火辣的一幕立刻羞紅著臉閃人,只是她的臉紅全讓黝黑的皮膚給遮掩住。
    看到唐震吻游青青,由與耳邊還迴盪著唐震對她長相的寬容,她竟覺得心酸,甚至嫉妒起游青青,這樣的心情是秦歡不曾有過的。
    因為她一向寬容待人。
    走到唐心的房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舉手敲了敲門。
    唐心很快的開了門,把秦歡拉進房,「秦歡,快來幫我挑衣服,你覺得哪一件適合今天晚上穿?」
    秦歡走到衣櫥前,幫唐心挑著。
    「秦歡,你怎麼了?」唐心發現她神色不對。
    秦歡被這麼一問,以她和唐心的交情,自然是把剛剛游青青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全說了出來-
    唯獨沒說出她此刻酸澀的心情。
    「那個游青青真毒,真不知我哥喜歡她哪一點?說真的,我和我媽都不喜歡她,瞧她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我媽擔心萬一我哥將來真的娶了她,她會虐待公婆和我這個小姑。」唐心說得好認真。
    「她的嘴是毒了一點,可是心有那麼壞嗎?」秦歡也認真的反問著。
    「那可難講!」
    「唐心,那你要保護你爸爸和你媽媽。如果你保護不了,需要我幫忙,我一定幫忙到底。」
    「我一定會找你幫忙的,因為我一個人一定對付不了她。」
    兩個人煞有其事的聊了起來。

《醜小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