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鄂無忌下令取消所有對災民優惠的消息,立刻在照陽城傳了開來。
    眾人不斷散播著安樂爺出爾反爾的小道消息,說是因為有個蒙面人對安樂爺攔車示威,對安樂爺不敬,才使他有此動作。
    曹司龍聽到消息立刻拜見鄂無忌,以求他重施恩惠。
    鄂無忌提出的條件是要這個蒙面人當面向他請罪,他才願意視情況而既往不究。
    曹司龍回縣府後,匆匆往後花園走,並且交代任何人不能靠近那裡,因為他知道歐陽珞瓏此刻會在後花園裡等他。
    後花園是他們碰面的地方。
    後花園的涼亭四周圍繞著長青竹,使得涼亭中倍感黑暗。
    有一抹纖細身影正坐在黑暗裡,等著曹司龍的到來。
    曹司龍走進涼亭裡,與那抹纖細身影一同隱沒在黑暗中。
    「瓏兒,你怎麼會攔下鄂無忌的馬車,你這樣不是讓他看見你了嗎?」曹司龍口氣焦慮的問著。
    「他沒看見我的臉,我一時情急才那麼做,沒想到弄巧成拙,幫了倒忙。燁哥哥!你去見鄂無忌了,他怎麼說?」
    「像市井所傳,他要你去當面請罪,才肯恢復優惠。瓏兒,你知道嗎?就算你蒙了臉,你那雙眼,還是會暴露了你的身份。」她的鳳眼太美,這也成了他憂慮的原因。
    「不會的,他不會記得那麼多,從他忘了珍珠就可以確定了。」她轉過身背對著曹司龍,心煩意亂的扯下一片竹葉。
    這種心煩意亂的情緒已經困擾了她一年。
    曹司龍以為她是被鄂無忌的要求困擾著,「瓏兒,我明天再去求見鄂無忌,你毋需去見他。」
    「不,是我太莽撞了,我必須彌補自己所犯的錯。大家都知道鄂無忌一諾千金,我若不出面,他肯定不顧那些災民的死活。」
    曹司龍扳過她的身、抓住她的肩,口氣更為焦慮:「瓏兒,我不准你去見他,你一見他,我怕你們會更難斷!」「燁哥哥,他是我的夫君,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脫離他的掌控,踱向涼亭。
    「你懂,除非你忘了我們過去的情分。」
    「燁哥哥,我們只是師兄妹的情分,其他沒有了。我已經一再告訴過你,我早已指婚給鄂無忌了,為什麼你就是不死心?」
    從他第一次寫情詩對她示愛,她就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他了,偏他始終不死心,甚至還取諧音,更名為司龍,代表著「思瓏」,現在還請調到照陽縣。
    「若非他如此待你,我又豈敢一直奢望著你,瓏兒,你懂我的心。」知道鄂無忌的奸商行徑是歐陽玲瓏所不齒的,加上鄂無忌又如此待她,才讓他對她存有奢望之心。
    她忙不迭的搖搖頭,道出違心之論:「我不懂、不懂。」她是不能懂,也不敢懂,更毋需懂。
    「不,你懂!你懂我對你的心,你懂鄂無忌有意讓你獨守空閨一輩子,讓你老死在他深禁的侯門中。」她知道鄂無忌是這樣打算的,但她不明白鄂無忌為何這樣對她?她在洞房花燭夜後,就被迫接受這個殘酷又莫名的安排。
    她一向率性而為,偏偏這件事讓她手足無措。
    她總不能去找自己的夫君,然後不知羞的問他:你為什麼不跟我圓房,是我的容貌讓你不喜歡嗎?為什麼殘忍地把我軟禁在寒煙樓裡?
    天啊!她寧可獨守空閨一輩子,也問不出這樣羞人的話。
    見她不語,曹司龍趁勢追擊。「我願意罷官,攜著你一同雲遊四方,我們都憧憬過那樣的日子,我們志同道合。」
    閒雲野鶴的日子、毋需在侯門中爭寵、等死的日子,她在習武的那段山林歲月後,的確憧憬過。
    見她依舊不語,曹司龍知道自己所言的話,成功地引誘著她。「你拿皇上指婚當回事,他怎麼對你啊?」
    不是斷了情,是根本毫無情分,他們本是兩個陌生人,只在皇太后十二年前的壽辰之日,有過一面之緣。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拿定情的珍珠當暗器,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我該回去了,桃紅會心急。」她的心好亂。
    「瓏兒。」曹司龍喊住她,知道她又要逃避了。「你不是一個願意受禮教約束的女人。」
    她的確不想當只籠中鳥,就算貴為西陵郡主,也不願臣服於禮教。
    或許可以說她曾經是只籠中鳥,卻在十一歲時,因身體不適,西陵王送她去習武強身後,自此飛出了牢籠,性情也隨之改變。
    可是十二年前,皇上早已為她指婚,也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她無奈的道:「燁哥哥,我豈會甘願老死在鄂無忌的深院中?但這姻緣是皇上指定的,我總得顧及西陵王府的顏面啊!」
    「你何必顧及顏面?瓏兒,你的率性而為、你的坦蕩大方,如男兒般的磊落胸襟去哪兒了?」
    「燁哥哥,我或許不屑三從四德,更可以不屑皇上的指婚,可是我無法不顧及西陵王府。」
    「我懂你,鄂無忌的行為是你所不齒的,難道你真想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他有一堆理由讓她離開鄂無忌,卻敵不過她是西陵郡主的事實。
    「鄂無忌的行為的確讓我不齒,所以我才會逼他做善事,造福鄉里那些受困的人。」她真的想幫他多積福德。
    「瓏兒,鄂無忌何其精明,他早晚會逮到你,那時他更有理由對你置之不理,甚至囚禁你一輩子.」他走到她面前,繼續說:「接受桃紅的建議,現在走正是時候。」
    「那我豈不是害了桃紅的一生。」
    「她是一個丫環,有機會享盡榮華富貴,焉知非福。」
    「我覺得還是太自私了。」桃紅的建議是她願意替代歐陽玲瓏成為安樂夫人,讓鄂無忌禁足在寒煙樓中,成全曹燁要帶走歐陽玲瓏的心願。
    「桃紅既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她自己必然是徹底想過。」
    「她是替我這個主子抱不平。」
    「鄂無忌無端將你冷落,莫怪乎她要替你抱不平。瓏兒,跟我離開這裡,天地之大,必有我們容身之處。」
    「燁哥哥,我不能,真的不能,我、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該如何整理自己現下煩亂的心情。
    見她如此煩躁,曹司龍自是不捨。「好吧,你先回去,這件事你慢慢想,我會一直等你。」「一直等我?」她不要他如此為她著迷。
    「一直等你。」他肯定的說。
    「燁哥哥……」
    「不要再說了,我說會一直等你,就打算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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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罪!請罪不難,難的是她該如何面對他?
    成親一年了,她的夫君沒見過她的面,洞房花燭夜,甚至喜帕未掀,就先醉倒在她的床上。天亮時,她一睜眼,床上又沒了他的蹤跡,自此他便沒再踏進她的寢室一步,也不准她離開寒煙樓。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對待她?而他到底見過她的面沒有?她-也只在那夜見過他一次。
    他是因為在她熟睡時見過她的面,覺得她比不上他的侍妾,所以從此冷落了她嗎?
    她猶記得,他說她比桃紅還醜。
    她的確不是什麼國色天香,就連桃紅的姿色都略勝她一籌;桃紅額頭上那道疤痕由頭髮擋著,根本無損她的姿色。
    是姿色連自己的丫環都不如,以至於讓她得不到他的寵愛嗎?
    她雖隱約記得桃紅額頭受傷的那一幕,卻早已忘了她因何而受傷。
    鄂無忌唯一做的就是把寒煙樓給了她,完全不苛刻她安樂夫人的頭銜,自己卻狠心的常在寒煙樓觸目可及的寒煙亭裡,與侍妾飲酒作樂;寒煙亭中的嘻笑聲總是清楚的傳到寒煙樓,真不知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飛掠過安樂爺府的圍牆,歐陽玲瓏繞過幾條牆邊較少人行走的-廊,藉夜色穿過花園,往寒煙樓而去。愈是靠近寒煙樓,時有時無的絲竹聲愈是清晰,她猜想得到,他又在寒煙亭飲酒作樂了。
    虧他還能心安的飲酒作樂,她在回安樂府前,去探望過那些災民了,有人認為自己將來無力償債,寧可現在餓著肚子也不願簽帳,以至於好多小孩都吃不飽,母親也沒奶水喂小娃兒。
    一想到此!她一股怒氣竄了上來,讓她決定就在此時向他請罪,故意讓他飲酒作樂不成。
    蒙上黑布,她往寒煙亭飛掠而去,遠遠地便見到撫琴的鶯鶯。
    歐陽玲瓏正要踏上寒煙亭,鄂無忌即背對著她,出口喝道:「你真大膽,竟敢私闖我安樂爺府!」
    「不闖進來,如何跟你請罪。」
    「我也是想試試你對那些災民的誠心。」
    歐陽玲瓏稍稍猶豫,眼珠子跟著轉了幾圈,流演出媚人的眼波。「請安樂爺先命退左右。」
    鄂無忌微瞇著眼,看著她的眼珠轉啊轉,他的心思也跟著蕩啊蕩,像是著了這雙眼的迷。
    片刻,他拉回了神,才交代他身邊的小丫環道:「如果鶯鶯姑娘願意留下,就將她帶到南苑。」
    「是。」小丫環欠了個身,領著鶯鶯走出寒煙亭。
    兩人交談的話語,順著和風,又拂進寒煙亭。
    「鶯鶯姑娘,您願意留下來伺候安樂爺嗎?」小丫環問。
    「伺候安樂爺?」鶯鶯訝異的反問。
    「是啊。」「安樂爺有這樣說嗎?」
    「安樂爺要我帶您到南苑就是這個意思,南苑是侍妾住的。」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又一個侍妾!成親一年來,他有過不少侍妾,也常流連青樓,難道真的是她的容貌太差所致?
    母親和曹燁常說她的鳳眼美如星辰,無人能及,足以彌補她不夠出色的五官,可是鄂無忌似乎不這麼認為。
    直到小丫環和鶯鶯的聲音漸漸遠去,鄂無忌才瞅著她開口說:「可以取下你的黑布了。」
    歐陽玲瓏取出珍珠,射滅了寒煙亭裡的燭火,頓時,寒煙亭陷入一片漆黑,連湖面都顯過分深幽。
    鄂無忌沒料到她會有這一招,彎下身拾起剛好滾到腳邊的珍珠,看著珍珠在黑暗中透出來的光芒。
    鄂無忌將珍珠緊握在手中,接著納入懷中。「我是該想想,如何在黑暗中處置你?」
    「不管安樂爺如何處置,只希望您能說話算話,恢復對災民的優惠;還有,可否再送次饅頭給災民?」
    鄂無忌緩緩的靠近她身邊,輕聲地笑道:「你很會談生意。」
    歐陽玲瓏緩緩的退著,「吾人自認為比不上安樂爺。」
    鄂無忌突地伸手襲向她,身手俐落地扣住她的咽喉,讓她只能乖乖就範,動彈不得。
    「啊」她驚呼一聲,已無法掙脫,忽略了鄂無忌的功夫在她之上,忘了要保持距離。
    她終於落入他手中了,這一刻令他奢望了好久,而當他面對她那雙鳳眼時,對她的興致又勝過於懲罰她的念頭。
    「你是何方人士?叫啥名號?」
    「西陵人士,名為……」
    「名為什麼?」他扣住她咽喉的手,又微微的收緊。
    「鳳凰,我叫鳳凰。」這又是她對他的一個提示。
    「鳳凰?」
    「是的。」
    「鳳凰,你的珍珠哪裡來的?」他現在可以確定自己絕對見過這些珍珠,可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有人送的?你可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珍珠?」
    「知道,是東瀛進貢的珍珠。」她是不是講太多了?而她為什麼要這麼順從他?絕對不只是因為他扣住她的咽喉。
    「東瀛進貢的珍珠?」這答案也令他有似曾相識之感。
    鄂無忌思索了半晌,還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這珍珠?不過既然是進貢的珍品,就可以肯定是皇家之物。「你跟皇室有關係?」
    這是什麼情況?她都提醒這麼多了,他竟然還想不起這珍珠是皇太后御賜的指婚之物,她在他心中當真一點地位都沒有?
    歐陽玲瓏一聽,腳步微微一踉蹌。
    她為何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都被冷落一年了,難道她還抱著被他正視的希望?
    一定是的,所以她才會拿珍珠當暗器,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她都用了二十幾顆,居然還喚不起他十幾年前的記憶?是他太遲鈍,還是他無心?
    若用完三十六顆珍珠後,他依然沒注意到寒煙樓裡有個歐陽玲瓏,那是不是表示她真的要老死在寒煙樓裡?
    恐慌襲上心頭,她腳步又是一踉蹌,忘了鄂無忌的手還緊扣住她的咽喉,差點讓他勒死自己。
    鄂無忌立刻放手,將她擒入懷中,兩人的身體因而緊緊相貼,近到鄂無忌都可以聞見她身上的馨香。
    歐陽玲瓏背脊一僵,全身因與他過於貼近而戰慄不已,她本能的在他懷中扭動著、掙扎著。
    「鄂無忌,請你放開我!」她口氣挺差的,因為想到無法引起他的注意,不知他為何這樣對她?
    「放開你?」他微低著頭,沉著聲音在她耳邊道:「你又大不敬的直喊我的大名了,根本不是誠心來請罪的。」
    「誰說我不是誠心的,我心本向明月,無奈月照溝渠。」她一語雙關,如同珍珠喚不起他的記憶般,令她感到心寒。
    「那是我不識你的心-?好吧,要我恢復對災民的優惠可以,先讓我看看你。」語畢,他扣住她咽喉的手化成綿掌,從她的額頭撫下,掠過她的眼、鼻、唇,最後停留在她的頸項。

《劣主的新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