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醫生,孩子有點發燒、咳嗽。」諸葛藍玄抱著孩子跟小兒科醫生說道。她剛剛換花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小兒科醫生好眼熟。
    「你的小孩呀?你的花插得不錯。」她的青春朝氣讓氣氛凝窒的門診室有片刻的輕鬆自然。
    何筱君低頭看了一下病例,看見諸葛藍玄的名字清楚的寫在病歷表上的緊急聯絡欄裡,她驚訝的抬起頭。
    「謝謝!他是我的小孩沒錯。」諸葛藍玄朝她微微一笑。
    「把他放到床上,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出疹子。」何筱君盡量保持冷靜,以孩子的月數來推算,她猜想這孩子有可能是費雷的。
    諸葛藍玄將孩子放到床上後,何筱君解開孩子身上的衣服,心思雖亂,但身為醫生,也得認真的檢查孩子是否有出疹子的徵兆。
    她翻看他的小手、小腳,然後目光停在他大腿內側的一處紅色胎記上。
    「醫生,那不是疹子,那是胎記。」諸葛藍玄解釋。
    何筱君倒希望那是疹子,因為那胎記證明了他是費雷的孩子;費雷在相同的地方有著相同的胎記。
    費雷遲遲不跟諸葛藍玄辦離婚,讓她無限期的等著他,甚至自從諸葛藍玄從日本離開後,他便不曾再碰過她;原來是他違反了對她的承諾,碰了諸葛藍玄還讓她懷孕了!
    她沉著的坐回椅子,在鍵盤上打下病因和處方,「他感染了這波流行性感冒,發現得早,先吃個藥就好。」
    「謝謝醫生。」
    在一旁的諸葛璨玄接過藥單後,兩姊妹抱著孩子走出門診室。
    「三姊,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女醫生好眼熟?」
    「我也覺得,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諸葛藍玄側頭想了一下。
    「會不會是曾經讓我們算過命?」
    「或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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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馬士康拿給他的精緻藍色名片,費雷雖神色漠然,心頭卻好像有千條蟲、萬隻蟻在鑽。
    一年半前,他拿回事後避孕藥時,她卻已平空消失在他反鎖的房子內,從此他的心便未曾平靜過。
    他撕毀了離婚協議書,卻沒有勇氣找她;他企圖以何筱薇自殺的陰影掩飾對她的愧疚,卻是徒勞無功,他不明所以的想著她。
    「雷,她長得很清秀、很甜、很善解人意,像朵解語花。」馬士康對費雷說。看過諸葛藍玄,與她講過話後,他終於明白為何費雷這一年多來罔顧何筱君三天兩頭的大吵大鬧,就是不願解決他跟諸葛藍玄的婚姻。
    「她……過得好嗎?」費雷的神色依舊漠然。
    「這我可不清楚,我總不能在接過她的名片時,跟她自我介紹我是你的朋友,然後問她過得好不好吧?我保證她會拔腿就跑。」費雷是如何傷害她的,他全看在眼裡。
    「那你看她的樣子,過得應該還好吧?」漠然的神色轉為黯淡。
    「你何不自己去找她?或許她已釋懷,那你們的婚姻就可以有個解決。你們目前這種僵持不下的婚姻問題,對你、對諸葛藍玄、對筱君都沒好處;何況,筱君最近愈鬧愈凶。」
    「士康,你認為我跟筱君算是相愛嗎?」為什麼他想的都是諸葛藍玄?為什麼從一年半前他就不想跟她離婚?為什麼任由筱君去鬧,他都無動於衷?
    就連筱薇的影子也漸漸在他心中模糊,而且在面對與筱薇相同的面貌時,他的心中也不再充滿仇恨。他甚至仔細想過,就算諸葛聰曾說了什麼,筱薇身為醫生,若能以科學的角度看待這件事,那麼所有的悲劇都將不會發生。
    那諸葛藍玄何罪之有?
    「雷,你根本不愛筱君,你愛的該是筱薇。」費雷對何筱君的態度的確不像熱戀中的人般慇勤,但他原以為那是費雷的個性使然。
    他以為費雷是把對何筱薇的愛轉到何筱君身上,但經過他這多年來的觀察,其實不然,他只是在遵從何筱薇的遺願。
    「士康,你也愛過筱薇,你愛她的感覺是什麼?」諸葛藍玄的影子纏著他不放,他甚至懷疑自己對何筱薇不是愛,只是喜歡與遺憾。
    「愛的感覺不是三言兩語、不是詞彙可以形容的,反正就是會為她朝思暮想,凡事想到她,想將她融入生命裡;還有很多很細膩的感覺,我無法一一表達,等你愛上自然會分辨。」
    「我對筱薇沒有你說的那種強烈的感覺,我只是對她的感覺很好,喜歡跟她相處,但沒有朝思暮想過,也沒有凡事想到她。對筱君,則連這種感覺也沒有。」費雷坦言道。
    「那對諸葛藍玄呢?」馬士康問道。
    「她?」
    「雷,不要隱藏自己的感情,你是冷漠,但不無情;你之前冰冷的態度是武裝起來對諸葛藍玄的,但你的心是無法武裝的。況且,筱薇的自殺不能全怪諸葛聰,諸葛藍玄更是無辜。」馬士康也是這麼認為,這件事真的不能全怪諸葛聰。
    「老實說,我對諸葛藍玄的感覺,比你剛剛說的感覺還強烈。」
    「那就去找她吧!何筱君愛你愛得自私,諸葛藍玄愛你愛得無怨無悔,該是你抉擇的時候了。」馬士康以旁觀者清的觀點說道。
    「何以見得?」諸葛藍玄真的愛他愛得無怨無悔?經過他的刻意傷害,她會再愛他嗎?
    「何筱君妒忌心強,巴著你不放;諸葛藍玄卻事事為你著想,才會任由你如此傷害她。」
    這一句話又讓費雷揪心,這種揪心之痛總伴著諸葛藍玄的影子出現,有時他真的招架不住,卻偏偏無法停止想她。
    看費雷神情痛苦,馬士康也跟著難受,他語重心長的說:「雷,去找她吧!我跟她說我有個朋友在七夕時,可能會需要兩束花。」
    「兩束花?」
    「你每年七夕不是都會送花到筱薇墳前嗎?至於另外一束你要送給誰,你自己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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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曉的陽光從東面的格子窗穿透玻璃進屋,每片玻璃都折射出陽光的璀璨,整間花坊就像另一個空間裡的世界。
    諸葛藍玄總是一大早就到花市批花,然後回到花坊整理。
    她此時正坐在一片花海裡整理著花,萬紫千紅的花卉、璀璨的陽光,與她自身散發出的藍色光暈融合成一幅人間絕色美景。
    費雷坐在車裡沒有下車,他看著花坊裡那一幕美得彷彿不存在、遺世獨立的人間仙境。
    他的目光深深鎖住身在天堂裡、令他朝思暮想的仙子身上,一年多不見,她比他記憶中更美,她身旁的萬紫千紅都為之遜色。
    他不知道她會插花,他從不曾瞭解過她;他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怕什麼、討厭什麼、愛什麼;他對她竟一無所知!
    他想了一整夜,他決心要挽回她,絕不跟她離婚。
    他拂觸著她在他手臂上留下的齒印,然後從口袋中拿出他們結婚時她送他的戒指套在中指上。
    這個戒指是在她離去後,他動用了所有的僕人,找了三天才在他車子的椅墊下找到的。
    他打開車門,走向花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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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鈴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引起諸葛藍玄抬頭望向大門,她愉悅的招呼:「歡迎……」光臨二字被她一下子刷白的倉皇臉色取代了!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他的出現,諸葛藍玄拿著花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硬要了她的那一幕在她腦海中重演,此時她覺得全身隱隱作痛,下體那彷彿被撕裂的感覺又回來了;尤其是肩頭上的那個齒印,像是有針在扎一般,她心中有懼有恨,還有隱藏內心深處不願碰觸的……愛。
    對他的愛是那麼的刻骨銘心,對他的恨自然也深入心扉。
    「藍玄,早安。」
    費雷感覺得到自己的出現引起她的恐慌,所以他盡量輕鬆的和她打招呼。
    「早安。」諸葛藍玄不敢抬頭看他,她提醒自己要集中心力,隨時得像對付壞人一樣準備對付他,畢竟他曾傷她那樣深。
    「藍玄,抬頭看我。」他的口氣好溫柔。
    諸葛藍玄雖發現他的口氣不再似以往那般冷冽,但她還是搖了搖頭,依舊垂首斂眉,「你有事嗎?」
    「不想看到我?」費雷早有會碰釘子的準備。
    諸葛藍玄馬上點點頭。她不想再勾起那種椎心之痛,也怕在休息室裡睡覺的孩子會隨時醒來,那是她的心肝寶貝,她絕不願和他分享。
    「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她飛快的搖頭。她根本不敢想他,那是血淚交織的一段愛。只是,他為什麼會想她?他還不想放過她,還想繼續折磨她嗎?
    諸葛藍玄嚥了口口水,開口說:「費先生,你愛的女人不是我父親害死的,請你……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那件事已經不重要了,我會再來找你,因為你是我的老婆。」
    不重要?諸葛藍玄打了個哆嗦,驀然抬頭看他,彷彿費雷的釋懷是另有陰謀。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是。」
    「你是。」他也斬釘截鐵的回道。
    「我已經和你離婚了!」
    「我把離婚協議書撕了!」
    撕了?「我可以馬上再簽給你。」
    他搖搖頭,「簽幾張都沒用,我不想離婚。」
    「你到底想怎樣?」
    「我要你在我身邊。」
    要她在他身邊?諸葛藍玄憶起了在日本的那段日子,她害怕得熱淚盈眶,並搖著頭。
    那模樣讓費雷看了又是愛又是心疼,他抬起她的臉哄道:「不哭,我不會再傷害你,請你原諒我以前所做的一切。」
    諸葛藍玄看著他那曾經讓她愛得無怨無悔的冷俊容顏,而他不曾有過的甜言蜜語令她難以置信。「求你放過我。」
    「我不會放棄你。」他低頭想吻住她的唇。他吻過昏迷的她,那味道教他眷戀至今;清醒的她,味道一定更好。
    他的靠近讓諸葛藍玄心生陌生的恐懼,她赫然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要碰我!我會用超異能對付你,你要是受傷我可不管。」
    費雷也跟著起身,「藍玄,我不靠近你就是了,你不要再幻想自己有什麼超異能。」他可不想她幻想過度。
    幻想?她上次無法集中心力,但今天可不會失靈。「接著!」
    她纖手一指,一朵黃色玫瑰凌空飛起,落到費雷手裡。
    費雷驚愕了半晌,「你真的有超異能?」他算是大開眼界。
    「那朵黃色玫瑰送給你,你走吧!」她怕孩子隨時會醒,她得想辦法趕他走。
    「我不要黃色玫瑰。」他知道那代表分離,他換了一朵紅色玫瑰。
    「你愛什麼花,儘管拿去,請你馬上走。」
    「我只要你這朵花。」
    「你……」
    她正要開口問他意欲為何時,休息室裡傳來孩子的哭叫聲——
    「媽咪、媽咪……」
    諸葛藍玄頓時神色倉皇、手足無措,「你走、你走!」
    費雷聽聲辨位朝休息室走去,他有一個不太可能的想法,那是一種直覺,直覺那孩子可能是他的。
    這一年多來他不是沒想過,如果她真懷了孕,她會如何處理孩子?
    「我求求你,請你馬上走!」諸葛藍玄趕在他身前擋在休息室門口。
    「我要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孩子……孩子不是你的。」她情急之下扯了個謊,心念一轉索性扯到底,「是我跟別人生的。」
    跟別人生的?「我們還沒有離婚,你就跟別人生小孩?」
    「我以為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孩子需要爸爸,你跟我離婚吧!」她會接受趙煌仁,一半是因為孩子需要爸爸,一半是他愛她很深。
    她曾因愛人而受過傷,她無法去傷害愛她的人,因她曾經身受其害。
    諸葛藍玄的話雖敦費雷驚愕心痛,但他並不全然相信。他拉她入懷,將她箝制在懷裡,然後開門進入休息室。
    九個月大的孩子長得非常好,也爬得非常好,他看到諸葛藍玄立刻呵呵笑地朝她爬了過來,她立刻將他抱起。
    「你好乖!」她寵膩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藍玄,讓我抱抱。」這孩子絕對是他的!他是個醫生,他判斷得出這個孩子的成長月數,加上血濃於水的自然天性,讓他對這個孩子有種特別的感覺。
    「他不是你的!」諸葛藍玄喊著,下意識裡把孩子緊緊的摟住,彷彿費雷就要把他搶走似的。
    「我不介意,誰的都無所謂。我是你的丈夫,就是孩子的爸爸,這孩子跟我很投緣。」他不想一下子就逼她承認,怕會嚇壞了她。
    「你有問題是不是?有哪個男人會養別人的小孩!」她以為這個謊言可以讓他答應離婚。
    「因為我愛你,愛屋及烏。」費雷忍不住在孩子白胖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將唇移到諸葛藍玄的唇上,迅速偷了個香。

《陌生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