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掛上電話,席寧心底不舒服了起來,蔣英綺真的懷孕了嗎?否則承旭為何會急著出去?
    愈想愈心煩,她乾脆打電話給席安,想跟她聊聊。
    席安和她的感情已不同以往,她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好姊妹。
    「安安,我想找你出來走走、聊聊天,我心情好煩。」席寧手拿著無線電話,邊上樓邊說道。
    「好啊,在哪裡碰面?」席安問道。
    「老地方。」席寧轉過樓梯轉角,腳底突地打滑,她急忙抓住樓梯的扶手,驚喊了一聲:「啊!」
    「寧寧,你怎麼了?」席安隔著話筒聽到她的尖聲喊叫。
    「沒事,這樓梯怎麼會濕濕滑滑的?我不記得有翻倒什麼東西啊?」她蹲身看著地上的黏稠物。
    「寧寧,你要小心,你現在有身孕,千萬不要滑倒了。」
    「我知道,我把它擦一擦後就出門。」看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她起身想下樓拿抹布來抹乾淨;雖她已小心翼翼的跨出步伐,但著地的那剎那還是打了個滑,她的手跟著抓了個空,滾下了樓梯。
    「啊!」
    這聲音既淒厲又顯得遙遠,像是話筒已不在席寧手上,席安喊著:「寧寧,你怎麼了?寧寧!」
    連滾了約十個台階,席寧在最後一個台階停下;她雖不至於昏倒,全身卻痛得厲害,尤其是肚子。
    她連忙撫著肚子,好像這樣孩子就會沒事般的,可是下體卻有股熱流緩緩淌出,讓她驚愕不已。
    將手伸進裙子,她的手上都是……
    「血!我流血了!」她哭喊著,更意會到孩子或許將不保了!
    淒厲的聲音依舊透過話筒傳入席安耳裡。「寧寧,你怎麼了?接電話啊!哪裡流血了?你接電話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難道……
    「我肚子好痛,好痛啊!」
    席安丟下電話,立刻朝風家飛奔而來!
    二個月後——
    項子平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將手上的離婚證書往風承旭桌上丟,「風總經理,請你以後不要叫我做這種事!」
    風承旭看著離婚證書,「擬好就好了。」
    「我肯定你沒勇氣自己寫,才要請別人代筆。」這事根本不關項子平的事,只因為他再也看不下去才氣呼呼的。
    「我忙。」他依舊沒抬頭。
    「忙?忙到不想去瞭解自己的情感,忙到不去弄清楚真相?我真替席寧感到可悲啊,一片真心卻落得如此下場!」
    風承旭終於抬頭。「真相?洗衣乳會無故撒了滿樓梯?既然如此,自己懷有身孕還不知道要小心,居然還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你親眼看到她失去孩子而哭得死去活來,怎麼可能會那麼不小心?你一到醫院什麼都沒問,就怪她沒把孩子保護好;你真該看看她的表情,那是一種心灰意冷的表情。」
    「我後來不是問她事情的經過了嗎?誰教她什麼都不說,就只說要離婚,既然那麼想離婚就離婚啊!」
    「你不覺得有問題嗎?承旭,還是你只注重孩子,把她當成生孩子的工具?我不相信你對她沒感情。」
    風承旭咬牙切齒的說:「我說過我會愛她,但那需要時間,不過她現在沒機會了。」
    「你已經愛上她了。」項子平爆出驚人之語。
    風承旭再度抬頭,狐疑的瞅著項子平。
    「我知道你不信,你根本不知道愛為何物。我給你幾個問題,你問問你自己,你就知道你是不是愛上席寧了?」
    「我不玩性向測驗的遊戲。」
    「是你不敢面對自己。」頓了一下,他繼續說:「一,問你自己對她是否朝思暮想?二,你在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時,心情是否受影響?三,是否真的想離婚?」
    風承旭不語的看著離婚證書。此時電話鈴聲響起,風承旭的思緒卻還處在項子平的性向測驗中,對震耳的鈴聲聽而不聞。
    項子平見狀只好接起了電話。「總經理辦公室。」一句總經理辦公室之後即不見項子平再講話,約三分鐘後他才掛上電話。
    「你家遭竊了。」
    風承旭抬眼,「遭竊?情況如何?」
    「逮到人了,警察局打電話來,要你到警察局一趟。」
    「你替我去一趟。」
    項子平臉色一變,「風承旭,離婚證書要我幫你寫,你家遭竊要我替你去警察局,你何不讓我替你跟你老婆上床!」
    「跟我老婆上床?免談!」他怒吼著。「大不了下個月幫你調薪。」
    「生氣了?問問自己為什麼生氣?」項子平轉身步出他的辦公室,看在調薪的份上,他得馬上到警察局。
    倚著窗,凝視外頭的濛濛細雨,席寧把自己關在一片漆黑的房裡,心思伴著雨絲遠揚。
    電話聲驟然響起,響了幾聲後才拉回她的思緒。
    她任由電話響著,不管是誰打來的,她都不想接。
    打的人卻也不死心,一直不掛上電話,像是在跟她比耐心似的;她不堪其擾,只好接起電話。
    「寧寧,我是安安。」
    「安安。」她淡淡的回了句話。
    「寧寧,比爾很喜歡你,想約你吃飯,你就答應好不好?」席安在電話那一頭懇求著,她希望席寧能走出那段令她傷心的婚姻和流產的陰影;她認為席寧今日會如此,是她導致的,所以她難辭其咎。
    為了彌補心中那份傷痛,席寧雖接受席安的建議和安排,答應試著和一些名流公子交往,可是總在吃了一頓飯後,她就拒絕聯絡了。
    「安安,我不想出去。」
    「你不能老把自己關在家裡,我不管,我待會兒回家接你。」席安收了線,決意要把席寧帶出那個黑暗的房間。
    半個小時後,席安回到了娘家,硬拉著席寧出門,把她帶去與比爾約會。
    接過比爾遞過來的花,席寧不禁盯著向日葵猛看,就連道謝的話都還沒說,她就不爭氣的想起了風承旭。她和風承旭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回憶也不多,可是卻難以忘懷、樁樁都刻骨銘心。
    「寧寧,你喜歡向日葵?」比爾問著失神、失態的席寧。
    席寧拉回思緒,連忙說了聲:「還好。」
    「覺得這家餐廳如何?」今天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單獨吃飯,所以他特地挑了這間氣氛良好的餐廳。
    「很不錯。」席寧的視線在餐廳裡繞了一圈,覽盡店內的玻璃窗、精美的裝潢、別緻的門面……
    她的視線頓時盯著餐廳的大門,不,應該說她的視線膠著在正要進門的那兩個熟悉身影上——風承旭和蔣英綺。
    「這家餐廳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她是個相當有錢的寡婦。」比爾遲鈍的沒發現她的神情有異,逕自說道。
    席寧驚愣了半晌後,她立刻拉回了視線,「對不起,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是說這家餐廳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她是個相當有錢的寡婦。哦,她剛好來了。」比爾起身迎向蔣英綺。
    席寧沒想到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只好微低著頭避開蔣英綺和風承旭,因為她尚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
    「比爾,歡迎。」蔣英綺朝比爾伸出手。「承旭,比爾是一家美商公司派來台灣的經理。比爾,這是我男朋友,雷風集團的總經理。」
    比爾禮貌地和風承旭握手寒暄一下。
    「你的女朋友?」蔣英綺看著坐在一旁不敢抬頭的女人,那背影讓她覺得相當熟悉。
    風承旭卻早已從背影確定她就是席寧,見她跟別的男人約會,一把無明火竟莫名其妙的燃燒了起來。
    「她是寧寧,我想追求的女人。」比爾說著。
    寧寧?風承旭因這句親暱的稱呼,而使得全身有種快要爆炸的感覺;這個名字不該從別的男人口中道出,況且他們還沒離婚呢!
    席寧知道避不過了,畢竟她沒有隱身的本事,當然只有坦然面對。
    她告訴自己:交男朋友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至少還可以在風承旭面前炫耀一番,讓他知道她並不是沒人要。
    她站起身,自信的朝他們露出迷人微笑,然後倚著比爾,「比爾,我剛好認識他們,你不用介紹了。」
    蔣英綺偎緊風承旭,笑得虛偽。「比爾是個不錯的男人,祝福你們。」她的祝福最好成真,這樣風承旭才算完完全全的屬於她。
    席寧討厭蔣英綺那副嘴臉,她的視線瞥過沉著臉的風承旭,朝比爾撒嬌道:「我餓了,我們吃東西好嗎?」
    「當然好。」比爾立刻微笑回應著她。
    「那我們不打擾你們了。」蔣英綺拉著風承旭轉身步入其他的位子。
    他們的座位剛好兩兩相對,中間只隔了兩個座位,風承旭就這樣和席寧面對面各自用著餐點。
    驀然抬頭,席寧的晶眸對上了風承旭瞅著她的厲眼;她大膽回視著他,絲毫不畏懼。突地,她心血來潮的想學蔣英綺對風承旭的親暱動作,所以她如法炮製的對比爾撒嬌。
    如果這也是挑釁,那她已成功的挑起風承旭那股猶如烈焰般的怒氣;項子平要他問自己的三個問題,在此時都已有了確定的答案,他果然是愛她。
    席寧不曾懂過風承旭的心思,可是看他臉色愈是深沉,她就愈覺得有勝利感。早知道在他面前炫耀、挑釁,比想著他、戀著他還舒服,她一定早就這麼做了。
    心情一好,她和比爾就多喝了幾杯酒;不勝酒力的她,很快的醉了,但還不至於不省人事。
    「我去一下化妝室,馬上回來。」席寧起身在比爾臉頰上親了一下,才搖搖晃晃地往化妝室走去。
    不用說,這一幕自然是落入風承旭那雙燃燒著熊熊烈火的眼中。
    他跟著起身往化妝室去,直等到席寧從化妝室出來,他就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旁邊的轉角處。
    席寧被他箝制在牆角不能移動身體,然而面對他憤怒的舉止,她卻帶著酒意笑笑的說道:「你好像是風承旭耶,有事嗎?」
    她醉醺醺的模樣萬分動人,卻也把他心中的怒氣激到最高點。「該死的你,居然在別的男人面前喝得醉醺醺,你不怕被佔便宜?」
    「我要離婚了,被佔便宜有什麼關係!也許被佔了便宜……」她臉色突地一變,眼眶泛紅,「我會再有小孩。」
    她的模樣教他心痛與不捨,風承旭摟住她,「跟我走。」
    「我不要!我要離婚、我要離婚!我的心死了、死了!」她掙扎著、吼著。
    風承旭雖不想引來圍觀,偏偏她帶著酒意又是有理說不清,他只好誘哄著:「你想要離婚證書嗎?離婚證書在我車上,跟我到車上拿。」
    「嗯……到你車上拿,我跟你到車上拿。」她乖乖地讓風承旭摟著從餐廳的後門出去。
    風承旭把席寧推上了車,卻又怕她發酒瘋,只好把離婚證書放到她手上說:「你看清楚內容。」然後他即發動車子駛離現場。
    席寧醉得兩眼對不准焦距,加上車子正在行駛當中,所以那些字就像螞蟻一樣爬來爬去,讓她看不清楚!
    「我不要看了,我看不清楚。」她兩手一鬆,兩眼一閉,沉入半睡眠狀態,離婚證書也就飄停在她的腿上。
    風承旭拿回離婚證書,在停紅綠燈時把它撕得粉碎,撒出車外。
    回到了風家,他沒叫醒她,逕自抱著她回房。
    身子被移動的席寧在渾渾噩噩中逸出聲,淚水也撲簌簌地跟著滑下:「血,我流血了!孩子,我的孩子……」
    「寧寧、寧寧,沒事了、沒事了!」風承旭輕吻去她的淚。
    見她為這件事所苦,他心中痛得無以復加,更覺得自己不該認為是她不小心的,畢竟她把孩子的流失看得比她的身體還重要。
    直到她說要離婚的那一刻,他才驚覺自己其實是愛她的。
    席寧抓住他的手,枕在臉龐繼續睡著,她也再度喃喃逸出:「承旭,我不要愛你了,不要了。」
    不再愛他了?
    不行,她一定得愛他,永遠愛他!
    吻上她的唇,他試著講出心裡話,免得在席寧清醒時又說不出口:「寧寧,我愛你。」
    席寧自然是沒有回應,只是沉入更深的夢裡而已。
    倏地,電話聲響起。
    唯恐吵到席寧,風承旭立刻接起電話,輕聲說道:「我是風承旭。」
    「是我,我剛從警察局離開。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這個竊賊是慣竊,他之前就到過你家,覺得你家應該滿好偷的,所以才會挑你家下手。」
    「之前到過我家?」
    「那些洗衣乳就是他撒的,他全招了;你猜是誰讓他撒的?承旭,仔細想想,還有誰有你家的鑰匙?」
    「蔣英綺!」
    「就是她。」
    陣陣頭疼痛醒了席寧,她轉身碰上了個人,她立刻警覺得睜開眼,「承旭!我怎麼會在這裡?」
    風承旭將她摟進懷裡,「是我帶你回來的,你也應該在這裡,你是風太太。」
    「我不要當風太太了,我也不要再愛你了,否則我真的會變成『瘋』太太!」她想起了她看離婚證書之前的事,她試圖拿開他的手,「離婚證書呢?」
    風承旭緊緊摟著她,「撕了。寧寧,對不起!我找到撒洗衣乳的真兇了,我可以跟蔣英綺徹底了斷了,請你原諒我當時無法接受孩子流失……」
    「不要說了,什麼都不要說了!」席寧打斷他的話。「孩子沒了,也讓我清楚的知道我跟你根本是沒希望的,我不會再笨下去了。」
    「不是,之前是我看不見自己的心,但昨晚我看見了。寧寧,我跟你承認,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席寧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謝謝你的安慰。」
    風承旭吻住她,「你知道我從不說假話,我說愛你就是真的愛你。」
    席寧又無法抗拒他了,更何況他還在她耳邊訴說著她一直想聽的話;再說風承旭倒也真的從不說假話,而且還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席寧就這樣回應著他溫柔的吻,再度沉溺於他的溫柔之中,絲毫不願再拒絕眼前這遲來的幸福。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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