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2章

  顧湘還是聽劉靜雲說的:「葉文雪週末的時候被黑社會打了。」
  「打了?」顧湘對這個打了的含義還不是很清楚。
  劉靜雲比給她看,「我跟著學生會的人去醫院看了。這邊眼睛,腫得這麼大,左手骨折了,腳踝扭傷,肋骨斷了兩根。據說還有腦震盪,不知道會不會成傻子呢。」
  「這麼嚴重?」
  「是啊。」劉靜雲也被這暴行驚住了,「我知道她挺討厭的,可是也不該這樣打一個女孩子啊。聽說她以後都不能跳舞了呢。」
  顧湘問:「為什麼平白無故打人?」
  劉靜雲左右看了看,湊近來小聲說:「我是聽張其瑞說的。姚依依的父親早年逃去了香港,現在已經是什麼幫會的老大了。聽說女兒被欺負了,於是找人來報復。」
  顧湘撲哧一聲笑了,「這又不是電視劇,太瞎扯了吧?」
  劉靜雲也笑,「我也猜是張其瑞逗我玩的。他這人,開玩笑的時候也是一本正經的,弄得我都不知道真假。」
  說著,臉有點發紅。
  劉靜雲又問:「那個余文淵,最近和你走得很近啊。」
  「老師要我們英語角弄一個口語比賽,我們兩在忙著策劃這事呢。」顧湘解釋。
  劉靜雲笑,「他很照顧你嘛,我看他都把活接過來做了。」
  顧湘有點窘迫,「不是的……他做事的確比我要好些……」
  「他不會是喜歡你吧?」劉靜雲忽然壓低聲音冒了一句出來。
  顧湘急得立刻搖頭,「別胡說!沒有這樣的事!」
  「我說的是他,又不是你,你緊張什麼?」劉靜雲狡猾地笑,「不過,孫東平肯定正不高興呢。」
  「他有女朋友了,不會關心這事的。」顧湘並未在意。
  劉靜雲私下對張其瑞說:「我的感覺可准了,孫東平絕對有想法。」
  張其瑞沒說話,看著她明媚的笑臉,心裡覺得什麼有東西在蠢蠢欲動。他忍不住湊過去,輕輕地在劉靜雲的臉上親了一下。
  劉靜雲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驚愕地看著張其瑞。
  張其瑞說話有點不流暢:「那個……有,有蚊子……」
  劉靜雲看著他半晌,忽然溫婉一笑,蜻蜓點水地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哦……蚊子飛到你臉上了……」
  葉文雪出院後,就辦理了轉學手續,去外地讀書了。她那高官的父親對女兒被打似乎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件事就此沒有了後續。
  姚依依則依舊一副乖乖女模樣在學校裡走動,對流言無動於衷。經歷這麼大的流言都還能這麼鎮定,顧湘覺得這個女生應該不簡單。
  英語角聚會的時候,顧湘把借的書還給余文淵。小余問:「我剛弄到一套福爾摩斯全集,是中英雙語版的,你要看嗎?」
  「等模擬考試結束吧。」顧湘說,「而且最近物理課好難,我要多複習一下。」
  小余立刻熱心道:「我物理還不錯,你哪裡不懂,我幫你講解好了。」
  「這會耽擱你的時間的啦。」
  「怎麼會?幫助同學是理所當然的。」
  旁邊傳來撲哧一聲笑。顧湘不悅地轉過頭去,看到孫東平坐在不遠地一張桌子後,拿著本英語書做樣子,滿臉譏諷地笑。
  余文淵這種書生總是有點怕孫東平這樣的學生。他推了推眼鏡,約著顧湘明天晚自習再見,借口告辭了。
  顧湘埋怨地白了孫東平一眼,「今天姚依依又沒來,你來幹嗎?」
  孫東平下巴一揚,「不興我努力學習?」
  顧湘斜睨他,「書都拿反了,樣子都裝不像。」
  孫東平這才手忙腳亂地把書正回來。
  教室裡學生們已散了大半,顧湘也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去食堂吃飯。
  孫東平趴在桌子上瞅她。南方天氣熱得早,現在大家都已經穿短袖了。顧湘同往常一樣紮著馬尾辮,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子。幾縷頭髮被汗水打濕了,貼在肌膚上。她的臉在孫東平的注視下漸漸泛起了紅暈,收拾書包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孫東平咧嘴笑,「我說,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顧湘大驚,手裡的文具盒嘩啦一聲落在地上,鋼筆橡皮散落了一地。
  「你……你胡說什麼!」女孩子臉漲得通紅,連耳朵都紅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成天風花雪月的!我……我才沒有喜歡你!你別胡說,上學期你還害得我不夠慘嗎?你自己都有女朋友了,還亂開別人玩笑,太不正經了!」
  孫東平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顧湘就差沒拿著十字架或者《民法》往他頭上砸了,那衛道士的樣子十分好玩。
  顧湘氣呼呼地把文具盒收好,背起書包,憤怒地指責:「你這人真是太無聊了!」說完轉身就離開了教室。
  次日,余文淵果真如約來給顧湘輔導功課。他還帶來了一套最新的海澱習題,說是家人買重了,送給顧湘。顧湘推拒不得,只有收了下來。
  顧湘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單純人,余文淵對她這麼熱情,大家又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也免不了胡思亂想一下。若說余文淵對她沒意思,那他又主動熱性地幫忙;若有意思,他凡事都發乎於情,止乎於禮,也沒進一步的表示。
  余文淵這樣的男生,在學校裡也是挺受歡迎的。喜歡他的女生裡,也有聰明又漂亮的,顧湘排不上號。可是小余卻顯然對顧湘比較特別,這也讓顧湘不免有點心跳的感覺。
  這年夏天來得早,六月期末的時候,整座城市已經熱得猶如火爐。潮濕的海風日繼一日地吹著,氣象台預報說有颱風要來,於是學校早早放了溫書假。學生們一哄而散,走了個乾淨,連大部分住校的學生都回家去了。
  顧湘倒也想回家,但是出了校門才知道公交車已經停開了。這時候風已經很大了,偶爾夾雜著雨點,打在人身上生疼。她只好返回小賣部給外婆打電話。
  外婆在那邊說:「我這裡都好,就是東面的窗戶有點鬆。樓下的志超早上過來幫我修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房頂呢?」顧湘問,「西南角那裡不是一直有點漏嗎?」
  「沒事的,等颱風過了再找人來修好了。」
  顧湘頗不放心地擱下電話。
  沒有多久,狂風暴雨來襲,整座城市就像一艘帆船一樣在風雨中搖曳著。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辟啪作響,雖然門窗緊閉,顧湘還是可以聽到颱風在城市上空呼嘯的聲音。雷聲震耳欲聾,這才下午兩點半,外面已經黑得猶如夜晚,只有閃電一次次撕開黑幕。
  在這個城市裡長大的顧湘倒不畏懼這樣惡劣的天氣。但是糟糕的天氣也讓她看不下書。收音機裡一直在說風速在加強,她不免十分擔心家裡那破舊的屋頂。或許外婆會呆在臥室裡,那麼外面即使漏水了,也沒什麼關係。
  一直到晚上八點,這場雨才終於轉小。顧湘這時候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趕緊打著傘去食堂。
  沒想到,今天食堂居然沒開,一把鐵將軍守大門。顧湘傻了眼。她房間裡只有水,這晚上莫非是要餓肚子了。
  「顧湘?」
  余文淵也打著傘走過來。他也是住校生,這天也沒回去。
  兩人飢腸轆轆,商量了一下,既然雨小了,不如去學校外找吃的。校外有個大超市,應該沒關門。
  路上積水很深,路燈黑了大半。余文淵走在前面探路,顧湘跟在他身後。男生話不多,但是這份體貼,很讓顧湘感動。
  轉過街角,超市的燈光已經可以望見。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加快速度朝那邊走去。可是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兩人都不知道那三個小流氓是什麼時候就尾隨在他們身後的。只是在他們突然衝出來攔住他們的去路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嚇了一跳。大街上沒有其他行人,旁邊的店面都關了門,他們兩個連個求救的地方都沒有。
  顧湘和余文淵的錢包很快就被搶了去。兩個人一個是女孩子,一個是文弱書生,都弱不禁風。混混頭目啪地吐了一口痰到余文淵胸前,就已經把他嚇得哆嗦。顧湘躲在他身後,他自己倒還想往顧湘身後躲。
  顧湘拉著他的袖子,問:「怎麼辦?我們跑回學校行嗎?」
  余文淵彷彿得到了提醒,猛地甩開顧湘的手。恰好天上一個閃電,大家眼睛都一花,他藉機從包圍中衝了出去。顧湘喊了他一聲,要跟著跑,卻被小混混抓住了胳膊。而余文淵卻很快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顧湘被幾個小流氓團團圍住。那些人圍著她調笑輕薄,不住推搡著。顧湘瑟瑟發抖,不忘大聲呼救,心裡卻是恐懼得一片空白。
  誰能來救救她?
  就這個時候,路邊一棟房子裡跑出一個男人,衝著他們大聲叱喝。男人手裡還揮舞著一把菜刀,小混混們聽到他說報了警,也有點慌了,丟下顧湘就鳥獸散去。
  顧湘在雨裡哆嗦著。那個中年男人跑過來,「小姑娘,你沒事吧?叔叔已經報警了,別怕!」
  公安局就在附近,所以警察來得很快。顧湘本來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那位大叔古道熱腸,一定堅持要她去做記錄。大叔還和警察說:「本來還有個男生的。結果丟下這個女孩子自己先跑了……」
  顧湘懊惱地抱住腦袋。她知道這事真的沒了挽回的餘地。
  後來警察和學校怎麼交涉的,顧湘並不知道。班主任劉老師倒是在班會上反覆叮囑學生們外出要小心。顧湘得到了同學們關切的問候,班長張其瑞還免了她一次值日。
  那天那個大叔並沒看清楚那天逃跑的男生的長相,顧湘又保持沉默,同學們只好盲目地指責那個男生膽小懦弱,沒有責任感,是男人的恥辱。劉靜雲一直想從顧湘那裡打聽那個男生的名字,可是顧湘一直不肯說。
  顧湘在走廊裡碰到余文淵,兩人一打照面,對方就心虛地低下頭。顧湘想和他說話,想說那天的事其實也不怪他。可是余文淵不等她開口,就逃一樣的跑走了。
  顧湘搖搖頭,轉過身去,一愣。
  孫東平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靠在走廊欄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剛才那幕,顯然已經落入了他的眼裡。少年眼神沉沉的,有種說不出的陰翳。
  顧湘以為他又會嘲笑自己和余文淵有曖昧。可是孫東平這次一個字都沒說,吐了草桿,大搖大擺地走了。
  也就是這天最後一節自習課,二班的教室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
  孫東平在學生們的驚呼聲中盛氣凌人地走了進來,逕直走到余文淵的座位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
  「老子告訴你,什麼才叫做男人!」
  說罷,狠狠一拳揮了過去。

《愛如指間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