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惡的混賬王八蛋。」莫可在小小二十來坪的公寓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她很少罵人的,可是陳文嘉使的卑鄙手段,令她連三字經都忍不住要脫口而出了。
    「小世,你先回房準備,我們待會兒回舅舅家好不好?」世美將兒子哄回臥房,好專心一意應付他那已氣瘋了的小妻子。
    「可是……」小世看看母親、又望望父親。這裡是他的家,他成長、玩耍的地方,他也想為它出一份力的,但看見父母凝重的神色,他又不得不認命地回房去。
    「放心吧!」世美蹲下身,摟住兒子瘦小的肩膀,讓父子天性的親情藉著肌膚接觸在彼此血液裡奔流。「爸爸知道小世也擔心公寓裡的爺爺、奶奶。爸爸向小世保證,一定會保護好大家,小世別擔心,嗯?」
    「爸——」小世軟軟地喚了一聲,乖乖回房。
    「世美,我……」莫可不好意思地望著她那萬能老公。她忘了他們的兒子是如何早熟與敏感,她的煩躁全部由小世承接了過去,而小小孩兒尚未發育完全的心靈又該如何消化、分解這大人世界的複雜?唉!這回是她疏忽了。
    「放心,咱們兒子沒這麼脆弱,他挺得住的。」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世美雖疼愛小世,卻不想將他寵成一個無能的富家子弟。要當他「冷面律師」的兒子,沒有幾分擔當是不成的。
    「嗯!」她頷首,偎進他的懷裡。「謝謝你,世美。只是……關於這棟公寓,可不可以請你幫幫我?」
    「冷面律師」有幾分本事,在這八年來,經由珍裘每月送來他的報告,她就算沒有瞭解個十成十,也有五、六分。她知道近一、兩年來,他佔了國際律師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毛世真與毛世美的搭檔是全世界最佳的犯罪剋星。
    她對他有信心,只要他肯幫忙,陳文嘉絕對動不了這棟公寓分毫。
    「可是莫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幫你趕走了陳文嘉,再過個幾年,這棟公寓依舊非拆不可,它差不多已經算是一棟危樓了,你自信能夠保有它多久?」
    「那……」她黯然倒進沙發。「我該怎麼辦?把爺爺、奶奶們都送到老人院嗎?他們不會肯的。」而且她也捨不得。這幾年來,她一個女人獨自帶一兒子討生活,日子裡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都是這些老人家幫助她度過難關的,叫她如何忍心棄他們於不顧?
    「這棟公寓拆是一定要拆,不如把它交給姊夫,重建的費用由『飛揚集團』負責,蓋好之後,除了留一部分讓老人家們居住,其餘的歸公司所有。姊夫和我們兩方都不吃虧,你覺得如何?」
    「可以嗎?大哥會答應嗎?」她兩眼大放光芒,這不啻為解決之道。有了「飛揚」這塊大招牌,陳文嘉大概也會知難而退,只不過……「重建期間,爺爺、奶奶們要如何安身?」
    「姊夫名下的產業多的是,請他撥出一處地方暫時收容老人家們一年半載的,當然不是問題。」
    「好,就這麼決定了。」她跳起來拍手大叫。「我們立刻就去找大哥商量。」她一溜煙衝進臥房準備去了。
    世美啼笑皆非地望著她的背影,這毛毛躁躁的舉動,哪裡像個三十歲的成熟女人,他們兒子都比她老成。
    不過他就是愛她這副天真迷糊的俏模樣,不懂得耍心機,讓人疼愛到骨子裡。這麼好玩的女人怎能不好好把握,以期他往後五十年的歲月,每天都能過得如此快樂又開心。
    「世美——」她突然在主臥室裡大聲喊他。
    「發生什麼事?」他嚇了一跳,旋風似的身影刮進她的房裡一看……隨即,他愣住了,從沒見過這麼凌亂的房間。
    「莫可,你在幹什麼啊?」他看見亂源的製造者正不停地展現她高超的破壞力,將原本整齊清潔的空間弄得慘不忍睹,他忍不住哀嚎,得握緊拳頭才能忍住落荒而逃的衝動。
    「我的眼鏡不見了。」她帶著哀鳴的語氣控訴著。手忙腳亂地翻箱倒筐,一件內衣飛起,正好掉在他的頭上。
    唉!世美朝天翻個白眼,扯下內衣,開始慶幸他兒子的福大命大,自幼跟著這麼一個糊塗的媽媽,還能平安無事地長得這麼大,生得又如此聰明、可愛,實在了不起。
    「莫可!」他深深地長歎一口氣,僵著腳步走過去,拉起一身三件式女性套裝的莫可,無奈地伸手取下掛在她額頭上的眼鏡,架回她的鼻樑。「你的眼鏡一直掛在你的頭上,它沒躲進衣櫃裡,也不在化妝台,拜託你就別再亂翻了,小世收拾起來很辛苦的。」
    「啊!」她瞪大了眼,尷尬立刻佈滿她的臉,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要去看好久不見的大哥,人家緊張嘛,所以就……不小心忘記了。」她輕皺鼻子,一張火紅的俏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裡,沒臉見人了。
    「你喔!」他愛憐地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用剛冒出來的胡碴磨擦她的頭皮。反正已經認命了,莫可的莽撞、迷糊,這輩子是別指望她能有所長進了。不過也好啦!她少點精明幹練、他就多點輕鬆,只要她樂觀進取的天性不變,她永遠是他最鍾愛的女人。
    面對熟悉的玫瑰花園,莫可踏出車子的腳頓時遲疑了起來,回到睽違已久的家,她突然有點害怕。
    「莫可?」傍晚接到世美通知的王豫正站在門口等她——那個他這一輩子最心愛的妹妹。
    「大哥——」她哽咽了一聲,踏出車門。淚水迅即模糊了她的眼,親人的呼喚在此刻聽來,令人倍感心傷。
    「莫可,你跑哪去了?大哥找你找得好苦。」王豫迫不及待過來擁住八年不見的妹妹,霧氣滿盈的眼眶,滴下兩滴水珠。莫道英雄不流淚,只緣未達傷心時。
    「大哥,對不起,害你擔心了,都是我不好,對不起……」這個懷抱曾是她賴以為生的避風港,而今即便她已找到一生的歸宿,它依舊令她感到眷戀與安全。
    「沒關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王豫顫抖著手緊緊地抱住莫可,好怕這是一場夢,轉眼間,他這個寶貝妹妹又要不見了。
    「大哥……」她索性伏在他肩上哭個痛快。八年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啊!當年英偉不凡的大哥,兩鬢已飛上點點灰霜,想必這幾許白髮中,有不少是為她而添增的吧!
    「豫,快把莫可帶進來吧,站在大門口哭成一團,成何體統?」世宇走過來拉起丈夫和弟弟,猛地望見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小男孩,正對著她盈盈笑著。「世美,這是……」老天!這孩子和她小弟長得好像,該不會是……
    「我兒子,小世。」世美驕傲地將兒子抱起來,四姊弟中他是最晚婚的,可是他的孩子最年長,是所有侄兒、侄女的哥哥,多好!他當了人家一輩子的小弟,臨到現在,兒子終於為他揚眉吐氣了。
    「兒……兒子?」世宇驚訝地張大嘴巴,她這個小弟從小就愛嚇她,八年前騙她是同性戀、八年後又無聲無息帶個兒子出現,不曉得接下來,他又想耍什麼詭計?「小孩叫什麼名字?」
    「舅舅、舅媽,我叫毛世美。」小世甜甜地喊人。
    「啥?」王豫夫婦不約而同張大嘴巴,一道訝異的視線輪流掃過大世美和小世美。「他叫毛世美!」這輩子他們就這會兒默契最好。
    「莫可取的。」世美親了兒子一下,放下他,指著罪魁禍首道。老實說,他也覺得老子和兒子同一姓名,未免太誇張,虧她想得出來。
    「小世的媽媽不會正好是莫可吧?」王豫瞇起雙眼,射出兩道危險的寒芒。
    「就是莫可!」世美理所當然地點頭。
    「你敢讓我妹妹未婚生子!」王豫握起拳頭,他要打扁這膽敢欺負莫可的混賬傢伙。
    「大哥,你別衝動啊!」莫可焦急地擋在兄長和丈夫中間。
    「正等著姊夫幫我們主婚呢!」世美聳聳肩,毫不在意地笑。他知道王豫對他與莫可的交往一直是樂觀其成的。
    「你這小子……」王豫依舊捶了他一拳。「算你有良心,不過這婚禮得越快越好。」
    「我也這麼想,不過……唉!」世美一眼斜睨著莫可,故意裝腔作勢地長歎一口氣,留個話尾讓所有人猜測去。
    「怎麼?有什麼困難?」第一個上當的是王豫。這個精明的商業霸主雖與古怪的毛氏家族相處了八年,卻仍學不會他們的鬼靈精怪。可見正常人種與特殊人種還是有差別的。
    「沒有!」莫可急忙挽住王豫。「我們一致決定,這件事應該讓大哥全權作主才對,所以回來找大哥商量。」
    語畢,不忘向世美拋去一記挑釁的眼神。她還不瞭解他的鬼主意嗎?想在大哥面前告她的狀,門都沒有,更何況是窗了。
    「是嗎?」王豫開心地拍拍妹妹的手,她果然是敬愛他的,這個妹妹沒白疼。「那我就馬上著手幫你們籌備婚禮嘍?」
    「好,全憑大哥作主。」她乖巧地挽著王豫進門,經過世美身旁,不忘對他扮個鬼臉——你的詭計失效啦,大律師。
    世美一臉賊笑,牽住兒子的手,跟在後頭走進家門。這場鬥法到底誰是最後的勝利者還不知道呢!
    試問王豫籌備婚禮,新娘子會是誰啊?她千方百計拒絕他的求婚,卻沒發現,就在剛才,她已經不知不覺同意下嫁了。
    唉!莫可啊——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大哥,莫可真是太對不起你了!」莫可淚眼朦朧地對著八年來依然纖塵不染、毫無改變的臥室。「你是以怎麼樣的心情,在思念、維護著不肖的妹妹?」她心痛地審思著。
    年少輕狂的作為、奔放不羈的心思,往往只有經過歲月的洗禮,才會懂得體貼、為人著想。不論這八年來的生活過得好與壞,她始終未曾後悔過昔日的決定,自己的行為自己負責,她自認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當初考慮到社會上對「未婚生子」這件事的負面評論,為了避免家人受到流言的無辜波及,她選擇了離家出走。
    還以為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的舉動,必定沒有錯。卻忽略了親人間對於「生離」這件事的感覺。
    直到看見大哥思念的淚水,才猛地驚悟,她的出走,對向來疼愛她的大哥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對不起啊!大哥,我錯了,請你原諒妹妹的自私……」顫抖的手輕撫過一件又一件保持完好的物品。「謝謝你,大哥。」親情的無私付出,教會她「感恩」的心。
    激動的目光最後停在床頭那副掛軸上。
    昨夜星辰昨夜風,
    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綵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是世美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呵!好懷念那段求學時期的戀愛過程。
    莫可還記得,那天他答應幫她慶祝生日的,所以她拒絕同學的邀約、大哥的舞會,整天都待在房間裡,一直等著他來,但是他沒到,聽說他臨時社團有事趕不及了。
    她好傷心,哭了一夜,以為二十歲的生日就這樣完了,直到凌晨十二點,他突然爬上她的陽台,喚醒了哭累而沉睡的人兒,送來這副掛軸,向她道歉,祝她生日快樂。
    他說:太晚了,他來不及買禮物,所以寫幾個字送她,希望她不會嫌棄。
    結果,她好喜歡、好喜歡,請人將它裱起來,每年護理整修,想要他的字每天、每年、時時刻刻看起來都那麼新、那麼漂亮,永遠不變。
    其實心裡真正期盼的卻是他寫這字時的心意,也能如這字畫一般,數十年如一日。
    他笑她傻,「心」這種東西探不到、摸不著,虛無縹緲,聰明的女人應該要些實際的東西來證明才對。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從小就很有出人頭地的野心,而對於「感情」這回事兒卻鈍得可以。她笑著,對他的「實際」說法不置可否,我行我素地做著她認為對的事,依舊癡情不變。
    不料這反而使他對她更感興趣起來,他的目光開始在她的身上流轉,甚至偶爾會故意送些不太花錢的驚喜,比如:一大清早,爬上她臥室的陽台送早餐給她;或者考試前夕送宵夜……想要看看所謂「不現實」的女人,究竟能夠維持她的天真到何時?
    後來這種驚喜越來越頻繁,他的試探到最後,變成貪戀上她無求醉人的笑顏。
    即使到最後,他決定離開台灣,她是惟一接到他通知的人,從那時候起,她就知道,在他心目中,她是特別的。
    決定等他,並不癡、也不傻,她一直是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並且永不放棄去追求、努力。
    而今事實也證明,她是對的。他終究深深地愛上她,回到她身邊。
    但他的霸道和狡獪依然沒變。這個精明詭詐的大律師,就會挖陷阱哄她心甘情願跳進去。
    剛進門時,她的確沒想到答應大哥籌備婚禮等於同意嫁給他。但一待大哥翻起黃歷,她立刻察覺,居然在不知不覺間點了頭。
    恐怕是她拒絕太多次,傷了他的自尊心,他乾脆省下第三次求婚,直接騙她進禮堂。
    這傢伙……咬牙切齒地啐了他一口,又忍不住失笑。呵!這男人的鬼靈精怪大概是改不了了,就像當年,面對世宇大姊的逼婚,其實只要他願意,要掰出一篇大道理哄得大姊改變主意,並非不可能,可他行事就愛走偏鋒,耍鬼計、斗謀略,扮同性戀,當場嚇昏大姊。
    如今,時隔八年,他也是三十歲的大男人了,口才磨得更利了,難道還沒辦法求得一個女人點頭下嫁,偏偏他好像腦子不用會生銹似的,就愛出鬼主意設計她,實在有夠差勁。
    所幸這個無賴男子還有一點可取之處——他懂得做錯事要道歉。
    好吧!她走過去打開落地窗的鎖,再溜回床上,就等著他來了。
    叩叩叩!陽台上的落地窗如願傳來一陣敲擊聲。
    莫可抿著唇偷笑,就知道他這爬牆的習慣永遠不會改。
    「嗨,莫可。」世美的腦袋從大開的窗戶邊探進來,輕鬆自在地翻個身,踏入她的香閨。
    打十年前,她二十歲生日過後,她陽台上落地窗的鎖就再沒上過,這條通路永為他而敞開。只是想不到,昔日年輕小伙子愛玩耍帥的把戲,臨到三十歲了,一把骨頭還得再玩一遍。
    「有什麼事嗎?」她故意板著臉問。其實在看到他手上的餅乾和牛奶後,她就明白他的來意了。
    「聊天,回憶年少。」世美逕自朝她床鋪走近,躺下。「睡過去一點,留一半空間給我。」反正現在談事情的主題,多半是自找罵挨,不如先轉移她的注意力,趁她不防備時再導入正事,成功的機率也會大些。
    莫可自動將床位讓一半給他,端起他送來的牛奶輕啜一口。「還記不記得那幅字畫?」她指著床頭上的掛軸,頗有深意地問他。
    也許是太久沒有回家了,不知道為什麼,今晚她的心特別容易感傷。
    「我寫的嘛!怎會不記得?」那是他送過最便宜的生日禮物,可是卻得到了最燦爛的笑顏。一瞬間,他還差點,為自己送的是名鑽、金飾呢!
    而與莫可真正走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是他見過最容易滿足的小傻瓜。
    「我都不知道你會寫字。」她輕輕取下掛軸,手指細細地撫上那龍飛鳳舞、俊秀挺拔的字跡,人與字同,他的字和他的人都同樣出色。
    「練過一段時間,國三時才開始沒練。」就在他父母去世那一年,他失去了很多東西。
    「現在還寫嗎?」她柔軟、溫暖的小手輕覆上他有些微顫的大掌,他的一切事情,她知之甚詳,當然也明瞭他突然的落寞所為何來。
    「太忙了,已經很久沒寫。」事實是,自她離去之後,再也找不到會如此珍視他字跡的人,知己一失,便沒興趣再寫了。
    「我……我很喜歡你的字。」感受到柔荑下的手掌正調皮地伸出一根指頭搔弄著她的掌心,一陣酥麻感覺溜過背脊,害她差點說不下去。「別鬧了。」
    她企圖抽回被挑逗的震顫不停的小手,卻反被他整個拉過去,半具嬌軀橫躺在他壯碩熱切的胸膛上。
    他摟著她,溫柔地捧起那軟緞似的髮絲,密密的碎吻落在她的髮梢。「以後我每天寫一篇給你。」
    她從不知道,原來頭髮上也有神經,感受到他熱呼呼的氣息噴在青絲上,臉紅心跳的一瞬間,神魂兒都要飛出體竅了。
    「世美……」回憶像潮水般盡數湧回那個她主動挑逗他的夜晚,甜蜜的吻、令人神魂顛倒的吻……
    「對不起,」他是從不道歉的,但為了她,他願意破例。「你願意重新接受我的求婚嗎?」「沒花、沒戒指、沒誠意。」她嘟著嘴故意刁難。實則餘怒未消。
    「是不是有戒指就點頭啊?」他嘴角一撇,勾起一抹邪氣的壞笑。
    她眨眼、皺鼻,送他一記大鬼臉。「你現在要去買嗎?不過這麼晚了,所有的珠寶店、花店八成都關了吧?」
    「誰有那麼多閒工夫,放著春宵千金還到外面四處奔波?」他瀟灑至極地伸手撥撥額前的劉海,自信滿滿掏出早訂做好,卻因屢次的意外,而未能善盡職責的戒指。「不能賴皮喔!嫁給我,莫可。」
    她饒富興味地斜睇他一眼,果然是有備而來。不過……呵!她輕笑。夠了!這樣就夠了,對於一個霸道、高高在上的男人,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她要再刁難下去,就不是情趣,而是無理取鬧了。
    纖纖素手環上他粗壯、有力的腰。「我答應你。」她喃喃低語著,羅曼蒂克的夜,總是容易引起人們的遐思。
    「謝謝你,莫可,我愛你。」他乘機將結婚戒指套上她的中指。拉起懷裡的嬌軀,眷戀地擒住她的甜蜜,這股芳香是他夢中也永難忘懷的最愛。
    靈活的舌,抵死纏綿住她深沉的嬌吟,銷魂蝕骨的甜美滋味,點燃兩具緊緊貼合的軀體。
    她感受到他結實的身體,像是特別為她訂作的面貌,強壯手臂是等待已久的歸依,他們的曲線完全契合,恍如出生被迫分離的本體,好不容易終於找著彼此,合而為一。
    他的撫觸溫柔又有力,似彩蝶般飛舞過她全身的肌膚,留下的不只是戰慄,還有一波波情潮翻湧的快感,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激動地吶喊著,渴望他、愛他、要他。
    「世美……」她的想法言語無法形容,可是他懂,感覺他猛然的粗魯,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的神智徹底迷失在結合的旅程裡。
    他愛死了這絲綢般的觸感,溫暖芳香地包容了他的全部,這種徹底滿足的感覺很奇妙,身與心都需要她,藉著性的慾望,更填平了情感空乏的深谷。
    這一夜,他們互相糾纏著,反覆呢喃著「我愛你」,相愛的儀式,一遍又一遍……
    ***
    「兩個星期後,有一個好日子,我就決定讓你們七月一日結婚。」王豫在早餐桌上報告。
    現場有五張歡喜咧開嘴的笑臉,除了王豫夫婦,他們的兒子薰兒;以及世美父子。
    惟一一個錯愕到下巴脫臼的是莫可。
    「七月一日!」她嚇得筷子掉到地上,怎麼會如此湊巧,選在大學聯考那一天,她如果在七月一日結婚,該怎麼去陪考?
    「大哥……」莫可軟軟的哀求才出口,就差點被十道如針般的視線殺得體無完膚。
    「怎麼?嫌太晚?」王豫知道昨夜莫可和世美同宿一房,不會又有了吧?可能喔!不然這兩個超級「水昆兄」哪會這麼乖,肯回家請他主持婚禮。
    「不是啦!」就算會被世美的眼光殺死,為了莘莘學子的未來著想,冒犯龍顏也得幹一次了。「可不可以提前或延後?」
    「絕不延後。」世美張大眼睛瞪著她,想不到他這個大律師的行情一路下滑,現今連幾個小孩子都比不過了。
    「怎麼?七月一日不好嗎?這日子挺不錯耶!」世宇拿起黃歷翻著,這日子她可是和王豫研究了一晚才決定的,大吉大利,絕對百無禁忌,很適合婚喪喜慶的。
    「不是,但……」莫可小心翼翼斜望鐵青著臉,隨時有可能氣昏過去的未來老公。「對不起啦!」她在心裡懺悔。
    轉頭面對大嫂,說出了自己的苦衷。「七月一日大學聯考,我要去陪考,所以……」
    「啊?」王豫夫婦面面相覷,現今還有這種為了學生,連婚都可以不結的老師,他們一致以同情的眼光憐憫那位被遠遠拋在後頭的準新郎。
    世美聳聳肩,早知道他的小女人意見特多,見解獨到,絕不可能期期艾艾遵循古禮,等著當新娘子。
    不過……也好啦!反正他也不喜歡一個應聲蟲,小妻子有思想,往後他們的日子才有趣味,否則要相處五十年的漫漫人生,豈不無聊死了。
    只是這裡所有人都有資格「可憐」他,獨獨王豫沒有。他大姊向來也不是乖寶寶,性格古怪不講,這輩子大概除了求學時代穿過學生裙,她從來就只有以西裝長褲見人。
    即便嫁人多年,兒子都六歲了,她偶一興起,仍舊一身男裝,上商場與老公一較長短。
    世美意有所指拍拍王豫的肩膀。「姊夫,今天大姊看起來比你還帥喔!」開玩笑!大律師可以隨便讓人取笑的嗎?將來誰可憐誰,還不知道呢?
    王豫渾不在乎地笑望一身亞曼尼西裝,仍掩不住俏麗動人風采的老婆。「帥?」外人如何知道私底下,世宇專對他展露的萬種風情是怎生地具有致命吸引力。呵呵呵!閨房秘樂,豈容他人道也。
    鈴鈴鈴——一陣電話鈴響,不是王豫家的電話,桌上幾個擁有行動電話的大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誰的電話響了。
    「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莫可插嘴打斷餐桌上的風雲密佈,轉身自公事包中取出行動電話,按下開關。「喂,我是王莫可……楊老師嗎?對……有什麼事……沒有,我回大哥家了,怎麼樣……什麼……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接完電話,莫可臉色蒼白地握著世美的手臂。「楊老師剛通知我,梁宏記失蹤了,可能是綁架。」
    說完,她顫抖著身子,想哭卻哭不出來,反而有股直欲作嘔的衝動。打從發現梁宏記和流氓有所牽連,她就該多注意他的,只是近一個禮拜,他又開始乖乖上學,加上公寓雜事繁多,使她疏忽了,如今他失蹤,她直覺自己責任重大。
    「誰是梁宏記?」王豫擔憂地問。
    「莫可的學生。」世美代她回答,伸手摟住她抖個不停的肩膀。「別擔心,交給我,我會幫你找到他的。」他喃喃地安慰她,起身向王豫告辭。「姊夫、大姊,小世就麻煩你們了,我和莫可去瞭解一下情況,馬上回來。」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小世的。」世宇拉起侄子的手,兩人一起送世美和莫可出門。
    走到大門口,莫可不忘再抱抱兒子。「小世要乖乖聽舅舅和舅媽的話,別亂跑,等媽咪回來,嗯?」
    「我知道。媽咪再見、爸爸再見。」小世揮著手,目送父母的車子遠離。

《好久不見,小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