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神經有點錯亂
  這個季節令人的神經有點錯亂,反應有點失常。
  一大早就有人給筱和和送來大捧鮮花,百合與薰衣草,用精緻的絲帶紮在一起,卡片很精緻,沒有印花店廣告,更像是專門去買來的,上有俊秀雅致的幾個字:「祝你好運,一定要幸福。」然後是時霖的簽名。
  和和小心地將那張卡片收起來,將花插入她親手做的一個陶罐裡。
  設計人員每人一個格子間,基本上藏不住什麼秘密,鮮花店來送花的時候,就有男同事向她小聲地吹了幾聲口哨。見她很珍視地對待那捧花,口哨又多了幾聲。
  和和裝作沒聽見,只靦腆地笑笑。她查了一下花語。薰衣草:等待愛情。百合:心想事成。
  和和怔了一怔,體會到他的用心,心中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下午,老闆親自召集設計人員們開會。公司規模不大,老闆也是做設計出身的,兼任著設計部的頭兒。正說著話,收發文件的小妹開門探了下頭,說聲對不起就打算離開。
  公司一向很隨興,沒什麼嚴格紀律。老闆說:「有事就進來吧。」
  小妹小聲說:「有人給和和姐送花。」
  所有人哄一聲笑起來,女老闆說:「夏天都快過了,有人的桃花現在還開得這麼旺?」
  和和窘得不肯抬頭,於是女老闆親自去把花接過來,塞到和和手裡。這一回是擠擠挨挨的一大捧玫瑰,名貴的品種,罕見的色澤。大傢伙直咋舌。
  和和連卡片都懶得找,就知道姿態這麼囂張的,鐵定是岑世。她輕輕地吐了口氣,起身把花丟到自己桌上。
  老闆笑著拍拍她的手:「看來這一個不如上午那個合意呀。如果和和真的不想要,乾脆介紹給我吧。」
  大家再度哄笑,和和在心裡腹誹了岑世一百次。
  下班時果然再度在寫字樓門口見到岑世。和和一把拉開他的車門坐上去:「去吃飯。你選地方,我付款,有什麼話我們一次性說清楚。就這麼說定了。」
  鄭諧與楊蔚琪在很有情調的一家餐廳裡吃飯。楊蔚琪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對鄭諧說:「我剛才看到一個人很像和和,就在我們旁邊這一排的第二個包廂裡。」
  「跟男的在一起?」
  「一個年輕男人。我不敢確認,就沒過去。你要去跟她說句話嗎?」
  楊蔚琪說的那個方位就在鄭諧的側前方,他稍側一下身子看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說:「算了,她會尷尬。」然後繼續低頭吃飯。
  鄭諧最初猜想或許是時霖,又想到時霖現在已經在北京了,過幾天就會回他國外的工作地。
  大男人八卦其實沒什麼意思,他按下好奇心,但仍是不由自主地時時向那邊方向投去一兩瞥,所以他終於有機會知道那個包廂裡的男人是誰,然後鄭諧便不再朝那邊看,話也更少了。
  當鄭諧又一次沒接上楊蔚琪的話題時,楊蔚琪說:「鄭諧,你又開始研究你的手指了。」
  鄭諧因為被她看穿而笑一笑,把手收到桌面下,還是沒說話。
  楊蔚琪了靜了一會,打破沉默說:「那個男人,就是以前你提過的那一位,和和的初戀男友?」
  鄭諧眼睛閃了一下,沒說話。楊蔚琪說:「很一表人才的樣子,看起來不錯。你很不喜歡他?」
  鄭諧說:「我喜歡的東西很少。」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和和的那個包廂有了新的動靜,這回他見到岑世與和和已經站起來,和和背對著他,微微側臉時似乎在笑,而岑世則替她披上外套。
  鄭諧他們的位置比較靠後面,所以那一對兒離開時不會經過他們。鄭諧向裡坐了坐,靠著椅背上,這樣即使和和回頭也不會見到他了。
  楊蔚琪這一回真的笑起來了。她不說話只是笑,漸漸斂起笑意後,似乎又想起什麼事情,於是又笑,邊笑邊端了杯子喝水。
  鄭諧說:「別笑了,被嗆到會很難看又難受。」
  楊蔚琪說:「噯,你剛才那副樣子,真的很像抓到女兒早戀的家長,又很生氣,又很想裝一副開明的樣子,彆扭極了。」
  鄭諧動了動唇角,看起來皮笑肉不笑:「你職業病又犯了。」
  楊蔚琪不再惹他,將自己沒吃完的牛排用刀子切得碎碎的。她說:「我說句話,你得先保證不會生氣。」
  「如果是難聽的你就不用說了。」
  楊蔚琪說:「算不上難聽吧,我只是好奇,你對和和既然這樣上心,連她交朋友的事都要摻和,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等她長大了把她娶回家嗎?這樣你就可以真的名正言順地把她管到底了。」
  鄭諧輕輕地皺皺眉:「亂講什麼呢,我只是希望她能找到一個真心疼愛她的人,不會欺負她。剛才那個人,我信不過。」
  楊蔚琪說:「鄭諧,我覺得你最勝任。真的,你最勝任。」她又笑了。
  鄭諧板著臉說:「你早就吃飽了吧?那我們走吧。」
  「等一等,我要把這點湯喝完。」
  鄭諧用手支著下巴看楊蔚琪喝湯。她既不說話又不笑了,他反而有點不適應,覺得太安靜。
  「我父母其實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家關係很好,當大人們都不在家時,我媽給我爸做飯吃,我爸給我媽輔導功課。他們長大後各自談了幾場戀愛,都沒成功,後來大人們說,不如就你們倆吧,所以就結婚了。」
  鄭諧回憶著往事,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楊蔚琪聽。
  他極少會提起自家人和自己的事,楊蔚琪微感意外,抬起頭看著他說:「伯父伯母賢伉儷,我自小就聽人當作典範般提及。我伯父伯母就常說,那就是他們婚姻的榜樣。」
  鄭諧說:「關於這個問題我應該最有發言權吧。他們具有一切的良好基礎,親情,友情,只是獨缺愛情而已。」
  楊蔚琪沉靜地說:「婚姻裡愛情本來就是次要的,信任,尊重、容忍,這些要排在最前面。」
  鄭諧說:「你說話可真是像我媽,她若活著會很喜歡你。我媽也總這樣講,所以他們二十多年的婚姻,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不在對方身邊。我媽媽常常計劃,等我和你爸老了以後怎樣怎樣,結果她沒有活過五十歲。」
  楊蔚琪靜默片刻,輕聲說:「對不起。」
  鄭諧說:「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本來只是想跟你說,因為這個原因,關於你的那種假設,我從來沒有想過。」
  「我明白。謝謝你。」
  岑世與和和的對話其實是這樣的,遠沒有鄭諧看到的那麼美好。
  和和說:「岑世你是知道的,我最討厭繞圈子玩遊戲,因為我腦子直,玩不來。你到底想幹嘛,你一次性說清楚就好。對了,你若希望我們能夠重續前緣,對不起,我不吃回頭草。如果你想以陌生人身份來重新接近我,那麼我實話講吧,在我的標準裡,你這種人,只適合作朋友,不適合做情人。你這麼看得起我,我十分感激,但是看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覺得十分不安。好了,現在你可以講話了。」
  岑世被她噎的無語了半天,深深歎服歲月如此修煉人的個性,連以前像小貓一樣安靜乖巧的筱和和,彪悍起來也十分有女王氣派。
  他說:「你何必像防賊一樣的防我?就算是普通的同學,在這麼多年後重逢,也總該敘敘舊是不是?和和,你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了,雖然乍一看似乎沒有變。這些年,你過得不快樂吧。」
  和和說:「在你出現之前,一直是挺快樂的。怎麼,你想拯救我這顆不快樂的心?」
  岑世說:「我是想拯救我自己的心。」
  和和作一副吃到酸東西的樣子說:「岑世,這是瓊瑤阿姨當年的台詞,如今早就不流行了。」
  岑世裝天真地問:「那現在流行什麼?」
  和和也覺得自己剛才過了一些,口氣和緩了許多:「現在流行酷男,不說話,也不隨隨便便出現,就是你以前的那種樣子,現在又流行回來了。」
  岑世笑:「你對我以前的樣子還記得那樣清楚?」
  和和自知失言,迅速轉移話題:「你為什麼一直賴在這裡不走?男人的大好時間應該用來做事業,而不是泡女人。」
  岑世說:「我近期都會留在這個省,等你朋友蜜月回來後,我就會去省會城市,差不多能住半年。」
  和和說:「嗯,怪不得,你一向不能缺少餘興節目的。」
  岑世無奈地說:「和和,我承認以前是我不好,而且最近我纏你也令你煩,不過我們可不可以平心靜氣地說話呢?我只是很希望看到你像以前那樣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和和擠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給他看:「是不是這樣?你早說嘛,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呢?聰明人都怎麼這樣不直接呢?」
  岑世被她弄得頭都大了,捂著太陽穴苦笑:「好好,我以後真的不煩你了。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幫助,一定記得來找我。我希望能夠為你做點什麼,以補償當年我對你的傷害。」

《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