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等待一個回眸

  推開自己的房門,杜若可放下手裡的行李。闊別七年,這裡竟一點沒變。鵝黃色的窗簾前是寫字桌,往左是她睡了十幾年的床,床邊擺著一個玻璃的陳列櫃,玻璃的橫架上是她少女時期搜來的小飾品,一件件均是她的寶貝,她珍貴的記憶。
  視線停留在最上層的那對紫水晶娃娃上,刻意隱在腦海深處的片斷回憶清晰的跳了出來,自動連接,開始在她的腦中重放。
  十八歲那年,青澀卻不凡的少女時代,裡面最深刻的回憶,是屬於思人的。
  思人,不見七年,你還好麼?
  思人,錯身七年,心中竟有悲傷的感覺……
  搖曳在那年秋天的記憶啊,如此的深刻,如此的教她銘心。那個季節的花香味、淡淡清雅的風之味、還有他身上漸漸成熟的特殊的味道……一點點,全部回來了,包圍著她。
  ※※※※※※※※※
  姐姐有男朋友了?
  思人最近的心情不是太好,上課沒有原本專心,甚至在參加原本最喜歡的美術興趣班的時候也經常心不在焉的發愣。
  秀氣白皙的漂亮面容上,一直透著淡淡的憂慮,這種表情的他,讓周圍喜愛他的女生們更加迷戀卻不自知。
  「老師,我今天可以早點走麼?」窗外的夕陽越看越不順心,思人再也待不住了。他要去高中部找姐姐,然後和她一起回家。因為最近學校內多了些關於她的傳聞,聽說她似乎開始在談戀愛,每天下午放學,都有一個長的極帥的成熟男人開著車來接她。
  「怎麼了,有事?」美術老師推推眼睛,他正講述如何速描動態生物,這是美術中比較重要的部分。
  「是……我有點不太舒服,可以早點走麼?」他不善也不喜歡說謊,但為了姐姐他可以破例。
  「好吧!你今天先回去吧,下次記得問其他同學抄一下筆記!」美術老師放行,杜思人立刻幾下收拾好物件離開教室。
  校園中,餘暉灑下,映著隨風飄曳的樹枝,景色何其爛漫。踏入高中部,思人搜索著結伴而走的人群,期望找出姐姐的身影。
  「喲!這不是思人麼!又來找你姐姐啊!」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拎著書包的秋悟出現在他身旁,「唉,思人,幾日不見,你真是越來越……恩,有型了……」為什麼自己就沒有這種天生麗質的命呢?秋悟感慨萬分。
  「謝謝,秋悟學長,我姐姐走了沒有?」聽到誇獎,思人白皙的臉紅了一下。
  「可可啊,應該走了吧!這個星期她都走的比較早,連田徑隊都好些天沒去了,隊長正抱怨呢!」思人臉上的紅暈讓他又是一陣感歎,長這麼漂亮還這麼害羞的男生現在真是絕種了!怪不得能年年當選學校的校草,「老實說,你姐姐最近是很神秘,感覺她好像在拍拖呢!」
  思人蹙起眉心,失望的停下腳步,他還是來的太晚了。
  「呃……」小思人的表情不太對勁啊!秋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哦!他都忘記他那超級戀姐症了!看來姐姐有了男友,他正失意著呢!不行,身為男子漢怎麼可以一天到晚只想著姐姐!好,今天就讓他這位學長好好的開導開導他,讓這憂鬱的小美少知道什麼才是五彩的青春人生!
  「思人!走!今天秋悟哥哥帶你去玩!為了我們思人,我今天也逃跑一次,不去田徑隊了!」他正義凜然的握緊拳。
  「秋悟學長,那你可以告訴我一些姐姐的事麼?」他對玩一點興趣也沒有。
  「唉呀!敗給你!你們姐弟兩個真是……」一個整天就想著怎麼逃跑和躲避,一個呢,就整天想著法緊跟其後,「思人,身為一個男人,要有自己的個性!來,今天秋悟哥哥要好好的給你上上課……」搖著頭,秋悟攬著他一杜朝校門而去。
  「你們幾個傢伙竟然敢給他喝酒!」可可手心開始冒冷汗。
  「姐姐!是姐姐麼?」聽到她的聲音,漂亮的臉緊緊的挨著她的臉,有力的手臂怎麼也不肯放開她的脖子。
  「勒……勒死了……」可可盡力的自救著,但這是徒勞。畢竟思人也已經十五歲了,是個少年了!不能太小窺他……
  「思人乖,你也不想姐姐在你手上死於非命吧,先放手……乖……」她用最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吼著。
  「不要!姐姐老是騙我,不理我!我不要放手!」他更緊的扣住她,站立不穩的身體帶著她一同跌在沙發上。
  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要逼她發火啊!杜若可直翻白眼,雙手撐著沙發想直起身子,不過思人的手臂依舊牢牢的扣住她不放。
  「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和那個男人去約會了?」酒醉後,他才可以問出平時不敢問的話。
  「啊?」約會?這種事怎麼她自己不知道啊!「如果和男人吃個飯也算約會的話,那就是咯!」她只是藉著那個帥氣的精品店店主來逃避家中麻煩的小弟罷了。
  「原來你真的在談戀愛,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思人!我不是說過姐姐的事你不要管太多麼?你是弟弟,你要聽話,來,乖!把手放了,姐姐要生氣了哦!」最後一次溫柔的哄你,識相的話就快點鬆手!
  「姐姐!」他從她耳際抬起頭對著她,亮如星辰的眼眸迷漫著霧水,「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呃……」又、要、哭、了!
  「為什麼姐姐和以前不一樣了,我越長大姐姐就越不理我!我真的好喜歡姐姐,姐姐為什麼討厭我?」他是真的不懂。他只是想跟在她後面,只要每天看到她的笑容他就已經滿足了啊!但為什麼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讓他實現!
  「呃……」她不是因為長大才不理他,只是相對現在而言小時候沒有想出比較好的方法躲開他,所以才會讓他有這種錯覺而已!
  「是不是因為我是撿來的孩子,所以你才不喜歡我!」三歲遇到她,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思人……你不是撿來的,是爸媽從孤兒院領養的!」早說不能找個比她小的啊!瞧瞧現在多麻煩!
  「姐姐……」他綴著淚的臉龐在燈光下閃爍,然後慢慢的鬆開雙手,迷糊的睡去。
  得救了!可可艱難的坐倒在沙發上,幸好在她來之前秋悟已經為她擋了一陣,現在他酒勁上來終於安靜了!
  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該怎麼回家呢?她知道,媽媽一定會將思人喝醉的錯誤責罵到她身上,因為她是姐姐啊!
  可憐的姐姐呢!
  「你們三個混蛋還不快出來幫忙!」她都快被壓死了。
  聞言,那扇緊閉的臥室門開了一道縫,在探察清楚思人確實已經睡著後,秋悟才拖著步子走到沙發前幫忙。
  「怎麼辦?」秋悟眨巴著眼看她。
  「還能怎麼辦!出借你的臥室,等他醒了再說!你爸媽今天不在?」她這才發現他家裡就只有三個男生,「你弟弟呢?怎麼縮在裡面?」
  「他們也喝了一點酒,現在睡著了……」
  前額斜線再加三條,「你……你這是什麼哥哥!」
  「我只能說,今天的教育計劃徹底失敗!」秋悟後悔的抓抓頭,兩個人一個頭一個腳,將思人抬入了臥房。
  幫他蓋上被子,秋悟又歎息,「唉,你這個弟弟可真是愛粘人,特別喜歡粘你!剛才你還沒來的時候,一直吵著要見你,我都快被他吵瘋了!怎麼他喝酒之後個性變化這麼大?」
  「我哪知道,總之,記住了,以後千萬別讓他沾酒!」可可拍拍他肩膀,「我們出去吧!」
  「嗯!那——我們接下來來玩什麼?」拉上門,兩人一致的往沙發上躺去。秋悟看看玻璃矮几上面開了卻只喝一半的幾瓶紅酒,拉住可可的衣袖,「我記得你好像很喜歡喝啤酒的?對紅酒有興趣麼?」
  「還好!你不會是要我幫你把這幾瓶開了的紅酒都喝完吧!」可可斜看著他。
  「不喝的話等我爸媽回來只能倒了,這可花了我好多錢呢!」他傻笑著拿出兩個乾淨杯子,「要全部幫我喝光哦!」
  可可撥了撥長長的卷髮,接過杯子,「盡力而為吧!」
  慢慢從夢中轉醒,思人摁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查看著周圍的環境。
  深綠色窗簾半拉,外面的夜空墨黑,一間色調低沉的睡房,這不是他的房間,這是哪裡?
  門外傳來對話的笑語聲,思人掀開薄被,拉開了房門。
  「呵呵,思人真的挺可愛的!」客廳的沙發上,秋悟學長正緊挨著沙發上的漂亮女孩——是姐姐!他們正在說笑,兩人靠的很近,一種令他不喜歡的近。
  「可愛?阿悟,你是很認真的說這句話麼?難道你不覺得用可惡來形容更貼切麼?」
  「可惡?怎麼會可惡,你弟弟長那麼漂亮!是人見了都喜歡啊!」真是費解!
  「長的漂亮有用麼?我不覺得啊!」
  「小姐,你說這話好虛偽!你想想你自己為什麼在學校那麼受歡迎,午飯總是有人幫你拿,作業不做有人代,男老師看到你都和顏悅色,男生見了你更是一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的樣子!你說漂亮沒用麼?起碼我覺得你這張臉就非常有用!」要不是和她混的熟,知道她真實的個性,搞不好連他也會被那甜純清靈的外貌給迷的神魂顛倒!「你呀,以後光靠這張臉就可以吃飯了!我就不信你會討厭!我看你一定在心裡得意非常吧!」他順手搭住她的肩,都有些微醉的兩人對笑起來。
  「不是的!」乾淨的聲音自兩人背後傳來,房門口,那站著的清秀少年臉上似乎有隱隱的怒氣,「姐姐才不是這樣想的!」
  怒氣?
  可可和秋悟再度對看,他怒什麼啊?該怒的應該他們兩個吧!
  「思人,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我今晚要在這裡陪你過夜了呢!你這傢伙真是的,不會喝酒還喝!結果倒頭大睡!」她放下杯子,「淨給我惹麻煩!」
  「我喝酒……只是想成為學長說的真正的男子漢!我想快一點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這樣也不行麼!」他的心裡,突然翻起莫名的酸楚,姐姐和學長在一起的時候是這麼開心,可以露出笑容,可以靠的很近,為什麼這樣甜美的笑容不是因為他而發出的呢?」
  「可是,結果是你喝醉了!根本就是個小孩子,證明什麼啊!」這個傻瓜真的很白!難道說會喝酒就表示長大麼?以他的柔弱個性,都不知道能不能真正長大!「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都這麼晚了!」
  他默默的低下頭,眼圈有些紅。
  奇怪,難道還沒清醒?等不到思人的反應,杜若可感到不解。她幾步上前勾住他肩膀,「小思人,我們回家咯!幹嘛哭喪著臉,怕被爸媽罵啊!放心,他們已經睡覺了,根本不知道你在外面喝酒的事!來啦,我們現在悄悄的溜回去!」
  「姐姐!」看到她勾住自己在耳旁說話,他心情又怪怪的好起來,轉頭看看她,他臉上一紅。
  「幹嘛?」男孩子動不動就臉紅本來應該是很醜很遜的,不過由纖細漂亮的思人來表現卻有不同的感覺,小思人無論何時都完美的呈現出一種驚人的美麗。
  「沒什麼……」思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姐姐,我們——回家。」
  「嗯!」廢話,不回家我還能回哪!「阿悟,我們走了哦!」
  「走了?這麼晚還回去,很難攔到車的!要不今晚乾脆就睡在這裡吧——」他好心的說道,未料思人卻硬綁綁的打斷他。
  「不用了,學長!我要和姐姐回家!」他像是在搶奪心愛玩具般的緊緊握住她的手,匆匆走到門口換鞋。
  「算了,阿悟,我們還是回去了!」如果讓爸媽知道他們睡在外面,被罵的人一定是她!
  「走了!姐姐!學長……再見!」思人推開門,拉著可可,很快就下了樓梯。
  是不是錯覺啊?愣在門口的秋悟摸摸下巴,總覺得那個思人在睡醒之後對他敵意濃濃的!真是個奇怪的小傢伙!不,應該是一對奇怪的姐弟!
  秋悟歎息一聲,關上了門。
  ※※※※※※※※
  杜若可一手拉著思人,一手抬起看表。已經凌晨一點多,這個時間估計很難攔到車子。在馬路上站了一會,她朝身邊的人看看,「好睏,早知道就睡阿悟那了!」
  「姐姐!」他皺皺眉。
  「好了,我知道,頂多攔不到車我們走回家啊!」她扭頭望向夜空,故作邂意的說道,「這天還真不錯!好多星星,看來今天的天氣會很好啊!」
  「星星?」被這兩個字吸去了注意力,思人也緊跟著仰起了頭,頓時,他被那夜空的光景奪去了呼吸,「真的好美啊!」
  美?美個鬼!可可朝他翻個白眼,連她說的真心話違心話都分不清楚,這小子真是有夠傻的!
  她想,她和思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她雖然有純淨的外表,卻不巧沒有純潔的內心,而思人卻徹底的擁有一樣純淨的外表與內心。所以,這也注定他與她絕對的不同路!
  他們是完全的兩個世界的人!
  「姐姐!」心底純淨的人拉住她的手慢慢走著,美麗清秀的臉上散發出晶瑩剔透的光彩,「能這樣和姐姐一起看夜晚的星空,我好開心!」
  凌晨一點多因為攔不到車在大馬路上走回家有什麼好開心的?可可感慨萬千的聳著肩膀。好困好累啊,這種方式的漫步即使和再浪漫的人她也不要,何況對像還是自己這個柔弱的小弟!
  「姐姐!」思人突然停在她前面,背對著她彎下腰,將雙手撐在膝蓋上。
  「這是要幹嘛?」她懶懶的打了個呵欠。
  「你困了吧,我來背你!」他側過半邊臉,那純淨的臉上折射出月亮朦朧的光,像是天使。
  「好吧,既然你主動要背,那我就上來了!」她又不傻,照現在的情況他們可能要一路走回家,有人背她總比走路好吧!而且,說到底,今天的事也是這個小弟惹出來的。
  這樣想著,少女爬上了少年單薄的背,明顯的,她感覺他雙腿微微的顫了顫,然後才邁開步子。
  「重不重?」她屈起食指敲著他的頭。
  「不重。」緊貼著他背的姐姐暖暖的,軟軟的,隱約有香氣飄入他鼻中,他知道,那是沐浴露的香氣,是紫丁花香,姐姐最愛的香味。因為姐姐很喜歡,所以他也一直用這種沐浴露。
  「走穩一點哦,如果把我摔下去你就慘了!我好睏,先睡會。」有了充當交通工作的弟弟,她安然的伏在他背上閉起了眼睛。明天上午還要進行語文小考,她得養精蓄銳。
  「放心,我不會把你摔下去的。」他瞇起黝黑的眼眸,秀氣嘴唇泛出甜甜的笑意。
  月色下,路燈在地面將兩人的身影拉的長長的。風拂過,夾雜著一些不知名的淡淡花香,混合著思人身上的味道,竟是如此好聞,這是她的錯覺麼?
  睡意漸上的少女模糊的想著……

《等待一個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