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關於一夜情的解釋

  回家之前,她去了趟藥店。
  問店員買藥時,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尷尬。一想到早上緊貼著她唇的溫熱呼吸,她便窘的恨不得買張機票立刻飛了。
  電話響起的剛剛好,這回不是小助理,而是岑寂本人。
  「在哪?」略低的男聲,平淡如水。
  「藥店。」
  「真生病了?」嗓音裡透出一絲嘲諷,「不管在哪,現在立刻回PL。」
  「我知道了。」她答應的爽快,令另一頭的人微微有些詫異。她吃下藥,隨手將盒子丟在車裡,開車去了PL。
  公司會議室內,除了岑寂還有各部門的經理,而會議的內容,是關於如何以最賺錢的方式重組羅麗達。
  她捧著計劃書,手有些不穩。她早知道對羅麗達,他不會輕易罷手,但沒料到這一刻竟來的如此快。
  更新換代,徹底的大洗牌,解雇與招聘,除了已歸入她名下的亞泰琪品牌,其他所有的代理品牌統統轉為PL旗下業務。
  解雇名單中,岑家幾人的名字赫然在內。除此之外,所有的高層,一路陪伴羅麗達成長起來的骨幹無一例外,統統被解雇!
  岑寂手上這把鋒利的刀,終於還是斬了下去!
  羅麗達分部在各地的多家公司和店舖,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失業,有多少人會痛哭唾罵!
  藍又恩視線往下,兩個熟悉的名字赫然入眼,她眉頭一緊,「等一下,為什麼范青仁和鍾倪也在解雇之列?他們是亞泰琪的主設計師,不能解雇!」
  「他們是自己辭職的。」岑寂靠著椅背轉動手裡的鋼筆,不在意的回了句,「我知道他們是亞泰琪的設計師,所以在重組計劃出來前就找過他們,打算高薪調兩人來PL這邊,可惜兩人都拒絕了。」
  「就算他們拒絕,也不代表是辭職!」藍又恩盯著他看。
  會議的氣氛一時有些緊滯,岑寂眉角一凌,示意散會。經理們匆匆離開,偌大空間,只留下他們兩個。
  他閣下鋼筆,來到她面前,輕靠在桌沿上,唇角多了抹調侃,「怎麼,見過那兩人後,還在我面前如此維護?」
  「他們是亞泰琪的人,也就是我的人。你之前做的事有什麼目的我們心知肚明,現在我只問你,亞泰琪的事,你能不能放手不管?」她坐在椅子上半仰著頭看他,男人清俊的臉孔漠然一片,目光卻灼灼,似乎要透過她的眼,看入她的內心。
  「以前和岑家那幫人斗時,可沒見你這樣犀利過。」他抽走她手中的文件,啪的合上,「這兩個人既然已經被解雇,就和我不再有關係,你如果需要,自己去請吧!」
  「謝謝。」她推開椅子起身,準備離開。
  「藍又恩。」她走至門口,他卻突然叫住她。她回頭,他仍然斜靠在桌沿,半側著頭看她。
  「還有什麼事?」
  「周舒妍最近還有找你嗎?」
  用如此生疏的語調稱呼自己女友,果然這才是岑寂應有的風格。不知為何記起許久許久前,他柔聲喊她又恩時的神態,那時的音容相貌,現在想來的確是副畫。
  一副可以命名為虛偽的畫作。
  「沒有。」她懶得多看,答完即刻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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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又恩再次試著聯絡鍾倪和范青仁,只可惜兩人都沒接她電話,想到這一切都是岑寂引起的爛攤,她心裡堵悶,又不敢再去酒吧,便到超市買了幾罐啤酒,上到公寓頂層的天台喝完,之後藉著酒意才能洗澡入睡。
  睡到半夜,不知為什麼覺得臉上癢癢的,耳邊還拂過溫熱的風。
  她頭有些痛,不願醒來,側過身繼續睡。然而,身上很快感覺一沉,接著有什麼東西貼上她肌膚來回摩挲,她整個人不舒服起來,又動了動,脖子上卻赫然傳來濕軟的觸覺。
  這是——有人!?
  她立刻驚醒,結果還沒看清,唇上就傳來熱熱觸感,她唔了一聲,用力把人推開,伸手開了床頭燈。
  淡橘色的燈光鋪滿了夜晚的房間,她的上方,赫然是少年帶著情慾和紅暈的俊帥臉孔,凝視她的目光很深很濃,彷彿子夜天空。
  他輕微喘息,見她醒來,緩緩笑起來,「又恩!」
  藍又恩只感覺腦中嗡的一聲,似乎是某根弦斷了。被公司的事一鬧,加上回家時並沒有看見紀亞,她幾乎將之前的事忘了。
  趁她發愣,他低頭在她唇上舔了下,彷彿小貓一樣嘗著味道,「你怎麼又喝酒了,我不在,真有這麼寂寞?」他似乎在和她調情,熾熱掌心撫著她臉頰,眼看又要吻下來。
  藍又恩手腳並用,將他踢下床,「溫紀亞,誰讓你這樣和我說話的!」
  他有些發懵,無辜的看她,「你怎麼了?」
  她拉上被弄開的衣襟,平了平氣息,沉聲道,「下樓去,以後不許隨便上來。」
  他發現她是認真的,臉色頓時有些暗沉,站在床邊不出聲。
  又恩閉了閉眼,心緒紛亂卻仍舊得開口,「昨晚——是個意外。」她解釋得極其費力,「我是說,昨天我和你之間的事,不屬於正常事件,只是個意外!」
  燈光下,少年的臉唰的白了,他直盯著她,那表情讓她心裡有些發毛,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
  「一夜情,你這麼大也應該懂了吧?就是說,不管昨天和我一起的人是誰,都沒有關係,也無所謂……所以這件事,就到昨天為止。紀亞,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就像以前一樣,你不用對此負上任何責任,明白嗎?」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就只是看著她,垂在兩側的手指卻緩緩收緊,直至掌心傳來錐心刺痛。
  見他沒有走的意思,她只得再度開口,「要說的我都說完了,你可以下樓了。」
  一直緊抿的唇動了動,終於出聲,「一夜情嗎?」
  藍又恩看著他,又尷尬起來,只得移開視線,無聲點點頭。
  空氣裡傳來他沒什麼溫度的嗤笑,之後是衣料的摩挲聲,一個小小的東西被他拋到床上,她視線余角一瞥,是個白色的小盒子。
  「又恩姐,難為你解釋的這麼清楚。一夜情,我當然懂。這東西,就算是一夜情的小禮物吧!」他說完,轉身走向樓梯。
  她微微抬頭,他一點點沉下樓梯的矯健背影似乎帶著一絲倔強的怒意。
  片刻後,樓下浴室傳來匡啷聲響,她歎口氣,有些無力的扶住前額。
  白色的盒子裡,裝著一條銀飾手鏈。
  細細的手鏈落在掌心,明明輕若無物,卻又彷彿沉甸地讓她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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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夏天,紀亞和她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
  他幾乎每天都外出,藍又恩大約知道他在忙學校的事,還有四處為學費打工。
  雖然自四年前開始她就一直資助他的所有生活費與學費,但因為這些年他一直在國外,所以對於她真正的背景身份,他並不清楚。
  在他眼底的她,亦是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孤兒。她或許有份不錯的工作,加上有顆同情的心,就決定資助他。
  出國讀書,這樣的費用自然是龐大的,他從沒說什麼,但在國外時就時常打工,只為減輕她的負擔。她亦不多做解釋,一是覺得這種鍛煉對他有好處,二則她也實在不想多提自己的事。
  見他打工,她曾表示過,大學學費不必他擔心,她可以解決。之前為了岑家股份,她的確傾囊而出。但巨款總是有些零頭的,相對來說很少,負擔他的學費和他們的生活卻是綽綽有餘。
  可是,他拒絕了。
  開始她沒有追問原因,後來見他日日早出晚歸,就又提了一次,但他還是拒絕,她終於忍不住發問。
  「沒什麼,只是不想繼續用你的錢。」客廳落地窗左側的日式軟榻上,他靠著玻璃斜坐,一手支在曲起的膝蓋上,一手隨意翻著榻上的雜誌。
  這話讓藍又恩聽著不太舒服,「你的學費本來就是我該負擔的,以前也是這樣。」
  「這種事哪有應該不應該,你又沒有必須的義務,只是一種資助。以前我還小,沒有能力,現在不同了啊,我已經成年,可以自己解決!」他邊說邊繼續看雜誌,劉海下的臉孔靜靜的,看不出底下的思緒。
  藍又恩聽他的話,覺得也有道理,可心裡總是怪怪的有些不舒服,頓在那裡躊躇片刻,又開口,「其實,你是不是因為……」因為之前那晚的意外,所以對用她的錢產生了反感?
  這個問題太尷尬,她問不出口,雖然那晚她醉的厲害,對事情的過程很模糊,但他卻是清醒的,每次意識到這點,總覺得糾結,總怕他會說些什麼。
  她與他相處如此之久,一直將他視為弟弟般的家人,並不希望這種關係發生變質。
  她沒說下去,他卻合上了雜誌抬眼看她。
  「又恩姐!」他凝視她,淺色的瞳仁流光微動。
  她眉頭一跳,「什麼?」
  「我想煮個宵夜,你餓不餓?」
  她舒口氣,「不餓,你吃吧。我有點睏,先上樓了。」

《只是替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