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幕 岑寂

  藍又恩離開公司時,天已經全黑。
  外面下起濛濛細雨,她的車送去修了,只能攏攏衣服,朝馬路衝去。
  線條優暢的黑色BMY——X6在她面前停下,車窗降下些微,岑寂清冷的面容露了出來,「上車!」
  她皺眉,剛退開一步,他已推門下車,臉容又沉下幾分,「上車,有正事談。」
  又有正事?她挑眉,「我晚上已經約了人,有事等明天吧。」
  他抿起唇,一言不發的將她推上車。
  三月的天氣,岑寂的車子居然還打著暖風,空氣裡有須後水的清淡香氣,讓人感覺倦倦的懶懶的,很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她靠著椅背,撐住下顎看窗外,「有事就說吧。」
  他曾有兩次在下班後以正事為理由拖她上車,一次是去選酒,為此引起了紀亞的誤會。
  第二次是之前和他去酒店參加一個品牌服飾的發佈會,結果被記者寫成有染。
  還被追溯根源,挖出了她和岑家的事,讓紀亞知道了當初自己收養他的真相。
  這次,又會是什麼?紀亞已離開S城,這次無論是什麼,都傷害不了他。
  車子駛入某酒店的地下停車場,他說了聲下車,就走入一旁電梯,她有些狐疑,還是跟了進去。
  電梯直上頂樓,是S城景觀最好的旋轉餐廳。
  柔光曼樂下,服務小姐將他們領到臨窗處。
  位置是兩人對坐的小方桌,已擺好餐具和鮮花。她有些明白過來,「該不是想請我吃飯吧?」
  「邊吃邊談。」他已經坐下,接過菜單開始點單,「今天有剛到的松露,要不要來一點?」
  「不必,就要個套餐。」離開上流社會已久,那些奢華的東西她早已拋棄。
  岑寂點完自己的,又道,「把她的套餐換成龍蝦沙拉和鵝肝。」
  服務員恭敬的領命而去,完全不理會藍又恩不悅的臉色。
  「現在可以說了。」她脫下薄絨外套,目光輕淡。
  他同樣淡淡的看她一眼,將目光轉向玻璃外的煙雨都市,「從這個高度看下去,感覺很不錯吧。」
  她沒出聲,等著他的下文。
  「在這裡吃頓晚飯的價格,是下面那些奔波忙碌的上班族一兩個月的工資。錢真是奇妙的東西,它將人分成上中下等,俯視和仰望之間,成為可望不可及的兩個世界。曾經身為羅麗達總裁的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感覺,對麼?」
  男人薄巧的唇輕輕勾起,展露出一抹優美而傲氣的笑容。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也許她再年輕個幾歲會將其認作為深沉,現在卻感到不耐。也許是她的心老了,也或許是被某人的直爽慣壞了。
  「先來杯餐前酒吧!」他為她倒上紅酒,舉起自己的高腳杯,「就當是祝賀——你正式成為PL的一員!」
  「什麼意思?」
  「我委託律師轉了點股份給你。這兩年,你的亞泰琪業績蒸蒸日上,股份就作為獎勵。當然,那些股份,你僅僅擁有收益權,沒有轉讓權。別想著怎麼把它們賣出去。」
  他潤澤的唇瓣沾上一滴酒,燈光下,猶如鮮紅的寶石,令他清俊的臉龐多了分鮮亮的艷色。
  「我知道你對我和岑家的過去很感興趣。」他放下酒杯,優雅的靠向椅背,「你在想什麼,想做什麼,我一清二楚。所以現在我給你機會留在我身邊,讓你自己親自發掘這個秘密?」
  她嗤笑,「我是想為岑家做最後的努力,但我還沒傻到為此犧牲自己。」
  她停頓一下,身體微微前傾,拉近與對面人的距離,「倒是你,從對我厭惡打壓,到最近諸多提攜,莫非對我舊情復燃了?」
  紀亞離開後的這一個月裡,她過的並不安穩。
  在公司,與岑寂碰面的次數多了起來,很多與她沒太大關係的飯局都將她牽扯其中。
  雖然同去的還有其他人,但每每她一個無意回頭,總會對上他莫測難辨的目光。
  「舊情復燃?」他念著這四個字,低低笑。
  「抱歉,我說錯了。」藍又恩頗為認真的糾正,「以我們的過去,還稱不上是舊情。只是,這種模樣的你我真不太習慣!沒錯,是我堅持讓紀亞去意大利的,但這並不是因為你之前的警告。」
  「我這個人,比較看中結果。」不知是否因為她嘴裡的那個名字,他的笑容斂起幾分,眼瞳也有些冷卻。
  「結果?」她覺得有些好笑,「你真以為酒店那次我完全不知情?你突然找我參加發佈會,我就猜到你會有所行動,跟在我們身後的記者我也認識。」
  那後來,舊事果然被重新翻開。岑寂沒有半點留情,藉著報道和照片,將紀亞打擊得體無完膚。
  只是,他不知道,若沒有她的縱容,他絕不可能成功。
  她只希望借此讓紀亞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好女人,不值得他放棄大好前途死守。
  過程比她想像中來的更痛苦,出刊那天,她將翻看完的雜誌狠狠丟進了垃圾桶。
  那一天直到下班,她整個人都彷彿被壓抑在沒有空氣的水下。
  只要一想到紀亞看到這些報道時的表情,她胸口就沉悶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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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區別嗎?結果還是一樣。」他修長的細指輕觸著杯口,隔了許久,才又道,「現在他離開了,而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男子的目光深邃如幽潭冰涼,讓看得人有些觸不到底的恐慌。
  晚餐的菜還沒有上桌,她已經坐不下去,低頭看看手錶,和雨晴約的時間已快到了。
  她拎起外衣和包,打算離開。
  餐廳又走進兩位客人,走在前面的甜美女孩是周舒妍,走在後面的是一位衣衫革履的中年男子——她數年前曾在一份財經雜誌見過他的照片和介紹,金融業的大亨人物,近年來很少在媒體面前露面。
  他是周舒妍和周紹豐的父親——周牧。
  周舒妍的臉色在看到他們後唰的拉下,她挽住周牧的手臂,湊在他耳旁嘟嘴說了幾句話。
  周牧的目光轉向他們。肅穆的眉宇間,似乎有某些情緒一閃而過。
  兩人在服務生引導下,走去另一端已預約好的位置。
  藍又恩遲疑這當口,被岑寂捏住手腕,「吃完再走。」
  「你的未來岳父和未婚妻就在後面,找他們陪你吃吧!」岑寂背對著他們,並沒有看見來人。
  周舒妍抬頭看到他拉著她手,居然沒上前質問,只下巴一抬,朝她無聲哼氣。
  「我和周舒妍分手了。」他說的極其平淡。
  「這不像你會做的事!」她愛鬧愛耍小脾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怎麼突然就分手了?
  「她連綁架自己男友的事都能做,我沒必要留情。」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給周牧留點面子!」
  「現在沒有面子的人是他。」他手指上用了點力,將正掙扎的女人拉回去,「坐下,陪我吃飯!」
  她徹底沒了耐心,用力甩開,就朝電梯走。
  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他居然追了上來,趁著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閃進。
  門叮的關上,小小的空間裡氣氛變得緊張。她被他逼到角落,男子修長的手臂圈著她,「你要逃到什麼時候?」
  「我只是走開,不是逃!」
  「你非要這麼倔強!」他動作強硬的撫上她臉頰,「為什麼不能學得順從聽話一點?」
  她覺得可笑,「順從聽話,和以前那樣?然後,像個白癡似的等著你利用完再拋棄?」
  「現在和以前不同!」他說的很隱諱,「我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可以包容以前不能包容的事!」
  「恕我愚昧,這話實在聽不懂!」她冷笑著拉下他的手。
  「你不用懂!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就行!」他的雙手固定住她的臉,低下頭去看她。
  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她似乎從他墨黑的瞳底看到了某些認真的情緒。
  「岑寂,不可能的!無論你現在想怎樣都不可能!你給的教訓和傷害,一次足夠了!」
  「傷害?」他沉沉低笑。
  「你真的確認,自己曾被我傷害過?你好好回憶一下當日,你見到自己的男友和其他女人在家裡親熱,你卻可以冷靜的只質問公事。你不吵不鬧不哭,甚至連應該有的心痛都未曾展露一絲!你居然還和我說傷害!?你有被傷害嗎!你在意公事多過在意我!你根本從來沒將我放在心上,如果你有一點點愛我,那天你絕對不會是那種表情!在你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岑亞然!」
  按在她臉上的手指越來越緊,他正盡力保持著最後一絲冷靜。
  每次只要一想到當天的場景,她淡定漠然的話語,他就恨到了極點!
  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無情的女人!

《只是替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