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沉番外:她這樣的女人

  我出生在國外一間很簡陋的小醫院,陪伴我的只有媽媽。
  我沒有父親,這個認知從很小便深刻印在我腦海裡。以至於後來,當我真正知道親生父親是誰後,反而有種不真實的虛無感。
  禁不住對方多次懇求,嘗試著在他身邊過了一年。那一年,我看懂了自己的廉價和渺小。當我還是沒有父親的私生子時,無論國內國外,所遭遇到的只有譏諷和冷眼,好一些的,不過是事不關己的憐憫眼神。
  而這一年,我卻彷彿生活在金字塔的頂端。那些人,虛偽到可笑,身邊每日都充斥著奉承陰謀排擠和陷害。
  一年後,我帶著冷靜、驕傲以及厭惡,離開父親,回到母親身邊。
  她問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你是個沒有爸爸的小孩了嗎?
  我說,我明白了。
  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我還沒到十七歲生日,被母親逼迫著回國,參加名義上所謂家人的宴會。
  母親告訴我,那個女孩,是軒劭東為軒慕定下的未婚妻,她長得和他年輕時的情人一模一樣。
  我遠遠望去,只看見一個小巧而矜持的少女,拿著杯子,帶著禮貌笑容,靜靜站在軒劭東身邊。那笑容並不真誠,彷彿只單純為笑而笑。
  她跟著軒劭東,從他的一個親戚面前走到一個朋友面前,笑容始終不變。
  又一個,衝著「豪門」二字而來的虛偽人類。
  當軒劭東帶著她來到我們面前時,我突然惡作劇般稱呼這個看起來還比我小一些的女孩一聲「嫂子」。
  那個瞬間,我看到她瞪圓了那雙漆黑的眼,明明又驚又窘,氣到了極點,卻仍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和矜持。
  那一瞬的表情,竟讓我覺得有些可愛。
  只是,可惜了,嫁進軒家,總有天會變成那種乏味無趣和令人厭惡的所謂上等人。
  第二次見面,其實我並沒有認出她,因為她化了很濃很誇張的妝。
  那天,我和母親第一次發生爭執——因為另一個陌生男人。我自問從不是自私的兒子,如果他們真心相愛,我一定會祝福。可那個中年男人,不過是軒瑞麟欲拉攏的對象,而我母親,就是那個美麗的工具。有錢人的慾望永無止境,骯髒得令我厭惡。
  巴掌落在臉上很疼,我知道母親只是不想讓我說出無法收拾的話,可我還是很憤怒。
  出門時,我撞到了她,軒慕就站在她身後,扶住她時眼底帶著緊張和關切。雖然回國時聽聞軒慕近幾年性格大改,變得花心而風流,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這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他應該很在乎。那一瞬,有個念頭劃過大腦。
  我低低說了聲「抱歉」,轉身離開。
  要查出那個女人的住所並不難,令我意外的是,坐落在商業廣場的那棟三層小樓,在太陽下散著暖暖懶懶的舒適氣息。
  琴行的佈置擺設,並不符合那種濃妝艷抹庸俗女人的氣質。
  而後,我見到了她——素顏的她。
  我這才想起,原來竟是她。
  那個被軒劭東定下的,軒慕未來的妻子。
  這麼多年,她從少女變成了女子,神情依舊淡淡的,五官很甜美,感覺很單純,用一種矜持而安靜的目光看著我。
  我覺得,她不化妝的模樣更好看一些。
  她也認出了我,當場拒絕聘用。
  我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再次惡作劇地喊了聲「嫂子」。
  這次大約因為沒有軒家人在場,她很乾脆地將我趕出去。
  後來,她改變主意聘請我,我趁機搬進了三樓的住所。
  為了讓她對我有好感,我故意收斂脾氣,勤快地做事。我發現她其實很懶,能不做的事,絕對不動手。
  軒慕的女人上門鬧事後,我覺得她也許是真的喜歡軒慕,而非喜歡軒家的錢。
  因為喜歡,才會容忍和包容,假裝一切都好,繼續安安靜靜地生活。
  第一次,我發自真心地安慰她。吃火鍋時,我知道原來她比我大,可女孩子到底是可愛的,年齡比我大,外貌看來卻比我小。看著她像冬熊一樣在路上蹣跚,我忍不住開口說要背他。
  結果,她居然一本正經說我很可愛。
  我可是男人!
  我知道我臉長得不錯,可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的讚美,那會讓我覺得虛偽,而她居然一犯再犯。不過吃了她一頓飯,她就不知所謂地用長輩的眼神和語氣跟我說話。
  我有點生氣。
  不過比她小幾個月而已,那個「小叔」的稱呼,第一次讓我覺得有些刺耳。
  真的記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在意她的。
  一開始,明明是有目的的接近,因為討厭軒家,所以想把她奪過來。
  可後來,我卻希望她能高興起來,希望她不要再繼續喜歡他。看到她明知他花心還傻乎乎地幫忙,我心裡就不舒服!
  那次,我難以控制自己的脾氣,第一次衝她發火。本打算幾天不理她,可看到她跟著小媛一起傻傻地拍我馬屁,我就怒意全消了。
  就這樣一起生活,一起工作,慢慢地更加瞭解她。
  我想每天都看到她。看她懶懶地縮在吧檯後,邊吃薯片邊看不太正常的美劇;看她每次出門都把自己裹成冬熊,常常連路都走不好;看她為我處理手指的傷,很認真地對我凶;看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弄出一桌好菜,只為讓我開心。
  當覺察過來時,我已無法從心中驅趕她的身影。
  明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卻為什麼如此輕易走入我心中?
  漸漸地,我將曾收斂起來的脾氣個性一點點展露在她面前。我不希望她對我的瞭解,僅僅只是我塑造出來的假象。
  我希望,那雙漆黑的眼瞳裡,只留我一個人的身影。
  看著她被軒慕吻過的嘴唇,我很想用嘴代替手指,將上面的痕跡擦得一乾二淨。
  我愈加討厭軒慕。
  直到那天,我親耳聽見她說,連一秒鐘都沒有喜歡過他。
  那夜我失控了,像著魔一樣走進她房間。
  她的唇很柔軟,帶著甜甜的香氣,舌尖驚慌失措地躲避,卻在我身上放了一把火。
  她的身體也很軟,像棉花糖一樣,隔著睡衣也能嗅到淡淡的浴液馨香。我想把她變成我的,想與她深深糾纏,這種渴望強烈到可怕。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對女人有這種渴望!
  我一直討厭女人的觸碰,因為太虛偽,以前是為了我這張臉,後來是為了我父親。
  可是她不一樣,她是上官初,無論多少人反對我都想擁有的人!
  是的,我要定她了!

《悶燒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