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共鳴

  這是夢,只是一個夢,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她不相信,絕對不要相信,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在做夢!!
  她不過是來找薩魯,想要告訴他,她想出宮到街市上去逛逛,卻未曾想到會聽到足以將靈魂都粉碎的話。
  一個被祭旗的孩子,一個嬰兒,一個被剝了皮,挖去雙眼,高高懸掛在旗桿上的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
  不要!!不要!!
  雙手緊緊揪揪著衣襟,那裡面有一顆被活生生撕裂的心,胸口好燙,好熱,她無法呼吸了,粘稠的液體從她喉間不斷湧出,飛灑在裙擺上,鮮紅的,血淋淋的,就好似她被撕成碎片的心,碎了還不夠,還一片一片的被扯了出來。
  「啊!!!!」淒厲的嘶鳴像是在垂死掙扎的野獸,劃破長空……
  「皇妃!!!」麗莎驚恐的尖叫。
  長廊上,越來越多的人在尖叫。
  議事殿裡,薩魯急步衝了出來,身後緊跟而出的是奧利,卡布斯,默布,以及一個傳令兵。
  阿爾緹妮斯衣襟處,裙擺處,整個人都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紅,看不見的眼睛留下的淚似乎也是紅色的。
  「露娜!!」薩魯驚恐地抱住她墜落的身體,以手擦試著她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卡布斯愣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驚懼地做不出任何反應了。
  「露娜!!露娜!!」薩魯糾心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冷靜已經不在,只能緊緊地抱著她。
  阿爾緹緹妮斯激烈的顫抖著,在他懷裡掙扎,亂踢亂蹬,那模樣更像是一種痛苦到極致後的痙攣。
  「不要!!不要!!」她哭喊,神志渙散,就像瘋了,猛地,用指甲摳進薩魯抱緊她的手,不斷叫囂著,「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薩魯的手背很快被她的指甲劃出道道血痕,但他根本感覺不到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處在崩潰邊緣的阿爾緹妮斯身上。
  「卡布斯!!快想辦法!」奧利扯住卡布斯的衣領,終於將他喚醒。
  卡布斯慌忙上前,跪在地上,但是不知道該做什麼,手就這麼僵著,遲遲都沒有動靜,最後只能頹然放下,用指甲摳著地面。
  心傷,又怎能醫治……
  這時候,薩魯被阿爾緹妮斯用力推開,她倉惶地爬了起來,看不見的眼睛讓她不知道方向,她只能用手在空氣中摸來摸去,渾身浴血的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她腦海裡只有孩子。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我不要!!我不要!!」
  「露娜,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薩魯從後頭圈住她,卻無法制止她的叫囂和掙扎,她就像瘋了般,抓住他的臂膀就咬。
  又是血!!
  血絲從薩魯的臂膀滲出,汩汩冒著血泡。
  「陛下!!」奧利和默布大叫。
  薩魯仿若未聞,綠色眸子閃著無措的痛苦,嘶啞著嗓子低泣道,「露娜……別這樣……別這樣……求你別這樣……」
  阿爾緹妮斯就像只瘋狂的小獸,緊咬著他不放,血與淚滴落在他的傷口上。
  「露娜……」薩魯伸手想要撫觸她,卻不敢碰,她看上就要碎了,怕一碰她就會真會碎掉,碎得什麼都不剩。
  「卡布斯,快抓住皇妃殿下!!你們也是……」默布冷靜地指揮道。
  但是,誰敢動,沒有,沒有一個人敢動,更是不忍,因為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因失去孩子而心碎的母親,她在自責,在懲罰自己,在無盡的痛苦中尋找發洩。
  如果這種發洩,能讓她好過些,不如就這樣讓她發洩下去吧。
  突然,阿爾緹妮斯好似很痛苦,鬆開嘴,跪倒在地。
  「露娜?」薩魯連傷口都沒看一下,急忙抱住她。
  撥開她散亂的髮絲,卻看到她扭曲著臉,沾滿了分不清是他,還是她的血的手,緊緊摀住胸口。
  阿爾緹妮斯呼著氣,覺得胸口好熱……
  好恨!!恨意入骨,恨得即使要她獻出靈魂都無所謂,只要能讓她恨,就是這種恨,恨得連天地都無法阻止的恨意,每一絲每一縷都強烈的攻擊著身體裡每一根神經。
  是什麼?
  是殺戮!
  她想殺人!!
  她竟然想殺人!!
  終於明白人為什麼要殺人了,
  如果殺人能解除她此刻的恨與苦的話……
  倘若她真是月亮女神,那麼她願意用現在的靈魂來交換力量,那屬於她的力量。
  暗月,還有昊月……
  好恨!!真的好恨……
  她想要力量,哪種力量都可以……
  孩子……她的孩子……
  *
  同一時刻,赫梯皇宮一隅,那被人忽略地宮殿裡,發出物品翻落的聲音,驚醒了在外殿午睡中的朵雷。
  「好燙……好難受……」內殿裡傳來痛苦的驚叫。
  朵雷慌張步入殿內,便看見床榻上的塞琳娜公主來回的翻滾,她的手摀住胸口,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正要竄出來。
  「公主殿下!!您怎麼了?」朵雷趕緊上前壓制住她不斷翻滾的身體。
  「好難受,我的胸口好難受!!」塞琳娜發出痛苦的尖叫。
  「公主……公主……」朵雷急得一身汗,想不出她是怎麼了,來赫梯快一年了,除了那次過敏之外,身體一直都很好,今晚怎麼會這樣!?
  「朵雷,我的心臟,好燙,想要燒起來了,好痛!!」塞琳娜慘白了一張嬌容,然後是痛苦的扭曲。
  「公主,您忍一忍,我這就去找御醫,您忍忍!!」朵雷連鞋子都沒穿,慌張不已的衝出宮殿。
  *
  另一邊,這裡是有著耀眼的太陽,緩緩流長的尼羅河,和赫梯完全不同的國度--埃及。
  首都底比斯皇宮。
  宮殿周圍種滿了金合歡和無花果,華麗住宅的大門裝飾了藍色的琉璃瓦,碧綠色池水上綻放著朵朵粉蓮,整座王宮都閃耀著黃金與綠松石的光芒,以及如畫的色與美,其中一座寢殿,有著又高又細的柱子,殿門過梁裝飾著棕擱葉,碧綠如翠波蜿蜒,微風輕舞,搖曳著周邊的金盞花,飄舞如綵球,那金黃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仿若鋪成了一張華麗的地毯,一群侍女正在採摘蓮花,埃及傳統的束胸長裙卡拉西斯把她們曲線玲瓏的身材襯得更加曼妙。
  忽然,華麗地殿堂內傳出一聲慘叫。
  侍女們大驚,手中的蓮花撒了一地,驚慌失措地衝入殿堂之內。
  紗幔飄動的床邊,有一張金色的椅榻,榻上有一個美麗的女人正捂著胸口,痛苦的來回扭動。
  「王妃!!」眾侍女大驚,急忙奔過去查看。
  被稱為王妃的女人一把推開她們,想要起身,但還沒站穩,就滾落在地上,再次來回翻滾。
  「王妃!!!」侍女被驚嚇到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其中有個年長的,趕忙奔出殿外,大喊大叫,「御醫,快去找御醫!」
  餘下的侍女趕緊將這位王妃扶上床榻,拿來乾淨的帕子替她拭去冒出的冷汗。
  她長開眼,那是一雙妖冶的紫眸,墨綠色眼線將它襯托的勾魂攝魄,可是現在卻流露出難言的痛苦,痛苦得她在床上又踢又蹬,侍女們不知道該如何事好,只能牽制住她,不要讓她傷了自己。
  她急促的呼吸著,末了,呻吟出一句,「阿……爾……爾緹妮斯,是你嗎?是你嗎?」
  侍女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驚恐加劇,直嚷道,「王妃,王妃!!」
  *
  赫梯皇宮的長廊上,阿爾緹妮斯倏地仰頭尖嘯,尖銳的呼叫,讓在場所有人都摀住了耳朵。
  順時,風雲為之變色,雲濤翻滾,將正午高昇的太陽隱去,明亮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黑壓壓的,又沉重的快要墜下一樣。
  這猝然的變化,讓所有人都無法言語,突然有人指著天空大叫:「月亮!!是月亮!」
  聞聲而看,黑得如潑了墨般的天空,真的高懸了一輪圓月,但又不像是往常看到的月亮,而是一半白色,一半黑色的月亮,白如銀光,黑如深淵,就像一輪太極八卦,兩種顏色互相扭動,混合,又分開。
  「宰相大人,月華羅樹!!」又有一人指著遠處的巨大樹傘大叫。
  眾人再望去,那只有在晚上才綻放璀璨銀光的樹身,竟放射出道道白光,刺得人無法張開眼睛,那萬道銀光直射而來,將抱著阿爾緹妮斯的薩魯彈了出去,然後將她包圍。
  「陛下!!」默布和奧利趕緊跑到薩魯身邊。
  阿爾緹妮斯又有了動靜,站起身,立在那片銀光中,紫色的眸子湧動著鮮紅的血色,表情冰冷一片,釋放著讓人膽顫的寒意,她就像站在冰山頂峰的女王,應該看不見的眼睛,此刻卻好似孤傲的睥睨,又好似一切都入不了她眼,眼中閃著不屑,諷刺……
  以及……殺戮性的毀滅……
  這是……
  傳說,月亮女神阿爾緹妮斯,平常的她是如同黑夜裡明燈的昊月女神,善良溫和如同大地的母親,而當人類犯錯,或是需要懲罰的時候,她就會化身成為暗月女神,以冰雹,冰冷的的夜晚來懲罰犯錯的人類。
  而暗月狀態下的月亮女神是……六、親、不、認的。
  這是暗月時的月亮女神嗎?
  「陛下!!」默布被嚇到了,虛軟地坐在地上。
  雖說赫梯都傳聞這位皇妃殿下是月亮女神阿爾瑪轉世,但只是傳聞……只是傳聞。
  難道,皇妃殿下也是契約者。
  「陛下……」他驚呼,看向薩魯時,等看清了,話語陡然停了下來。
  薩魯綠色的眸子充滿了驚懼,身體都在顫抖,像是被風雪打壓下的棉絮,抖動著,掙扎也是枉然。
  默布愕然,這是害怕嗎?陛下竟然在害怕……
  薩魯的腦海一片空白,然後,那個他被一把銀色的箭穿透身體的夢,清晰的在他腦海裡回放。
  一遍,又一遍……
  他嘶聲厲吼,鮮血染紅了整個大海。
  他突然摀住胸口,那裡痛徹心扉,單膝跪地,臉色瞬間灰白,冷汗淋漓。
  「陛下!!」默布似乎除了驚叫也只有驚叫了。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先是皇妃殿下,現在又是陛下。
  突兀地,他看到眼前阿爾緹妮斯銀髮舞動,白衣紛飛,手中有把銀色的弓箭,弓弦尚在抖動。
  阿爾緹妮斯!
  阿爾緹妮斯!
  你又要再殺我一次嗎?
  你還要再背叛我一次嗎?
  「陛下,您怎麼了?」
  默布看見他的眼裡似乎是看到什麼,但是隨著他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阿爾緹妮斯冷情的站在原地,動也沒動,眼中猩紅的顏色,紅得彷彿想要噬人,像是被某種魔物操控了般。
  慌亂,驚懼,無措,席捲著所有人。
  這時,一聲呼喊驚濤駭浪般而來。
  「母后!!!」
  眾人先是一驚,接著是大喜。
  「阿爾瑪殿下!!」這個失蹤了三個多月的皇子殿下,竟然回來了。
  只見他小小的身影撲向阿爾緹妮斯,後面緊跟著的凱洛貝羅斯,相比之下,他們這才發現阿爾瑪衣衫襤褸,頭髮散亂,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像是剛從乞丐堆裡爬出來似的,但是看得出他精神很好,而且相當健康。
  默布心裡鬆了口氣,阿爾瑪殿下回來了,那皇妃……
  「母后……不,媽咪,媽咪,醒一醒,醒一醒,阿爾瑪回來了,看看我啊,媽咪……」阿爾瑪淚流滿面的抱著阿爾緹妮斯的大腿,搖著,晃著,扯著,企圖讓她清醒過來。
  阿爾瑪……
  他涕淚交錯的呼喚,似乎讓阿爾緹妮斯有了反應,她顫了一下身體,血色從她眸裡消散了一些。
  接著是凱洛貝羅斯,他緊緊地從後面圈住阿爾緹妮斯,同樣哭喊著,「媽咪,媽咪,醒一醒,貝羅斯要媽咪!!」
  貝羅斯……
  阿爾緹妮斯又是一顫。
  她的孩子……
  那陣陣的哭聲抽痛了她的心,那股湧動的恨開始被壓下去。
  孩子……紫色的眸子從渾濁變得澄清,波光晃動了數下,淚再次緩緩滴落……
  血色開始消散,像退了潮的海……平靜下來。
  滿天黑夜散去,又恢復到陽光普照的白日,那黑與白混合的月也悄然消失,月華羅樹收起潔淨的銀光,變回翠綠色的樹身,樹葉隨風擺動,與風合奏著大自然的吟唱。
  一切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恨又有什麼用……她什麼都不想要……不管是昊月,還是暗月,她什麼都不要……她只要她的孩子。
  意識逐漸遠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沉入一片黑暗……
  又是同一時刻,赫梯皇宮一隅的寢殿裡,正不知道如何對症下藥的御醫急得滿頭大汗時,塞莉娜公主從痛苦中平靜了下來。
  「公主!」朵雷高興地大叫。
  塞琳娜緩緩張開眼睛,胸口不再燙熱的難受,卻有種悲傷環繞,讓她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同樣在埃及,群醫無措地站在床榻邊,滿頭大汗地為床榻上王妃檢查,原本痛苦地來回翻滾地她突然安靜了下來。
  那雙魔魅的眼睛倏地張開,看著天花板。
  「王妃!!」侍女喜極而泣。
  她摀住胸口,臉上有種失而復得的雀躍,沒多久就突轉為一種陰冷,「它是我的,你休想奪走!」
  一切都平靜了,但又似乎隱藏著更大的驚濤駭浪,只是還沒有湧現……
  *
  阿爾緹妮斯張開眼,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四周安靜得甚至可以聽見窗外雪落在地上,然後碎掉的聲音,因為心碎了,所以聽到的聲音也是碎的吧。
  閉上眼,她實在不想醒來,可是意識卻越來越清晰……
  祭旗的孩子……祭旗的孩子……一遍又一遍,不斷在腦海裡重複、鼓噪、讓她頭疼欲裂,可是後面發生的事情,她卻想不起來,只記得她似乎是吐血了,即使是現在,喉間還有隱隱的灼熱感,以及一股血腥味。
  唔……胸口依然微微發燙。
  阿爾緹妮斯!!阿爾緹妮斯!!
  有人在叫她,那聲音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我是神眼,你身體裡的神眼。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她呼了口氣,在心裡回應,「神眼?」
  對,就是我,你真是讓我捏了一把冷汗。
  她疑惑道,「什麼?」
  還問我什麼,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差點就把暗月先召回來了,就差一點。
  「暗月?」對了,她想起來了,當時心裡的恨怎麼也無法磨滅,恨意像一隻怪獸,一口一口的咬她,咬得她幾乎體無完膚,所以她渴望力量,渴望望力量救贖她,之後她就像是墜入了某種深淵,意識根本不聽使喚。
  發生了什麼嗎?
  你還問發生了什麼,差點沒把我給嚇死,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她苦笑,怎麼會不記得,它曾說過,她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若不是它——神眼,作為第三枚靈魂寄存在她的體內,她也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樣生存著,本來屬於月亮女神的兩枚靈魂,暗月和昊月都被她自己從身體裡驅離了,暗月給了達芙妮,昊月則跟隨著暴風雨神轉世,世世保護他。
  這兩個靈魂也是她的神力,因此她現在半點神力都沒有,若非這樣,她又怎麼會親手犧牲自己的孩子。
  恨啊,恨天,恨地,恨亞述皇帝,但更恨的卻是自己。
  神眼像是感受到她的悲苦,發出陣陣暖波。
  你別自責了,命運如此,何苦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倒是你要明白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
  「什麼?」
  無論多恨,多痛,你都不能迷失自己,月亮女神是有著兩種截然不同性格的女神,暗月代表黑暗,昊月則代表光明,一旦你心裡的平衡開始傾斜,你黑暗的一面就會勝於光明的一面,到時候,你可能會被黑暗吞噬,誰都救不你。
  不過,還好,阿爾瑪趕上了,要不然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阿爾瑪?」阿爾緹妮斯想起自己喪失意識後,在黑暗中聽到了阿爾瑪的聲音。
  對,就是阿爾瑪,你大概還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吧?
  「身份?什麼身份?」她倒是知道凱洛貝羅斯是地獄三頭犬的轉世,至於阿爾瑪……說起來,她一直不明白,當初為何凱洛貝羅斯執意要她為阿爾瑪取名字,阿爾瑪不就是赫梯月亮女神的名字嗎,等同於阿爾緹妮斯啊,這個謎團至今她都沒解開。
  因為阿爾瑪就是月華羅樹,也是你的箭,更是是暴風雨神送給你的定情之物,用他的頭髮和你的頭髮糾纏製作出來的月稜箭。
  阿爾緹妮斯在心底驚呼,這個答案太出人意料了。
  神眼繼續說道,不過,不管是阿爾瑪還是凱洛貝羅斯,隨著年齡的增長,前世的記憶也會慢慢消失,不過,即使忘記了,他們潛意識裡也會保護你,要不是阿爾瑪本就是你的神力分散出的光明的一部分,否則這次你真會被暗月給吞噬了,只要你心裡哪怕只有一個針眼大小的黑洞,它就有機可趁,將之擴到無限大,你千萬要小心。
  神眼頓了頓,似乎在等待她消化它所講的一切,然後又繼續說道,所以我這次出來,就是要給你一個提醒
  「提醒?」
  嗯,就是提醒,聽好了,也聽清楚了,如果你真想要力量,那麼你必須先找到昊月,只有這樣,你的本性才不會迷失。
  阿爾緹妮斯苦笑,「我記得你說過,你也不知道昊月在哪裡,要怎麼找?」
  神眼回答道,話可不是這麼說,之前是不知道,不過剛才你企圖召喚神力的時候,我卻感覺到了,它就在你附近,確切的說可能就在這座皇宮裡。
  「皇宮裡有那麼多人,我怎麼可能知道是哪一個?」
  你放心,如果你真遇到昊月了,你必定會有感覺。
  「好吧,正如你說的,那麼找到後,我又該作什麼?不會又是不知道吧。」每次出來他都只會說個大概,具體如何,它卻不知道。一如它的本質,只是神力的源泉,沒有絲毫能力。
  神眼乾笑道,這個……這個嘛……我真的是不知道,我只是給你我的看法和建議,至於要怎麼做,我想你這個當事人,應該更清楚,或許是感覺,或許是本能,總會有辦法的。
  神眼的這番說辭,在阿爾緹妮斯聽來,真可謂是不負責任。
  接著,它又繼續說道,不過有件事,我還是需要提醒你的。
  阿爾緹緹妮斯歎了一口氣,意思是請繼續說。
  神眼想了一下,緩緩道,我曾經告訴過你,你因為誤殺了暴風雨神,所以不願意轉世,但又放心不下暴風雨神,所以命令昊月跟隨他,每一世都要保護他,於是,昊月所有者的身份便會十分特殊。
  「特殊!」阿爾緹妮斯抖了一下眉,想著不會是什麼神獸之類的東西吧。
  神眼否決道,當然不是,嗯……這個嘛,你聽了不要緊張。
  它越是吞吐,阿爾緹妮斯覺得越是可疑。
  終於它說了,昊月為了跟隨暴風雨神,並保護暴風雨神,所以每一世它的所有者都會是女人,而且……而且必定會成為暴風雨神每一世的妻子。
  震驚!阿爾緹妮斯滿臉都寫著震驚二字。
  妻子,它說妻子,這是什麼意思?
  神眼很自覺地回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總不會認為在你沒轉世的時候,暴風雨神一直打光棍吧,這也是你的命令啊,不過呢,這一世,是他最後一世,而你又出現了,也就是說,原本會成為他妻子的人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這話神眼說得有點殘忍,因她而存在,也因她而亡。
  等阿爾緹妮斯反應過來,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神眼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它似乎總喜歡來去無蹤的,她伸出手,在看不見的眼前胡亂揮動。
  這一揮動,讓寢殿內的人無一不驚喜。
  首當其衝的就是薩魯,他一直在床邊守著她,「露娜?你醒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阿爾緹妮斯知道已經回到現實中,之前和神眼的對話,不過是意識裡的相交,除她以外沒人會聽到。
  神眼的出現,以及它所說的每一個字,帶給它的不僅是震撼,更是提醒。
  但是,現在她無心去想這些,因為薩魯在擔心她,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覺到,他喊她時,那種喜極而泣的微顫,正從他碰觸她的手掌傳進她的心。
  她,又讓他擔心了。
  「薩魯……」她輕輕地回應,「我沒事,我很好!」
  薩魯卻不這麼認為,喚來巴魯尼和卡布斯,堅持要為她診察,直到他們說無事後,他才放下心。
  「陛下,請放心,皇妃之前是悲極攻心,現在抑在胸口的淤血已經全部嘔出,沒有大礙了。」巴魯尼恭敬的回答,似乎擔心薩魯還不放心,他又補了一句,「我會給皇妃開個補血的方子,請陛下放寬心。」
  薩魯臉上的擔憂才鬆散了下來,「去熬藥吧。」
  「是!!」卡布斯和巴魯尼作揖後退下。
  寢殿裡,麗莎看見阿爾緹妮斯醒了過來,也安心了不少,趕忙吩咐幾個侍女跟著巴魯尼去熬藥,自己守在外殿。
  「你真的沒事?」薩魯不放心的問,她明明吐了很多血,那場景,想起就讓他渾身發冷。
  阿爾緹妮斯搖頭,握住他的手,這一握,她摸到了纏繞在他手上的繃帶,「薩魯,你的手怎麼了?」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做過什麼。
  薩魯安慰道,「沒什麼,小傷,你不要擔心。」
  「可是……」她總覺得這個自己肯定有關。
  「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薩魯轉移了話題,為她蓋上被子。
  接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沉默了下來。
  這樣的沉默,只會讓阿爾緹妮斯想起慘死的孩子,不禁悲由心生,但是她沒有太過激憤,痛依然在,但痛到最後,除了癲狂,就只有平靜,她癲狂過了,剩下也就只有平靜了,不過是外表的平靜,內心仍是不得安寧。
  「別在想了!」薩魯抱緊她。
  「不能不想,我……都是我……」是她一手造成的,抖著雙手,眼淚撲哧而落,染濕了被子,也沾濕了薩魯手背。
  「那不是你的錯!!」攬住她的肩,他將她的頭埋進自己的胸口。
  阿爾緹妮斯緊緊揪住他的衣襟,淚如雨下,她無法停下心中的自責和悲傷,外表的平靜只是一個幌子,脆弱不堪,只要一觸碰,就會被捅破,然後倒塌。
  「真的嗎?這都是真的嗎?」到了現在,她還期望聽到那不過是個夢,是假的。
  薩魯很不忍心對她說實話,但這的確是調查後所得的消息,那個傳令回來的士兵,親口訴說,亞述皇城最大的城門上,懸掛著一個嬰孩,被剝了皮,挖去了雙眼,血還沒有干,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看到的人,無不驚恐,無不嘔吐。
  那真是淒慘而又恐怖的情景。
  因為是個嬰孩,而不是其他東西,能想到的就只有是那個孩子。
  薩魯的沉默,讓阿爾緹妮斯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她灑著熱淚,哭濕了他的衣襟。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阿爾緹妮斯嘶叫,淚在流,心卻是滴血。
  「露娜,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你就算再難受也無濟於事!!」薩魯不得不用這種冷酷的話來停止她的眼淚。
  阿爾緹妮斯變得歇斯底里起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可以說得這樣無情。」
  薩魯握住她的肩膀,搖晃道,「那你要我怎麼做,看著你哭嗎,放任你這麼折磨自己嗎?」
  阿爾緹妮斯搖頭,眼淚飛灑,卻說不出一個字。
  「露娜,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給你,無論多少個,我都可以給你!!」他嘶啞的低叫。
  「不!!」她掙開他的手,臉上有著不可置信,「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他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夠替代,誰也不可以。」她深吸一口氣,對於薩魯無情的言辭,氣憤難耐,「我不要聽你再說下去,你走,你走。」
  薩魯站起身,臉上湧動著說不清是生氣,還是惱怒,或是痛苦,但是她的每一滴眼淚,看在他眼裡,都是不可饒恕的,口氣便硬了起來,「不要再哭了,聽到沒有。」
  「走開!!」阿爾緹妮斯推開他,想要起身,但頭重腳輕,站都站不穩,硬是不讓他攙扶。
  「露娜!!」她搖搖晃晃的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了,他伸出手。
  阿爾緹妮斯用力拍打開,企圖站穩,最終還是倒在了床上,她背過身,緊緊揪住床單,大叫道,「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無情,這麼冷酷,他是你的兒子,是你的骨肉!!」
  薩魯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卻硬生生的壓下,收回身後,他站在原地,聽著她的哭泣聲,心中焦躁不已。
  良久後,他嘶啞地說,「真的覺得我很無情,很冷酷?」
  阿爾緹妮斯不回應,也不回頭。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男人!!」他低吼,開始來回踱步,他是該氣的,因為這個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你根本就不愛這個孩子。」阿爾緹妮斯淚眼迷離的控訴。
  「對,我不愛,我的確不愛這個孩子!!」薩魯嚷叫道,眼裡是噴火的怒意。
  阿爾緹妮斯回頭,聽到他的話,不管不顧的衝上前去捶打他,「不准你這麼說!!」
  「難道不覺對嗎?」薩魯抓住她的手,「你不是已經這麼認為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說!!」她掙扎,看不見的眼睛卻是在怒瞪。
  他扯住她的手,將它拉高,低下頭,捏住她下顎,迫使她聽清楚他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因為,我愛他的母親,因為愛她的母親,才會愛他,但是他卻不止一次讓他的母親痛苦,哭泣,這樣的兒子我愛不起來了!!」
  他是用吼的,怒吼,吼叫聲震得周旁燭台都在晃動。
  阿爾緹妮斯顫了一下,淚雨滂沱的小臉停止了哭泣,
  薩魯放開她的手,轉而捧起她的臉,「你明白嗎,露娜,你明白我是什麼樣的感受嗎?」先前那種憤怒的低吼已不復存在,他的嗓音低低的,透著苦楚,像被巨石壓壓著,掙扎,無力的掙扎,只為告訴她,她才是他的一切。
  「薩魯……」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知道即使孩子不是他的,他也無所謂,只要那孩子是她的,他也能接受。
  現在的她,只能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其他的都是無用的。
  撲進他的懷裡,擁緊他,也是現在唯一能做的。
  薩魯想抱緊她,手卻在一開始僵持了一下,最後才貼上她的背,再緊緊的擁住。
  等阿爾緹妮斯睡著了,薩魯才斂起臉上的呵疼,眉心隱隱地浮起了一絲複雜的神色。
  無疑,他是愛她的,有多愛,已經很難用言語來表達了,可是內心卻存在著一種害怕,害怕她有一天會背叛他。
  是他還愛得不夠嗎?
  所以她還是不願意對他說,「我愛你!」
  是嗎?
  越愛就越恨,越恨也就越愛,最後變成一種凌亂,亂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繼續愛她,還是繼續恨她。在他覺醒那一刻,就不只一次告訴自己,不要再愛她了,她會背叛他的,但在看到她滿身是傷的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在她失明的時候,在得知她為了保護赫梯犧牲了孩子的時候,他無法對她無情,無法傷害她,只有無盡的愛她,愛那時脆弱無助的她,愛她緊緊抓著他不讓他走的她,愛她緊緊抱著他的她。
  那時候,他真的覺得她是愛他的,然而今天,他又看到了她最冷清的一面。
  他真的害怕,有一天,會抓不住她。
  會嗎?
  會嗎!?
  抹滅不掉,那前世的一箭啊……
  他害怕,有一天她看他的眼神,會如同之前暗月時的她那般,冰冷的沒有一點眷戀,彷彿他根本不重要。
  如果真到了那時,他會如何?
  翠綠眸色變得暗沉,透著隱隱的紅,陰冷的笑在他臉上演變成一種殘忍的折磨。
  我會囚禁你,把你永生永世都囚禁在我身邊……
  薩魯撫上阿爾緹妮斯的臉頰,冷的沒有暖意,有的只有絕對的佔有。
  命中注定的糾葛……他與她,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呢?

《第一皇妃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