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孩子瞭,要讓著更年期婦女

?錢三一考上瞭少年班,消息公佈後全校女生幾乎都要燃炸瞭。她們忽略其他男生也有考上少年班的事實,組成錢三一女朋友聯盟,卻獨獨把林妙妙排斥在外。林妙妙心情非常復雜。她自然也替錢三一高興,但礙於鄧小琪,她不敢明確地表達興奮,內心還有著重重的失落——以後在學校裡就看不到他瞭喲。這種心情,林妙妙沒一個人可以傾訴。

她一個人去食堂,無精打采。連beat box也懶得練習。江天昊從後面拍拍她的肩膀,她眼睛一亮:“周末你也留校?”

“備戰省全運會呢。”

林妙妙的臉又繃緊瞭:“你都一星期沒理我瞭!上廁所也碰不著你。隻要鄧小琪在,你就不敢跟我說話!”

江天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誰不敢啊?”

林妙妙翻白眼:“是我不敢。我怕得罪那個小姑奶奶。”

江天昊提議,四個人聚個餐,當是給錢三一送行。

又一個周四,播音結束後,林妙妙挑瞭個話頭:“高三學長百日誓師瞭。”

錢三一幹巴巴地回:“是,又到高考季瞭。”

林妙妙:“對瞭,你比我們早畢業一年,以後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學長?”

錢三一:“當然。”

“想得美!”林妙妙噘起嘴,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嘆瞭口氣。

錢三一走後,林妙妙一個人在廣播室裡又坐瞭一會兒。她突然沖動地打開話筒,挑選一首自己最喜歡的歌放瞭出去:“高三的學長們,再過些日子,你們就要起飛翱翔瞭!相聚有時,離別有時,在青春懵懂的記憶裡,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成長。在這裡,我代表學弟學妹送給大傢一首歌,讓它陪著你們度過最後幾十天的高中生活。這是我個人最愛的一首歌,無論何時何地,隻要它的旋律一響起,希望我們能從記憶深處,回想起今天這個時刻。”說到最後,她的聲音略有一絲惆悵。

正在自習的學生們聽見瞭,都擁到走廊上,反應異常強烈,引起全校大合唱。正在操場沒下訓練的江天昊仰望教學樓,正好目睹壯觀的全景,從外套口袋裡摸出手機錄瞭段小視頻——學校監管再嚴,也防不住江天昊再買一部手機。

鄧小琪坐在教室裡,聽到林妙妙的話,也傷感瞭,有點愣怔。

廣播室裡的林妙妙聽到全校同學的響應,心潮起伏。

錢三一心裡像被人猛塞瞭一拳。他在走廊裡也用手機錄下視頻,然後奔進廣播室,林妙妙正準備關話筒。他奪過話筒:“各位同學,讓我們一起為學長們鼓勁加油!讓我們記住這個夜晚,記住曾經的歲月,並對未來抱定美好的期許!”

林妙妙愣愣地看著他:“你不應該叫他們學長。”

錢三一:“這麼狂跩酷炫的事,你居然單獨行動,過分瞭。”

林妙妙:“其實,也算給你送行。”

錢三一:“我先送你走吧。一會兒站長要來興師問罪瞭!”

林妙妙:“我不走,好漢做事好漢當。再說我聲音都放出去瞭,跑得瞭和尚跑不瞭廟。”

於是兩個人坐等站長。錢三一掏出手機給林妙妙看剛才錄的視頻,林妙妙直咂嘴:“哎呀,考慮不周,我剛才應該開網絡直播,也許一傢夥我就‘網紅’瞭!”

錢三一:“明年你準備上什麼學校?”

林妙妙脫口而出:“北京大學。”然後又不好意思地糾正,“北京的大學。”

錢三一:“你不是想上南大嗎?”

林妙妙回想高一時錢三一對自己的嘲弄,氣不過:“法乎其上,取乎其中。我調高對自己的心理預期不行嗎?”

站長果然來瞭:“又是你們兩個!真是不省心!我車都開到大門口瞭,又被你們拽回來!說,這次又什麼理由?探索播音新風格,還是師徒之間又鬧不和?”

林妙妙:“我就是想給高三學長加油鼓勁……”

錢三一:“不關她的事。”

站長:“不管是你還是她,這次我決定瞭,一並請出廣播站!我前兩次手太軟瞭!我這是姑息養奸。早該讓你倆走人。不安定分子,天天惹是生非。尤其是你錢三一,自打你進瞭廣播站,我覺都睡不安穩!還有你林妙妙!你們師徒真是一對寶貝,廣播站廟小,容不下你們這樣的大佛,趕緊給我走。你們都走!走!走啊!”站長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看都沒看就接通瞭,很兇地吼瞭一句:“催什麼催!不要等我吃飯!我還在學校處理事情!”

錢三一和林妙妙趁機默默離開,走到門口,忽然聽到站長換瞭一種諂媚的聲音:“是的,校長,我正在處理。肇事的兩個學生……啊?什麼?”

站長沖著他們兩個一招手:“你們給我回來!”然後對著電話笑成一朵花,“其實吧,這是個驚喜……事先沒跟校長匯報,是我的失誤。”

校長在電話裡指示:“你把廣播站管理經驗寫寫,今年報送優秀論文。這種緊跟時代步伐、活潑有效的宣傳方式,必須推而廣之。”

站長掛瞭電話,和顏悅色地對兩個學生說:“你們愣著幹嗎?上自習去啊!以後搞創新不要瞞著老師,老師又不是落後分子,我對新鮮事物是非常支持的!”然後喜滋滋地走瞭。

林妙妙和錢三一面面相覷。錢三一拿出手機快速查閱,原來是網上一條迅速走紅的消息救瞭他們。林妙妙不由得念出聲:“廣播站晚自習放流行歌曲為高三學生減壓,引發全校學生聚集到走廊一起大聲合唱。場面震撼而感動。充分顯示出精英學校領導層的人性化管理……”

林妙妙打個哆嗦:“這是你發上網的?寫得好肉麻……”

錢三一聳聳肩:“不是我,從視頻看,這人取景是在操場。”

在江天昊的張羅下,四個好友終於在修學旅行之後又坐在一桌瞭。地點在天鵝湖大酒店——江天昊自己傢的酒樓。

鄧小琪:“這裡好貴的。”

江天昊:“餞行宴嘛!給狀元餞行規格不能低!嘿嘿,反正是自傢的店,不吃白不吃!”

鄧小琪對江天昊有點刮目相看:“原來你是富二代啊!”

江天昊尷尬地搖頭:“我傢就是賣飯的。”

飯桌上,錢三一淡淡的三個字“我不走”一掃飯桌上的愁雲,他繼續高冷道:“知道你們都舍不得寡人。”

鄧小琪矜持著。

林妙妙叫:“考上少年班是牛,考上又放棄的是帥!錢三一,你就是牛氣呼啦帶閃電!”

江天昊:“錢三一,你劈死我們得瞭!”

四個人倒滿可樂咣咣幹杯。

錢三一對傢人宣佈放棄少年班的時候,把裴音嚇瞭一大跳,爺爺也很震動,迅速召開全傢會議進行投票表決。錢三一堅持道:“還是讓我自己決定吧,不用大傢投票。”全傢人幾番規勸都宣告無效,錢老爺子隻得發話:“既然內在動力不足,也別勉強。明年選擇自己真正熱愛的學校和專業。”

錢鈺錕:“兒子,你要真想學二叔,不如明年出國念大學。哈佛、牛津、伯克利,隻要你喜歡,老爸有錢,你想去哪裡都行!”

錢三一:“我打算讀北大。”

裴音懷疑兒子放棄少年班另有動機——因為一個女生,他舍不得提前畢業。裴音在錢三一書房裡發現過Hello Kitty發卡和幾張漫畫草稿,沒敢擅動,悄悄放回原處。她一直暗中觀察,兒子也好像是忘掉它們一樣,再沒碰過。但裴音懷疑兒子在反偵察,現在的小孩子都鬼得很!

當初發現這些小玩意兒時,裴音認為對孩子的教育父親這個角色不能缺席,就發微信把錢鈺錕從安麗麗那裡叫回瞭傢。

錢鈺錕是在十多年前電視臺組織的一次青年企業傢論壇上認識主持人安麗麗的,從此暗通款曲。當年的小錢感覺裴音這種冷美人已經把傢變成瞭速凍箱,而安麗麗卻是小暖爐。如今兩人住在一起已經小八年,小錢成瞭老錢,安麗麗也35歲瞭。如果不是錢鈺錕那位待機時間超長的老爸以死相逼,安麗麗都給錢傢添倆娃瞭!錢鈺錕雖然人在自己這裡,裴音卻仍是正室,他倆再不離婚,自己可就生不出來瞭!

可是錢鈺錕回到傢——那個裴音為瞭給兒子陪讀租的破房子,知道原來隻是捕風捉影地為兒子的“感情問題”擔憂。老錢笑嘻嘻道:“這是一一的東西?有喜歡的小姑娘啦。我們不用擔心他性取向問題瞭!”他見裴音依然冷著一張臉,事態嚴重的樣子,試探著問:“我來找一一談,那種男人對男人的談話。”

裴音:“你怎麼好意思面對兒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錢自知理虧,枯坐一會兒就走瞭,放在桌上想留給裴音母子的銀行卡也被拒收。“你這個人,真是難以取悅……”出得傢門他長長地籲瞭口氣,“老爸呀,我真和她過不到一塊兒去!姓氏都戧,連在一起就是裴錢!啊呀,做生意怎麼能賠錢呢……”

裴音唱瞭幾段詠嘆調,還是沒能揎開胸中淤積的塊壘,於是去找趙榮寶,開門見山問他錢三一最近是否有什麼異常。

趙榮寶:“三一團結同學,成績穩定,競賽爭光,還積極參加廣播站的活動……”

“廣播站?”裴音蹙起眉頭。

趙榮寶:“錢三一沒和你說過?”

裴音笑笑:“好像有提過的,趙老師,一一在廣播站有搭檔嗎?”

趙榮寶:“有的,以前也是我們狀元班的學生,現在去瞭文科班,比錢三一早一年進廣播站,是校優秀主持人。”

裴音一聽到“優秀主持人”這幾個字就坐不住瞭,她強忍住心中的不痛快,問搭檔是男生還是女生,叫什麼名字。

趙榮寶:“呃,女生,叫林妙妙。”

裴音聯想到最近兒子在傢的蛛絲馬跡,覺得很有必要見一見林妙妙的傢長!

聞聽有傢長找上門來叫板,王勝男當即毛!她在電話裡沖著唐元明就喊起來:“那小子是誰?你這個當姨父的警惕性在哪裡?怎麼沒把苗頭給我掐死在搖籃裡?”

唐元明叫屈:“天地良心啊,大姐,我對妙妙的關註,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大姐,其實妙妙一切都正常。不過……大姐,對方太強勢瞭,我……實在是頂不住……”

王勝男:“對方是誰?”

“是狀元班錢三一的傢長,錢三一高一和妙妙同班,你們應該見過。”

原來是她!王勝男忽然就鬥志昂揚瞭:“行!我去會一會這個霸道的女人!”

掛瞭電話,王勝男感覺受辱,她在傢裡來回踱步,指著林大為說:“怎麼樣,林大為?又被我說中瞭吧?你還不願意陪讀呢,不陪可行?一放松就出問題,現在人傢傢長打上門來瞭!”

林大為:“她打上門來,我就給她打回去!哪有男方傢長叫板女方傢長的?”

王勝男火大:“什麼男方女方,你以為親傢見面嗎?林大為,你什麼時候才能和我get到一個點上?”又恨恨道,“妙妙你個熊孩子,回來看我揍不死你!”

?她趕到學校,跟唐元明一起進瞭約好的空教室,見趙榮寶陪著裴音,二比二,雙方勢均力敵。裴音儼然一副主場作戰的派頭,聲音飄忽如遊絲,開場白是:“孩子畢竟還是孩子,自控力差。我不責怪你傢孩子……”

王勝男大聲反問:“你意思是……”

“你女兒送我兒子的禮物,被我發現瞭。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不想打草驚蛇,傢長先溝通溝通,看怎麼解決。”說完她從包裡拿出那隻發卡和漫畫草稿。

王勝男仔細看瞭,又放回桌上:“來之前我跟唐老師溝通過,老師說我傢女兒林妙妙表現很正常,但我還不相信。在傢左思右想,檢討自己對孩子的教育到底在哪裡有失當的地方。聽你剛才一番話,我覺得還是唐老師更瞭解我女兒。我傢孩子絕對不會拿這種破爛當禮物。怕是你傢兒子撿的吧?”

唐元明沒想到大姨姐上來就把自己賣瞭。趙榮寶為瞭緩解尷尬,讓大傢喝茶。

裴音被戧住瞭,穩定瞭情緒,接著自己的邏輯說:“這發卡和你女兒頭上戴的是一對。”

王勝男雙手一攤:“這能說明什麼呢?我女兒確實丟三落四,丟東西也不是一回兩回。”

“畫上的男孩,是我兒子。”

“她逮誰畫誰。下次我把她的速寫本拿給你們看看,修鞋的、賣菜的、等車的、食堂打飯的大媽、學校門口的保安,還有老師同學,上面都有。都是當媽的,我可以理解你焦慮的心情。但是你不能因為你兒子表現反常,所以就疑神疑鬼,繼而推斷兩個孩子在早戀。”

裴音:“這絕對不是我焦慮。我感覺向來很準。”

王勝男站瞭起來:“那你就一個人在傢裡慢慢感覺吧。我不奉陪瞭。”

裴音傲慢道:“王勝男,我今天請你來,是未雨而綢繆。既然你這麼無理……兩位老師,我先告退瞭。”

王勝男指著發卡和漫畫:“這堆垃圾你拿回去,慢走不送。”

裴音轉回來拿走東西:“我不跟你一般見識,遲早你會哭著來求我的。”

王勝男雖然勝利瞭,卻一點喜悅都沒有。

唐元明壓低聲音:“大姐,你剛才上來就把我拋出去,搞得我很被動!”

王勝男:“我才被動呢。莫名其妙給她叫到學校來對質,狀元瞭不起啊?連他媽在學校裡都可以橫著走。我們孩子學習不好,連帶著傢長都不被當人看待瞭。”

唐元明馬上賠笑:“妙妙可不是普通孩子。我按大姐的要求,早把她和鄧小琪調開瞭。這次周考她成績不錯。”

“你跟我講實話,錢三一到底和妙妙有沒有啥?”

“大姐,咱們關上門說自傢話。錢三一怎麼樣,我們不用管,依我觀察,妙妙這個孩子很純凈,沒心思。”

?“妙妙這點我倒是很放心。就是成績……明年,估計北大清華是無望瞭!”

唐元明為難地笑笑:“北大清華每年招生人數有限……”

“985院校,她能考上嗎?”

“985院校一共也沒幾所……”

“那211呢?”

“差……不多吧,隻要她不出岔子,保持穩定,跳一跳應該有希望。”

王勝男點點頭:“元明,我的目標是,妙妙站在211,跳進985!你這個姨父一定要使上勁!我決定立即搬傢陪讀,你把妙妙的走讀證給我辦好。”

唐元明:“大姐,學校周邊的房子不好租呢!”

王勝男:“你姐夫不就幹這個的?”

唐元明立正敬禮:“明白!教導主任外出培訓,等他一回來,我就讓他在走讀證上敲章子。”

王勝男帶著大包小包去父母傢,進門看到王頂男橫陳在沙發裡,拿著iPad看視頻,茶幾上一攤零食,地上一攤果皮。王勝男不禁皺眉:“頂男,你沒長骨頭嗎?趕緊起來收拾!”她奔向廚房,把忙碌的媽媽替下來:“我爸呢?”

“老幹部處唄,還能在哪兒?”老媽幫大女兒紮起圍裙。

王勝男:“跟黃伯伯邊吵架邊下棋呢?”

王媽媽:“他一個杠子頭,還能幹啥?”

王頂男聞著香味鉆進廚房,拈起一塊鹵菜往嘴裡放。得知她又和唐元明吵架,在娘傢好吃懶做好幾天瞭,王勝男教訓道:“你脾氣也要收著點。父母吵架對孩子有影響。”

王頂男一撇嘴:“五十步笑百步吧,你跟姐夫不也天天叮當叮當?”

王勝男:“我吵歸吵,但我有原則,從來不拿孩子撒氣!”

王頂男譏諷:“哎喲哎喲,還原則,都離婚倒計時瞭,還有臉教育我?”

媽媽聽見問:“什麼倒計時?”

王勝男瞪妹妹一眼,忙說:“沒什麼……”她瞟一眼臟亂差的客廳,嘆瞭口氣,“頂男啊,你怎麼懶得像蛆一樣,那麼臟你都看得下眼,我求求你趕緊收拾去吧!”

王頂男順著姐姐的視線看過去,不以為然:“挺好的啊,哪裡臟瞭?我看不到!”

到飯點兒瞭,唐元明帶著女兒嬌嬌來嶽母傢給老婆賠罪,王頂男愛答不理的。王媽媽勸女兒:“頂男,元明跟你說話呢,你老住我這裡算怎麼回事啊?趕緊跟元明回傢去。”

王頂男手一伸:“手機拿來我看!”

唐元明趕緊遞上:“密碼已經換成你生日瞭!請領導檢查。”

“這還差不多。”王頂男翻看電話,檢查完瞭把手機還給唐元明,難得地沖老公開瞭笑臉。

吃過飯,唐元明幫王勝男收桌子,說瞭學校的新規定——辦走讀證除瞭傢長的保證書,還需要提供醫院病歷。教師傢的孩子也不能破例。因為想走讀的學生太多,學校為控制人數,就規定隻有身體不好的孩子才能辦。所以他建議王勝男帶妙妙去他一個在中醫學院的老同學那裡,給妙妙號個脈寫個病歷,順便開幾服中藥調理調理。

拿盒子往自己傢劃拉鹵菜的王頂男立即警惕:“唐元明,你哪個老同學在中醫院?沒聽你說過嘛。男的女的?叫什麼名字?把他朋友圈找出來給我檢查一下。”唐元明一臉無奈。

王勝男在廚房裡找個機會勸妹妹:“頂男,你不要總欺負人傢。悶頭驢踢死人,老實人真要動瞭怒,可是不好哄,就像老房子失火,沒得救。”

王頂男眼一橫:“你不要篡改名人名言,梁實秋的原話是,老年人戀愛才像老房子失火,沒得救!”

王勝男買瞭十幾個整理箱,洗刷幹凈一字排在墻根下。每隻箱子上都標著號碼。她直起腰問林大為:“租房合同簽過瞭吧?”

林大為打個立正行個軍禮。“簽過瞭!房租付三押一!房子也打掃過瞭!各部門各就各位,請首長視察!”他掏出合同遞到王勝男手上,“你自己收好吧,問多少遍瞭,把我弄得神經緊張。”

王勝男滿意瞭:“準備搬傢!”

林大為:“還是跟妙妙提前說一聲吧,這樣偷偷摸摸搬傢,是不是不太好啊?”

王勝男:“什麼叫偷偷摸摸?我們搬傢是給她陪讀,為瞭她好。”

林大為欲言又止。

凌晨四點半,王勝男手機鬧鈴大作。她身手矯健地起床,摸黑穿好衣服,林大為卻夢囈一聲翻身再睡。直到王勝男拉開窗簾,晨曦照進房間,她打開燈,不客氣地喊他:“趕緊起來,裝睡有意思嗎?”她拉開衣櫃門,露出裡面整齊懸掛、嚴格按照色系長短排列的衣褲,大部分是林大為的各色襯衫,她自己的衣服基本是軍服和運動服。抽屜上還有編號。她指揮林大為裝箱:“看清箱子和衣櫃抽屜的號頭,一一對應,千萬不要弄亂瞭!”

林大為:“真要帶那麼多嗎?”

王勝男:“過日子,缺哪樣都不行。”

林大為囁嚅著:“我的東西少拿點吧……我……正好跟你匯報一下,我馬上換工作……”

王勝男一臉疑問。

林大為:“去外地,阜州。”

?王勝男停下手:“林大為,什麼時候的事?這麼大的事你應該提前跟我商量。”

林大為:“就這兩天發生的。隔壁公司劉副總推薦我試試,沒當回事投個簡歷,居然就成瞭。我也很意外,在勞務市場上,我還有競爭力……是香港的房產公司,職位是行政副總。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就不去瞭。反正這邊還沒辭職。”

王勝男:“當然去!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

林大為:“機會是不錯,收入比現在高。妙妙以後用錢的地方太多瞭。”

王勝男領導范兒秒起:“你的上進心,對妙妙的學習也有促進作用。”

林大為:“但傢裡的事情我可能顧不太上。不過我周末都回來。阜州和江州通高鐵,很方便的。”

王勝男的語速、手速同步加快:“傢裡什麼時候指望過你?周末不回來也沒關系。剛到新公司,總要忙一陣,得給人傢留下好印象。”

林大為伸手去試王勝男的額頭:“你生病瞭嗎?脾氣好到我不適應。是不是在醞釀風暴啊你?”

王勝男推開林大為的手,平靜地回答:“我雖然脾氣不好,但是講道理。我從來都是有的放矢,不亂發火。”

林大為賤皮地說:“不行,你還是罵我幾句我心裡踏實,不然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王勝男看一眼手機,厲聲道:“林大為,你找抽是不是?快點幹活!七點之前上不瞭高架我們就出不瞭城,出不瞭城就搬不瞭傢,搬不瞭傢今天的計劃就完不成,完不成計劃我讓你好看!”

聽到王勝男的吼叫,林大為通體舒泰,點點頭:“這個感覺,對瞭!”

六點半,搬傢公司到位。一陣熱火朝天,整理箱都搬上車。林大為和王勝男開著自傢的車在前邊帶路。兩輛車一前一後出瞭小區。小區裡晨練的大爺大媽都跟林大為打招呼,林大為搖下車窗一一解釋:“給孩子陪讀呢!明年考完我們就搬回來!”

出瞭大門林大為要向左,王勝男制止:“向右。”

林大為文藝病又犯瞭:“那邊一路好風景,榆錢出來瞭,槐花快開瞭,空氣裡彌漫著清甜……”

王勝男打斷他:“走右邊,比左邊少兩個紅燈。我提前定好搬傢線路發到你郵箱裡,你肯定沒仔細看。”林大為乖乖右轉。王勝男冷冷地說:“林大為,你總是跟我持不同政見。但這個傢我才是執政黨。”

一路上,王勝男簡短有力地指揮林大為開車:“註意紅燈。左邊有車輛匯入。”林大為聽得一臉緊張,方向盤攥得鐵緊,身體都僵瞭。在野黨和執政黨一路互懟,鐘樓7點鐘報時聲裡,兩輛車準時駛上高架出瞭城,王勝男這才長長噓瞭一口氣。她靠在椅背上,滿意地說:“上瞭高架我就不著急瞭。”

林大為:“哪個出口下高架來著?”

?王勝男:“你聽導航的。”

林大為:“你幫我聽著點。”

王勝男:“自己聽!吹個笛子還要我幫著摁眼兒?”

林大為略一猶豫便下錯路口。

王勝男怒其不爭:“林大為,我有時覺得你像我兒子,養你比養妙妙還累心。你開導航都能開錯路,就你這樣還能當副總?”

林大為:“你這個心啊,得多累啊!條條大路通羅馬。”為緩和氣氛,他打開收音機。

王勝男伸手關掉:“專心點吧!你耳朵不夠用!”

林大為鄭重而嚴肅地回答:“我夠。”

王勝男冷笑:“你把我耳朵加上才夠。”

林大為:“你能不能當一個安靜的行李?每次你坐我車,我都緊張。”

王勝男:“我更緊張!還不如我自己開呢……”

林大為把車停在一幢破舊的樓前,看著外墻密密麻麻拉的電線,王勝男疑惑:“是這裡嗎?”

林大為肯定:“首長,這正是您欽定的小區。”

王勝男:“這是考上少年班那傢的房子?”

林大為:“正是。這幢是回遷樓,品相確實比商品樓要差點兒。不過,這幢樓目前是樓王,占著小區的龍脈。每年都有好些孩子考上重點院校。錢三一也住這樓,咱傢樓上。”

王勝男進瞭房門驚叫起來:“房間這麼差!大白墻,電燈棒,地板革……”

打發走搬傢公司,王勝男把整理箱有條不紊地往房間裡安頓。她終於繃不住瞭:“林大為!這裡啥傢具都沒有,你讓孩子怎麼住?!”

“人傢考上少年班的能住,我們就能住。有床,有飯桌,有板凳。簡單點好,註意力集中。古代人趕考還住在廟裡呢,青燈黃卷……”他打開窗,“這房子采光和通風都很好,紫氣東來!”

王勝男:“紗窗也壞瞭,蚊子要把妙妙抬走瞭……你簽合同之前看過房子嗎?”

林大為:“你沒讓我看。”

王勝男:“我沒讓你看,你就不看?你的專業精神哪去瞭?我還沒讓你殺人放火呢……”

林大為:“你下次把話說全,別讓我猜。”

“我跟你真的一點默契都沒有,唉!”王勝男隻能接受現狀,“少年班那孩子,怎麼不怕蚊子叮呢?”

林大為拉著王勝男在各房間裡轉悠:“這房間可是瞭不得,老頭孫子是少年班,他上面那屆,考上瞭北大!再上上上屆,全獎去瞭香港大學。明年輪到我們妙妙,不是985也是211!”

?王勝男不敢相信:“雞窩裡真的飛出那麼多金鳳凰?真是不敢小瞧瞭。”

林大為:“房東挺好說話,沒漲租金,直接按老頭的價格拿給我瞭。假如他讓我給他策劃,我在門頭上掛個匾,題上‘狀元搖籃’‘秀才府第’,那租金不是3000塊能拿下的!”

王勝男倒抽一口冷氣:“就這破房,一月3000?”

“吉屋。這是吉屋。房租的事情不要你操心,交給林總!我馬上就是拿年薪的人咯!”林大為說到得意處,往床上重重一坐,咔嚓一聲,床幫斷瞭!王勝男徹底無語。林大為訕訕地笑:“回頭我讓房東換張新床!嘿嘿嘿,我就說我是用力過猛……”

王勝男把臉一繃:“無聊!”

“你看你想多瞭。”林大為也不生氣,“我又沒亂講,確實是我用力過猛。”

王勝男轉到廚房,指著地上的垃圾和臺面上的油垢:“這算打掃過?”

林大為:“現在鐘點工大姐也不實誠瞭,就這還多要我50塊。”

王勝男:“你肯定偷懶瞭,把賬一付就走人,沒回來驗收。”

林大為:“明天我到她中介那裡投訴去!”

王勝男:“林大為,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懷疑,像你這樣糊裡糊塗的人,怎麼可能當商人吃差價?商人應該具備的勤勞和精明,你一樣都沒有。你應該賠得連底褲都沒有才對。”

林大為檢查搬來的餐具炊具:“你怎麼盡帶些粗瓷大碗,這些也太簡陋瞭!那套好鍋和骨瓷餐具呢?我的小紫砂壺呢?”

王勝男:“高考結束就地解散。沒打算搬回去。”

林大為:“你講這些話不怕這些鍋碗瓢盆聽到?萬物皆有靈,當心它們一不開心就鬧罷工……”

王勝男伸手去拉吊櫃門,裡面突然掉出小半袋面粉。她敏捷地躲閃,沒想到腳又被地上的油滑瞭一下,終於沒有躲過,面粉砸在她肩膀上,王勝男頓時成瞭石灰人。

林大為嘴快:“你看,報應來瞭吧?”

王勝男居然沒反駁。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林大為這下真的慌瞭:“你別動啊,我找毛巾給你撣撣!”

王勝男攥著拳頭立在原地,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林大為,明年妙妙一考完,我們就散夥。一分鐘都不耽誤。”

兩個人進入靜默模式。林大為停止叨叨,垂手肅立,等著王勝男的咆哮。但王勝男偏沒有發作,這種箭在弦上引而不發,最讓林大為畏懼。他趕緊賠笑:“先收拾先收拾……”

王勝男反鎖衛生間的門,在整理箱裡找到一次性手套戴上,惡狠狠地拿著林大為的牙刷在馬桶裡攪和幾下,相當解氣啊!直到她心裡舒服瞭才住手,然後把舊牙刷和手套往垃圾桶裡一扔,仔細洗凈雙手,從整理箱中找出一把新牙刷插進杯裡。一套動作很嫻熟——一言不合就換牙刷,原來這就是她頻繁給林大為換牙刷的原因!

看到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她捏著兩個拳頭,壓低聲音鼓勵自己:“穩住,一定要穩住。妙妙馬上就高三瞭,全傢齊心,擰成一股繩,她才能心無旁騖備戰高考。林大為是你孩子的爹,和你統一戰線,和衷共濟,風雨同舟,眾志成城,高考必勝!加油王勝男,再忍最後一年!九十九個頭都磕瞭,還在乎最後這一哆嗦嗎?勝利在向你招手,曙光在前頭……”

當她從浴室出來時,已經把情緒控制平穩:“給你換把新牙刷。”

林大為:“怎麼又換?不是才換沒幾天嗎?”

王勝男:“又快被你用翻毛瞭,你自己沒發現?”

林大為挺感激:“勝男,你是細節控,每次都是你給我換新牙刷。”

王勝男:“這兒的熱水器像害病似的,水忽冷忽熱。”

林大為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臉色:“我找人修。洗衣機冰箱空調,一道檢測維護!”

王勝男:“那少年班的床,妙妙不會一睡就塌吧?”

林大為:“不會!我馬上人肉測試。絕對保證孩子睡覺安全。”

王勝男:“真是想不到,少年班的學生就從這間破屋子裡騰飛。地板革又舊又臟,衛生間地面不平,洗個澡積瞭一地水……唉,算瞭,又不是自己的房子,反正隻租一年。”

林大為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以後把這房子買下來,等妙妙成名成傢發瞭跡,我光賣門票一年就掙百十來萬……”

快到周末瞭,林妙妙給她媽打電話點菜:“媽,我好饞!我好想吃你燒的大蝦……”

王勝男抱歉地說:“妙啊,這周你忍忍,我跟你爸忙點事……”

林妙妙於是又給爸爸打電話:“SOS!前線吃緊!彈盡糧絕!請求總部支援!請求總部支援!”

林大為:“前線頂住!總部正忙,先給你發個紅包。”

王勝男的聲音突然在電話裡炸響:“都跟你說過瞭大人在忙!怎麼還打過來?掛瞭。”

林妙妙放下電話嘀咕:“神神秘秘,神神道道,神經兮兮,到底有什麼事?”

自打錢三一宣佈放棄少年班回歸四人組,鄧小琪和林妙妙的關系有瞭一點松動,雖還沒恢復到從前水準,但至少開始說話瞭。旁聽瞭林妙妙的電話,鄧小琪幽幽地說:“你爹媽在辦離婚吧?爭房子爭傢產,誰還顧得上管你?”

林妙妙:“我爹媽不會離婚的……吧?”

父母幾乎天天拌嘴,尤其是王勝男,總把“離婚”掛在嘴上……唉,離瞭也好,林妙妙從小到大耳朵根都聽出繭子來瞭。但聽鄧小琪這樣說,卻心裡一沉。

鄧小琪看到林妙妙愣在那裡,暗自開心,又補刀:“現在離婚率那麼高,你爹媽又三天兩頭吵架……”見林妙妙悶悶地坐下,鄧小琪扔給她一包紅棗。“我走瞭!我爸媽今天接我去看芭蕾!”她心情很爽地回傢瞭,“沒事啖著玩吧。祝你周末有個好心情!”

沒想到到瞭周五,王勝男和林大為居然聯袂來接林妙妙,看到父母和和氣氣的樣子,林妙妙心裡又一沉:“不是都不管我嗎?今天為啥這麼隆重?”

王勝男:“要送你一個驚喜。”

林妙妙:“太反常瞭,別是驚嚇就好。”車停在簡陋的出租房前,驚嚇果然來瞭,“這是哪?帶我來這幹嗎?”

王勝男:“這是今後一年我們並肩戰鬥的地方!”

林妙妙疑惑地看她爸,林大為馬上補充:“從現在起,再無前線後方的區別!”

王勝男:“等你姨父辦好走讀證,你就可以天天回傢。”

林大為:“我和你媽決定給你陪讀。”

林妙妙幹脆地拒絕:“我不要。我住校挺好。”

王勝男:“別的孩子想都想不到的,你還不要……”

林妙妙:“我最討厭被別人安排。”

王勝男:“明年你上瞭大學,想讓我安排我都不安排瞭!”

林妙妙:“反正我不走讀。這個破地方,你們想住你們自己住好瞭。”

王勝男:“你以為我們喜歡住嗎?還不都是為瞭你!你媽我現在每天上下班光路上就多跑40公裡,我容易嗎?”

林妙妙:“你千萬不要為我。折煞我也!”

王勝男:“我這個人有個特點,做事盡量不留遺憾。為瞭你,我能做的都做到瞭,你再學不好,我也問心無愧。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能代替。”

林妙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你瞎摻和什麼呀?”王勝男:“就你這種不自覺的人,我不管你可行?”

“你除瞭體育,還能管哪門?可惜高考不考體育哇。你插不上手是不是很難過,於是用陪讀來刷自己的存在感?”林妙妙不客氣地說。

王勝男:“林妙妙,今天特殊,你打住!第一天入住新傢必須開個好頭。”

“新傢!Oh my god(我的天哪)!”林妙妙誇張地在房間裡轉圈,“還不如農村招待所呢,也敢叫新傢。”

王勝男:“我給足你面子,忍耐到瞭極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傢已經搬來瞭,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Over(結束)!”

林妙妙:“王勝男,你想住就住,沒人攔你,但我不奉陪。Over!”

林大為趕緊按下她倆:“都over瞭!結束結束!”

王勝男在廚房裡燒水,恨得牙根癢癢:“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染坊瞭。反天瞭呢!”又把門窗全部打開。

?林大為低聲道:“你何必跟她硬碰硬呢?她跟你一樣,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慌忙關門窗,“蚊子進來瞭!”

王勝男:“別關!搬傢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開著窗燒水,這叫風生水起!”

林大為:“你還挺講究。”

王勝男:“第一頓飯必須吃面,這叫順順溜溜。”

林大為叫苦不迭:“我跟你都吃兩星期面瞭,還吃?不如吃燒烤,熱烈紅火。”

王勝男面露不快:“那麼臟,不許吃!”

林大為趕緊解釋:“我帶她……她吃我的嘴軟,我順手就做通她的思想嘛。”

王勝男揮揮手:“趕緊出去。讓我清靜一會兒。”

父女倆走到烤串攤前,林妙妙手抄在口袋裡,晃啊晃的,就是不坐下。林大為拉她坐,她鄭重宣告:“讓我吃可以,但咱們事先說好,一碼歸一碼,別把陪讀和擼串攪到一塊兒!”

林大為:“又不是鴻門宴,你放心吧。我保證,兩件事橋歸橋路歸路!”

“這還差不多!”林妙妙立即坐下,放松地開擼,“你去阜州幹嗎?分居瞭?”

林大為一愣:“你腦袋瓜裡一天到晚想什麼呢?”

林妙妙:“別跟我演戲。我早看出來你倆到不瞭白頭!她那麼強勢,跟她過多受罪啊!你放生吧,林大為,我不會怪你的。”

林大為伸手輕輕刮瞭一下女兒的臉蛋:“放啥生?老子是跳槽,當高管!”

林妙妙:“喲,我爹也算高富帥咯!二手男很搶手滴!我就一個要求,別給我找年紀太輕的後媽啊!”

林大為作勢打她一巴掌:“亂講。我從來沒想過跟你媽離婚。”

林妙妙鄙視:“我覺得你有點受虐傾向,是不是跪久瞭,你腿站不直瞭?”

林大為:“哪個小孩子像你,盼著爹媽離婚?”

“打我記事起你們就一直吵吵著要離婚,你千萬不要為我,耽誤自己的幸福。我最怕那些父母,一開口就是怨婦腔:‘我都是為瞭你,忍瞭他一輩子!’誰讓你們忍瞭?拜托,不要為我當苦行僧!怎麼開心怎麼來!你們隨意啊,隨意!”

林大為:“我們離瞭,有你什麼好?”

林妙妙拿簽子剔剔牙:“你們各自再組織傢庭,這樣我就有兩個爹兩個媽啦!過年時的壓歲錢翻倍,我結婚的時候,也能多拿幾個紅包,連我老公的改口費都是雙份的!”

林大為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缺心眼?還倆爹媽……你婚宴上父母座席怎麼擺,倆爹誰坐主桌?拜高堂按什麼順序,倆媽先拜誰後拜誰?以後你生瞭孩子誰給你帶?哎呀,諸多不便你想過沒有啊?”

?林妙妙:“爸,我發現你腦洞開得夠大!你不是不想離,你是怕麻煩!”

林大為:“過日子哪有不麻煩的。我和你媽磨合這麼多年,就快磨出頭瞭!我瘋瞭?再找一個從頭開始?再說瞭,現在的感覺,我和你媽,就像一雙穿舊的老佈鞋,雖然不好看,但是,舒服!”

林妙妙同情地看著林大為:“你就這日子還叫舒服?你倆真是絕配!一個愛折磨人,一個愛受人折磨,還真是誰離瞭誰都不快活!不過,我看你不樂觀,我媽遲早會蹬掉你這雙老佈鞋!”

林大為:“所以我去阜州哪!她蹬不著我。”

“喲!你是躲她?”林妙妙頓悟,“老林,把我一人扔在火坑裡,你好意思?”

“她是你親媽,哪舍得虐你!再說,她也是初次當媽,業務不熟。你多關照!”

林妙妙:“看不出來,你挺護你老婆。”

林大為:“我更護你!你是初次當娃,所以我們要多擔待你才是。”

“老林,我發現你挺會做思想工作,有點副總的派頭瞭!不過嘛,這個這個,”林妙妙搓搓三根手指,“老林,林副總,現在就看你在零花錢上能不能體現你的副總水準瞭!大氣點兒!”

林大為痛快地給瞭她兩張老頭票:“丫頭,傢已然搬來瞭,再搬回去肯定不合適,爸求你,走讀吧。”

林妙妙嗖嗖抽走票子:“你少來!不說兩件事情不攪和在一起嗎?”

林大為從口袋裡摸出一張A4紙,他拿著筆邊劃拉邊說:“如果按照人類平均壽命75歲來算,人生其實總共隻有900個月。這一個方格代表一個月,你爸你媽今年都是46,552個月活沒瞭。”他一下將大半張紙的空格都勾掉,指著剩下的小半截說:“這輩子我們也就剩下這些日子。”

林妙妙開始還嬉皮笑臉,聽到這裡開始表情嚴肅。

林大為繼續:“明年你上大學,四年後要麼工作要麼讀研,按你說的離傢越遠越好,遠到你媽的手夠不著你。今後你一年最多也就回傢兩次吧,蜻蜓點水一樣,你還能陪爹媽幾個小方格啊?”他瞄瞭眼女兒震驚的表情,認真勾出12個方格:“高三,說是我們陪你,其實是想讓你陪我們……人這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一傢人相互陪伴、朝夕相處的日子,其實並沒多少。”

林妙妙眼圈都紅瞭,半晌才說:“老林,你厲害啊!我以為你要跟我講情分,豈料你跟我算命!我服瞭你瞭。”

林大為:“爸不在傢的時候,你倆別吵架。”

林妙妙:“那她要找我吵呢?”

林大為:“你是大孩子瞭,讓讓她。她更年期婦女……”

林妙妙:“我可以不跟她一般見識,可是這鄉村花園全是租房陪讀的傢長,每傢都有一個更年期婦女,誰都不會讓著誰。你老婆要是跟其他更年期婦女打起來,我可攔不住。”

?父女二人回傢,王勝男先看林妙妙,她出門前的一臉倔強不見瞭,再看看林大為,隻見他得意揚揚,暗暗比瞭個OK的手勢。王勝男沖他來瞭一句:“換鞋!洗手!”

林妙妙鉆進她的房間開始清點自己的東西,警惕地問:“我的日記本和歌詞本呢?我攢的漫畫書哪去瞭?”

林大為:“一樣沒扔,肯定收在這屋裡,隻是暫時找不到。”

林妙妙:“沒扔和找不到有什麼區別?”

王勝男:“馬上就高三瞭,你該收心啦。那些又不考,以後少惦記。”

林妙妙:“媽,你的世界太單一瞭,隻有考和不考兩個部分。而我跟你不一樣,我的世界是五光十色、五彩斑斕的。”

王勝男:“別繞花瞭眼……”

林大為小聲問:“勝男,你不會真的給她扔瞭吧?我地毯式搜索也沒找到。”

王勝男一指儲藏室,林大為奔過去:“在這裡!找到瞭!”

林妙妙在自己房門上交叉粘貼膠帶,左一道右一道,隻在門的最下方留一道縫:“以後約法三章,我的房間非請莫入。”又在門邊貼一張紙,上面紅筆寫著粗大的字:“禁區!危險!易燃易爆!”還畫瞭一隻骷髏頭。“沒我的允許,任何生物不得擅自入內!違規者,斬立決!”之後她就運用縮骨法從門下的縫裡爬進自己房間,又探出腦袋驅趕林大為,“你,請站到一米線外,謝謝。”

王勝男看笑話似的對林大為說:“這就是你做通的思想工作?”

第二天,王勝男喊林妙妙出來吃飯,林妙妙懶洋洋道:“放在門口,我在屋裡吃。”

王勝男看著門上那道縫,把碗往地上一:“我這算喂狗還是探監?”

林大為拿扇子往房間裡扇扇菜香,隻聽一陣腳步忙亂,林妙妙爬出房間:“今天吃什麼啊?這麼香。”林大為下巴一指飯桌,林妙妙直奔而去。他得意地沖王勝男一笑:“思想政治工作,要講究方法,懂吧?”

《少年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