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VE曾叫辛達夷

在水鄉小鎮時,阿衡除瞭弟弟雲在,還有許多一起青梅竹馬捉魚戲水長大的玩伴,隻是沒升到高中,都紛紛離開瞭傢鄉,到北方一些繁華的都市尋夢。臨行時無一例外,她們抱住她,對她說:“阿衡阿衡,離開你會很舍不得,我們一定要每天都給對方寫信。”

可從最初的互通信件至完全失去聯絡,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光而已。隻是為難瞭阿衡,每日抽出許多時間寫信,可卻隻能對著“查無此人”的一堆退信發愁。

阿衡要上的學校,是初中和高中連在一起的B市名校——西林。在那就讀的學生,要麼成績優異,要麼有錢,要麼有權,三者至少占一項。

思莞把阿衡托付給教務處的陳主任,便匆匆離去。聽著陳主任話中稱贊的語氣,思莞想必是各項成績都極出挑的學生。

陳主任對溫傢的權勢很清楚,知道阿衡身份的敏感,便把她排入瞭高一最好的班級——三班。

阿衡站在三班門口,有些遲疑,攥著書包的手汗津津的,聽到教室中的授課聲,尷尬地想從後門走進去。轉身時,卻感覺一陣風沖來,隨即,天旋地轉,結結實實撞在瞭輕輕掩住的門上,摔瞭個七葷八素。

“靠!奶奶的,怎麼有人堵在門口!”瞬間,教室裡靜得隻能聽到一聲洪亮粗口的回音。

阿衡頭昏眼花,被那一聲“靠”吼得魂魄俱散,仰起頭時,看到瞭對方齜著八顆大白牙的血盆大口,不禁驚悚。好像蹭出血瞭,阿衡看著手心滲出的血痕,終於有瞭真實感。

而本來凝固的氣氛開始和緩,震耳的爆笑聲傳來,大膽的甚至開始起哄:“大姨媽,年紀大瞭,保重身體!”

那人揉著一頭黑色亂發,回頭怒罵:“滾你娘的!你才大姨媽!你們全傢都大姨媽!”

“辛達夷!”講臺上的女老師臉漲得像番茄,氣得直哆嗦。

“啊,是郭老師,對不起哈,我錯瞭。您別生氣,您長得這麼漂亮,配著豬腰子的臉色兒多不搭調,是不是?笑一笑,十年少!”少年嬉皮笑臉,半是調侃半是挖苦。

“你!!你給我回到座位上去!!!”

“是!”少年歪打瞭個軍禮,露出白晃晃的牙,然後把手突兀地伸到阿衡面前。

阿衡愣神,隨即開始冒冷汗。

“愣什麼呢!”少年咧開嘴,攥住阿衡的腕,把她從地上拉瞭起來。

而後,阿衡在來不及自我介紹的情況下,莫名其妙渾渾噩噩地融入瞭新的班級。

班上的學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阿衡,南方的轉學生,長得一般清秀,傢裡有點關系,知道這些,也就夠瞭。大傢拼命擠進三班,是為瞭考上名牌大學,有那閑心管別人的祖宗十八代,還不如多做兩道題。

然而,有些孽緣終究還是埋下瞭。

辛達夷,在之後長達十年的時光中,不定期抽風兼悲憤交加,揉著一頭亂發,手指顫抖地指著阿衡和言希,恨不得吐出一缸血:“我辛達夷活瞭小半輩子哈,交過的朋友如過江之鯽、黃河鯉魚,怎麼就偏偏碰到你們這兩個費治的?!”

阿衡微笑,眉眼溫柔:“是嗎?”

言希冷笑,唇角微挑:“護舒寶,可真是難為你瞭?!”

達夷怒:“言希你丫不準叫老子護舒寶!!!”

言希睜大鳳眼,天真爛漫:“那月月寶好不好?”

達夷淚流滿面:“有差別嗎?”

阿衡思索片刻,認真回答:“月月寶沒有護舒寶好用。”

達夷口吐白沫。

對辛達夷而言,阿衡、言希在一起是絕對能讓他短壽五十年的主,但若是不在一起,又大抵能讓他短壽一百年。所以,每每眾人痛呼“倆小丫的,誰要是再管他們,出門我丫的讓豆腐磕傻”,達夷卻誓牽紅線,即使做地下黨任敵方蹂躪也在所不惜,被一幫朋友連踢帶打,直罵“受虐狂”。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你們這幫兔崽子不要以為咱容易,要不是為瞭多活五十年,老子寧願天天拿月月寶當尿片使也不管那一對小不要臉的!!!”

咳咳,總的來說,在名校西林流傳頗久的辛氏達夷“一撞溫衡誤終身”,基本上不是野史。

那日之後,阿衡在班上,見人便帶著三分溫和的笑,半點不惹人討厭,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半個隱形人的模樣。

巧的是,撞瞭她的辛達夷正巧坐在斜後方,人也不大愛說話,但貧起來絕對能把人噎個半死。偏偏女生們又愛找他貧,被他氣得小臉紅紫各半,卻也不發火,隻是拐著彎兒地把話題往“言希、溫思莞”上繞。

“老子什麼時候成瞭他倆的保姆?”少年說話爽利,帶著諷刺。

“你不是和言希、溫思莞發小嗎?”探話的女孩臉憋得通紅。

阿衡吃驚,手中的原子筆在練習冊上劃出一道亂線。

“就丫的那點兒破事兒,老子說出來怕你們偶像幻滅!姐姐們,愛哪哪去哈,咱不當狗仔很多年。”少年不給面子,邊揮手趕人邊翻白眼。

阿衡想起潑到思莞身上的那盆水,撲哧笑瞭出來。

“姐姐,您這又是樂啥呢?”少年莫名其妙,看著前面微微抖動的背。

“沒事兒。”阿衡小聲開口,聲音糯糯的。

“這姑娘聲音怎麼聽著這麼別扭呢?”辛達夷小聲嘀咕。

阿衡淡淡一哂,閉瞭口,繼續算題。

“呀!老子怎麼把這茬給忘瞭!”少年像是想起瞭什麼,拍瞭亂糟糟的腦門一下,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看著前方有些清瘦的背影,而後拿起鉛筆,輕輕戳瞭戳女孩,“你姓什麼?”

“溫衡,我。”阿衡轉身,靜靜地看著少年的眼睛,口音依舊奇怪,卻帶瞭些別的意味。

“果然姓溫。”辛達夷不知怎的,想起另一個女孩,聲音竟冷瞭八度,慢慢地,拿著鉛筆的手松瞭下來。

辛達夷雖自幼魯莽,做事不計後果,可卻從不屑做那些排擠別人的小人行徑。就算是為瞭思爾要破例,也斷然不會朝一個老實巴交、土裡土氣、連話都說不囫圇的小姑娘撒氣。是男人,總得顧及自己的面子,不然在言希那廝面前,他辛大爺可抬不起頭做人!!!

他心裡煩躁,憋瞭一肚子火,於是把書摔得“梆梆”作響。

阿衡心中隱約覺得同她有關,聽著清晰的粗魯的響聲,心中竟奇異地變得平靜,眉梢依舊是遠山般溫和的線,卻帶瞭些淡淡的倦意。

那日傍晚,放學時,秘書小李照例在附近的停車場等著阿衡和思莞。思莞比阿衡高一個年級,放學晚一些。

思莞出來時,模樣波瀾不驚,可驀地,像是發現瞭什麼,不可置信地朝著石柱的方向大喊瞭一聲,眸中瞬間積聚瞭波瀾:“爾爾!”

阿衡心口發緊,轉頭望去,看到一個瘦弱的長發女孩愣在石柱旁的側影。她聽到思莞的喊聲,卻慌亂離去。

而這時,阿衡還不曾想過,一聲“爾爾”究竟代表什麼,隻是心裡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好像時刻追尋著的答案就在眼前,卻突然失去瞭所有渴知的欲望一般。

“爾爾,不走,不行嗎?”空蕩蕩的校門口,清晰地包裹著帶著絲絲痛意的聲音。思莞修長的指緩緩蜷縮,冰藍色的襯衫貼在皮膚上,衣角被攥得有些變形,那般的委屈鬱結於心,像個孩子一般表達瞭出來。

可是,那個被親密地稱作“爾爾”的女孩卻恍若未聞地徑直朝前走去,一步步,慢慢挺直背,生生變得白天鵝般的高貴優雅。

溫思莞失瞭溫柔和禮貌,卻沒有追上去。他走到瞭遠處,靠在石柱上,過瞭許久才回來,眼眶是紅著的,看著阿衡,更加禮貌,也更加冷淡。

阿衡心中仿佛漫過一陣霧,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最初這世界本真的模樣。他們——思莞和他口中的“爾爾”,都迷路瞭嗎?背道而馳,走得那麼堅持,卻失去瞭方向。

而她,存在著,即使未曾做過什麼,隻要姓溫,便意味著一種摧毀嗎?

《十年一品溫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