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女傾城名肉絲

班裡來瞭轉學生,從維也納歸來的華僑。

阿衡看著講臺上的高挑少女幾乎著瞭迷。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她描述不來這女孩的長相,隻是望著她,極其無厘頭地想起瞭吸鐵石。

阿衡看瞭看大傢的眼神,便知他們同她一般當瞭小鐵釘,啾地被吸在這塊石上。

可是,比起看到言希,她覺得似乎又少瞭點兒什麼。

“我是陳倦,剛從維也納回來,大傢喊我Rosemary吧。”這女孩啟唇一笑,眉眼像極瞭玫瑰,嬌媚而暗生高貴。

肉絲美麗……

阿衡微汗,下意識轉瞭眼睛。不出所料,後面的兩個少年正兩眼冒紅心。

“美人啊美人,嗷嗷,美人……”

“肉絲,嘿嘿,肉絲,嘿嘿……”

阿衡嘴角抽動,再抬眼,竟看到那少女站在眼前,頸上系著玫瑰色的絲巾,鮮明而炫目,打瞭蝴蝶結,微垂肩頭。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微笑,唇的弧度調瞭艷色。

阿衡點頭,愣愣地看著她,這女孩長得真高。阿衡目測,少女約有一米八的個頭,兩條腿又直又長,標準的模特身材。

Mary秀秀氣氣地坐在座位上開瞭口,聲音有些沙啞低沉,但很是好聽:“你的名字?”

“溫衡。”阿衡微微一笑。

“Gentle and forever?”Mary眼波流轉,濃得化不開的風情。

溫柔和恒遠?阿衡愣。

“雙人旁,不是豎心旁。”衡非恒。

Mary皺眉,不好意思地開口:“抱歉,我的中文口語還好,但是寫字就不行瞭。”

阿衡“哦”,點點頭,認真地在課桌上用指寫瞭一個“衡”字,一筆一畫,清晰工整。

“很難。”Mary搖搖頭,蒙怔的眼神。

“沒關系,慢慢學。”阿衡溫和一笑,善意地望著這少女。

言希偷笑:“溫衡,你的京片兒要慢慢爬到猴年馬月才能學會?”

“不是烏龜,不爬!”阿衡吸鼻子。

這廂,辛達夷順順毛,嘚瑟地湊瞭過來:“Mary,你好,我是辛達夷,也有個英文名兒,叫Eve。”

言希、阿衡齊刷刷汗:“你什麼時候有英文名兒瞭?”

“老子剛取的,不行啊?”辛達夷對著陳倦諂笑,“我是除夕出生的,所以叫Eve。”

阿衡打瞭個寒戰。

“你個不要臉的,忒不要臉瞭!”言希猛捶辛達夷,邊笑邊罵,“要是明兒來個日本姑娘,你是不是還預備取個日本名兒‘大姨媽子’?”

陳倦笑得玫瑰朵朵開:“Eve,很有趣的名字。”

“嘿嘿。”辛達夷唰地臉紅瞭,含羞帶怯地躲到言希身後,隻露瞭一個黑黑硬硬的腦殼子。

“你是?”陳倦望向言希,神色有些捉摸不定。

“言希。”

“言希?”

“言希的言,言希的希。”言希挑眉,音色純凈而幹脆。

他是言希,自是不會如溫衡一般在桌上輕輕寫下自己的名字好教別人記得。

人的緣分所至,當記得自然會記得,記不得也就罷瞭。

一個名字,而已。

“你是女的?”陳倦問,很是坦誠。

言希淡薄瞭臉色。

阿衡溫和回瞭口:“言希,男孩子。”認真篤定的神情,她像是在說這世界上最瞭不起的真理。

而那花一般的少年本來冷瞭幾分的顏色淡淡回瞭暖,不再理會Mary,回眸,同辛達夷有一搭沒一搭地岔瞭話。

Mary的面色變得很微妙,眉眼有瞭細微的不易分辨的怒色,轉眼,卻是玫瑰帶瞭露水的嬌艷坦率。

阿衡皺眉,揉揉眼,以為自己眼花瞭。

放學時,她同言希、達夷一起回傢,路上卻遇到思莞和Mary。

“思莞,你認識Mary?”辛達夷叫喚。

“啊?……啊。”思莞卻有些不對勁,敷衍地回答。

“真的真的?”辛達夷興奮瞭。

“真的。”Mary笑,“我和溫思莞在網上認識的,一直聊得很對脾氣。剛巧回國上學就同思莞見瞭面,沒想到是一個學校的師兄,巧得很。”

辛達夷猛拍大腿笑得嘴要歪。真他媽的巧,巧得好!

“思莞是我發小兒,我和他感情好著呢。”辛達夷駕著風火輪兒飛到思莞面前,勾肩搭背,一副你看你看我們有多如膠似漆的模樣。

思莞抖瞭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Mary的指微微撩瞭眼角,鳳羽一般的線條:“我起初把言希同學認成瞭女孩子,很過意不去。”

言希抬瞭頭,不甚在意地開口:“不差你一個。”

Mary笑:“幸虧你不是女孩兒。”

“言希要是成瞭女的,絕對嫁不出去!下半輩子攤到我和思莞身上,我們倆勒緊褲腰帶也不夠這小丫折騰的!”辛達夷覺得這種假設是個嚇死人的噩夢。

思莞點頭,深以為然。

言希冷笑:“我要是女人,你們也不瞅瞅自個兒歪瓜裂棗的配不配得上老子!”

思莞、達夷尚未有反應,阿衡倒是先臉紅瞭。

思莞、達夷長得這般好看,還配不上言希,那她這種的,前景看來堪憂得很……

“言希你丫能不自戀嗎?”辛達夷反應過來,受刺激瞭,“誰歪瓜裂棗瞭?老子的長相,正宗的偶像派!”

“非洲的偶像派?”言希嗤笑。

“你種族歧視!”辛達夷怒。

“言希,主說,他的孩子,都是天使,不分膚色。”思莞一張俊俏的小臉兒特誠懇。

言希的眸子黑黑亮亮,水色明燦:“思莞,你的主有沒有告訴你,他有一個天使孩子出生時,沒有長翅膀?”

“沒聽說。”思莞怔怔,“為什麼?”

言希白皙的指輕佻地勾起辛達夷的下巴,壞笑:“長得太他媽的白瞭,分不清翅膀在哪兒瞭唄!”

辛達夷傻瞭,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咬牙:“言希,你丫說話不帶這麼毒的!”

言希大大一笑,孩子氣的天真:“我們大姨媽多白一孩子呀,哎喲喲,你瞅這張大臉白得跟拍瞭餃子面似的,怎麼是非洲的?我剛才說錯話瞭,不好意思哈兄弟。”

“言希,我跟你拼瞭!”辛達夷涕淚橫流,一張古銅色看不出一絲兒白的棱角分明英氣的臉漲得紅紫,擼瞭袖子,支棱著腦袋朝言希沖瞭過去。

“Mary同學,讓你看笑話瞭哈,我的發小兒不太懂事兒,真過意不去。”言希瞥瞭眼紮猛子過來的少年,涼涼開口,“發小”二子咬得極重。

辛達夷急剎車,抬頭看到Mary,扭曲地對著Mary咧嘴:“是啊是啊,我們發小兒感情特好,從不掐架。”

“喲,Eve,怎麼瞭孩子,這笑的跟哭的似的?”言希眨眨眼,拍著少年的肩,關切至極。

阿衡站在一旁,同情起達夷,心中暗道言希實在太壞瞭太壞瞭,不過臉上憋笑憋得辛苦。

Mary笑得前仰後合,極是坦誠,倒是沒有絲毫與不相熟的人交往的拘謹。

聽到Mary笑,辛達夷含著兩泡淚,兩眼睛跟皮卡丘的十萬伏特燈泡子似的可勁兒瞪著言希。

言希好心情地背著書包向前走,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思莞有意識地靠近阿衡,輕聲問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言希跟Mary今天相處得怎麼樣?”

阿衡有些迷糊:“誇她美人,沒說兩句話。”

思莞這廂舒瞭一口氣。

“怎麼瞭?”阿衡好奇。

思莞猶疑,頓瞭頓:“你不知道,言希從小就有個毛病,見不得旁的人比他長得好看,我怕他為難陳倦。”

阿衡溫和地看著思莞,抿抿薄唇,笑瞭笑,不作聲。

Mary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她父母未一同回國,隻她一個人住一套公寓,地方空餘得很,所以邀思莞他們到傢中做客。但終究不算熟,一眾人和她客套瞭幾句也就分別瞭。

“言希,你下次能不能在陳倦面前給老子一個面子?”走瞭幾步,辛達夷憋不住瞭,朝著言希的方向開瞭口。

言希止瞭步,回頭,迷茫地看著辛達夷:“本少什麼時候沒給你面子瞭?”

“你丫剛剛在Mary面前把我說得一無是處,讓老子怎麼在她面前做人?”辛達夷有些難為情。

“這話我聽不懂瞭,什麼叫在她面前做人?怎麼,以前沒她的時候,你還不做人瞭?”言希平淡地開口。

“言希,你丫別跟我貧,你人又不傻,我說的什麼意思你還能不懂嗎?”辛達夷急瞭。

阿衡詫異,她倒少見辛達夷跟言希較真兒。這少年一向大大咧咧,言希的什麼挖苦話都未曾放到心上,今天這般模樣倒是少見。

言希撲哧笑瞭,嘆口氣,擺擺手:“成成成,我知道瞭,不就是想追人姑娘嗎,瞅你那點兒出息!”

思莞來來往往聽瞭半天才聽出話頭,脫口而出:“不行!”

“什麼不行?”言希歪頭。

“達夷、Mary這事兒不行!”思莞皺瞭眉。

辛達夷傻瞭:“憑什麼你丫說不行呀,言希都同意瞭的!”

“反正就是不行!”思莞咬著字,心中煩躁。

“你是不是也喜歡Mary?”辛達夷揉瞭揉腦袋。

辛達夷對陳倦算得上一見鐘情,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剛剛吃完兩大碗米飯,有什麼說不清的東西裝瞭滿懷。

打小兒,大院兒裡就是男孩子居多,除瞭爾爾和班上的女同學,他從沒接觸過其他的異性。那些女同學他都是當兄弟看的,而思爾也是當著自傢妹妹疼的。這樣鐵樹開花,臘月蘿卜動心的沖動,這輩子算起來是第一次。

可是,要是自個兒的兄弟喜歡上自己一見鐘情的女人,這就是說不出的怪異瞭。

“當然不是!”顯然事實不是這樣,思莞回答得異常流暢,異常激動。

“那是為什麼?”言希愣瞭,淡淡看著思莞。

思莞張瞭張口,半天,垮瞭俊臉,斟酌著措辭:“Mary個頭有一米八,比阿衡還高,而達夷才一米七九,你們不覺得不配嗎?”

阿衡臉色又紅瞭紅,身為女孩子,她的個子一百七十三公分是高瞭些,這樣高,她小時候便發愁自己嫁不出去。

後來想瞭想,要是真嫁不出去沒人養,她就學古代的文人靠筆墨賺錢。但是,如此宏偉的生存計劃,自打遇到言希的字畫便再也不敢露頭。

現下,陳倦長得比她還高,還真是挺愁人的。

辛達夷覺得傷瞭男子氣概,瞪著思莞,吼瞭:“老子才十七,還長個子的好吧!”

“陳倦今年才十五,人傢就不長瞭?”思莞白瞭愣頭青一眼。

“她才,十五?”阿衡驚訝。

“嗯,陳倦年紀不大,是個特招生,小提琴在國際上拿過大獎。”思莞一句話含混帶過。

言希已經向前走瞭很遠,夕陽的胡同下,這橘色的餘光橫沖直撞,在少年身上,卻美麗溫暖起來。

辛達夷聽到思莞的話,眼睛亮瞭起來,拉住思莞問個不停。

阿衡隻是點瞭點頭,眼睛一直望著前方,不自覺地跨大瞭步子,慢慢走向言希。

“溫衡,明天吃紅燒排骨吧,我想吃紅燒小排瞭。”少年不回頭,卻打著哈欠開瞭口。

“好。”

呵呵。

“溫衡,你加入排骨教吧。”

“十六羅剎?”四大金剛、八大羅漢都有瞭,輪到她身上,還剩什麼?

“做本教主的掌廚大勺吧。”

“不是,掌勺大廚?”

“到瞭我這裡,就叫大勺。大勺?溫大勺?嗯?嗯嗯?”

溫衡:“……”

阿衡覺得,自己像是重新認識瞭辛達夷。

一向大嗓門,不吼不張嘴的辛達夷,開始學會壓嗓門瞭……

從來不整頭發,任由野草瘋長的辛達夷,開始打摩絲梳狼奔瞭……

一向吃飯時連肉骨頭都能啃沒的辛達夷,開始小口吃飯,喝湯時拿著手帕擦油嘴瞭……

從來不愛上音樂課,見瞭音樂老師會偷偷在門縫後吐口水的辛達夷,開始黃河大合唱瞭……

“大姨媽,你再號信不信老子滅瞭你!”言希拿著心愛的粉色豬仔飯盒狂砸辛達夷。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啊啊啊噢噢噢喔喔喔……哎喲哎喲,疼死瞭,言希你不要以為老子不敢回手……阿衡,別站那邊兒傻笑,幫我擋擋……”

“哦。”

阿衡點點頭,從飯盒裡夾出一塊金燦燦的排骨,戳到言希面前。

少年松瞭手,咬瞭排骨,回過頭,辛達夷已經溜到一邊。

“兄弟,大恩不言謝!”辛達夷噙著淚朝阿衡拱手道謝。

“壯士,言重瞭!”阿衡肅穆回禮。

言希這廂剛吐瞭骨頭,正欲開口,阿衡又伸過來一塊排骨,話咽回肚子。

一飯盒炸排骨進瞭肚,言希腆著肚子,瞇著眼,死盯著辛達夷。

“大姨媽,別說我不在那誰面前給你面子,下次你丫再敢毒老子的耳朵,試試看哈!”

“你唱歌的時候老子也沒嫌棄過你來著……”辛達夷昂頭。

“本少唱歌這麼動聽你嫌棄毛!”言希瞪大眼,不可思議的表情。

阿衡流瞭冷汗,她想起瞭言希唱國歌,跑調跑得山路十八彎的壯觀情形。

皇城人臉皮都這麼厚嗎?這教她這半個皇城人都好生臉紅。

“言希同學唱歌很好聽?”Mary轉頭笑看兩個人,“Eve音質挺不錯,隻不過練得少。”

言希點頭,表情自若。

“嘿嘿。”辛達夷害羞瞭,龐大健碩的身軀往言希的小身板後使勁縮。

言希一巴掌拍過去:“我靠,你臉紅毛!是男人不是?”

辛達夷望著言希,暗示的表情,十分哀怨。

“那啥,我們Eve音樂細胞可旺盛瞭,幼兒園我們幾個組團時他還是主唱呢!肉絲美麗同學您不是學音樂的嗎,可以和我們Eve多交流交流,說不定能培養出來一個邁克爾大姨媽呢,您說是不?”

言希抖抖雞皮疙瘩,看著Mary,一串話下來不帶打結的。

Mary愣瞭愣,片刻,點點頭,挾著玫瑰一般冶艷的笑,清晰暈開。

當真是,一笑傾城。

辛達夷忽閃著眼睛,悄悄偷看Mary,臉更紅。

Mary望著辛達夷,覺得這虎背熊腰的少年學著小女兒姿態,倒是有著說不出的趣致,笑意更深,鳳尾一般的眼角撩得媚人。

“言希同學,我聽思莞說你鋼琴彈得很好,有空可以同我的小提琴合合音,切磋切磋。”Mary輕輕伸出拇指,撩瞭撩眼角。

阿衡發覺,Mary一般在思考時都會有這個小動作。

“呵,有機會再說吧。”言希把黑乎乎的腦袋輕輕埋在環起的雙臂中,可有可無地開口。

Mary不介意地轉瞭頭。

僅一眼,阿衡卻覺得自己從她眼中看到瞭輕蔑。她把目光重新投向言希,望見那少年細細軟軟的黑發,安瞭心,面容安定,溫和笑開。

這是一抹明凈山水的溫暖,與之前若有似無的輕蔑,冰火兩岸,天差地別。

言希便是言希,不差幾分的冷待,更不差許多的周全。

他是此人,站在此處,不動不怒,就已足夠。

《十年一品溫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