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很喜歡很喜歡你

言希想起什麼,笑瞭:“大不瞭,把‘高幹子弟’四個字坐實瞭。”

就是考不上合意的學校,還有一個好爺爺在那兒頂著呢。

阿衡沉思:“這樣,也好。”

她語氣平靜,卻嚇瞭言希一跳。依阿衡平時的迂腐固執,似乎是以身為靠祖蔭的紈絝子弟為恥的,卻不想,這姑娘今天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少年目光瀲灩,不作聲。

然而,心中有一些東西,塵埃落定。

半分鐘後,電話鈴聲又起。阿衡接瞭電話,不知道對方說瞭什麼,她的眸光沉沉浮浮,緊抿著唇,表情無甚變化。

“怎麼瞭?”她掛瞭電話,他問。

阿衡凝視窗外,半晌,嘴角才含瞭笑:“言希,爺爺說,雖然你考得不如我好,但已經是極好。”爺爺輕易不誇人,這個“極”,含金量不小。

於是,命運給我們創造瞭最好的天時地利。

言希半晌沒反應,看著阿衡,愣瞭:“那你矯情什麼呢!”沖上前抱著她,笑瞭起來,唇咧成瞭心形,“阿衡阿衡,我們要一起上大學瞭。”

他說“一起”,她的眼睛益發溫柔好看起來。

“言希,你不反悔?”她問他。

少年笑,連日來的憂思傾瀉瞭,朝後倒在地板上,閉上眼懶散地問她:“反悔什麼?”

阿衡想瞭想,覺得自己糊塗瞭,怎麼問出這麼沒頭腦的話。

“也沒什麼。”大概是高興壞瞭,想得太多。

阿衡、言希、辛達夷、陳倦四人,成績均超出瞭第一批次錄取分數線許多,志願報得好,一個好大學是沒問題的。尤其是阿衡,第一次考瞭西林第一,還是這樣的情形,前途光芒耀眼。

領瞭志願表,回瞭溫傢請教長輩意見,溫傢瞬間炸開瞭鍋。

這廂,溫老喜滋滋地指著志願書上金晃晃的B大:“這個不錯。”他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孫子Q大,孫女B大,全國最高的兩座學府,這輩子就算被掘瞭祖墳腰桿依舊粗壯。

溫母含蓄並隨意地指瞭指有名的F大:“其實,這個也行。”進B大,狀元就懸瞭;進F大,學校雖然次B大一些,但狀元沒跑的。去年沒當成狀元的媽,讓她很是傷感瞭一番。

“Q大吧,還是Q大好,我熟悉環境,阿衡去瞭有人照料。”思莞瞄瞭言希一眼,知道言希的成績雖然上Q大懸,但爺爺手裡每年還有幾個推薦名額呢,怕什麼。

他這個,叫曲線救國。

思爾看著各懷鬼胎的傢中老少,冷笑:“你們是不是把爸爸給忘瞭?”

眾人裝作沒聽見,三派吵得火熱。

“B大好,B大夥食好校品好學風好。”

“F大好,F大人人聰明,進去的就是蠢材出來瞭也是天才,聽說搞傳銷貼廣告的都不敢進他們學校,怕被騙。”

“Q大好,Q大鬧事少談戀愛少,連跳樓自殺率都在逐年減少,最關鍵的是如果不好,你們為毛讓我上!”

……

第一回合,不分上下,臉紅脖子粗瞭,兩老憤憤去喝水,一少酒窩僵硬揉瞭半天臉。

轉眼,看沙發,空空如也。

“這倆人什麼時候走的?”思莞納悶,怎麼沒註意。

思爾笑:“你跳樓自殺的時候。”

思莞囧:“啊?”

思爾撇嘴:“你說你們那學校跳樓自殺率逐年減少的時候。不過,哥,你吹牛不嫌牙疼啊?前兩天自殺的那個敢情不是你們學校的?”

思莞訕訕:“那個不是跳樓的嘛,是跳水自殺來著。我也沒撒謊。”

是,跳樓自殺的逐年減少,跳水投奔屈原的逐年增多。

辛達夷是傢中獨子獨孫,被辛傢老少念叨瞭一天,借著尿意從一樓衛生間翻窗遁走,和阿衡、言希集合。

“咱們happy去吧。”辛達夷自從成績出來,就過得淒淒慘慘,三姑八大姨,每天輪番轟炸,哎喲,我們達夷就是爭氣,恨不得一人抱著啃一口。難為達夷小孩個性,在長輩面前既憨且乖,忍呀忍的,差點憋出便秘。

“去哪兒?”言希也是閑得發慌。

辛達夷豪氣地開口:“走,咱唱K去,老子請客,我三姑奶剛給的紅包。”

阿衡想起言希唱歌的情形,抽搐:“就咱們仨?人……少瞭點。”

沒人跟自我感覺良好的這廝搶話筒,她的耳朵恐怕不用要瞭。

辛達夷一想也是,出去玩就是找樂子的,人越多越熱鬧。

“那叫上思爾、思莞、孫鵬一道?”

阿衡想瞭想,微笑:“Mary一個人在傢很無聊,也叫上他吧。”

辛達夷本來不樂意,但是想到阿衡一般不開口主動要求些什麼,實在難得,點點頭答應瞭。

若問他,和陳倦是不是朋友,他勢必會搖頭;但是問,是不是敵人,他興許,猶豫幾秒鐘,還是要搖頭。

對陳倦的感覺太微妙,雖然看彼此不順眼,但是由於兩年的同桌三年的同學關系,卻能輕易想到“陪伴”二字。

那人的人品做派風格愛憎,他統統不喜歡,不停地批駁不停地反對,連自己都納悶那年的一見鐘情怎麼會來得如此毫無章法。

興許,當年年紀小。

QG是一傢很有氣氛的KTV,很親民的風格,每晚人都爆滿,來來往往,極遠處都能聽到鬼哭狼嗥。

辛達夷請客,一眾人上瞭三樓的包間,走樓梯,腳下都一震一震的。

阿衡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心中好奇,朝閃著變色燈光的廊間看瞭看,隱約有人影依偎著,卻被言希擋住瞭視線。

少年臉微紅,阿衡明白瞭幾分,移瞭目光,正巧對上瞭思爾。這姑娘看著她,目光發冷,有著說不出的別扭。

阿衡嘆氣,她和思爾,一輩子都要這樣嗎?

孫鵬看到瞭,笑瞇瞇地揉瞭揉思爾的長發:“小美人,你又鬱悶啦?”

思爾翻白眼:“誰鬱悶瞭?”

孫鵬笑得更大聲,眼睛亮晶晶的:“連翻白眼都和你哥這麼像。”

思莞捶他:“少污蔑人,我什麼時候翻過白眼?”

Mary笑得眉眼風光明媚,整天見糊塗人,總算出個聰明的瞭。

孫鵬轉眼,看到肉絲,笑得極是斯文敗類:“這位美女從沒見過,姓甚名誰,芳齡幾何,成傢否?”

Mary裝作滿面桃花紅,拋瞭個媚眼。

辛達夷抖瞭抖身軀,不客氣地推瞭Mary一把:“你丫個死人妖,能不惡心人嗎?幾百年前的絲巾都扯瞭出來,圍脖子上也不怕長痱子!”

陳倦淡定,暗地踢他一腳,耳語:“我長痱子我買痱子粉我樂意,你要是攪散老娘的桃花運,信不信老娘這輩子都纏著你?”

辛達夷哆嗦,但是想瞭想,還是咬牙橫在孫、陳二人之間,擋住瞭兩人的視線。寧可讓這死人妖纏一輩子,也不能讓他去禍害自傢兄弟。

此人非男非女,殺傷力……太大。

孫鵬笑瞭,斜歪在言希身上看戲。

言希推他,不動。繼續推,又不動。斜眼,張嘴,白晃晃的牙,準備咬。

服務生拿房卡開包間的門,孫鵬低聲戲謔:“言少,您先歇歇嘴,我講一件事,說完再咬也不遲。”

本來包廂外燈光就極暗極曖昧,眾人未看到兩人的小動作,魚貫而入。

孫鵬拉著少年走到走廊盡頭的暗角,言希皮笑肉不笑,問道:“說吧,什麼事?”

孫鵬面上是極悵然的表情,輕輕開口:“有人讓我問你,是否還記得四年之約?”

言希有些迷糊,四年,四年,是什麼,已經遙遠。

驀地,記憶的深處,一雙星光流轉、凝滯瞭冷絕的黑眸,平平緩緩,鋪天蓋地。

少年笑,眉眼淡去瞭許多生動:“現在他在維也納,還是美國?”

孫鵬面容有些狡黠邪氣,上手,惡作劇地捏言希的臉:“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他的手機號碼已經換成瞭國內的。”

他已經……回來瞭?

少年愣瞭,沒顧得上臉上的疼痛,若有所思,半晌,垂眸,淺淡地笑:“回來就好。我和……阿衡、達夷他們過幾天,填報好志願,給他接風洗塵。”

孫鵬松手,看到言希白皙的臉上被他掐出的紅色的印痕,有些訕訕這人怎麼不還手,拍拍他的肩:“他現在大概沒空見你們,正整理證據,準備把林若梅培養的勢力一舉擊垮。”

言希皺眉:“林傢的人在陸氏已經如此猖獗瞭嗎?”

孫鵬摸摸下巴,正經瞭臉色:“倒也不是,陸老爺子在那兒頂著呢。怎麼著外戚也隻是狐假虎威罷瞭。隻是你知道,陸流一向守信,他說四年就一定是四年。”

當年,陸父早亡,陸流年幼,林若梅接掌瞭陸氏大權,為瞭更好地控制公司,換瞭一批元老,各個部門都安插瞭娘傢的人,處處壓制陸傢人,一時間,林若梅和陸老爺子關系鬧得很僵。而後又因為陸老和孫子感情深厚,怕兒子受公公影響疏遠自己,狠瞭心把陸流送到國外留學。近幾年,林傢、陸傢兩派為瞭爭權,在陸氏更是鬥得你死我活。

言希想起什麼,平淡地開口:“陸流怎麼對林若梅的?”

孫鵬想起陸流之前對付親生母親的手段,幹凈、殘酷不帶任何感情,實在是很奇怪,隻含混地說瞭句:“他掌握瞭公司的董事會,還沒有下最後結論。”

言希頭抵著墻壁,指縫是墻粉極淡的色,黑發在光下閃著幽紫,一動不動,時光似乎在他身上風化瞭,許久許久,開瞭口,語氣終於釋然:“孫鵬,你也替我轉達一句話。”

“什麼話?”

“言希有言希的恩怨,陸流有陸流的恩怨,我是我,你是你,兩不相幹。”

言希轉頭,細碎的目光,沿著一隙,投向包廂,浮散的光影下人形模糊,看不清,那個微笑的誰,涼月曇花一般,卻似乎,已經很近很近瞭。

一剎那,黑白的電影。

那眸中,分明的溫柔。

言希、孫鵬回到包廂的時候,思爾正和阿衡在角落說著什麼。思爾看到言希進來,唇角一絲笑容,一閃而過,卻儼然示威。

阿衡抬眸,看到瞭兩人,微笑,輕輕頷首,晃瞭晃手中金色的液體。

十塊一杯的大紮啤。

孫鵬瞄瞭言希一眼,臉上是很同情、很同情的表情,言希翻瞭翻白眼,擠到眾人之間坐下。

思莞正糾結著眉毛、便秘著臉、極深情地唱著《我愛你你卻愛著他》,眸光幾度哀怨地轉到言希身上,眾人抽搐。

思莞便秘完,大傢剛松一口氣,屏幕上又顯示瞭“路人甲”三個字,正問是誰點的,Mary已經極悲憤地抱住瞭話筒,開始號:“……我是你轉頭就忘的路人甲……我這個沒名沒姓的路人甲……”

一到“路人甲”三字,就對著言希吼,吼得言希心肝直顫。

這廝,大概也知道瞭陸流回國的消息。

孫鵬不明就裡,佩服得兩眼冒星星:“靠,言希你也太牛叉瞭,這樣的極品美女和你也有一腿啊?”

言希不客氣,帆佈鞋踹到孫鵬臉上:“我和你還有一腿呢,媽的!”

孫鵬斯文的面孔笑瞇瞇的:“我倒是歡迎,就怕阿衡回頭跟我急。”

忽而,這人想起什麼,饒有興致地對著言希開口:“哎哎,你說,阿衡知不知道,你知道她喜歡你?”

包廂中音響聲音很大,如果不是坐得近的彼此,根本聽不到對話。

言希愣瞭,背向後緩緩地放松,整個人全部的重量投到沙發中,唇角微揚,淡淡的,似有若無的笑。

他們一群人在KTV鬧到凌晨,歌沒唱多少,啤酒卻灌瞭一肚子。Mary拉著阿衡對飲,喝瞭快一整桶,攔都攔不住。最後,倆人醉得東倒西歪。

街上已甚少有出租車。大傢思忖著離傢並不遠,便想著走回去算瞭。倆醉孩子,大傢輪換著背也就是瞭。

言希卻不同意,情願走得慢一些累一些,也堅持一個人把阿衡背回傢。

她在他的背上,乖得不像話。

“言希。”這姑娘說醉話,小聲地喊他的名字。

言希瞥瞭她一眼:“笨,喝這麼多酒,不知道難受嗎?”

“言希。”她喊得很認真,輕輕地揚起,緩緩回落的音。

言希。

言希無奈,嘴角浮瞭些許的笑意,目光變得溫柔清亮:“這樣簡單的心思,還以為全天下隻你一人藏得深,別的人都不知道。”

連“言希,我喜歡你”這樣的話都不敢說的傻孩子。

這麼傻。

她忽然哭瞭,在他背上抽泣,豆大飽滿的淚珠,全部糊掉在他的襯衣上。

“言希……思爾她說……你對我好……你對我這樣好……是為瞭讓我逼著爺爺解除婚約……這樣……你就能和陸流在一起瞭……”

言希身軀微顫,瞬間,眉眼隱瞭情緒,默默地繼續背著她,向前走。

“言希……思爾說你喜歡陸流……很喜歡很喜歡……比我喜歡你還喜歡……

“她說……鹵肉飯喊的不是鹵肉……是我誤會瞭……它喊的一直都是陸流……是你教它的……”

這姑娘一直小聲地哭泣著,憋得太久,聲音變得喑啞,她小聲地,連失去瞭意識都在隱忍。

“言希……你……後不後悔……說要和我……一起……”

他說,阿衡阿衡,我們要一起上大學瞭。

一起,很遠很遠的一起,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看動畫片,一起牽著手,向前走。

四年前,陸流離開的時候,送給他一隻笨鸚鵡。他教它任何話,它都不會說,隻懂得喊“陸流”二字。這二字,其實是陸流教它的。

這隻鳥比金絲雀強不瞭許多,喂瞭藥,他便是放它自由,它也無法離去多遠,隻能長長久久地待在他身邊,提醒著他,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叫陸流。

他微微嘆氣,皺瞭眉,眼波清澈,平淡地開口:“阿衡,雖然我並不清楚,你們口中的很喜歡很喜歡是多喜歡,可是如果,你能再等一等,等著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想要,試著,很喜歡很喜歡你。”

《十年一品溫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