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十年一品溫如言

言希摁門鈴的時候,是溫母開的門。

他把手上一個小包裹塞到溫母懷裡,心急火燎:“那啥,媽,你先看會兒娃哈哈,我和阿衡回去整房子,全是灰,嗆死人。”

然後,一陣風似的沒瞭人影。

溫母呆滯,手上的觸感太軟,低頭,大眼睛,很大很大的眼睛,咯咯笑,口水,天使般的小臉。

三秒後老太太反應過來,中氣十足地對著隔壁的隔壁大罵:“溫衡、言希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這是我外孫不是佈娃娃,小兔崽子!”

阿衡窘。

言希窘。

晚上,言先生攜言太太到嶽母傢蹭飯,被老太太罵瞭個臭頭:“我是看出來瞭,你們想虐待我孫子是不是?看看孩子,抱著奶瓶比看見你倆都親,你們平常是怎麼餓他的,啊?”

言希看兒子抱著奶瓶咕咚咕咚地喝著,像餓死鬼投胎,撇嘴:“誰餓他瞭,也不看看他那嘴小得還不如櫻桃大,每次我媳婦兒喂他奶,個死孩子,都嗆得死去活來。”

阿衡摸鼻子,也覺得冤枉:“媽,這不能怪我,您孫子不知道饑飽,胃口好,我一天喂他八遍。”

言希點頭,伸出食指去戳兒子的臉頰,卻被嶽母一巴掌拍瞭下去。老太太說:“就沒見過你們這麼不著調的爹媽,這幸虧是被法國攆回來瞭,要再待幾個月,我的小寶貝兒還不被你們給折騰死。”

老太太抱著外孫心疼,哎喲小寶貝兒小心肝兒,笑得一臉慈祥,親都親不夠。

思莞抖雞皮疙瘩:“媽,你也不嫌自個兒說話膩味人。”

思爾卻瞪大眼睛:“滾邊兒,我外甥,我侄兒,我媽愛怎麼親就怎麼親,你留著工夫相親去。”

思莞鬱卒,拉著阿衡的手,淚汪汪:“妹妹妹妹,我在傢越來越沒地位瞭,你可算回來瞭,他們都欺負我。”

阿衡笑得溫和,她說:“哥哥哥哥,怕什麼,你不是想要女朋友嗎?明兒我上班,到醫院給你物色幾個白衣天使。”

阿衡拿到瞭Edward的介紹信和董事會的任職書,以後在北京N.T.S醫學研究分所任職,擔任耳鼻喉科的組長,每一季要去法國匯報一次工作。

思莞滴冷汗,訕訕地開口:“不用不用,維持現狀,現狀……”

思爾這廂牙都快咬碎瞭,冷哼一聲,不說話。

言希抱著兒子,彎瞭眼睛,開口說:“媽,爺爺,我們先回傢。”

溫老本來一直在另一組沙發上,雖然逗著鳥,但一天偷瞄瞭言小寶寶幾百眼。聽說重孫要離開,想留,看看孫婿又抹不開面子,輕輕咳瞭咳。

阿衡知道溫老一直對言希心存芥蒂,從言希懷中抱過孩子,蹲在爺爺沙發下,輕輕地笑瞭:“小乖,親老爺爺一下,我們明天見。”

她抱著小傢夥輕輕地在爺爺臉上,印瞭個大大的口水印,叱吒半生的溫老臉紅瞭,僵硬瞭,然後笑瞭,帶著皺紋的手輕輕摸瞭摸言小寶寶的腦袋。

大眼娃娃啊啊叫,在媽媽懷裡蹬著小胖腿,對著老爺爺睜大眼睛,小手抓住白胡子,咯咯地笑瞭。

思莞偷看言希,言希望著他彎瞭眉,呼嚕著他的頭:“思莞,你都多大瞭呀多大瞭。”

思莞笑:“妹夫,快喊哥,快。”

言希白眼,左手抱著阿衡,右手裹著兒子:“這裡有瘋子,快回傢!”

外面,星鬥滿天。

溫母看著女兒女婿的背影,笑著笑著,忽然就掉眼淚瞭。

思爾詫異:“媽媽,你怎麼瞭?”

溫媽媽說:“我看過阿衡從這裡走過,也看到過小希,他們總是獨自走過,每一次都讓我很擔心。這是第一次,我看著他們,察覺到幸福。”

她念叨著自己老瞭,轉身卻抓起電話,嘆氣瞭,隻剩下釋懷,她說:“老嫂子,來B市定居吧。阿衡已經有瞭孩子,咱們一起看著他長大。”

言小寶寶眼很大,言小寶寶嘴很小,言小寶寶是個囧寶寶。

五個月的時候,辛達夷抱著言小寶寶,咧著嘴逢人就說:“這我侄兒,怎麼樣怎麼樣漂亮吧,哈哈?”

眾人壞笑,你侄兒長這麼漂亮你怎麼長成這樣?

達夷覺得時間真短,一下子回到二十六年前,他說:“我這輩子名聲算是栽你跟你美人兒爹手裡瞭。”

言小寶寶假惺惺,抱著叔叔的臉啃瞭兩口,好心安慰。

六個月的時候言小寶寶學會瞭說話,啊啊啊,任何要求,都是一個字“啊”,吃奶啊,尿尿啊,跟爸爸搶媽媽也啊。寶寶爸咬毛巾被,這是我媳婦兒,滾回你嬰兒房去!

寶寶窩媽媽懷裡咩奶,大眼睛撇撇,啊啊,經過作者翻譯,應該是你滾。

寶寶媽說瞭:“言希,你今年是不是才三歲?”

寶寶爸繼續咬被,眨巴大眼睛:“媳婦兒,你當我三歲好瞭,隻要能讓我睡你懷裡。”

寶寶吐奶頭轉小腦袋,轉啊轉,看爸爸,小手抓著毛巾被淚汪汪:“啊。”

“會啊瞭不起啊,我也會,啊啊啊啊,每次都裝可憐,老婆婆婆,表相信他,這死孩子,最會裝。”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嘁,我也會。”

言小寶寶楚楚可憐狀,大眼睛望著爸爸。

寶寶爸也楚楚可憐狀,大眼睛望著寶寶媽。

寶寶媽無語,自個兒睡中間,左手摟著兒子,右手摟著寶寶爸。

半分鐘後,寶寶爸顫抖,寶寶媽拒絕顫抖。一分鐘後,寶寶爸卷著被連同寶寶媽一起顫抖。

寶寶眨著大眼睛,吸手指,迷茫……

爸爸呢……

媽媽呢……

在哪裡在哪裡……

言小寶寶七個月的時候,阿衡收到瞭來自巴黎的信函。

法國油畫大賽,言希精心準備的Mother獲得瞭唯一的金獎,邀請函上印著的宣傳語是:他溫柔的妻子。

從未有這樣的視野,以一個丈夫的角度,如此詮釋自己的妻子。

Mother。

邀請函的右下角對應著Mother的獲獎詞:The love beyond your imagination.

一夜成名,為愛而生。

阿衡望著不遠處她的丈夫。他卻隻是低著頭,耐心無比地喂著兒子吃米粉。

言寶寶八個月的時候,看著電視上的廣播體操,在他爹懷裡無比正直地跟著電視上的小朋友,穿著開襠褲蹦得歡快。

言希的畫作自從獲獎後被炒到一幅百萬,傢裡有瞭些錢,言先生殘念,想起以前壯烈犧牲的法拉利,又買瞭一輛。

阿衡在巴黎匯報工作時,顧飛白和杜清的婚禮邀請函寄到傢裡。

阿衡寢室大姐三姐四姐連同小五強烈要求看外甥,阿衡讓言希帶著寶寶開車去,她下飛機直接趕婚禮。

會場賓客雲集,江南名流悉數到場。

言希抱著言小寶寶到達會場的時候阿衡還沒來。

小五眼睛亮瞭,站凳子上直接招手,激凸:“妹夫妹夫,這兒這兒,快快快!”

滿場哪有這廝嗓門高,一時間大傢鴉雀無聲,看著大廳入口。

言希黑線。

娃哈哈剛睡醒,抱著爸爸的脖子,穿著背帶褲,大眼睛轉來轉去。

顧飛白一身白色西裝,看著言希和他手中抱著的孩子,微微失神。

杜清一襲婚紗,走瞭過去,輕輕撫摩瞭小傢夥的頭發,笑瞭:“妹夫,我六妹呢?”

言希:“啊,哦,阿衡還沒下飛機,大概還要一小會兒。”

言小寶寶看著香噴噴的新娘子,大大地打瞭個噴嚏。

杜清有些訕訕。

小五從座位上飛奔而來,從言希手上搶過娃哈哈:“哎喲,我的寶貝兒,你怎麼長這麼好看?比你爸都好看。哈哈,喊姨媽,姨媽。”

娃哈哈嘟嘟小嘴,然後碰碰他五姨的臉,笑瞭,呵呵的。

席中老一輩的言黨早認出言希,尷尬,到底是打招呼還是不打招呼?

小一輩的眼睛亮瞭,瞄著言希竊竊私語,是DJ Yan嗎?是他嗎?

剩下些人略微凝視,卻忽而笑瞭,是Mother的作者——言希。

這一輩子,誰還非得仗著誰出名?

阿衡的恩師李先生戴著老花鏡走瞭過來,端詳言希半天,才笑瞭:“我知道你。”

言希深深地鞠瞭個躬:“先生,我也知道您,謝謝您對我妻子的愛護。”

李先生淡淡地笑瞭,看瞭看顧飛白,溫和地對著言希開口:“我一生的得意門生唯有飛白和阿衡,你好福氣,一定要珍惜。”

顧飛白望向言希,嘴唇動瞭動,目光定到杜清身上,卻說不出話。

廳外有清晰的跑步聲,門被推開,是還沒來得及換掉白大褂,眉眼如畫的阿衡。

她擦瞭擦汗,微微地笑瞭:“還好,沒有遲到。”

娃哈哈看見媽媽,伸著小手啊啊叫。阿衡從小五懷中抱過娃哈哈,眼睛溫柔,略帶歉意地對著顧飛白開口:“顧師兄,你和嫂子的婚禮我來得急,沒有帶禮物,過幾天補上行嗎?”

言希在傢接到請帖時已經是婚禮的前一天,夫妻倆除瞭隨分子掏錢,沒有時間準備禮物。

顧飛白看著她淡淡地開口:“沒關系,我聽說言希的畫千金難求,現場畫一幅當賀禮怎麼樣?”

言希挑眉,含笑:“畫畫嗎?畫畫估計不成,我擅長油畫。”

油畫要耗費一些時間。

顧飛白搖頭,表情冷淡:“那麼字呢?我訂婚時阿衡送過一幅字,你再送一幅呼應也很好。”

顧飛白的字一向寫得好,當年覺得與阿衡有些志同道合的地方似乎也就隻剩下字瞭。

杜清的臉色益發難看。

言希寵溺地看著阿衡:“言太太,拿你的和我呼應,我的名聲可算是沒瞭。”

阿衡臉色微紅,裝作沒聽見。

細長的手指執起毛筆,言先生輕輕地笑瞭,他說:“顧飛白,今天是為瞭我媳婦兒的筆墨孤單,不然,你怎麼配得上我的字?”

風雲際會,濃翠揮毫。

一副對聯。

“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溫言不羨仙。”

2008年秋。

阿衡、言希回到烏水。

《十年一品溫如言》